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的這場中美談判，給了我們哪些啓示？_風聞

1999年11月

中國和美國之間

長達13年的談判

迎來了最驚心動魄的幾天

雙方談得最僵的時候

白宮首席經濟顧問斯珀林

一度向中國談判團怒吼：

“如果一直這樣下去

中國將永遠、永遠、永遠、

永遠****不能加入世貿！”

而談判桌這邊的中國代表

也絲毫不肯示弱

時任外經貿部部長石廣生

馬上拍案而起：

“中國人害怕外國人發火的****時代

早就一去不復返了！”

雙方鬧得這麼僵

只是因為一件事

——中國想加入WTO

在我們現在看來

中國是WTO的一員

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

可是在那個時候看來

中國只是一個窮小子

而WTO就是一個富豪俱樂部

裏面美歐是董事會

日本韓國這些是經理

剩下的小國家是打工仔

但是因為俱樂部有內部優惠

哪怕是打工仔

也比俱樂部外面的賺錢

很多在俱樂部外面的人

擠破了頭也要進去

中國一個窮小子

説進門就給你進門嗎？

按照俱樂部的規定

打工仔要進去

就需要通過層層面試

這層層面試

就是中國加入WTO的“世紀談判”

中國最開始談判的時候

是1987年3月

當時接納中國申請的還不叫世貿組織

叫關貿總協定

它的總部在日內瓦

是一棟歐式的古典建築

裏面從電梯到房間

什麼東西都是老式的

門不大，但特別笨重

中國代表團的成員

第一次來這棟樓的時候

就因為門笨重

有個代表説了句

“這門還真難推”

這句無心的話，不幸一語成讖

這道門，中國一推****就是15年

一開始談判，是改革開放的初期

這個時候雙方都沒經驗

甚至在説話的時候

彼此都搞不清楚對方的意思

1987年，世貿組織開始對

中國經濟貿易的****體制進行審議

是市場經濟才能入世

其他申請入世的國家

在這個階段

都沒有花很長時間

但是，中國在當時

還沒有實行市場經濟

而是叫“市場調節和計劃調節相結合的

商品經濟體制”

這種體制讓外國人無法理解

在他們的概念裏

要麼是計劃經濟

要麼是市場經濟

沒有第三種

如果你想要入世

那你就必須是市場經濟

其他的就免談

於是他們拼命地問我方代表

“計劃和商品是個什麼關係？”

中國代表講不清楚

我們請了很多專家、學者到日內瓦

但講來講去，越講越糊塗

最後西方人也聽蒙了

就説你們就回答我一個問題

你們搞不搞市場經濟？

可這話除了總設計師，誰敢答呢？

一直到1992年

鄧小平同志南巡講話

明確地説了在社會主義的條件下

也能搞市場經濟

於是，1992年10月，在日內瓦的會議上

中國代表團這才宣佈

中國要搞市場經濟

**“市場經濟”**這短短四個字

談了我們六年時間

世貿組織對中國經貿制度的審議

終於宣告完成

後來，關貿總協定要在1995年元旦

變成世貿組織（WTO）

中國必須在1994年底前“復關”

不然談判會變得更加困難

中國要付出的代價要更高！

為了趕上末班車

時任談判代表吳儀

奔赴美國進行談判

然而，美國為了阻撓我們復關

找了個“知識產權”的藉口

説中國是“專利小偷”

要把咱們擋在復關門外

被罵小偷已經很恥辱了

但為了復關，談判代表吳儀

只得頂着“小偷”的帽子

率領團隊加班加點

起草了保護知識產權的規定

想用行動換取美方的信任

可對我們這份誠意滿滿的文件

美國壓根就不不打算看

直接告訴吳儀：“這次談不成了

咱們到此為止吧”

坑完我們後，看到我們還在堅持

美國找準機會又來漫天要價

我們説什麼也無法接受

於是，在1994年12月召開的

關貿總協定會議上

因為未能達成一致

中國失去了成為

WTO創始成員的機會

“復關”還是變成了“入世”

