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運時期的順風車:共享經濟是如何失靈的?_風聞
AI蓝媒汇-AI蓝媒汇官方账号-欢迎关注公众号:jizhezhan2019-02-12 07:28
文丨陳實 來源丨藍媒匯
(ID:jizhezhan)
1.
直到汽車發動的那一刻,陳曉(化名)的焦慮才稍微得到緩解。但沒過多久,她懸着的心又揪了起來。
由於下雪,高速臨時封閉,陳曉一行和其他很多正在高速上的車一樣,被迫選擇最近的高速出口下站。高速何時解封,全看老天的臉色。
陳曉的老家位於河南省的最南部,處於河南、安徽和湖北三省交界地帶,她此行的目的地是800公里外的上海。
車上除了她和她男友,還有一位司機和另一位老鄉。在高速站口等了半多個小時了,雪還沒有停的意思,天寒路滑,但一行人並不打算繼續等待,他們準備順着省道繼續前行。
陳曉最遲必須在初六趕到上海,只有這樣,她才能在初七——上班的第一天的早晨,準時出現在公司打卡。
從春節放假前開始,還未回家的陳曉和她的男朋友就一直在刷新手機上的搶票App,兩個人、加上家人的幾部手機,同時開搶。
陳曉為此次返城制定的中轉換乘方案
最近的高鐵,要從鄰省的湖北麻城站上車;如果買不到直達上海的,那就退而求其次先到南京再轉車……設想了很多種返城方案,雖然很費周折,但陳曉覺得自己都可接受,前提是——能買到票。
結局總是讓人失望。以至於整個假期,陳曉都一直處在種種憂心之中:一直飽受大巴車暈車之苦的她,長途出行只有兩種選擇,高鐵或者開車——春節期間動輒數千元一張的機票,還是讓她覺得難以接受。
往年,雖然也飽嘗搶票之苦,好在有順風車可做為第二選擇。但今年,滴滴順風車的下線,她只能寄希望於高鐵。
臨近出發,眼看無望。姨家哥哥帶來的一個消息,讓她又有了些許希望。姨家哥哥的表弟張偉偉(化名)將從家裏出發,開車回上海。雙方的時間、地點都非常契合。
就這樣,一個結伴返城的順風車小團隊組成了。
2.
這是張偉偉第一次開車回家過年。研究生畢業後,他留在了上海,開了一家從事知識產權交易的公司,走上了創業的道路。
由於父母一直在老家,每年的春節,張偉偉都要回家過年。根據當地的風俗,從大年初一開始,他要到每個親戚家拜年。
雖然山區的道路已經很暢通,但春節拜年到處走動,總歸有些不便。在回家過年前,他買了一部轎車,裝上了蘇C的號牌。
開車還不太熟練的他,一直想在回程的時候能有個伴,説説話,聊聊天,以免路途中開車犯困。
由於滴滴順風車已下線,張偉偉只得早早地就在一些微信社羣裏發佈了自己的行程,尋找同行者。雖然搭車免費,諮詢的人也多,但願意同行的,並沒有。
“如果不是之前就認識,大家彼此之間還是有些不信任。”在約車羣裏觀察了一陣後,張偉偉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在他看來,微信羣裏發佈的順風車行程,供需雙方均無法核實對方的身份信息,存在一定的安全隱患。再者,如果等到臨出發前,司機突然改變行程,雙方之間無法形成有效制約,受損失一方也無從追究。
張偉偉還是覺得,要想解決上述問題,必須有滴滴順風車這樣的第三方平台存在。但現實情況是,自從去年的空姐遇害案後,滴滴宣佈順風車無限期下線,至今仍無恢復上線的跡象。
一場本可在線上完成的順風車之旅,最終又背離了互聯網,重新走到線下,最終通過熟人撮合,得以成行。
3.
