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返鄉觀察:老家又多了7家賣貂兒的_風聞
上流UpFlow-公众号:上流UpFlow 2019-02-14 14:46
作者 | 姜心
編輯 | 羊缺牙
搶票持續第28天,我買到了回家的動車票,2月3日,除夕前一天。
我家在遼寧省葫蘆島市,車票票面目的地是瀋陽,從北京出發,比葫蘆島更遠,為此,花費幾乎翻倍。
▲一輛開往葫蘆島的火車 | 圖片來源:央廣網
從小年至年三十,超過2000萬人離開北京、上海、廣州,相當於騰空了三座城市中的一座。空城也罷,城市瘦身也罷,人們不辭辛苦,不計成本,將一種執念付諸行動,回家過年。
從北京出發的人,目的地主要集中在河北、山東、河南及東北三省;
離開上海的人們,則主要去往江蘇和安徽。除了已經與上海形成工作、生活圈的蘇州外,江蘇省南通市、鹽城市成為上海返鄉最多的目的地;
廣州的返鄉目的地多集中在廣東省內其它城市,湖南省衡陽市、江西省贛州市,是向省外遷徙的主要目的地城市。
▲農曆的小年到年三十,深圳、北京、上海、廣州、東莞、成都、蘇州、鄭州、杭州、佛山等十個城市遷出人數最多 | 數據來源:高德地圖《2019年春節出行報告》
對於所有在外務工的人,家與常住地,在他們身上打下了“雙城記”的烙印。
葫蘆島是諸多春節遷徙目的地之一,也是所有遷徙目的地的縮影。僅憑春節,我們難以讀懂家鄉,但我們還是想看看它正經歷什麼變化。
part.1 拆掉老城區
從北京出發向東北400公里,過了山海關,即到葫蘆島轄區——遼寧省西南角,臨渤海。2018年GDP約800億元,標準的四線及以下城市。
1990年代,葫蘆島設地級市開始,民間便有兩個自稱,一是借勢山海關,稱關外第一市,二是借勢北京,稱北京後花園。一度,在火車站北京站和G1高速公路上,能看到葫蘆島打出的推介廣告,吸引遊客去葫蘆島。
今年回家,葫蘆島高鐵站站台上,還有地產廣告推銷海景樓盤,“北京人為什麼喜歡葫蘆島,因為這裏有大海。”
▲葫蘆島市景點:龍回頭
但仔細想來,北京站多發前往東北的列車,多東北人,車站裏幾乎都是東北口音,觸達的北京人數量有限。
當然,另一種可能是,廣告是給東北不沿海地區的人看的,尤其是黑龍江。黑龍江人移居葫蘆島比較多,在興城海濱,有一個小區就叫龍江家園。
大海+大樓的組合拳打了很多年,大海吸引流量,大樓才是目的。
2013年是葫蘆島房地產業的巔峯,住宅銷售面積比前一年增長56.5%,建築業企業達到4年前的2.5倍。2014年、2015年,受國家政策影響,連續兩年斷崖式下滑。2016年觸底反彈,至2017年,住宅竣工面積同比增長122.0%,住宅銷售面積增長66.5%,都是近8年來最高。
這幾年,市區內的小區接連拔地而起,肉眼可見地多了起來。在高德地圖位置大數據上搜索葫蘆島的“住宅小區”,2018年春節至2019年春節一年間,數量增長了4.4%。
▲2018年葫蘆島房價均價
大建的前提是大拆。臘月二十九中午,老王正鬥地主時,收到短信提醒,銀行賬户轉入幾十萬。老王打開短信,確認了是六位數,心裏一塊石頭落地。
老王家有間小院、兩座平房,三十多年了。動遷消息傳了幾年,直到去年,才見動靜。為此,老王先交了1萬多,參與了房改。收了錢不辦事,在小地方屢見不鮮。簽字的時候,説是年前付完全部拆遷款,老王夫婦眼巴巴地數着日子。年前一天,錢可算下來了。
