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歷山大城：古代地中海世界的中心_風聞

前兩天觀網轉載報道“美國歸還埃及文物”，其中提到該文物——祭司石膏鍍金棺屬於托勒密王朝晚期。本來打算給大家介紹一下埃及前文物部長扎西·哈瓦斯追討文物的事，不過正好看到有人順手轉發不經求證的觀點，所以先介紹一下托勒密王朝時期埃及亞歷山大城。

公元前332年，馬其頓國王亞歷山大入侵埃及，幾乎沒有受到來自波斯統治者的反抗，亞歷山大作為一個解放者受到了當地埃及人的歡迎，為了奠定在埃及的統治基礎，亞歷山大在埃及停留的短短几個月中進行了一系列的活動，在孟菲斯取得法老地位，為亞歷山大城劃定地址，並去錫瓦綠洲請示神諭。據説亞歷山大曾在夢中看見白髮蒼蒼的荷馬站在他身邊吟誦詩句：

“那時在狂暴的海中有一個島嶼，

在埃及的前面；人們稱它法羅斯。“

他立刻起身前往法羅斯選定這片土地，並用大麥粉在黑土地上劃出戰袍形狀的城郭。亞歷山大選擇這個地點作為以自己名字命名的一系列城市中第一個，也是最大的一個城市的時候，這裏只是埃及北三角洲西部介於地中海和馬留提斯湖之間的一片狹長的沙地。荒涼的海岸只有一個叫拉考提斯的漁村孤零零地在這塊沙地的西端。地中海北岸的法羅斯島形成了這塊土地的天然海上屏障，非常適合修建大港。

據説後來建成的亞歷山大城儘管是同類城市中最大的一座，但起規模也只是亞歷山大當年龐大規劃的一部分。這是一座希臘傳統的長方形城市，由建築師迪諾克拉蒂斯制定規劃並建造起來。亞歷山大城與法羅斯島由一條約1400米長的大堤連接起來，這樣就形成兩個港灣：大堤東部是一個自然內灣，皇家港馬格納斯港就在灣內；西部是一個人工港，尤諾斯托斯港。馬格納斯灣環護的陸地是王室區博魯克昂，王宮就聳立在這一地區的神廟和花園當中，著名的亞歷山大博物館、圖書館、衞戍區、托勒密墓地和亞歷山大墓都在這一帶。尤諾斯托斯港由防波提構成並有運河與馬留提斯湖相連接。馬里奧提斯港承擔尼羅河的內地貿易運輸，據説其吞吐噸位比海港還要大，這裏有托勒密二世華麗的私人艦隊，托勒密四世也曾在一艘遊船上建有自己的別墅。

亞歷山大城的面積是雅典城的3倍以上，6公里長的一條大街東西向貫穿整個城市，寬度可以容幾輛車並行。其他街道與之相輔或相交，呈現出希臘城市風貌。許多街道以人們崇拜的阿爾西諾二世（托勒密一世的女兒）的名字命名，人工造出的潘神山可俯瞰全城。托勒密王朝的中央管理機構就集中在這座城中，經營穀物、油料和其他產品的中央商場，法院大廳和體育館各距一方，靠東面不遠有一個競技場和賽車場，東部靠近拉考提斯區可見塞拉匹姆神廟。繁華的中心街道商店、市場鱗次櫛比，上百幢房屋有幾層樓之高。全城劃為5個區，王室所佔地域最大，約為全城的三分之一。東城是希臘等外族人居住區，再向東，城外幾英里處便是希臘人的消遣娛樂的勝地坎諾普斯。靠近王室的戴爾塔區是猶太人的聚集地，而西城靠近拉考提斯的地區為埃及人的生活區。這是一座很“現代化”的城市，不僅有商場，體育館和競技場等設施，還有供市民生活用的供水系統：先通過運河將水引入市區，再將水通過水道分配給各蓄水池供人們抽取使用。亞歷山大城建成後，托勒密二世將埃及的首都由孟菲斯遷往這座新城，並將亞歷山大的遺體遷過來重新安葬在這座城內。