想要進俱樂部更難了

1995年7月11日

中國正式提出

加入世貿組織的申請

按照WTO的要求

中國如果想要入世

必須跟37個世貿組織的國家

一個接一個地去談協定

而且，根據“不歧視”原則

這37個國家裏

我們一旦對其中一個國家

給了某個優惠

那麼必須給其他國家同樣的優惠

這對談判者的能力

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而其中，因為美國是全世界

最大的經濟體

在WTO裏也起着決定性的作用

美國對中國要價最高、條件最苛刻

中美之間的談判

也成為了談判時間最長

變數最多、博弈最驚險的談判

前後進行了25輪

持續了13年

談判就是妥協的藝術

對於中美雙方而言

中國加入WTO

是一個有利也有弊的事情

雙方都希望對自己有利的一面

能儘可能擴大

儘可能在無關緊要的地方進行妥協

現在看來，這些讓步

是以“小利換大利”

但當時的中美兩國之間輿論鬧得很僵

要一口答應對方的要求

雙方都需要非常大的勇氣

對中國而言，僅僅在半年前

美國轟炸了我們駐南聯盟大使館

激起了全中國的憤怒

美國大使館一度被中國人圍攻

肯德基、麥當勞都不敢開門

就連教英語的新東方

也因為課程是針對赴美留學

被大家包圍得死死的

對普通人來説

他才懶得看有什麼利有什麼弊

他只知道國仇家恨才過去半年

咱們居然要跟美國談判

還做出了讓步？

你這不是“賣國賊嗎”？！

美國的談判代表，壓力也不小

當時，美國的“黃金十年”

已經接近尾聲，後繼乏力

為了維持當初的繁榮

美國企業必須找到這樣的地方

要既能給美國工廠

提供廉價的勞動力

也要能消費美國造的產品

這種地方放眼世界

只有中國一家

圖：為美國加工罐頭的台灣工廠

這些產品，比美國製造便宜60%以上

而對美國老百姓而言

如果打開中國市場

他們就能用上便宜的“中國製造”

自己那點微薄的工資

馬上就變得值錢了

這都是實打實的好處

圖：滿大街的超市，都有“一元區”

