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變態者如何看待這個世界?_風聞
造就-造就官方账号-发现创造力2019-02-26 09:38
極少有人願意不厭其煩地跟心理變態者打交道,為了這麼做而反覆打電話給監獄的人更是罕見。但經過一年多的會面和協商後,來自耶魯大學的阿麗爾·巴斯金-薩默斯(Arielle Baskin-Sommers)終於説服美國康涅狄格州一所安全級別最高的監獄,讓她可以接觸裏面的囚犯,研究那些有心理變態傾向的人。
顧名思義,心理變態者難以理解其他人的情緒,這在一定程度上解釋了他們為什麼如此自私、麻木,對他人的福祉無動於衷,為什麼暴力犯罪率是其他人的三倍。但奇怪的是,他們理解其他人的想法、期望或者信念似乎並無障礙,這種能力被稱為換位思考、心智化或者心智理論。
“他們的行為似乎表明,他們不考慮其他人的感受,”薩默斯説,但他們在實驗中的表現卻不是這樣。當他們聽了一個故事,被要求明確説出故事人物的想法時,他們能做到這一點。
從表面上來看,這在情理之中:他們能理解受害者的想法,可他們不在乎,所以他們做出了犯罪行為。但薩默斯發現,他們的思維並非看起來這麼簡單。
大多數人會無意識地進行換位思考。從嬰兒時期開始,其他人的想法會在不知不覺中滲入我們自己的思維。顯然,同樣的事情在心理變態者身上卻不那麼強烈。通過研究康涅狄格州的囚犯,薩默斯和同事林賽·德雷頓(Lindsey Drayton)及勞麗·桑托斯(Laurie Santos)發現,這些人能有意識地進行換位思考,但通常來説,他們不會像大多數其他人那樣無意識地進行。
“這是我們第一次發現心理變態者不具備這種無意識能力的證據,”薩默斯説。
大約十年前,她開始研究心理變態者。她説:“在電視節目使用‘心理變態者’這個詞語之前,我就對他們的複雜思維非常感興趣。他們在待人接物方面很少會出現完全失去理智的情況,只是存在一些很有意思的細微差別。有時,他們似乎表現出良好的認知能力,有時又沒有。有時,他們會進行換位思考,有時又不會。這真是一個令人感興趣的謎題。”
美國監獄系統在收押囚犯時,不會評估他們是否是心理變態者。因此,薩默斯親自對康涅狄格州那所監獄裏的106名男性囚犯進行了標準測試。其中,22人被證實是心理變態者,28人不是,其餘的人處於灰色地帶。薩默斯跟所有囚犯的面談都是在監獄中的臨時心理學實驗室裏進行的。那是一個簡單佈置的房間,只有一張桌子和一台電腦,沒有柵欄。
“有獄警,但在門外,因為我們所做的事是保密的,”她説,“我們進行了很多訓練,總是坐在更靠近房門的地方。但我們從未遇到任何變故,囚犯也沒有靠近過我們。對那些囚犯中的很多人來説,這是第一次有人請他們講一講他們的生活。”她接着説道:
“心理變態者口齒伶俐,非常自戀,詭計多端。他們會變得極具攻擊性,還喜歡跟別人説謀殺的那些可怕細節,我覺得這是為了嚇唬我們。但並不是一直都這樣。他們很在意給別人留下的印象。”
評估了106名志願者後,薩默斯讓他們看電腦上的一張圖片。在這張圖片中,有一個身穿囚服的人站在一個房間裏,面朝右邊或左邊。那個人對面的牆壁上有兩個紅點,或者是面前的牆壁上有一個點,背後的牆壁上又有一個點。他們的任務就是判斷他們或者那個人可以看見多少個點。
通常來説,人們能準確地説出圖中那人可以看見多少個點,但如果那個人背後的牆壁上有點,他們作出判斷的速度就會更慢。這是因為他們看見的東西(兩個點)干擾了他們透過那人眼睛觀察環境(一個點)的能力。這被稱為“以自我為中心的干擾”。但在回答他們能看見多少個點時,如果這個數量與圖中那人看見的數量不同,他們的反應也會更慢。這表明了人們進行換位思考的速度:志願者不自覺地受到了圖中那人的視角影響,即使這有損他們自己的表現。這被稱為**“以異我為中心的干擾”。**