陳曉和張偉們,只是中國春節人口大遷徙中最小的單元。新華社報道,2019年的春運,全國旅客發送量預計將達到29.9億人次,其中,道路運輸24.6億人次,這在全世界範圍內,也是絕無僅有的“中國特色”。
雖然目前並沒有2019年順風車方面的數據,但從滴滴此前發佈的2018年春運期間的順風車數據上看,在2018年的2月1日-3月12日,共有超過3000萬人次乘坐跨城順風車回家和返城,等同於增開了45913列8節動車組和170388架波音737飛機。
此外,2017年春運期間,也有848萬乘客通過滴滴順風車跨城出行,這一數據接近當年南方航空國內航班在春運期間的運送人數。
這些數據,足以窺見搭車出行或順風車出行的受歡迎程度。但這一切,在2019年的春運期間,戛然而止。
與此同時,一些傳統的順風車拼車方式被再度利用起來,眾多車主和乘客活躍在各種拼車微信羣、QQ羣、貼吧中,尋找自己的同行者。
平時發佈招工信息的微信號,春節期間變成了拼車發佈平台
高揚在路邊等了40多分鐘的跑線客車後,決定去當地的各種微信羣中試試運氣。很快,通過一個名為“XX微幫”的本地生活微信號,高揚就找到了一輛從他家所在鄉鎮前往市裏高鐵站的順風車。
雖然跑線的客車只需35元,而這趟順風車每人要價50元,但相比在路邊苦等,高揚覺得划算得多。
而往年,高揚只需在出發前在滴滴App上發佈一下自己的行程,很快就能找到去往高鐵站的順風車。
平日裏,高揚是滴滴出行的重度用户,只是讓他沒想到的是,今年的春節,由於滴滴順風車的下線,他的返城之旅,會出現一點波折。
在春運大軍裏,那些曾經習慣於線上出行的人,比如陳曉、張偉偉和高揚,就這樣被這場半年前發生於浙江樂清的順風車事件,如此深度的影響着。
毫無疑問,相比滴滴順風車等相對較為成熟的線上拼車平台,這些關係鬆散的拼車羣,既沒有對司乘雙方的制度性約束,也沒有相應的安全性審查。而一些車主也藉助於各種拼車羣,光明正大地幹起了“黑車”的生意。
在我長期“潛伏”的一個順風車微信羣中,為規避風險,每當有新人進羣,羣主都會強調,該羣只為方便順風車信息及需求發佈,羣主不為司乘雙方提供安全及資金保證,且新人進羣,不設障礙,也沒有簡單的身份核實過程。
在一個北京與遼寧之間的拼車羣裏,車主和乘客圍繞着車主抱怨乘客太挑、乘客埋怨價格不透明等問題相互吐槽。一位拼友在經過對比後感嘆:還是滴滴順風車價格合理,“有平台,有保障!”他總結説。
一邊是順風車平台偶發性的惡性事件,在輿論高度關注和監管部門的高壓監管下,順風車服務無限期下線,一邊是無任何安全性審查的拼車服務暗地交易,瘋狂生長,在當前在線出行“安全高於一切”的輿論氛圍下,兩種景象如此詭異的並行存在着,也算是這個春節裏的一個獨特存在。
4.
在滴滴順風車持續整改,上線無期的同時,仍有一些出行平台在敵視和牴觸的思維中提供順風車服務。
1月25日,嘀嗒出行宣佈,為保障用户2019年春運返鄉安全,嘀嗒順風車在安全機制上新增並優化八大安全舉措,包括加強車主資質審核等。
僅僅1天后,廣州乘客張先生(化名)在搭乘順風車將要抵達目的地時,被車主要求加價100元,張先生不同意後,雙方發生爭執,車主用刀具將其手指砍傷。
隨後,涉事車主已被平台永久封禁賬號,該車主也被行政拘留10日。
這起惡性事件,貌似到此已告一段落。相比滴滴樂清事件時要求永久關閉順風車的聲音,此次事件,民眾的憤怒則弱得多。
除去事件惡性程度上存在的差別,更深層次的原因則在於,在順風車出行的龐大剛性需求之下,當“一刀切”式的政策監管遇到無法杜絕的傷害事故,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意識到,順風車的問題,不僅僅是出行平台的問題,而是全社會的問題。
正如沒有任何政府或警察可以杜絕犯罪的發生,也沒有任何一個企業可以在安全上承擔無限責任。出行平台能做的,只能是不斷地通過自身的制度性建設,逐步實現安全出行。
順風車,是最能體現共享經濟本質的在線出行方式,從誕生之日起,它就以新生事物的面貌,出現在大眾生活中。它的背後,夾雜着新生事物的社會接受度問題、全社會的信任體系建設問題,既是經濟問題,更是法律問題。
在逐漸成為大家可接受的共享出行方式之前,多起惡性事件的發生,給出行平台、司乘雙方、監管層及社會大眾,都上了深刻的“安全”一課。
以滴滴為例,作為國內最大的出行平台,滴滴出行自開展安全整治行動後,曾深度介入我們日常生活的滴滴順風車,已經脱離我們太長時間了。
是時候重新呼喚順風車的迴歸了,這是技術演進和社會進步的必然要求,它曾經如此深刻地影響着我們的生活,並給我們帶來諸多技術上的便利。
但我們無法忽視的現實是,當共享經濟遭遇春運洪流,身處其中且被重度影響的我們,都在為這樣問題增加樣本:這個春節,以順風車為代表的共享經濟,為何失靈了?
不過,春運即將過去,藉助於微信羣、貼吧等,終於,我們都坐上了“安全”的順風車。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