日用品便宜得就像不要錢一樣

假如美方代表在談判中

不能讓中國乖乖就範

幫美國爭取到更多利益

明年大選政府肯定要少很多選票

於是，中美雙方為了摸清對方的底牌

開始了一輪又一輪的試探

美國眼光精準地提出

要求進軍中國影視市場

因為當時的電影界

中美的差距是最大的

中國的電影水平完全比不了美國

但同時，中國人看電影的需求

增長勢頭卻比美國人強勁得多

圖：中美兩國影視業的增長速度

中國市場是飛速增長的藍色線

1998年，《泰坦尼克號》在中國上映

當時，電影票才10塊不到

但這片子在中國足足賺了3.6億

那一年中國有100部電影上映

這一部就挖走了三分之一的總票房

在那個美國電影吊打世界的時候

一旦讓他們自由進入中國

那就是來點票子收錢的

這座大山壓在這，中國電影

就永遠沒機會發育起來

類似的，美國提出搞銀行、保險

理由也差不多

當時，美國的金融業蓬勃發展

佔美國GDP的比重越來越高

而中國，因為改革開放不久

跟美國比，咱們還是小學生

金融也還在跌跌撞撞地發展

根本不可能和美國比

總的來説，這些領域

中美根本不在一個重量級

如果不加以限制完全放開

美國的公司殺入國內

能把中國的行業一口吞了

而中國的優勢在於

由於西方的長期封鎖

逼得我們硬是把39個工業門類

全都發展了個遍

靠着這麼齊全的工業門類

加上勞動力、龐大市場的優勢

不管是啥高精尖的東西

只要進入中國市場

中國很快就能模仿

很快就能量產

啥金貴東西都得變白菜價

圖：中國物價佔收入的比重，逐年下降

靠的就是把所有東西變成白菜價

所以如果誰想來中國市場賺錢

我們歡迎，因為我們可以學到技術

再反超他們

但如果誰想壓着我們打一輩子

我們是絕對不能接受的

所以，美國的這些要求

要有條件的接收

要讓中國的企業有成長的空間

不然會被美國傾銷

但又不能不給美國一點兒讓步

因為不讓步連WTO的門都進不去

在不斷博弈的過程中

雙方的團隊都極為辛苦

中國的代表團常常吃住都在辦公室

談到關鍵的時候

龍永圖就算躺着心裏也都在算賬

算這個條件我們答應了會得到什麼

又會損失什麼

美國人也極為敬業

談到關鍵的地方也是不睡覺

不分白天黑夜地談

用中國代表的話來説就是

“比如説今天談到晚上9點了

他們會約兩個小時後再談

然後一直談到凌晨2點

他們還會約3個小時後繼續

不會説明天早上見”

1999年11月13日

是中美談判的倒數第三天

在此前的談判中

中美雙方已經達成了

500多頁的共識

但還剩了7個問題

雙方誰都不願讓步

為了讓我們讓步

美國人演了一齣戲

11月14日

是中美談判倒數第二天

在這天的凌晨四點

美方代表忽然出現在酒店門口

一件件往車上搬行李

好像要打道回府了

但是當車隊就要出發的時候

他們又急匆匆地

把行李都搬了下來

緊接着一小時後

美方就要求進行談判

由於前一天很晚才結束

中方代表幾乎一夜沒睡

幾個小時的談判

讓代表的精神幾乎撐到了極限

談到下午四點

美方談判代表突然説：

“我們必須要在克林頓總統

到達歐洲之前達成協議

否則美方代表團

就要在15日離開北京

並宣佈中止談判！”

美方突然甩了這麼一句

最後通牒一樣的話

讓我們毫無防備

我們代表要請示總理

美方代表也表示

要給總統打電話

然而誰都沒想到的是

走出會議室的美方代表

就這麼在北京“消失了”

那天下午六點之後

無論我們聯繫美國大使館

還是給他們入駐的酒店打電話

都聯繫不到人

美國人去哪了呢

其實他們哪也沒去

就躲在大使館暗中觀察

前面這一整套

撂狠話、下通牒、玩失蹤

全都是美國的談判策略

這件事讓我們極為不滿

我們代表和美方的人

因為這個事情吵了起來

我們覺得這不是在談判

而是在捉迷藏

這是美國人的戰術

而美國人不斷解釋

這只是一個誤會

雙方一度鬧得很不開心

美國代表甚至揚言

他們已經訂好了15日上午10點的飛機

都準備好行李要回家了

所有人都認為

談到這個份上

中國入世怕是又要黃了

但是，就在15日凌晨3點

龍永圖注意到了一個小細節

美國人把之前500頁的談判記錄

全都拿了出來

一個字一個字地校對

按照他對美國人的瞭解

這是美國人想要簽字的徵兆！

他們早就有簽字的打算

前面的種種怪事

都是在故意試探我們

於是，在“最後通牒”的最後一天

龍永圖鼓足勇氣

在早上六點

撥通了總理辦公室的電話

説他有重大情況要彙報

圖：龍永圖

然而，總理在前一天的凌晨三點

還在和美國國務卿通話

現在還沒有起牀

上午還有全國的經濟會議要開

但是龍永圖沒有放棄

他咬着牙又打了第二個電話

他覺得美國人的信號很明確

這個機會必須抓住

直到九點半，距離十點還有半個小時

電話終於通了

電話那頭的總理

只問了龍永圖一個問題：

”龍永圖

你跟美國人談了這麼多年

你給我一個判斷

美國人這次到底願不願意籤？”

龍永圖回答道：

“他們已經開始校對文本了

校對文本就説明美國人準備簽了”

朱鎔基沒有猶豫

他回覆道：

“我相信你的判斷

你一定要和美國人談成

不要把他們放跑了”