亞歷山大城最著名的建築是坐落在法羅斯島上的燈塔。這座被稱作古代世界七大奇蹟之一的燈塔，從公元前280年托勒密二世執政時由迪諾克拉特和索斯特拉圖捐資建造。關於法羅斯燈塔的建造時間，還有人認為開始於公元前297年托勒密一世時期，後來尤塞比烏斯説始於公元前283年或公元前282年。很可能始建於托勒密一世時期，完成於托勒密二世，直到公元642年阿拉伯人征服埃及才停止照明。由於這座燈塔於14世紀地震全部被毀，我們只能從一些古代經典著作提到的資料，一些阿拉伯歷史學家對塔的描述，以及古錢幣和鑲嵌圖案上此塔的外觀，來了解這座古代世界的建築奇蹟。燈塔高122米，由石灰石砌成，外表飾以白色大理石和青銅雕刻。整個燈塔由三級組成，第一級底層為四方形，中間一級為八角形，最上面一級先由八根花崗岩石圓柱撐起一個頂蓋，頂蓋上面樹立一個手持三叉戟的天神雕像，有人認為是海神波塞冬，也有人認為是宙斯—索塔爾。每當夜幕降臨，圓頂蓋下便點起一堆篝火，火光映在特製的磨光金屬鏡上反射出去，照亮了40公里為半徑的亞歷山大附近的海域，引導商船航行。但是，對於缺少木材的埃及，每夜用大量的燃料點亮燈塔有人提出疑問，認為夜間燈火從遠處很容易誤以為星光，因此古時禁止夜航，金屬鏡主要用來在白天反射太陽光。法羅斯燈塔不僅具有導航的作用，還有軍事意義。公元13世紀我國南宋時趙汝適寫的《諸蕃志》中提到這座燈塔：

“相傳古有異人徂葛尼（亞歷山大的阿拉伯譯音）於瀕海建大塔，下鑿地為兩層，磚結甚密，一窖糧食，一儲器械。塔高二百丈，可通四馬齊驅而上，至三分二。塔心開大井，結渠透大江以防。他國兵侵，則舉國據塔以拒敵。上下可容兩萬人，內居守而外出戰。其頂上有鏡極大，他國或有兵船侵犯，鏡先照見，即預備守禦之計。

亞歷山大城的經濟地位，透過詩人忒奧克里託斯的《牧歌》可以窺其一斑：“你不僅以你美麗的港口，龐大的艦隊，豐富的各地產品的市場壟斷着整個地中海的船運，外海的水域無論紅海還是印度洋也都在你掌握之中？?不僅島嶼的，而且海峽的貿易，實際上整個世界的貿易都是你的。可以説，亞歷山大城坐落在整個世界，甚至最遙遠國家的交叉路口上，它把所有人帶入一個地方，互相展示，儘可能使他們成為一個民族。”

亞歷山大城國際商都的地位，部分得益於她的自然優勢。北有兩大港口迎送地中海往來船隻，南有馬里奧提斯港與尼羅河相連接，經科普託斯又與紅海溝通，進而與印度和阿拉伯構成貿易網。尼羅河此時已是古代世界貿易的一支大動脈。正像斯特里波説的那樣：“這個城市的主要優點是，它是全埃及唯一既適合海上貿易又適合內陸貿易的地方，成為世界最大的市場。”通過這兩條路線，亞歷山大城無數的紙草、銀器、銅器、玻璃製品、陶器以及葡萄酒、橄欖油運往國外，同時運回象牙、沒藥、香料、寶石。為了開拓市場，尋找財富，托勒密八世曾派人去尋找通往印度之路。商業的發達帶來大量的財富，使亞歷山大城的商人變得非常富有，也為城中的下層居民提供了大量的就業機會。吹玻璃器皿、造紙、織麻是亞歷山大手工業者的日常景觀。

在文化發展上，在東西方文化交融中，亞歷山大城也佔有中心的地位。對後世文化影響最大的，莫過於它的博物館和圖書館。博物館最初是一個繆斯神廟，受亞里士多德影響極深的托勒密一世倡導學術研究，把它建成了廣招希臘世界學人的博物館。它很像現代的科學院和大學的結合體，免費為學者們提供膳食住宿，並免除院士們的賦税。斯特里波對博物館有很具體的描述：“王宮也包括博物館，博物館裏有一個散步的場地，一個會議室和一個大廳，博物館的語言學家在大廳裏一起進餐。有一筆總的資金供養全院人員和一個由國王……任命的主持院務的祭司。”博物院設四個部門：文學、數學、天文和醫學。博物院的院士直到公元前2世紀仍是受人羨慕的頭銜。在許多領域，博物院的作用獨領風騷，其學者也是後世無以倫比的：卡里馬庫斯、阿波羅尼烏斯、忒奧克里圖斯、歐幾里德、埃拉托色尼等一大批人。公元前4世紀史學家阿米安努斯·馬爾西里努斯寫道：“甚至現在這座城市裏各種學術分支仍讓人們聽到它們的聲音；因為各學科的教師們還活着，幾何學家的測杆揭示着隱蔽的知識，音樂的研究還沒有枯竭……”。

