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文:老舍説相聲_風聞
历史_发展-2019-02-13 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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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舍説相聲
舒 乙
【提要】中國作家老舍和曹禺於一九四六年應美國國務院之邀到美國講學一年。一年後老舍一人滯留美國,直至一九四九年底回國。這是一段鮮為人知的生活經歷。本文着重研究了老舍訪美的起因和歷程,以及他在美國的創作和翻譯情況,同時介紹了長篇小説《四世同堂》的第三部《饑荒》、《鼓書藝人》、英文話劇《五虎斷魂槍》的創作。由於《駱駝祥子》等作品翻譯,老舍成為第一個被介紹給北美和歐洲的中國現代長篇小説作家。本文還介紹了保存在美國的老舍擋案、照片和文物。老舍和賽珍珠、甫愛德等人的通信也有重要的史料價值。老舍對美國的考察,使他對中國現代化進程能有總體的把握,對他生命後十六年的創作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老舍在美國”一直是老舍研究界非常關注的課題,多年來處於一種未被充分揭開的境況,有着深入挖掘的潛力。這種細緻深入的挖掘不僅對老舍先生的生平傳記有着巨大的參考價值,而且由於其內容涉及的時間段較長,必然是相當重要,又相當有趣的。
一、源起和歷程
老舍先生在美國的時間是1946年3月20日至1949年10月13日,前者是抵達西雅圖的時間,後者是離開舊金山的日子,前後共三年半
老舍先生訪美之前,有郭沫若先生和茅盾先生的分別訪蘇之行,前者還是在戰爭中成行的。這兩次訪問都有作者自己寫的詳細訪問記問世,影響比較大。他們的出訪,發生在美、蘇兩大強國爭奪對戰後世界形勢的發言權的大背景下,是一個值得重視的信訊,美國方面自然會做出相應的反應。戰後的中國政治形勢正處在一個不確定的動盪局面中,中國統治當局的腐敗無能日趨顯現,社會落後黑暗,百姓貧困,民怨沸騰,中國共產黨和進步勢力迅速崛起,形成某種強烈對峙局面,一場空前的大革命正在急劇的醖釀中。在這種形勢下,美國外交界的一些明智之士也將注意力轉向了中國的進步知識分子,作為爭奪的重要對象,求得他們的好感,爭取主動,謀求均勢。
在美國駐華大使館當文化聯絡員的威爾馬·費正清(Wilma Fairbank)和在重慶美國新聞處服務的費正清(John King Fairbank)在促成老舍訪美一事上起了重要作用。他們向美國國務院建議邀請兩位知名的中國進步文人訪美,其中一位是小説家老舍,另一位最好是知名的共產黨人。為此,他們曾想盡辦法和周揚、歐陽山尊等共產黨人取得聯繫,但沒有成功。最後名單被確定為老舍和曹禺,前者的長篇小説《駱駝祥子》剛剛被譯成英文,取名《洋車伕》,成為美國的暢銷書。而老舍本人在八年抗戰中一直是“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會”的主要領導人,在文學界有崇高威望;後者的話劇《雷雨》、《日出》、《北京人》、《原野》等使其作者曹禺的名字響徹中國戲劇舞台,成為戲劇界最有代表性的作家。
