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鄉往之:【戰略】案例分析:第二次世界大戰法國戰略_風聞
心乡往之-无法纯粹的国家主义者。2019-02-27 16:24
【簡述】為什麼第二次世界大戰法國會那樣迅速的被德國人打敗呢?唯一的主要原因,就是法國人不想打這場戰爭。
那麼,法國人為什麼不想打這場戰爭呢?
本文將回答這兩個問題,以闡明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法國戰略。
一、第一次世界大戰後法國人的判斷
早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時,法國元帥福煦就給出卓越論斷:“這不是和平,這只是二十年的休戰書”。
因此,法國人對於二戰的到來,是有充分的心理準備的。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慘烈,也絕不會讓法國人如同1870年普法戰爭時那樣,因為一時的輕狂和疏忽,而有任何的心存僥倖、無所作為的。
二、回顧
(一)拿破崙戰爭早期的普法戰爭
“陣而後戰,兵法之常。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嶽武穆
一個高度固化的陣列,對士兵的要求簡單而嚴酷,比如排隊槍斃中的士兵,只要經過充分的調教與馴化,充分的過濾其不必要的個體意識和情感,從而達到如機器人般的心無旁騖與嚴格執行就可以了。
但是,隨着靈活性與機動性要求的提高,陣列的組合與變化勢必增加;在這樣的前提下,就對單個士兵的個體判斷與相互配合的品質,提出了高得多的要求。
而要讓眾多的士兵在靈活運動的前提下,依然能夠緊密配合,精誠團結,就是對所有士兵必不可少的要求。
嶽武穆的這句話,意思是,採用各種各樣的戰列陣法,在戰爭中不過是再平常不過的常識;然而要真正靈活運用並達到精妙的指揮,就必須以執行士兵的精誠團結、萬眾一心為基礎;否則是無從落實的。
由於在宋代,中國人已經普遍的足夠機靈和意淫了,想要被調教成排隊槍斃的士兵,基本上是不切實際的目標;因而只能儘可能的發揮人羣的靈巧,以追求散兵的默契配合的方式來獲得軍隊的戰鬥力。作為卓越的將領,嶽武穆在當時,就提出了這種作戰方式的根本要求。這樣的卓越論斷,之於中國人,乃是具有恆久價值的。
精妙靈巧而多變的戰術,恰恰需要以“萬眾一心”的眾人來加以執行。這才是“運用之妙,存乎一心”的本意。
比如説,排隊槍斃可以不要求“存乎一心”,只要求“存乎一體”或者“存乎無心”就可以了。但是散兵作戰和靈活機動的配合,沒有士兵之間以精誠團結的精神各自恪盡職守,又如何能夠做到呢?
儘管蔣百里對這句話曾經做出正確的解釋,然而直到現在,通常的解釋仍然是這樣的:
“意思是擺好陣勢以後出戰,這是打仗的常規,但運用的巧妙靈活,全在於善於思考。指高超的指揮作戰的藝術。”
理所當然的,意淫小説的寫手們都很喜歡這個解釋。遺憾的是,上面這句話解釋的是“運用之妙,存乎(主角)意淫”,不是“運用之妙,存乎(萬眾)一心”。
由此諸位讀者也可以體會一下,為什麼説裸猿的個體意淫心態,會敗壞人羣組織品質從而構成削弱組織力的一個主要因素了。
言歸正傳。
法國人以他們的機靈,率先擺脱了排隊槍斃時代嚴格陣列的束縛;然而,假使沒有新的民族國家的認同與情感的激勵,使得法國的士兵能夠儘可能的達到萬眾一心,在戰爭中恪盡職守勇往直前,使得機靈的行為得以相互良好的配合,從而獲得高效的運動性與有效的戰術彈性,因而收穫靈敏而不至於渙散;是決不可能發揮出拿破崙戰爭時期的那種鄭鬥力的。
