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隱大師筆下的關羽，為啥會醜成油膩大叔？_風聞

白隱禪師集宗教家、藝術家於一身，是日本著名的大禪師之一，號稱“五百年出的大德”。

白隱禪師渡人，主要是靠身體力行、寫作、作畫、談禪，修行悟道到了他這種程度，自然每每與人不同。就是所作禪畫，也每每與人不同。

禪畫一般都空寂、脱俗、飄逸、莊嚴，意境深美，這樣的畫作白隱禪師當然也有，但他更多時候，是去莊嚴、神聖，很另類的。

比如他畫的達摩、觀音。

白隱禪師的畫，曾經招致佛學家鷲尾不滿：“依餘目及者評之，達摩如睡眼惺忪的土匪，觀音如病懨懨的南京私窩子（娼婦）。”他這話説的雖有些刻薄，但卻道出了白隱禪畫的主要特點。

白隱筆下睡眼惺忪的達摩畫我沒有見過，而這種大眼、炯目的達摩，確實匪氣，真正顛覆舊觀。至於觀音，若無淨瓶、光圈，雖不至於當成“南京私窩子”，也會當成別的什麼人。

從面部到身體的慵懶、倦怠來看，最像的是一位家有兒女、忙活半生的市井大媽，這要是跟一般的人物禪畫相比，你可能都沒法看下去。

我們再來看看白隱禪師畫的關羽像。

（首發於讀書影視專號：黑夜家族）

你見過這麼醜的關羽嗎？這哪裏是赤兔馬、偃月刀、温酒斬華雄、千里走單騎的關帝神姿？這分明是一位脾氣不好，還帶一臉賊氣的油膩大叔。

但是白隱禪師畫的這些另類神聖，鷲尾不喜歡，我卻喜歡，好多人喜歡。

白隱禪師之前的禪宗，主要是服務於武士階層的，平民化自他而始。禪師一生有趣的故事很多，這其中有一個非常著名。

著名武士信重來問白隱，真的有地獄天堂嗎？白隱問他，你是幹嘛的？信重很得意，我是武士。白隱説，你看你那個樣子，跟乞丐有什麼區別？信重覺得受了侮辱，勃然大怒，我要殺了你！白隱淡淡説了一句，地獄之門開啓，信重頓悟。

眾生平等，窮人、富人、好人、壞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等等等等，都是一樣的哦。

不要想把杯子裏的泥去掉，每一個人身上都有泥。

禪宗思想的根本，原本就不是企圖成佛，而是關注自己的內心，覺悟自己原本具有的佛性，也就是白隱説的：眾生本是佛——人沒有高低，每一個人都是霧中行船，每一個人也都具有佛心，都可見佛。

白隱自己的修持、悟道，是一個曲折的過程，神佛也是如此。白隱成了高僧之後，仍有凡人的七情六慾、貪嗔痴慢疑五毒需要剋制，有更深的東西需要感悟，神佛也是如此。神佛不過是高等的凡人而已。

所以相貌如此醜陋的釋迦摩尼之子羅怙羅尊者，打開的胸膛裏，就有釋迦摩尼安詳的面孔。

所以達摩也就炯炯大眼，生機勃勃，充滿鬥志的樣子。那身匪氣所指，便是漆黑背景上的那八個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

觀音變化萬千，沒有具體形態，這也是一種修持的意象。手託淨瓶的聖者是她，手拄枴杖的老婦也是她，她甚至忽男忽女，不知性別，這就是非聖非凡、亦聖亦凡的人物。

方便之門有八萬四千個，人因因緣不同，開悟不同，便結果不同，修行最根本的法門在一個“止”字。關羽一生不警醒，無非毀在嗔（仇恨、憤怒）慢（傲慢、輕慢）二毒，為其所苦，所以他便是怒目、呲牙，躬身而趨，那面上還帶了油膩大叔的不伸展。

神佛並非都那麼平和、温和，甚至還帶了油鹽氣的蹉跎、倦怠、苦悶，白隱禪師正是要打破世俗與神聖的界限，讓人看到人並無聖凡之分，非凡見於平常，聖從凡間來。

用另類的神聖來説理，這自是白隱禪師很現實的人性、人文關懷。慈悲無差別，白隱禪師是一位市井氣、平民化的高僧。

文 | 九鴉

圖 | 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