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擊河內峯會前夕：朝鮮會不會走“越南道路”？_風聞

來源：微信公眾號“鳳凰WEEKLY”

記者|嘉沐（發自越南河內） 攝影|嘉沐 謝昊鵬 

編輯|關珺冉

萬眾矚目的第二次美朝峯會舉辦前夕，河內氣温驟降，街上騎行的人們大多裹上厚外套、戴上口罩。

此次峯會的主辦地位於河內老城區還劍湖一帶。雖然美朝最高領導人還未到來，在可能的會議地點和下榻酒店周邊已有不少媒體蹲守，捕捉最後一絲訊息。

越南媒體也播放了很多市民對本次峯會的期許，大多數盼望此次峯會能成為展現越南的窗口。用越南外長範平明的話説，此次峯會是越南在2019年的首要政治、外交活動。越南計劃投資部一位要求匿名的官員告訴《鳳凰週刊》，河內峯會將是展現越南形象的最好窗口，尤其能給旅遊帶來很好的示範效應。 

河內萬事俱備

從上週開始，河內市中心時常有警察護衞車隊駛過。工人們開始在朝美代表駐紮的酒店周邊安裝監控攝像裝置，主幹道上還掛起了朝鮮、美國和越南國旗。

河內大劇院附近的道路上，掛滿了越南、美國和朝鮮三國旗幟。

2月24日清晨，來自河內各個大學的學生志願者車隊繞着主幹道騎行宣傳，為即將到來的峯會造勢。他們身穿藍色T恤，頭戴白色帽子。自行車前框中插着三面國旗，後座上綁着寫有文明標語的越南語旗幟。

2月24日清晨，河內峯會媒體中心前，準備騎行宣傳峯會的年輕人。據説是從河內各個大學派來的志願者。

在越蘇友誼宮的峯會媒體中心入口處，有為此次峯會提供贊助的越南企業展台。會場的一角，則是介紹越南近年外交成果的宣傳冊和報刊。韓國記者協會還搞了一個分會場，為峯會預熱。

特朗普下塌地為JW萬豪酒店，這裏封鎖入口後將徹底與外部隔絕。2016年和2017年其分別接待過時任美國總統奧巴馬和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以及2018年對越南進行國事訪問的韓國總統文在寅。

《鳳凰週刊》記者在酒店停車場內看到了不少美國座駕，有安保人員在對酒店周邊進行最後的安全檢查。此刻這裏正在舉行一場婚禮，不少人在湖邊拍照留念。酒店正門對面的餐廳掛出了美朝領導人的合影，作為吸引顧客的噱頭。相比新加坡峯會時推陳出新的特金會周邊產品，河內顯得略為保守和單調。

特朗普2017年訪問河內時下榻的索菲特傳奇大都市酒店以及美利亞酒店入選了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恩的下塌候選地。美利亞酒店作為訪問越南的朝方人士主要使用的五星級酒店，離朝鮮駐越南大使館較近。不過由於它已被白宮選做媒體中心，朝方選用的可能性有所降低。

2019年2月24日，在越南河內舉行的美朝峯會之前，一名越南士兵在希爾頓酒店的露台上使用金屬探測器。圖片來源：路透社

與去年的新加坡峯會類似，這一次河內同樣吸引了特型演員的登場。2月22日，香港出身的澳大利亞特型演員HowardX與加拿大男子Russell White分別扮演金正恩和特朗普，上演“美朝峯會”。兩位演員參觀了河內大劇院，在還劍湖邊漫步。不過事後，兩人被越南警方拘留問話，被要求停止模仿動作驅逐出境。

河內一家理髮店還推出“免費理特朗普和金正恩髮型”活動。據越南英文報紙《Vietnam News》2月22日報道，這家店短短几天內已經給200多位顧客免費理髮，但大部分人選擇了金正恩的髮型。因為想要做成特朗普的髮型，需要一個小時，而金正恩的髮型僅需5分鐘。很多小朋友們踴躍參與，有人説這樣可以在同學面前顯擺，也有人覺得金正恩的髮型太有風格，可以讓自己與眾不同。

“我這麼做只是為了好玩，但人們的反應讓我挺驚訝的。”理髮店老闆Le Tuan Duong説：“我熱愛和平，非常討厭戰爭。我家死了很多人（兩個叔叔死於越南戰爭），所以我非常支持這次峯會。”不過，據説因為來訪的媒體過多，導致很多本地客人望而卻步。