在他們離開重慶動身赴美的時候,張治中先生曾設宴送行,作陪的人中有周恩來、馮玉祥、郭沫若、冰心等,以及和由延安來重慶求醫的江青。當記者問老舍先生對赴美講學有何感想時,他開玩笑説,此次赴美是去“放青兒”,自喻駱駝,春天到張家口外去吃青草,去換毛,然後馬上就回來,作更長的跋涉和更沉的負重。他擔心自己的肺部可能有問題,去得成去不成還得兩説着。當他們到上海後,上海文藝界曾舉行盛大的歡送會,有一百餘人蔘加,留有合影。老舍説“文協”是中國最乾淨最華貴的團體,它做事最多而宣傳最少,此行赴美,將向國外介紹中國的抗戰文學的非凡成就,和“文協”的事蹟,並望國內同人堅持“文協”的一貫精神。啓程前美國大使館也為老舍和曹禺舉行了雞尾酒會。
他們坐的輪船是運輸船“史各脱將軍”號,三月四日啓程,航行十七天。到美國後,由西雅圖直奔首都華盛頓,向國務院報到,確定講學和訪問日程,然後由東向西,在大半年裏,再由西向東,轉了大半個美國,先後訪問了華盛頓、紐約、芝加哥、科羅拉多、新墨西哥、加利福尼亞,還到了加拿大的維多利亞島、魁北克。
他們一路走,一路講演。在華盛頓大學、在斯坦佛大學的小劇場節目社會研究會和人道會議、西雅圖北部作家協會、費城國際學生總會、哈佛大學、哥倫比亞大學、雅鬥文藝創作中心,以及其他著名高等學校,他們作了多次公開演講,老舍講的題目是:《中國現代小説》、《中國抗戰文學》。
一年後,曹禺歸國,老舍則在紐約定居,在紐約83西街118號租了兩間公寓房,過着一種既緊張又孤獨的寫作生活,一邊寫小説,組織翻譯中國抗戰文學,一邊關注着國內的戰火發展。
由一九四八年四月起,老舍有七次外出活動:
·一九四八年六月下旬,曾到紐黑文耶魯大學去休假數日;
·一九四八年七月中、下旬,到費城鄉下賽珍珠女士的農場住過四五天;
·一九四八年八月十一日到十八日,曾去好萊塢;
·一九四八年十一月底,到耶魯去了兩天;
·一九四九年一月底至二月初,去邁阿密做短期休養;
·一九四九年九月到費城度週末。
二、創作情況和翻譯情況
老舍住在紐約,在兩年半的時間裏,主要創作了兩部長篇小説和一部話劇劇本。第一部長篇小説是《四世同堂》的第三部,取名《饑荒》,按原計劃,有三十三章,共三十三萬字。《饑荒》的寫作時間是一九四七年的第二季度至一九四八年六月底。《饑荒》,從各方面判斷,完全寫完了,但它的命運不濟,沒有得以完整地出版,現在出版的《饑荒》是殘缺的、不完整的。
《饑荒》寫在美國式的十六開大筆記本上,用鋼筆,橫式,有黑色的硬皮,放起來有厚厚的一摞。《饑荒》手稿一九四九年被老舍全部帶回祖國,一九五零年交上海《小説》雜誌連載發表,不知何種原因,捨去最後的十三章未發,在第八十七章後注有“全文完”字樣,至使最後十三章沒有中文版。
《饑荒》更詳細的內容存在於英文翻譯的節本《四世同堂》中。它的翻譯工作是老舍在美期間親自幫助甫愛德小姐(Ida Pruitt)根據手稿完成的。《四世同堂》英譯本一九五一年由美國哈科克和佈雷斯公司(Harcourt and Brace Co.)出版,取名《黃色風暴》(The Yellow Storm)。
