雙語生活會改變人的性格嗎?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244706-2019-02-12 09:58
當我説英語時,我表達清晰,表現成熟,一絲不苟。當我説匈牙利語時,我有點孩子氣,很安靜,也過於禮貌。當我説西班牙語時,我聲音響亮、自信,甚至嫵媚動人。在我身體裏,我感覺有三個完全不同的女人,她們分別使用不同的語言,卻佔據着同一具身體。
捷克諺語説:“學習一門新語言,獲得一個新靈魂。”語言是一種奇特的生物,它構成了文化乃至文化認同的基礎。當我和其他使用兩種或多種語言的人交談時,會經常津津樂道地討論語言與性格的話題,但這一話題也引起了語言學家之間的諸多爭論。
這就提出了一個問題:一個人僅是通過簡單地習得另一種語言就能改變性格嗎?
語言中的地點、語境和角色
孟菲斯大學(University of Memphis)的應用語言學家Lyn Wright Fogle,即Second Language Socialization and Learner Agency: Adoptive Family Talk一書的作者,説道:“由於大多數多語使用者不在同一地點使用語言,因此語境起着重要作用。例如,他們在社交時使用哪種語言,在學校時使用哪種語言,等等。同樣重要的是要明白,多語言者可能會在不同的語言中扮演不同的角色,以順應不同語言的舒適度。”
心理語言學家Francois Grosjean將這種效應稱為互補原則(Complementary Principle),以描述雙語者的行為,他們通常出於不同的目的(如為了工作或家庭)使用和習得自己想要的語言。對於許多使用雙語和多語的人來説,這意味着在生活的某些方面,他們説一種語言比説另一種語言更舒適。
設計師Catherine Winter-Hébert從小就會講德語、英語和法語,她説道,“因為我的英語最流利,我對使用英語非常有信心。我的德語卻忘了很多,所以我常常會猶豫,甚至為自己不流利的德語感到抱歉。也有例外情況,有趣的是,當我生氣或沮喪的時候:高漲的情緒似乎打破了我的自我意識障礙,重新點燃了我的詞彙量。當我説法語時,我發現我説得比平時更甜美、更温柔,這種温柔甚至可以轉化為我的肢體語言和麪部表情。”
和凱瑟琳一樣,我也發現在英語與匈牙利語轉換之間找到了自己的開關。在我8歲的時候,我對長輩的稱呼和對同齡人的稱呼一樣,都非常禮貌,在我11歲回到英國後,就不再使用匈牙利語了。成年後回到匈牙利,我簡單的詞彙量和孩子氣的表達方式揭示了這一語言年齡差距。
Blom和Gumperz關於“Social meaning in linguistic structure:Code-switching in Norway(《語言結構中的社會意義:挪威的代碼轉換》)”(1972年)一文的研究也支持關於語言和語境的論證,發現説話者根據他們的社會情境在對話中交替使用語言。在挪威小鎮Hemnesberget,人們使用當地的挪威方言Ranamal來標明自己屬於這個特定社區。
由於挪威語的官方標準語言Bokmal在該國的中小學和大學中使用,研究表明,來自Hemnesberget的受過教育的人會根據自己的情況在兩種挪威語變體之間切換。雖然語境在語言的選擇中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它也證明了語言與身份之間的聯繫。上面的論文揭示了一種被稱為情景型語碼轉換(Situational Code-Switching)的效應,即雙語者或雙語社區在不同的情況下使用不同的語言或標記不同情況的趨向。
在Hemnesberget小鎮的人會改變自己的風格或説話方式,以便在每次交流中確立某種身份,比如在商業場合或某個想要展示更多權威的場合會使用標準的挪威語。
“語言是身份的一面鏡子,” Fogle還説過,“雖然你的性格是獨特的,但你的身份可能會因語言而改變,或者更確切地説,人們在那種語言中如何看待你。”
性格可能是一個更固定的內在結構,有人可能會説它實際上並沒有改變,但當用另一種語言説話時,實際上是那個人的外部感知轉變了。
Fogle説:“不同的語言確實會影響我們的思維方式,它們可能會導致情緒、認知甚至是記憶的變化,但我寧可説(認為)語言對身份的改變要多於對性格的改變。”
一個不同的語言學視角
20世紀30年代,語言學家Edward Sapir和Benjamin Lee Whorf初步提出,説不同語言的人思維方式不同。具有爭議的薩丕爾-沃爾夫假説(Sapir-Whorf Hypothesis)認為,一種特定語言中可用的詞彙可以引導一個人的思維,有時會導致一種語言的思維無法用另一種語言表達或理解,同時假定這種語言的結構可以強烈地影響一個人的世界觀。
最近, Lera Boroditsky在《科學美國人》(Scientific American)上發表的一篇文章中強調了最近關於語言如何塑造一個人思維方式的實驗性證據。
Boroditsky引用了各種各樣的研究,例如Ogunnaike和Danziger的研究,這些研究表明,會説多種語言的人對世界的看法因所講語言的不同而不同,這不僅影響了他們的思想,也影響了他們的偏好。他總結道:“研究人員一直以來所稱的‘思考’實際上是語言和非語言過程的集合。因此,在成年人的思維中,語言可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語言為我們的思想打開了一扇窗,為我們思想的交流和表達提供了媒介。但當涉及到情感,甚至是某些語言中具有情感內涵的詞語時,特定語言中的視角也會形成一定的概念和情感表達。
盧森堡大學雙語和多語種翻譯兼研究員Isabelle Barth-O’Neill説道:“語言看待周圍環境的方式會影響你看待事物的方式。例如,‘home’一詞在法語中並不存在,或者至少與英語中的含義不同。對這個詞展現出的不同角度會讓你從不同的視角看你周圍不同的事物。”
我們表達情感的能力構成了我們性格的核心部分,通過語言和非語言的交流方式定義了我們與他人的互動。肢體語言和麪部表情組成了非語言部分,其在不同文化之間有所不同,例如,與歐洲大陸的北部相比,南歐文化中普遍存在更為誇張的手勢。
然而,情感的言語成分也會隨着語言的不同而變化,尤其是當一個詞用於描述可能改變意義或根本不存在於另一種語言中的情感時。
Pavlenko和Driagina在一篇關於Russian Emotion Vocabulary in American Learners’ Narratives(《美國學習者敍事中的俄語情感詞彙》)的論文中強調了這一點,其中在翻譯俄語與英語之間對等的某些情感詞語時出現了困難。俄語單詞perezhivat,大致意思是受苦、擔憂、敏鋭地體驗某事,在英語中缺乏語義上的對等詞,也沒有任何可用的英語形容詞。
Barth-O’Neill評論道,“當你改變語言時,你的性格會發生變化,因為你必須跟着語言中的詞語走,其實我不覺得性格有什麼轉變,更確切地説你進入了自己的另一個部分。”
無論是否根植於語境、信心、文化,甚至是改變你的思想和情感的語言學觀點,語言都不會從根本上改變你,而是帶你踏上一段通往不同地方的旅程。
語言之旅不僅開拓了新的地點和羣體,而且從一個不同的角度展示了你自己的不同部分,讓你以一種不同的方式思考和感受。文化和語境改變了我們的身份,改變了人們對我們的看法,語言成為表達的載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