2月24日，在越南河內，慶祝美朝峯會的T恤衫在商店外出售。圖片來源：路透社

在吃夜宵的一家燒烤店，峯會花絮也成為一項談資。有當地人對同伴提問：“特朗普會不會去吃越南米粉，你猜吃雞肉的還是牛肉的？”對方回應説：“不管吃什麼，他一定不會去上次奧巴馬去過的那家！”奧巴馬2016年5月訪問越南期間，曾在河內市區的小吃店品嚐道地豬肉米粉和河內啤酒，還跟店外圍觀的熱情民眾握手致意，入境隨俗的親民舉動至今令很多當地人記憶猶新。 

“這事本身跟我們沒關係”

 “你們是來接金委員長的嗎？非常歡迎啊！”一位47歲網約車司機熱情地跟《鳳凰週刊》攀談起來：“我覺得朝鮮可以來學習‘越南道路’，一條‘中國怎麼説越南就怎麼做’的道路。”他還説，自己曾在諒山省做走私外貿，1990年代還去過中國廣東，做文具和禮品的生意。

不過，《鳳凰週刊》與更多河內市民交流時發現，大部分人對這次峯會並無太大觀感。“相比於峯會，最近最熱的話題是中原咖啡（越南著名咖啡品牌）創始人離婚的新聞。”34歲的化妝品行業創業者Misu Pham女士説，越南人平時最感興趣的要麼是名人的八卦，要麼是足球賽，其實不怎麼討論這些國際大事。

“我周圍的朋友對美朝首腦峯會完全沒有在意，這個事情本身跟我們也沒有關係。”在河內大學學習中文的Melanie坦言，作為即將進入大四的學生，只對找工作感興趣。但她也承認，如果峯會的舉行能夠吸引更多外資進入、創造更多就業崗位或許是一件好事。

2019年2月22日，河內一家韓國餐館懸掛着歡迎美國總統特朗普和朝鮮領導人金正恩的海報。圖片來源：路透社

在越南生活近20年、從事物流行業的“老越南”彬哥抱怨説，連接中越邊境的憑祥友誼關或因金正恩專列通過，進而影響這幾天貨物的運輸。按照越南政府的要求，河內市還關閉了許多商店和飯店。

但在朝鮮做證券投資的一位中國老闆直言，不應小瞧這次的峯會，可能會以此為契機，給越南帶動新一輪的投資熱潮。“我們在中國的總部看到這次峯會，也感到很興奮。很多人説今年越南的投資形勢不如往年，但我還是很有信心的！”

為了迎接金正恩的火車，越南也早有準備。據越南國家媒體援引交通部門稱，從越南邊境城市同登到河內的170公里的一號高速公路，從25日晚7點到26日下午2點，禁止超過10噸的卡車以及9座及以上的車輛進入，而從26日早上6點到下午2點所有車輛禁行。諒山省同登市所在省份的人民委員會也發佈聲明，指示道路維護人員停止所有道路施工，清掃高速公路，並稱這是一項“政治任務”。

河內市公安更為此次會晤採取最高級別的安全措施，千名警察將出動為會議保駕護航。河內市公安局局長要求刑事警察處成立96個巡邏工作組，從深夜23點至次日凌晨5點進行值班，嚴厲打擊各類犯罪分子。

2月23日，河內峯會媒體中心正式啓用，範平明當天下午為該中心啓用儀式剪綵。越南外交部稱，約有3000名外媒記者登記參與此次活動。

朝鮮派出全明星陣容

金正恩使用什麼交通工具去河內？這可愁壞了全球媒體。

起先大家普遍預測稱他會乘坐專機“蒼鷹一號”。因為從性能參數來看，“蒼鷹一號”不間斷飛行距離可達1萬公里，而從平壤到2760公里外的河內只需4到5個小時。

但當2月17日，素有“金正恩管家”之稱的朝鮮國務委員會部長金昌善前往越南和中國接壤的諒山省同登站檢查安全和保安情況的消息傳開後，金正恩乘坐火車的消息火速傳播開。

平壤到河內的距離超過4500公里，預計行程60小時。2月23日下午，金正恩的火車從平壤出發。出發當天，金正恩站在綠皮火車車門位置，左手扶着欄杆右手向月台上的人揮手致意，同行人員也在車廂內揮手告別。

圖片來源：朝鮮中央通訊社

北京時間夜裏9時40分許入境中國東北，抵達丹東，停車時間不足十分鐘。隨後金正恩專列將一路南下穿過大半個中國出境進入越南。有日本媒體拍到2月25日7點15分通過武漢的畫面，這意味着火車行程已過半。但由於列車窗户全部被塗黑，無法觀察到列車內部。