所謂“節譯”,是指根據美國出版商的要求,作者在翻譯時已經對原著進行了刪節,去掉了環境描寫和民俗描寫;出版時,出版社又二度進行壓縮,去掉了個別人物,總字數幾乎壓縮了40%。
今日《饑荒》的中文本由兩部份組成,第一部份是根據一九五零年《小説》雜誌上連載的第六十八章至第八十七章,共二十章,約十四萬字,第二部份,是根據甫愛德的英文譯本,由馬小彌女士翻成中文,共十三章,約六萬字。和原計劃相比,章數沒變,共三十三章,但字數少了許多,應為三十三萬字,實際只有二十萬字,而且其中只有十四萬字是原作者的,其餘六萬字是先“中翻英”,再“英翻中”得來的。
《四世同堂》的翻譯者甫愛德小姐從小長在中國山東北部海邊的一個美國傳教士家庭裏,會説中文,會看中文,但不太會寫中文。在美國上大學後,又回中國工作了很長時間,是中國人民的好朋友。她完全是個傳奇人物,對中國人民懷着友好的情誼,默默做了許多好事,通過社會報務、講演、募捐、寫書,幫助中國發展“工合”運動,幫助中國人民抗戰,幫助中國的進步事業,立下了汗馬功勞。老舍在紐約的時候,她也回到了美國,而且也住在紐約。他們採取了一種非常奇特的方式合作翻書。由老舍念中文稿給她聽,她隨即翻成英文,用英文打字機打下來,再給老舍看,確認無誤,再念下一段。他們連續工作了半年,由一九四八年三月到八月,幾乎每天晚上七點到十點在一起工作。甫愛德的翻譯受到了賽珍珠的肯定和讚揚,以為翻得不錯,取得了很不錯的進展,應該繼續下去。
老舍回國後,還和甫愛德一直保持着聯繫,通信,互寄賀年片,寄書。
九十年代,在北京在中國現代文學館主持下曾舉行過一次甫愛德紀念會,隆重悼念這位美國友人,有來自美國、日本的甫愛德研究者參加。會後,甫愛德本人著作的中文翻譯出版也隨之而開展。
老舍在美國完成的第二部長篇小説是《鼓書藝人》,寫於一九四八年的第二季度至年底,大約用了半年多一點的時間。上午是老舍的創作時間,晚上則和甫愛德一起從事翻譯。他是個忙人。
《鼓書藝人》是唯一一部老舍取材重慶的長篇小説,描寫抗戰大後方的曲藝藝人生活和他們的思想轉變。這部書有實際的模特,他們是有名的鼓書藝人傅少舫和養女傅貴花,都是北方人,老舍和他們是朋友,私交甚好。當時,在舊中國藝人的社會地位低下,不受尊重。藝人自己的女兒不賣唱,花錢買別家的小窮女孩,培養演技,然後當賣唱藝人賺錢養家。再往後往往當作藝妓或者姨太太被賣掉,再買一個小女孩培養頂替。老舍能以平等的態度對待他們,幫他們寫新唱詞,教他們表演“抗戰大鼓”,受到他們的尊重和愛戴,以至他們家庭的糾紛也常常請他來裁決。他曾幫助傅家養女認字,不再走“賣身”的路,開始新的生活。
在美國,老舍利用了這段經歷完成了他的新長篇小説,而且賦予它以新的思想。從這個意義上看,這部小説對研究老舍思想發展有着重要的意義,它標誌着老舍思想的重大轉折,可以視為其思想分期和創作階段的轉折點與標誌物。
《鼓書藝人》是邊寫邊譯的一部書,譯者是郭鏡秋(海倫郭,Helen Kuo)小姐,一位美籍華人翻譯家。老舍寫幾章,交給郭,郭譯後還這幾章,再取幾章新的。所以,其翻譯時間大概比寫作時間稍拖晚一點,開始於一九四八年第四季度,一九四九年一季度完成。英文翻本正式出版是一九五二年,書名是《The Drum Singers》,出版社亦是哈科克和佈雷斯公司。 最大的迷是《鼓書藝人》的中文手稿失蹤了。除了郭小姐之外沒有人見過它,也從來未出版過。