亞歷山大圖書館也在王宮區，相傳是托勒密一世根據一位雅典避難者法魯姆的德米特里烏斯的建議興建的。通過購買和有計劃地抄寫原稿蒐集典籍，亞歷山大圖書館很快成為藏書50多萬卷的文化寶庫。許多學者經常出入這座圖書館，整理、註釋、校訂古籍。藏書之多幾乎包括了所有古代希臘著作和部分東方典籍。為了蒐集書籍，托勒密三世曾下令，所有在亞歷山大上岸的遊客都要將隨身帶來的書存下，如有價值，圖書館則留下原件，以抄本交還書的所有者。據記載，托勒密三世還以15塔蘭特（1塔蘭特大約26克黃金）重金從雅典借來古希臘三大三大悲劇詩人埃斯庫羅斯、索福克裏斯和歐里庇得斯的作品原本，製成副本交還給雅典，寧可使15塔蘭特押金被沒收。文獻學和文本評論在圖書館中建立起來，古典希臘作家的文學目錄在這裏編制出來，荷馬以及其他作家的著作在這裏被整理，以與現代讀本沒有多大差異的形式建立起重讀系統並加了標點符號。

博物館和圖書館吸引了大批希臘化世界的文學家、史學家和自然科學家，併為他們提供了良好的研究寫作環境，使大量作品和研究成果問世。忒奧克里圖斯在這裏寫了他的《田園詩》，為後世拉丁語田園詩樹立了樣板。羅德島的阿波羅尼烏斯完成了他的古希臘後期留存至今的最長的史詩《阿耳戈船英雄記》，一反荷馬英雄史詩風格，着重寫美狄亞和伊阿宋的愛情，很像現代心理小説，影響到維吉爾等一大批羅馬詩人。卡里馬庫斯應托勒密二世之邀來到亞歷山大城，主持圖書館的工作。此間他寫成了他的哀歌體的代表作《起源》，對羅馬詩人卡圖盧斯、奧維德等都有很深影響。

亞歷山大城的自然科學研究也以它成果的顯著，學者眾多，學術風氣的濃厚而代表了一個輝煌的時代。阿里斯塔爾古斯搶在哥白尼之前做出了地球圍繞太陽運轉的猜測。埃拉托色尼這位地理學之父，根據對夏至這天對他認為是處於同一經度上的亞歷山大和塞伊尼(阿斯旺)兩地中午日影的觀察研究與幾何計算，確定了地球圓周的長度約39700公里，接近實際長度(約40000公里)。他還是世界第一個試圖根據經緯系統完成世界地圖的人。歐幾里德在公元前300年來到亞歷山大城，成為博物院院士。他對所有希臘化世界的數學文集進行系統化工作，並創立了一種從原理進行演繹的證明法。正是在亞歷山大，歐幾里德寫出了他的《幾何原本》。亞歷山大的海倫，公元前1世紀中期在空氣力學和自動機等領域做了大量的工作，成果很多。現代人一般認為他是現代噴氣發動機的鼻祖，因為是他根據別人的發明詳細描述了蒸汽機。阿基米德也曾於公元前3世紀來到亞歷山大城工作，據説在埃及他創造了阿基米德螺桿。他對固體幾何和力學的探索研尤為重要。斯忒西比烏斯在這裏發明了鍾和壓力泵。醫學在托勒密時代也有極大的發展。當時最為著名的兩位醫生，來自小亞細亞的荷羅菲魯斯和埃拉西斯特拉圖斯於公元前3世紀上半葉來到埃及，對神經系統、消化系統和血管系統進行了深入的研究，奠定了醫學科學的基礎。前者發現了心跳和脈搏的關係，並區分了動脈和靜脈。亞歷山大城的醫院也很著名，特別是在解剖和外科手術方面。

亞歷山大城對後世科學文化方面的貢獻是巨大的，影響是深遠的。雖然後來在羅馬人的統治下，由於戰爭和人為得劫難，博物館和圖書館遭受了嚴重的破壞，書籍流入羅馬，學者也紛紛離開埃及，但亞歷山大城作為一個科學文化中心對世界文明的貢獻以及為後世提供的經驗是青史永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