預計火車將停靠在越南同登市，同登市已加強警備，並有越南軍隊駐紮。隨後金正恩將乘汽車通過一號高速公路到達河內。通過中國而抵達越南，或能體現出朝鮮與中越之間的友好關係。韓國《東亞日報》認為，安全考量成首要原因。這輛最高時速僅60公里的列車具有防彈防爆功能，裝有82毫米迫擊炮，為緊急情況快速撤離，貨倉內還有防彈車。外界普遍預計，金正恩將於2月26日午後抵達河內。

陪同金正恩出訪的，有其妹妹、黨中央政治局候補委員、黨中央第一副部長金與正，主要參與談判的朝鮮勞動黨中央副委員長金英哲以及朝鮮勞動黨中央副委員長李洙墉、外相李勇浩、副外相崔善姬、朝鮮人民武力相努光鐵等。

峯會開始之前，朝鮮書記室、統戰部、護衞司令部、外務省人士悉數出動。在金昌善率領的朝鮮代表團中，還包括朝鮮亞太和平委員會的副委員長樸哲（音）以及護衞司令部副司令官金哲奎（音）。有消息人士向韓媒評價説，“河內先遣隊囊括了朝鮮各條線的總指揮，堪稱全明星陣容，可見朝鮮對這次首腦會談有多麼期待。”

耗時三天的“火車外交”絕非浪費時間。韓國《中央日報》援引消息人士評論，這將在第二輪朝美首腦會談前強化對美談判力度的效果。同時有意向特朗普強調，朝鮮有中國這個後盾，不會輕易答應美國的要求。就在金正恩專列赴會途中，朝中社發表社論，警告特朗普不要聽取國內反對與朝鮮對話的聲音，以免錯過改善兩國關係的歷史時機，甚至警告此次會談無法取得成果，美國人民將“永遠無法擺脱安全威脅。”

第一次首腦會談時，朝鮮向新加坡派遣了180餘名代表團，其中100人左右都是警衞員。這一次，朝方為保護“最高尊嚴”安全同樣不遺餘力。2月24日，載有100人規模的朝鮮警衞隊及設備的朝鮮高麗航空運輸機飛抵河內內排國際機場，直接駛向金正恩可能下榻的酒店。

金正恩此次訪越，也是繼其祖父金日成於1964年訪問越南後，朝鮮最高領導人時隔55年再次踏足越南。雖然在河內的具體行程尚未公佈，但有猜測認為金正恩在舉行美朝首腦會談後，或與越南主席共進晚餐並舉行會談，於3月1日離開。

河內峯會是以金英哲1月訪美為契機，首先確定了日期。此後，美國國務院對朝特別代表斯蒂芬·比根訪問平壤，就議題展開協商。這一點與新加坡峯會相似。但與上次相比，這一次會談參加工作協商的代表級別有所提高。

去年8月，全權負責對朝協商的特別代表比根與第一次兼任工作協商代表的美國駐菲律賓大使金成級別不同。他除了能向特朗普當面報告之外，最近在美國斯坦福大學的演講也引人注目。朝方特別代表金赫澈作為協商對象出現，雖然比起之前擔任工作協商代表的外務省副相崔善姬來説鮮為人知，但從朝鮮在金正恩直屬的國務委員會設立“對美特別代表”這一新職務可以看出其力量。

此外，此次兩位領導人會參加兩天一晚的活動，因而或許包含晚宴。有分析認為，兩位首腦的時間得到充分保障，可能會在協商的同時舉行一些親密活動。

朝越交流亦是看點

越南的政治中心、首都河內在經過了與熱門城市峴港的激烈“競爭”後，最終被選定為第二次朝美首腦會談舉辦地，最大限度考慮到了兩國領導人的警衞及人身安全問題。據悉，此前對於舉辦地，美國主張峴港，而朝鮮則主張大使館所在地河內。CNN認為，決定在朝鮮要求的河內舉行首腦會談可以被解釋為是美國的“小幅讓步”。

越南外交部2月23日宣佈，應越共中央總書記、國家主席阮富仲邀請，朝鮮勞動黨委員長、國務委員會委員長金正恩將於未來幾天對越南進行正式友好訪問。

華盛頓和首爾都表示，如果朝鮮選擇開放和去核化，越南可以成為朝鮮經濟轉型的典範。金正恩首次帶上勞動黨幹部部長、副委員長金平海和經濟部長、副委員長吳羞容。金平海負責行政，吳羞容負責經濟，帶上他們前去會談被解讀為或打算參觀邊境貿易和考察越南的經濟發展模式等。越南外長範平明此前訪朝，就金正恩訪問越南事宜進行溝通時，還特別介紹了越南近些年的經濟發展模式。