由左至右:陳士襄、陳士襄夫人、漢斯、曹禺、老舍。一九四六年六月攝於加州伯克立大學
老舍回國之後,創作的第一個大作品是一部話劇劇本,叫《方珍珠》,居然又把這個藝人題材用了一次。雖然,主題已經完全不同了,但這或許可以解釋小説《鼓書藝人》中文版從未問世的原因。不管怎麼説,《鼓書藝人》和《方珍珠》酷似姊妹篇,一個是舊時代的最後一部,是上篇,另一個是新時代的最初一部,是下篇。時間上相隔得最近,同一類素材被相繼加工過兩次,出了兩個不同的作品,十分有趣,構成了文學史上的一個特殊的文學現象。
《鼓書藝人》英文譯本後來被翻回成中文,出了中文版。現在中文讀者讀的《鼓書藝人》並不是老舍的原文,而是兩度轉手翻譯的,先中譯英,再英譯中,又是現代文學史上的“獨一份”。
老舍在美國寫的第三部作品是一部英文話劇劇本,是一部根據他的短篇小説《斷魂槍》改編的三幕四場英文話劇。手稿於一九八六年在紐約哥倫比亞大學巴特勒圖書館善本手稿部分被發現。據説是老舍應美國學生的請求而創作的。未正式出版過,從來不被人們所知,也不知道上演過沒有。
後來經舒悦翻譯有了中文譯文,刊登在《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上,以後由香港“勤十緣”出版社出版了中英文對照本,附在一九九三年“勤十緣”的《老舍英文書信集》裏,由譯者為此劇起了名,叫《五虎斷魂槍》。它的發現對研究老舍思想變化亦很有大的用途。
根據老舍英文書信記載,他在美國還創作了一部叫《唐人街》的小説,可惜迄今未被發現,有待挖掘。
老舍在美國期間還從事了一項和創作同等重要的工作,就是向美國和歐洲介紹中國現代文學。他集中組織了四部作品的翻譯工作,都是他自己的作品,即《離婚》、《四世同堂》、《鼓書藝人》和《牛天賜傳》。《牛天賜傳》在英國出版,譯者是熊德倪,連同伊文·金一九四五年的《洋車伕》,先後有五部老舍作品被集中地介紹給美歐讀者。從某種意義上説,由於有了這些翻譯著作,美歐讀者知道中國現代文學實際是始自老舍。
在這些翻譯作品中命運最特殊的是長篇小説《離婚》,這裏面有一段很長的故事,按老舍的説法,他為它進行了一場醜惡的奧林匹克競賽,並希望能在其中取勝。
《駱駝祥子》英譯本成為美國暢銷書之後,英譯者伊文·金於一九四八年又翻譯了老舍的《離婚》。但他做了大量的修改和增刪,以至面目全非,嚴重歪曲了原著。老舍多次交涉無效,以致兩人合作關係破裂。伊文·金自己成立了“金出版公司”,強行出版經他篡改的《離婚》英譯本。老舍被迫再組織一次《離婚》的翻譯工作來和他抗衡以維護自己作品的純潔性和聲譽。這就是請郭鏡秋小姐來重新翻譯《離婚》的原因。老舍為此發電報給上海的趙家壁先生,請他去南京一趟,在政府那裏取來了《離婚》中文版權屬於老舍的版權説明書,並在上海請美國律師沙博理先生專門做了公證。這份證明打通了《離婚》郭譯本在美國出版的道路。後來老舍曾訴諸法律,判決結果是金只能在自己的書店裏發行其自己譯的譯本,不能在其他地方出售,而郭的譯本則取得了在美國出版和發行的合法權利。為了和伊文·金的《離婚》譯本有所區別,郭譯本取名為《老李對愛的追求》。