普魯士在第四次反法聯盟時,正式與法國人作戰。儘管當時的法國軍隊人數遠多於普魯士;但是,普魯士的慘敗,是絕不能歸結于軍隊數量的。
當時的普魯士軍隊,仍然保持着弗里德里希二世時聲威顯赫的排隊槍斃戰術,武器裝備也沒有得到改進,軍事編制拖沓;儘管採用的是徵兵制,因而使得兵員對人口的比例大大高出法國,士兵們卻還未經歷民族國家的情感激勵,難以激發發自內心的熱忱與效率。
更糟糕的是,這種戰術縱然由於其士兵的執行力依然能夠展現可觀的戰鬥力;這部普魯士的戰爭機器,在當時卻由年邁守舊的將領羣體所駕馭,指揮遲疑拖沓,常有紛爭。
於是,始於1806年10月7日法軍侵入普魯士和薩克森的這次戰爭,只用了短短一週,普魯士軍隊就遭到重創而潰敗。特別是10月14日,法軍一下子取得了耶拿和奧爾斯塔特兩大戰役的勝利。在耶拿會戰中,普魯士軍被優勢兵力法軍以靈巧的戰術打得潰敗;在奧爾斯塔特會戰中,法國更是以區區20000 兵力,擊敗了 50000 普魯士軍。
這是一場普魯士軍的慘敗。
(二)1870年的普法戰爭
轉眼間來到 1870年;普魯士在俾斯麥的運作下蓄勢待發。
當時,儘管法國內部的權力鬥爭——一如其大部分時間——那般激烈;但是,法國的各派,幾乎仍然沉浸在拿破崙時代的赫赫戰功中。
的確,法國人依然可以自豪的宣稱,作為一支軍隊,與歐洲大陸多個國家軍隊的聯盟為敵,且在戰爭前期幾乎所向無敵,讓整個歐洲臣服於法國;縱然最終失敗了,也足以自豪了。
於是在俾斯麥一邊處心積慮的準備與法國人一戰,一邊擇機對法國人挑釁時,法國國內羣情激昂;都以為能夠讓普魯士再次遭受拿破崙戰爭時的羞辱。
不幸的是,同樣接受了新的民族國家動員方式的德國軍隊,再次展現了德國人普遍而卓越的執行力以及由此獲得的軍事效率;輔之以鐵路的機動性與電報通訊對軍事行動的統籌作用,體現出自此以後一直讓世人驚歎的戰鬥力,不久就在色當以優勢兵力合圍法軍,迫使拿破崙三世投降,取得了決定性的巨大勝利。
這是一場法軍的慘敗。
(三)第一次世界大戰
勝敗本是兵家常事;上面兩次戰爭,其特別之處,並不在於勝敗,而在於都是一方的大勝和另一方慘敗。這是由於當時的一方,都獲得了另一方事先所不知或忽視的、決定勝敗的軍事要素所致。
在拿破崙戰爭早期,法國人擺脱了線列戰術的呆板,民族國家的熾熱情懷驅動士兵們以散兵方式緊密配合,並且憑藉國家的動員能力帶來的經濟繁榮、工業發展以及由此獲得的後勤補給能力的極大提高,在統帥卓越軍事才能的指揮下,一下子展現出對幾十年前還威震歐洲的普魯士軍的巨大相對優勢。
而到了 1870年,德國人已經彌補了上次戰爭中的所有不足,並且憑藉其執行力,使得組織效率與戰鬥力凌駕於法國;加上法國人自己的輕疏,承受慘敗也就難以避免了。
然而到了第一次世界大戰,戰爭雙方都有了充分的心理準備,對這個時代產生軍事力量與造成戰爭勝敗的各種因素的理解難分高下,因而某一方想要獲得突破性的重大因素,而造成對方的慘敗的願望,都變得渺茫而不切實際了。
戰爭雙方再不能期待對方犯下重大過失,而必須共同面對彼此之間赤裸裸的拼殺與對耗。
(四)拿破崙與民族國家
拿破崙運用了基於民族國家的大眾情感與團結精神,以及由此獲得的民族國家廣泛的組織與動員能力;可是,他卻不能深刻的領會這種力量的來源及其限度。當他絲毫不顧慮法國當時的人口規模太小這個事實,而妄圖利用不到三千萬人(約2800萬)的法國的作為主體,以其民族國家的力量來建立歐洲帝國時,就助長了歐洲普遍的民族主義風潮,終於導致法國與競爭勢力之間的消彼長,而使得真正的統一的基礎——認同的塑造——變成毫無希望了。
在他過度揮霍之後,法國人也極大的消耗了他們由此而獲得的鋭氣與力量,逐漸喪失了暫時獲得的時代優勢。
二、法國的人口約束
(一)人口損失與戰損比分析
那麼,一戰時,參戰雙方,是赤裸裸的對耗的呢?