薩默斯發現,在以自我為中心的干擾方面,心理變態囚犯受到的此類干擾(也就是他們自己的視角侵入圖中那人的視角)屬於正常水平。但在以異我為中心的干擾方面,他們受到的此類干擾比其他囚犯要少得多,圖中那人的視角沒有干涉他們自己的視角,而大多數其他人都會受到影響。
當然,並非所有的心理變態者都是一樣的,他們的行事作風存在很大差異。但薩默斯發現,他們在心理變態評估測試中得分越高,他們受到圖中那人影響的程度就越低。他們受到的影響越小,他們檔案記錄上的襲擊指控就越多。
心理變態者也許詭計多端,但他們不可能有意識地玩弄這項測試,故意編排測試結果。“這項測試進行得太快了,我們沒有發現他們和正常人在準確性上有什麼差異。”
在她看來,測試結果表明,心理變態者(至少是男性心理變態者)不會無意識地站在他人的角度進行思考。換位思考對大多數人來説是無意識的過程,對他們來説卻是有意識的選擇。如果可以幫助他們達到自己的目標,他們就會主動進行換位思考,而在其他情況下則會無視。這有助於解釋他們的行為為什麼如此無情、殘忍甚至暴力。
但倫敦大學學院心理學家烏塔·弗裏思(Uta
Frith)指出,這項圖片測試存在一些爭議。該測試也被用於其他的研究。“它真正衡量的是什麼?”她説。也許,圖中那人與其説是一個人,不如説是一個箭頭,一個引導注意力的視覺線索。這項測試衡量的可能是人們如何自發地轉移注意力,而不是換位思考。
薩默斯認為,這項測試既是關於注意力,也是關於換位思考,“對於心理變態研究而言,這是好事”。因為她和其他人發現,心理變態者格外關注與其目標有關的事物,但基本上會忽視外圍信息。
**“他們在多任務處理方面的表現最糟糕,”薩默斯説,“所有人都不擅長同時處理多個任務,但他們尤其不擅長。”**因此,他們缺乏無意識的換位思考能力,可能只是這種注意力差異的一個表現。二者是相關的。
其他羣體也在換位思考方面表現出不同之處。
例如,在一項研究中,弗裏思讓人們預測女孩可能會去哪裏尋找一顆被悄悄拿走的彈珠。旁觀者知道彈珠的位置,但他們是否能無視這一點,站在女孩的角度去思考?眼球追蹤軟件顯示,正常成年人尋找的地方和女孩尋找的地方一樣,而亞斯伯格症候羣患者這麼做的可能性更低。他們似乎沒有自發地預測他人的行為。“如果我們以前用來解釋自閉症溝通障礙的深層機制,被(薩默斯及其同事)用來解釋心理變態者的冷酷無情,這有點不妥,哪怕是基於一項不同的測試,”弗裏思説,“畢竟,環境條件大為不同。”
但薩默斯説,這兩項研究之間存在細微卻重要的差異。弗裏思的研究沒有着眼於他人的視角是否影響你自己的視角,而這正是心理變態者的不同之處。他們能站在別人的視角去思考,但別人的視角不是自發地影響他們自己的視角。“這不是換位思考能力缺陷的典型模式,”她説。
這些新發現沒有“解釋”心理變態的原因,沒有哪一項研究可以做到。如同大多數的精神病問題一樣,心理變態是遺傳和環境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這些因素作用於我們最複雜(可能也是我們瞭解最少)的器官——大腦。心理變態者可能缺乏無意識換位思考能力,但“令人感興趣的是:為什麼?”倫敦大學學院的埃希·維丁(Essi Viding)説,“是什麼基因和成長環境使一個人變成那樣?我們需要(進行長期研究)來解答這些問題,研究這些過程對人有多大的影響力。”
薩默斯説,有幾個辦法可以利用已有的研究發現。“我們在考慮訓練獄警如何跟心理變態的囚犯談話,促使他們進行更加有意識地換位思考,”她説。監獄裏發生衝突後,“獄警通常會説‘你做錯事了’,或者問‘發生了什麼事?’。我們的研究表明,心理變態者無法回答這個問題。除非你促使他們站在其他囚犯的角度去思考發生了什麼,否則他們不會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