2月25日，位於越蘇友誼宮的峯會媒體中心。

越南戰爭期間，朝鮮曾派遣空軍幫助北越。但近幾十年來，隨着韓國成為越南最大外國投資者，以及越南經常充當逃往韓國的朝鮮脱北者中轉站，兩國關係出現了一定倒退。

在越南有一個廣為流傳的愛情故事：1950年代有一個越南青年去朝鮮留學時，愛上了當地的姑娘，但當時朝鮮不允許本國女性嫁給外國人，接下來40年間兩人通過書信保持聯繫，直到前幾年才喜結連理。

分析人士説，越南從美國在軍事上的死敵轉變為亞洲最繁榮的經濟體之一，對金正恩來説或許尤具吸引力。畢竟從去年開始逐步擁抱國際社會以來，金正恩一直將自己定位成致力於經濟發展的領導人。

在中國內地媒體上，有關“朝鮮將走越南模式”成為討論熱點。但在浙江工業大學學者黃興球看來，越南沒有一套有定義的模式，如果非要總結共包括四個方面：從計劃經濟轉為市場經濟；保持一黨專政的政治制度；外交上不樹敵；科技教育滯後，發展後勁乏力。

暨南大學越南問題學者張明亮則認為，朝越之間可以進行學習跟交流，“學習指的是朝鮮可以學習越南革新開放的經驗，比如怎麼發展經濟，怎麼逐步放開管制；交流指的是兩個為數不多的社會主義國家跟大國之間打交道的經驗，其實他們都有很豐富的經驗，這方面交流會比學習多一點”。

中國社科院學者許利平則向《鳳凰週刊》指出，越南在通過和國際社會打交道，特別是在跟西方世界打交道方面有一定優勢，這可能也是朝鮮要向越南取經的地方。至於説峯會能談成的東西，恐怕美朝之間早已達成合意，兩位首腦的見面更多是一種象徵，或者説如何把戲做足。

河內峯會媒體中心外景。

從去年4月金正恩第一次在板門店亮相，才短短一年功夫，他的形象和國際聲譽可謂爆棚式增長。

在板門店的時候，他在攝像鏡頭前展現了幽默謙遜的形象。除了是個段子手，當時酒後臉紅的樣子，給人留下深刻印象。據文在寅總統身邊的人後來爆料，金正恩在會談期間會獨自離開吸煙，因為按照朝鮮人的習慣，不可以在長輩面前吸煙。

在新加坡的時候，他更是破天荒第一次與國際社會打了照面。在峯會前一天外出溜達，不但與新加坡官員自拍，還出門散步，向周邊的民眾招手示意。在金沙酒店的一層大廳，《鳳凰週刊》記者當時距離金正恩不到5米，四周還聚集了很多美國遊客，大家紛紛大聲喊着“Kim”，但他毫不介意，微笑揮手示意。

不過，由於上次峯會缺乏實在成果而備受批評，也讓特朗普在此次會談前表現得更為謹慎和低調。此前有報道稱，朝方有可能將向美方提供一份其核設施清單，以換取簽署朝鮮戰爭終戰協議以及減輕制裁。

此次會面前一週，特朗普突然提出可能會放寬對朝鮮的制裁，但前提是平壤必須在無核化問題上採取“有意義的行動”。他還説，自第一次會談後，他和金正恩已取得很大進展，但“那不意味着這次是最後一次會晤”。

預計特朗普的專機將於2月26日晚6時抵達河內內排國際機場。他在出發前連發推特，吊足全世界的“胃口”：“我將於明天早些時候前往越南河內，與金正恩舉行峯會，我們都期待再新加坡首次峯會基礎上繼續取得進展。無核化？”“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非常支持我與金正恩的會晤。中國最不想見到的就是隔壁出現大規模核武器。”

2019年2月23日，朝鮮領導人金正恩從平壤出發，前往河內。 圖片來源：朝鮮中央通訊社

有了前兩次的嘗試，到了河內，金正恩勢必會有新的展示。例如是否在餐後會沿着還劍湖和歌劇院一帶散步，在與特朗普乃至阮富仲會面時又有什麼驚人表現，以及會選擇去考察越南其他地方的經濟發展情況嗎？讓我們拭目以待！

*實習生薑乃鈴、張金沫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