湯恩比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戰史大全》有極有價值的敍述:
“……法國的出生人數自1880年就開始下降。這比其他任何歐洲國家都開始得早。不過下降的趨勢比起後來其他國家的情況要緩慢一些,這意味着法國在1914-1918年的戰爭中徵募的士兵來自比德國和英國士兵小一些的家庭。在1911年的法國人口中,十五歲至三十五歲的人(即在戰爭中蒙受最大損失的人)佔百分之二十二點五,在英國人口中則佔百分之二十五點三,在德國人口中則佔百分之二十六點六。據計算,法國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的生命損失為一百三十二萬五千人,佔法國服兵役年齡人口的百分之十八點二,德國損失了一百八十五萬五千人,佔百分之十五點五,英國損失了七十四萬四千人,佔百分之八點八。……”
英國的社會學家J.D.貝爾納在《科學的社會功能》有如下敍述:“德國人的自然資源要少得多,在戰爭的大部分歧間,他們卻能夠在技術上和軍事上掌握主動權。德國和協約國士兵陣亡的比例為一比二,德國人每喪失一架飛機就要打下六架對方的飛機,這一點是意味深長的。”丘吉爾在他的二戰回憶錄中也提到相同的事實。
而德國的京特·布盧門特里特將軍《命運攸關的決定》一書的第二章“莫斯科戰役”,則給我們提供了德國在東西兩線的兵員消耗對比,他説:“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我們直接領教過俄國的帝國陸軍。在1914年至1918年的戰爭中,我們在東線的傷亡比西線要大,這是一個意味深長但很少有人知道的事實。”
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東方(俄國)戰場,俄國人分擔了超過一半的對德殺傷;另一邊,主要是英國,分擔了大約六分之一的對德殺傷。
法國人分擔了大約三分之一的對德殺傷;作為代價,生命損失佔法國服兵役年齡人口的百分之十八點二;而人口比法國多出三分之一的德國,損失了一百八十五萬五千人,佔百分之十五點五。
也就是説,假使對德國人的殺傷要全部由法國人來“負責”的話,法國需要佔服兵役年齡人口的約百分之五十。相應的,而德國只付出約百分之十六。
更進一步説,若果一戰只是法德之間的戰爭;德國只要付出約服兵役人口的百分之三十二,就可以對耗掉全部法國壯丁。這當然是不會發生的,因為,在這種情況下,法國人早就投降了。
(二)法國的二戰盟友?
一戰後的沙俄,已經轉變為共產主義蘇聯,只要戰火沒有延燒到自己身上,斯大林是非常樂意旁觀着“資本帝國主義勢力”間自相殘殺,直到流盡最後一滴血;而後才參與戰爭的。
至於美國,由於大洋阻隔,戰鬥機雖然已經能夠跨越英吉利海峽,而使得英國的冷眼旁觀成為泡影;卻依然無法跨越大西洋。因此,美國實際上已經替代了英國,成為了新的離岸平衡食利者,這個新的隔岸觀火者,豈會不懂得如何利用這個巨大優勢,對歐洲大陸的敵對雙方進行收割呢?