放下電話後

朱鎔基親臨會場

開始了最後的談判

談判一開始

美國人重新把那七個問題

拋到了朱鎔基面前

談第一個問題的時候

朱鎔基回答我同意

第二個問題

回答還是同意

第三個問題

回答依然是同意

當談到第四個問題的時候

朱鎔基突然對美國代表説：

“我們已經做了最大的讓步

後面四個問題你們讓步吧

如果你們讓步我們就簽字”

美方本來就有簽字的打算

這時候連續三個成果在手

他們不願意就此放棄

更加不知所措

於是，美方的談判負責人申請休息

説要請示總統

在女廁所裏

美方談判代表巴爾舍夫斯基

撥通了克林頓的電話

她一字一字地説：

“總統先生

**世界上最艱難、**最偉大的談判

結束了”

圖：巴爾舍夫斯基

5分鐘後，美國代表出來

説美國同意簽字

中美之間13年的漫長談判

終於達成共識

與此同時，在談判廳外

早等得不耐煩的記者們

一下子一擁而入

根據中方代表回憶

2、300個記者衝進去的時候

有的人連鞋子都擠掉了

因為這新聞太大太重要

2001年9月

在日內瓦的會議上

中國達成的500多頁的協議文件

每通過一條

主席就敲錘一次

3個月後，中國正式加入WTO

成為第143個成員國

歷史記住了這個時刻

中國的加入

徹底改變了全世界的經濟形勢

縱然無論是在談判前還是談判後

無論是中國還是美國的人

都對中國加入WTO

究竟是利大於弊還是弊大於利

有着長達十幾年的爭論

有些人甚至到現在還喋喋不休

污衊中國沒有履行入世承諾

但是自從中國加入WTO以來

對我們自己來説

10年內，我們把GDP翻了倍

拉到了1147億美元的外資

進出口增長了近5倍

同時，中國經濟的發展

也給全世界做了貢獻

截止到2011年

中國為30多萬家外資公司

提供了來華創業的機會

還扶持了16個發展中國家

開始了工業化的進程

事實已經證明，中國加入WTO

是一件利大於弊的好事

中國人民通過自己的勤勞和智慧

在外國人制定的規則下

漂亮地玩贏了這一局

中國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換回了技術的累積和工業的發展

讓中國無數人

獲得了藉此改變命運的機會

自己也成為了名副其實的世界工廠

而美國也享受到了

中國入世給他們帶來的好處

美國處於利潤鏈的上游

擁有美元霸權的優勢

可以發美債借中國的錢

再買中國的廉價貨物

養活自己的底層人民

中國和美國

是中國入世最大的兩個贏家

然而，這個俱樂部玩到現在

美國卻發現形勢越來越不對勁了

和原來計劃的不一樣

中國並沒有老老實實當打工仔

反而在愈發壯大

慢慢威脅到了美國的地位

也就是説，中國這個打工仔不但拼命

智商還特別高

已經混成了總經理

眼看着要進董事會了

這是美國絕對不能允許的

美國開始説

“讓中國加入WTO是一個錯誤”

還自己重新開了一局TPP

想要重新擬一套規則

迫使中國再次處於不利地位

美國人一再強調

自己允許中國加入WTO

是希望中國可以變得更好

希望中國可以“民主化”

卻絕口不提

美國在這個過程中獲得的諸多好處

但是美國也很清楚

這個總經理現在本事很大

也有一批忠於自己的團隊

他想出去成立俱樂部單幹

也是很輕鬆的一件事

美國搞TPP中國不但可以不加入

還可以自己弄起一帶一路

在這種情況下

中國和美國都需要重新認識彼此

世界的利益也需要重新劃分

中美兩個老對手

只能再一次走到了談判桌上

再來一次持久戰

正如十多年前的那場談判

徹底改變了世界經濟形勢一樣

這次雙方的談判結果左右的

很可能會是未來幾年內

全世界的局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