此外,老舍信中提到他的短篇小説《馬褲先生》也有英譯稿,可惜,迄今未被發現,也有待挖掘。
總之,不論是老舍這階段的創作工作,還是翻譯工作,都在美中文化交流史上留下了豐碩成果,它們有份量、有影響,而且帶着頗為有趣的故事。
三、老舍的美國檔案
在美國依舊保存着一些當年的老舍擋案、照片和文物。現在所能得到的僅僅是其中的一小部份。
信件:在哥倫比亞大學圖書館善本手稿部裏保存着四十七封老舍致美國友人的英文信。其中一封至赫荻(Herz)小姐,他的第一任出版代理人,四十四封至勞埃得(David Lloyd)先生,他的第二任出版代理人,其它兩件。這些信件披露了以下六方面的信息:(一)信中有一段老舍自己評價《四世同堂》的文字:“我自己非常喜歡這部小説,因為它是我從事寫作以來最長的,可能也是最好的一本書”。(二)在郭海倫翻譯《離婚》過程中,老舍曾對原著進行過修改,而且自認修改後的《離婚》相當不錯。對這點,至今,尚無人進行過比較。(三)信中有圍繞着好萊塢的《駱駝祥子》電影劇本發生的一段令人哭笑不得的故事。(四)老舍先生歸國後,於一九五零年八月曾加入美國作家協會,而且交納了會費,這在當時的政治條件下極為不尋常。(五)信件對老舍先生歸國後的創作提供了極為生動而真實的寫照,其中,對他的三位老姐姐和大哥的描述,對他歸國後最初幾部作品創作歷程的描述,對京城種種可喜變化的描述,對政府和人民關係的演變的描述,對他自己家庭的描述,對他就任北京市文聯主席後種種忙碌情況的描述,都極有價值,可以對他歸國後的生活提供客觀的判斷基準。他由衷地、令人信服地、生動地讚揚了新政府,令人讀起來極為親切。(六)他歸國後和美國友人的通信關係一直沒有中斷過,既便在發生了朝鮮戰爭的前提下,也沒有停止,這相當令人吃驚。老舍通過香港要求寄錢、寄樣書、和寄評論剪報來,成了人民之間友誼長存的強有力印證。
在上述圖書館中還保存着兩箱與老舍著作出版事宜有關的文件,包括合同書等等。
上述圖書館中保存着賽珍珠女士給勞埃得的信,信中詳細向勞埃得介紹了老舍先生,稱老舍是“當代中國最重要的作家”,“是個著名的民主人士,回去後可能不是被殺,至少也得被捕入獄”,“我覺得他應該得到周到的照料”。
老舍歸國後曾向周恩來總理建議邀請賽珍珠訪華,以為她是中國人民的老朋友,是美國最進步作家。受周總理的委託,老舍和冰心曾聯名向賽珍珠發出了正式邀請信。可惜訪問未能成行。
以上這些信件的發現要歸功於高美華(June Rose Garrott)教授和哥大圖書館善本手稿分部的伯納得·克里斯特先生。
在甫愛德擋案中發現了老舍致甫愛德的信三件,甫愛德至老舍的信三件,以及大量有關《四世同堂》的信件,主要是甫愛德和勞埃得之間的信件。這批信件的發現主要歸功於日本的山口守教授。
在美期間,老舍給朋友寫了大量中文信件,但能保留下來或公開發表過的不過十封而已,其中最著名的是一九四六年六月五日致吳祖光的信,一九四七年十一月二日和一九四九年二月九日致樓適夷的信,一九四八年二月十七日致何容的信。這些信強烈表達了老舍想家、想孩子、想祖國的情緒,説自己很不舒服,很孤獨,像喪家之犬。不過,他還是盡力鼓勵了國內的同伴:“我敢説,我們的戲劇絕不弱於世界上任何人,請把上面這幾句話告訴話劇界諸友,請他們繼續努力前進吧!”