英國向來在歐洲實施離岸平衡策略,在大部分時間裏,它用英鎊支持歐洲大陸爭端中的弱勢一發,以破壞強勢一方試圖以武力整合歐洲大陸的圖謀。
英吉利海峽的阻隔,給予得英國人伺機介入的便利;只有在較少數情況下,英國才大舉介入關鍵性的戰役,比如拿破崙戰爭時期參與對拿破崙的幾次決戰。
一戰時,英國作為法國的盟友,毫無疑問是非常稱職的;為此,英國人付出了超過七十萬軍人的生命,難道能指望經受一戰消耗的英國,再如此前一般投入他們的兵力與人口,而與法國在二戰時並肩作戰麼?
對此,湯恩比非常坦率的説:
“為防範德國的報復,法國在國際事務中的問題是,在它的西翼,如果得不到美國作為後盾,至少也要取得英國的支持,……當法英美三角同盟流產後,法國在深感失望之餘發現英國的戰後情緒是不可能結合成歐洲和平組織的……法國事實上只剩下了一個盟國,而這個盟國自己也承認,一旦戰爭爆發,它不可能象1914-1918年的戰爭那佯,在頭三個月中當法國傷亡最慘重時就提供那麼多的軍隊。”
(三)英法的尷尬
面對德國人的強悍組織力帶來的巨大殺傷力,英國的尷尬,並不比法國少多少。
儘管 1913年的英國人口比法國多 600萬左右,但是,作為海洋霸權,其陸軍投入,是不能和法國相比的。因此,英國人必須指望法國人在對德戰爭中付出更多;但是,英國人和法國人其實也都懂得,若果沒有蘇聯或者美國來取代一戰時沙俄的對德消耗,縱然英法兩國全力付出,戰爭的結果,也不過是德國與英法的徹底對耗而已。
想要讓美國人及早介入是不可能的了,英法也只能想辦法活水東引了。
然而此種情勢,是不能不令英法之間相互顧慮與猜疑,而使得他們之間的配合,更加流於表面的。
張伯倫深知,沒有法國傾盡全力的戰爭意願,英國在歐陸對德國的威懾能力是非常小的。
但是英國人同樣認識到,如湯恩比所述:“在1939年3月,法蘭西共和國的一些傳統政黨還在為表面上已於二十年前結束了的巨大民族犧牲付出代價,無論是右翼或左翼,都由於一再遭到失敗而深感沮喪,它們之一再失敗則又由於在思想上無力更新。”
英國人是非常希望法國能夠有“進取心”一些,雖然英國的獲利也並不很大。設想下,如果法國有了“新思想”,大量繁殖人口——然而這畢竟受到其國土與資源的限制;會怎麼樣呢?可以在承受巨大傷亡的前提下,多替別的國家對耗德國的人口;如此,獲利最大的是蘇聯。
只有一種情況是大量繁殖人口而又對法國極為有利的,那就是:這件事能夠震懾住德國人,讓他們一開始就進攻蘇聯,並且看着蘇德之間的大火拼,等待德國人被大量消耗了再加入戰爭。法國人乃至英國人,當然都會很希望這樣,也在努力推動。
然而,希特勒對人口和組織也有着天才的洞察力;法國人縱然真的多了一千萬人口,還是無法抹平其與德國在人口和組織力方面的巨大劣勢,因而無法阻止德國人佔領法國,動員法國人成為其後續戰爭中的工業支援人口。
站在法國人的立場上,“對於法國再一次要堵住德軍第一次衝擊的想法,就象一劑毒藥在法國人心中翻騰。在意大利危機中,英國人看來也不瞭解,如果制裁引起了戰爭,那末在英國人可以從容不迫地徵調其軍隊的同時,法國卻非動員其全部壯丁不可了。無需德國人從旁説明,法國人自己也會想到,英國是要等到法國剩下最後一個人時才作戰。”
(三)情勢的發展
意大利法西斯的興起,使法國一開始就要準備腹背受敵,西班牙佛朗哥政權決意保持中立。最重要的,法國人口,只從1913年的約 3900萬,增加到 1939年的約 4100萬。而德國,從1913年的約 6700萬,增加到 1939年的約 7000萬;再加上合併的蘇台德和波羅地海的日耳曼人,以及奧地利人,德國的總人口已經接近 8000萬。
於是,在戰爭中需要付出 2:1 的士兵損失的法國,卻要面對近乎兩倍於自己人口的對手了。倘使無法改變戰損比,這就意味着,粗略的説,德國人可以用損失四分之一人口規模為代價,讓法國承受亡國滅種之禍。縱然能夠把戰損比優化到 1:1,沒有足夠強大的外部支援,法國仍然只有慘敗一途。
於是,當法國的東方小盟友們,在德國閃電戰的襲擊下迅速潰敗,表明基本無法為法國承擔士兵對耗的負擔;並且德國與蘇聯簽訂《蘇德互不侵犯條約》,從而把力量集中到西方對付法國時,法國已經處在比之前分析的更加無法承受的境地了。
(四)法國需要怎樣的戰術?