在北上廣深,甚至佛山,這些春節人員流出最多的城市,經濟發達、外來務工人員多,許多本地人靠拆遷的補償、房租,就能過得不錯。在葫蘆島這些經濟欠發達、外來人員少的地方,老王的房子一年才能租個千把塊錢,靠拆遷徹底改變生活面貌,幾乎不可能。
▲房屋拆遷現場
但即便這樣,用老王夫婦的話説,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錢。老王夫婦眼瞅60歲了,倏忽就活過了大半輩子,退休金、打工加一起,兩個人每月能掙4000多塊錢,習慣了一分錢掰成八瓣兒花。
我在這處棚户區住了十多年,度過了整個少年時期。晚自習下課騎車回家,有時會雙手撒開車把,抬頭看天,找唯一能認出來的北斗星。人們簽字的那一天起,這裏就被推成了廢墟。
城市在進行自我更新,像葫蘆島一樣的小城市尤甚。人也在新老交替,老王的老伴兒決定不打工了,幹不動了,工作近40年,她第一次這麼説。
part.2 好學校在哪,人就在哪兒
老城區衰敗、擁擠怎麼辦?造一個新區。這是許多城市的回答。葫蘆島也一樣,一直在按計劃將重心從老城區搬到新城區。
鹽城作為上海返鄉的主要目的地之一,是江蘇北部的重要城市。它的發展,具有南方特點,除了硬件條件,經濟發展的軟實力足夠強大,發展思路和人才更多。
▲鹽城經濟技術開發區熱度接近城中心,已經融入城市核心區,發展較快 | 圖片來源:高德大數據熱力圖
相比來講,北方城市的軟實力相差不少。葫蘆島雖然也在嘗試將政府遷到新區,又準備藉着全運會的機會,在濱海地區打造CBD,建設了許多運動場館和住宅區。但目前看來,市政府周邊,人們活動已具規模,可CBD則少有人問津。
▲龍港區的南山公園一代,雖然熱度相對較明顯,但未與城市區域相連 | 圖片來源:高德大數據熱力圖(時間2019年2月4號-2019年2月7號)
十年之前,葫蘆島的中心城區在中央大街和新華大街的交匯路口,這裏有市裏生意最好的兩間百貨商場,還有葫蘆島一高中,全市最好的高中。
2004年底,一高中搬到位於龍港教育園區的新校址。接下來幾年,教育園區附近新樓盤次第開張,房價、房租均漲到全市最高。多家高級酒店落成營業,年輕人們在這裏舉辦婚宴,足夠檔次。大潤發等多家商超開業,迅速取代了老城區兩家百貨商場的地位。
從全市六個區縣的規模企業數量看,按照行業分,龍港區在建築業中佔42.5%,房地業中佔38.3%。可見對於新區建設的打造力度。實際上,把這些資源盤活的,還是一高中的搬遷。
▲葫蘆島第一高中,“中國百強高中”
高德地圖位置大數據顯示,在2018年春節至2019年春節一年間,葫蘆島的培訓機構數量增加了123個,增長了9.1%。
這個春節,小郭匆匆在家過了春節,就跟着媽媽去了瀋陽。小郭今年高三,還有4個月高考。複習的時間不多了,春節裏還要到瀋陽去補補課。
在葫蘆島一樣的小城,機會不多,有資源的家庭希望孩子能有更好的環境,出去見見世面,沒有資源的家庭,考試對於他們則是相對最為公平的上升途徑。孩子、教育是家庭的頭等大事。
一所好的學校,可以帶動整個城市的發展。這一點都不誇張。
▲瀋陽航空航天大學南門東側一家補課機構,某在職教師補課被舉報
part.3 開燒烤店,啤酒商出錢
像葫蘆島一樣的小城,習俗上更偏傳統,但也有越來越多的人選擇在外吃年夜飯。2019年三十當天相比2018年三十當天,在地圖上搜索美食類目的地的人數上漲了約30.3%。