老舍(左一)與李抱忱教授一家攝於一九四六年六月,於耶魯大學
照片:老舍歸國時曾帶回一些在美國期間的照片,包括個別的彩色照片,後來全部毀於“文革”,經過多年的徵集,才又陸續收集到十五張。這個數目還可望增長,希望在甫愛德檔案中能有所發現。現存照片中涉及的人物有羅常培、陳士襄、舒自清、黃雨清、郭鏡秋、朱啓平、漢斯、牛滿江、趙藴如、瞿同祖、趙曾九等。
文物:老舍歸國時曾分贈了一批紀念品給朋友們,如插花的小花瓶給了郭鏡秋,此類文物目前僅徵集到一件,是寫給友人的詩詞書法作品,目前保存在中國現代文學館內。
四、老舍的回國
由一九四八年下半年起,老舍患坐骨神經痛病,行動不便,一九四九年四月病重,入Beth Israel Hospital 開刀,但動手術的效果並不好,行動越加不便。
一九四九年六月在解放了的北平召開了第一次全國文藝工作者代表大會,兩路文藝大軍會師北平。會上週恩來向會議主席團成員表達了邀請老舍歸國的意願,決定由郭沫若、茅盾、周揚、丁玲、馮雪峯、巴金、馮乃超、陽翰笙等一二十位老朋友聯名寫信給遠在紐約的老舍,盛情邀請他回國。這封信由中共在美國的地下黨員司徒慧敏成功地轉到老舍宅中,老舍決定立即動身回國。
與此同時,國民黨體系的朋友,如到台灣不久的吳延環也向老舍發出了邀請,請他到台灣去。説:第一,已經給他在國立編譯館找好了一份工作,只領工薪不上班,照舊寫小説;第二,已經在台北市房荒的情況下為他找好了房子;第三,可以派人把夫人孩子接到台灣來。在費城的反共人士也曾經集會,反對老舍回北平。老舍會後表示:我寂寞啊,我真想家,真想國啊。
老舍毅然決定回國。但他當時有一個顧慮,害怕回國後被迫發表反美聲明,他為此深深感到不安,他認為美國人民始終是他的朋友。
一九四九年十月十三日老舍乘“威爾遜總統號”輪船離開舊金山,經檀香山、橫濱、馬尼拉到達香港。避開新聞記者的注意在香港大學侯寶璋教授家靜養了二十四天,登上北上的小客輪經仁川抵達塘沽港。十二月十二日回到久別的故鄉北京。
老舍在美國幾乎沒有寫過一篇美國遊記,也沒有寫過一篇宣傳美國的文字。歸國後第二天,周恩來在北京飯店會見了老舍,暢談了很久,老友相見格外高興,這次談話不僅消失了老舍那唯一的顧慮,而且對老舍後來的生活起了重要作用。
歸國後,老舍寫過幾篇關於美國的文章,它們是:《由三藩市到天津》、《紐約一日》、《美國人的苦悶》、《美國的精神食糧》、《大地的女兒》(紀念史沫特萊)。
在這些為數不多的文章中,老舍一方面堅持了一種一如既往的對美國的不卑不亢的態度,並且批評了美國的黑暗面,特別是民族歧視和精神貧乏,另一方面對美國人民表達了熱情的友好態度,這也是他的一貫作風。
五、結論
三年半的美國生活,對老舍終歸是有重大影響的,大體上看,收穫在四個方面。(一)交流:他完成了預定的交流訪問目標,宣傳了中國現代文學,尤其是中國抗戰文學的偉大成就,宣傳了魯迅、郭沫若、茅盾三位中國現代文豪,發表了《中國現代小説》等重要論文和講演,翻譯了自己幾部代表作,創作了在思想上有巨大轉變的小説和話劇;(二)吸收:他大量地觀看了美國話劇、電影和歌舞,他結識了包括賽珍珠、布萊希特在內的進步作家,他大量閲讀了美國文學作品,包括福克納的許多著作在內,達到了廣泛借鑑的目的,進行了調整和休整,恰似“放青兒”;(三)觀察:他不僅身臨其境地觀察了美國、加拿大這些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也靜觀了國內的形勢劇變,使他獨立地做出了正確的人生判斷;(四)思考:首先是思維模式的多元,見多識廣,縱覽天下,使他能站得高,看得遠,有較高的獨立思考的能力,其次是思考的深入,使他能對中國現代化進程有總體的把握。
於是,便有了老舍創作生涯的新轉折,這一切,決非偶然。
一個出身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窮困落後的國家的作家,在他成名後,先後有機會在兩個最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累計生活了近十年,然後又返回祖國去效力,這是一種少有的個例,是很罕見的,但其作用是巨大的,對一個走在現代化歷史進程中的愛國作家來説,極有意義,這就是“老舍在美國”這個課題給我們的啓示。
作 者: 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全國委員會委員,中國現代文學館館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