由於第一次世界大戰中,重機槍等對士兵殺傷力極大的武器的應用,以及深溝高壘的防禦工事的發展;表明了在通常的戰役戰鬥中,防禦一方在兵力消耗上可觀相對優勢;因此,這是在雙方組織與執行能力基本不變的前提下,儘可能的扭轉法國對德國戰爭戰損比的必然選擇。
馬其諾防線之於法國人的最大意義,就在於儘可能的扭轉戰損比,以使得對德國的戰爭之語法國,成為可行的——也就是説,不用預期用幾乎滅種的代價來“贏得勝利”的。
三、第二次世界大戰法國戰略
(一)法國戰略分析
綜上,面對必將到來的第二次世界大戰,法國只能有如下三個戰略(之後我將補充一個理論上的第四方案;以及最後一個,法國實際上執行第五方案):
第一、多生小孩,以預備大約20年後和德國人進行生命的對耗。
並且,這種生育,還是需要很高的“技巧”的。
假定戰爭發生在 20年 後,而 16歲 可以被徵兵入伍,那麼,法國人就必須在一戰結束後 4年 中集中生育。4 年後的生育,必須考量戰爭的時間長度;合理的預測戰爭時長,可以增加戰爭中的後備軍人數量;但是超出此限度,雖然增加的人口可作為戰後用於恢復生產的有生力量,卻難免於在戰前和戰爭中,成為很大的負擔。
第二、多尋求盟友,以負擔一部分對德(及其盟國)戰爭中的軍人(人口)消耗。
第三,防禦戰略,以儘可能的扭轉對德戰爭中的戰損比例;從而使得法國經受得起與德國之間的人口對耗,使戰爭變得可行。
(二)第四方案
理論上,法國(以及英國)有第四個方案,就是冒大不韙,在德國一戰後被解除武裝時,入侵併且對德國造成德國人的巨大人口傷亡。
姑且不論這是否能夠做到,以及此後必然形成的德國與法(英)之間不知要延續多少歲月的互相仇恨;這也意味着,法英將取代希特勒的位置,並且其矛頭所指,更是同為日耳曼族的德國人;這是英法這對老牌帝國主義國家對自己建立的世界體系的徹底顛覆,後果難以料想。
四、法國的戰略實施狀況
(一)人口繁衍戰略
顯然的,法國人不打算為了應對未來的戰爭而執行此策略。
(二)盟友分擔戰略
如前面已經分析的,法國無法尋求能夠大幅分擔對德消耗的盟友,這個方案在二戰初期,就徹底無望了。
(三)馬其諾防線
在德國與蘇聯瓜分波蘭時,英法對德宣戰。然而,對德宣戰的法國和英國,卻遲遲沒有與之相配的軍事行為。心知肚明的法國人稱之為“奇怪的戰爭”,英國人頗有些拆台的稱為“假戰爭”,被宣戰的德國人,則帶着嘲弄的稱之為“靜坐戰”。
作為老牌帝國主義國家,英法兩國確實有很多遭恨之處,因而自然難免被抓住機會噁心一把,以表達旁觀者的幸災樂禍之情了。於是便有了“英法綏靖政策”的譴責,有了對這種“宣而不戰”狀態的種種嘲弄。
另一方面,由於馬其諾防線被德軍以迂迴方式繞過,因而失去效用,而德軍又在此次軍事行動中,體現高超的戰術技巧;因而,對法國的戰略處境無知的分析者,難免於讚歎德國人的鋭意進取,而嘲笑法國人的所謂“保守陳舊”。