年初一,小李請親戚們吃飯,所預訂的酒店告知,接待他們的時間只能從11點到1點,兩個小時,更早或者更晚,都已經預訂給了其他客人。
在葫蘆島,酒店的宴會廳似乎永遠不夠用,五一、十一等結婚旺季,每餐婚宴也只能接待兩小時。婚宴儀式結束一個多小時,參加婚宴的賓客經常還沒吃飯完,就要被服務員催促翻枱。6點58分、8點58分、10點58分,一個上午可以接三家喜宴。
▲lol主播“葫蘆島小智”生日宴
葫蘆島人的口味似乎越來越融合。這兩年,麻辣口味的水煮魚、水煮牛蛙等頗受歡迎。小李前不久去青島考察了一圈,回來後決定加盟連鎖店,做麻辣小海鮮。口味的打開,意味着正以開放的姿態接受外來事物。
在高德地圖上搜索,結果顯示,黃燜雞米飯比去年少了6家,蘭州拉麪多開了6家。值得一提的是,在北京、上海,國產快餐後起之秀黃燜雞米飯的數量都有超過26%的下降。
肯德基從12家減少到9家,麥當勞則從1家開到了2家,必勝客依然是兩家。在快餐上,蘭州拉麪和肯德基,中餐、西餐,各據半壁江山。
葫蘆島還沒有星巴克,多少可以理解。但葫蘆島還沒有一點點奶茶進入,有點令人不可思議。
▲過年從外地回到葫蘆島的年輕人,希望家鄉能早點開“一點點” | 圖片來源:微博截圖
葫蘆島人正接受其他地方海鮮的不同做法,但對於燒烤,則有着絕對的自信。謙虛一點的人,認為暫時遜色於錦州燒烤,驕傲一點的,則認為錦州燒烤已經過時,被葫蘆島燒烤超越。
在葫蘆島一家有名的燒烤店裏,小胡吃到了望京小腰,她高興地跟服務員説,我就住在望京。只有在燒烤上,葫蘆島人才足夠自信。他們願意嘗試各種新鮮的可能,並做到兼容幷包,為我所用,烤出葫蘆島的精髓。
▲圖片來源:微博@孔慶東
與燒烤不可分割的是啤酒。在葫蘆島有一種酒人,在沒有任何外力的情況下,一頓飯自己可以喝上個五六瓶啤酒。百威啤酒正下沉得厲害,佔據着不少燒烤店的份額。
坊間傳聞,如果你想開一家燒烤店,啤酒代理商會給你出上50萬,支持開店、裝修,交換條件是,營業後只能賣他所代理的啤酒品牌。
餐飲零售,不像服裝、化妝品等要面臨互聯網的瓜分,是一筆劃算的生意。在本地餐飲上保有一席之地,每個小城市都有自己的套路。
part.4 有車、有貂兒,一個小城人的體面生活
過去一年,葫蘆島的汽車維修門店,數量增加了10.2%。相應的,去年前11個月,葫蘆島石油及製品類實現零售額25.2億元,同比增長13.5%。
有意思的是,汽車維修的搜索結果數量,在過去一年的北上廣均出現下滑,這或許跟地方環保準入政策相關。但在北上廣遷出的10個主要目的地城市,同類搜索結果均在增長。
▲葫蘆島步行街
在小城市,有一輛車仍然是生活體面的象徵。
在葫蘆島,去年1-11月,服裝、鞋帽、針紡織品零售額同比下降1.6%,而皮草店的數量增加了53.9%。
瀋陽佟二堡皮草城是葫蘆島人買貂兒的重要目的地。佟二堡在葫蘆島有接駁車合作伙伴,按人頭結算,只要人到,買不買都給人頭費。接駁車主服務極度熱情,電話指定位置,免費接送,教你如何砍價,還送一包紙巾。
▲“佟二堡”有“皮草之都”的稱呼
不開玩笑地説,東北人發自內心地喜愛貂兒。在東北人的審美里,一種是拒絕套路、拒絕主流,當地人戲稱為嘎。另一種是尊貴,還未打照面,氣場先壓人一頭。貂兒就是尊貴的存在。
女士的有穩重、時尚等多種選擇,男士則一律黑色短貂兒。實際上,東北人在自己的審美里,始終是不惜重金,追求時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