法國在當時已是一個完成工業化的國家,也早就完成民族國家的動員和組織建設;假使法國人決意與德國人一戰併為此作出準備,德國人是不可能像對付東南歐小國那樣,以極小的代價極快的獲得勝利的。然而如前所分析的,法國由於自身的人口規模與當時的世界局勢的約束,是極難下決心與德國人一戰的。
設想下,假使法國人也運用德國人的戰術;那麼他們的戰術越是接近,雙方就越容易陷入僵持與彼此對耗之中;在沒有大量別國軍隊援助的前提下,由於德國在軍事組織與人口規模上的優勢,戰爭極大可能被壓制在法國境內進行,因而僵持的結果,不僅是法國軍隊的更大傷亡,並且附帶的對平民的傷害也將主要由法國來承擔。這豈是法國人所能接受的呢?
蘇聯在戰爭後期,就逐漸的達到與德國正面抗衡和對耗的效果;然而,儘管蘇聯讓德國人付出了數百萬人,按照保守估計,蘇聯軍隊與人民付出了至少兩千萬人的代價;人口超過 1.6億的蘇聯可以承受,人口只有 4100萬的法國,又如何能夠承受呢。
(四)德國的意圖
若論機靈,法國人縱然比之中國人和猶太人稍微遜色,也相差極小;更何況,作為第一批民族國家,作為長期處在小規模人羣系統中參與激烈團體博弈的人羣,法國人對構成近現代世界關係主體的民族國家間博弈,比之絕大多數繼承了主要是非外部型的思想行為的、懵懵懂懂的中國人,或者長期沒有形成國家博弈主體的猶太人,法國人的普遍見識,多半還要更有經驗,更加敏鋭。
只要不是法國人自己疏忽大意,而去討論他們是否足夠靈敏,因而能否洞察德國人的戰略意圖,那是比較沒有意思的。
(五)德國的勝利
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法國,實際上要面對兩次世界大戰的德軍的雙重壓力。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德軍,給了他們現實壓力;然而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德軍,卻給了他們持續了二十年的巨大心理壓力。
因此,二戰中,法國之所以速敗,正因為其同時遭受兩次世界大戰兩代德國軍人的共同打擊;在我看來,前者對法國戰敗所起的作用,甚至比之後者還要相對更大一些。二戰中的德國軍人在閃擊法國速勝後,是不應該忽視這一點的。當然,二戰中的德國高級指揮官,很多本就是一戰中的士兵或低級軍官。
然而,儘管二戰後德國的許多將領都對戰爭有所敍述,卻罕有看到他們對此有深刻認識的,多的是對二戰德軍精密戰術與某些軍事戰略的表述;其對戰略的認識,常常侷限在戰爭相關事務上;因此,只能説他們太專業了。反而是希特勒,比之絕大部分德國將領,對法國乃至英國的處境,有精準把握。
五、法國的第五方案
由於終究沒有可以分擔法國人口消耗的預期,法國人就只能實施第五方案。
然而,難道法國人不怕德國人像對待猶太人那樣對待自己麼?
首先,經歷數百年的戰爭,在歐洲列強之間,已然形成了一定的規矩;已以往的經驗判斷,在日耳曼諸蠻族之間的人羣滅絕,仍然是遙遠之事。
其次,以希特勒的瘋狂,對猶太人的種族滅絕,也要偷偷摸摸的在集中營進行;直到二戰末期才被暴露;況且,猶太人畢竟之於他們是外族。
第三,法國人是工業化的人口,可以被動員成為德國的後勤;而想要發揮法國人的作用,畢竟不能太過苛刻的。
由於希特勒的目標絕不會止步於法國,終究德國難免與蘇聯一戰,而美國也絕不能坐視德國擊敗蘇聯並獲得其土地與資源,因而必然介入;這樣,德國就不得不同時與蘇美兩個工業化人口大國作戰。縱然德國人組織力強悍,終究也是無法取勝的;而法國,只能等待……
六、第二次世界大戰法國的成敗
綜上所述,儘管二戰中,法國的整體表現是非常難堪的,也因此遭到來自各路愚昧文人與無知之徒的種種嘲笑;但是,法國人所處尷尬處境,乃是其領土與人口規模的剛性約束所限而不得不然的。
法國在這場極為慘烈的戰爭中,基本上保存了自身人口與實力;在戰後獲得了聯合國五常的地位。就結果而言,沒有什麼理由認為,換作別的人羣,在同等的條件下,處在法國人的位置上,結果能夠比法國人強多少。
七、附論
(一)魯登道夫的“反思”
一戰後,德國總參謀長魯登道夫寫了《整體戰》。作為一本民族國家時代的軍事著作,本書還是很優秀的;然而,作為對一戰德國之所以失敗的“反思”,那就太不合格了。
魯登道夫常常埋怨,德國的士兵與人民,作為“整體”參與戰爭的程度還不夠,並且以此作為德國戰敗的原因。這是罔顧人類極限的荒唐看法。
早在一戰末期,魯登道夫把失效原因歸咎於部隊缺乏紀律時,威廉二世便附和皇儲威廉的看法,“對部隊提出的要求太過分了。”
是的,假使德國人一戰時的表現還不夠“整體”,還不夠遵守紀律,那其他參戰方又算什麼呢?
(二)希特勒的見識與冒險
在這方面,希特勒的觀點遠為可取,他在《我的奮鬥》中這樣説:“……即使如此……德軍仍能與整個世界苦鬥四年……這是任何懷有同情心的人都不能不予以承認的……”縱然希特勒的話有些誇張,但還是可以接受的。
然而既然如此,希特勒本就應該懂得,德國人在未來的戰爭中,可能提高的相對實力的限度是極其有限的。因此,一旦再度陷入與蘇聯與美國兩個工業化人口大國的戰爭,失敗也是極大概率的事。
另一方面,由於德國人已經非常團結,在此基礎上還瘋狂鼓吹種族主義,於德國的戰鬥力的增加是非常有限的;相反的,假使這些宣傳,讓其他參戰方意識到團結與紀律的可貴,由於他們可能增長的實力空間更大,因而必然使得德國的相對優勢反倒降低了。
一戰時的德國,作為戰爭機器,已經做得足夠好了;可以説是接近人類的極限因而無須苛責了——但是希特勒是不會接受這樣的“同情的理解”的。
他會反駁説:“説什麼接近極限?説什麼提高空間極小?這不是讓我們老老實實的接受一戰後德國的悲慘命運而不再有所作為麼?”
這個判斷,確實容易導向這樣的結論。所以,對於那些不滿於第一次世界大戰後的世界局勢安排的德國人來説,再打一場是必須的。況且,隨着民族國家運動風起雲湧,德國的組織力的相對優勢,在達到極值後必然衰減,於是德國人又不得不急切的發動新的戰爭了。
綜上,同樣作為重工業化國家,法國、英國乃至德國,在面對蘇聯和美國時,其實都要承受相似的人口上的窘迫;而此後的世界,也由數倍於他們人口的國家所主導了。
(三)德國之於中國
儘管並非出自本意,並且德國同樣也作為曾經侵略中國的列強之一;但是,在我看來,百多年來,沒有別的國家的作為,比之德國,對當時極端虛弱的中國所處的戰略勢態的改善,貢獻更大的了。
德國人發動兩次世界大戰,不僅使得原本為諸多列強瓜分蠶食的中國,變得幾乎只面對來自倭寇的直接威脅從而外部壓力大為減低,並且也極大的簡化了中國所在的戰略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