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來西亞國民團結的神話——華文教育的困境_風聞
江伟俊-马来西亚华人,瑞典乌普萨拉大学历史系硕士2019-02-28 11:30
無人否認族羣關係乃大馬多元社會之核心議題,週而復始,紛爭不斷。族羣研究、多元文化、多語政策等至今未受重視,仍高度依賴國外研究的支援,甚為荒謬。
正因如此,縱然馬來西亞獨立建國50多年,族羣和諧像似政治口號多於社會需求,國內族羣關係依舊緊張而族羣意識也相對顯著,易因政客煽動以致族羣對立,甚至引發族羣衝突。
然而,理論與分析的缺席促使各項族羣爭議無法理性討論,僅隨情緒起伏高漲或褪去,遑論釐清問題、提出改善之方。
國內族羣與宗教課題亦逐一浮現激化,頻頻佔據各大媒體的主要版位。綜觀近期事件,舉辦多年的啤酒節卻淪為宗教爭議、增建華小與承認統考再次成為政客口頭承諾、馬來語地位的再確立與保證等,皆政治實際需要所致。其中,基於執政聯盟——國陣成員黨乃屬族羣政黨,常以族羣議題鼓動羣眾,藉以換取及鞏固支持力量。

馬來西亞的穆斯林小學生在祈禱
語言、文化與教育,乃族羣特質(ethnic identity)之核心。以華裔社羣為例,1950年代獨立時期極力爭取華文為官方語文,1970年代反對單元的國家文化政策,並且長期與政府抗爭,維護華文教育的發展。語言、文化與教育乃是族羣的基本認同,它能克服族羣內部的分歧,團結與動員族羣力量。
是以,政策與行政偏差猶如華裔社羣集體的“外敵”,促使族內關係更為堅強牢固,視族羣語言、文化與教育為不可剝奪的族羣圖騰。正是如此,除兩岸三地,馬來西亞可謂保存中華文化最完整的國家。

國陣3個華基政黨——馬華公會、民政黨與人聯黨,雖是執政聯盟成員,卻僅是次級成員(junior member),其影響力有限。族羣政黨的政治生命是以其代表族羣的人數與支持而延續,失去支持即失去代表性。基於華裔人口比率一再下跌,以及85%華裔於505大選投選在野黨,國陣華基政黨的政治力量早已式微,事事得看國陣大哥——巫統的意思辦事。
國民團結與愛國乃是國家建構之願,卻更像是多元社會虛有其表的修辭。長期以來,馬來西亞國民教育揹負培育國民團結之責,《2013-2025年教育大藍圖》已將其列為五大教改願景之一。
“國家的未來與社會的團結乃建立於以國家原則為信念的國民特徵之上。每一名學生應以身為馬來西亞人為傲,不以種族、信仰、社經地位或區域之分。”誠然,此乃國民教育之願景,聽起來美好,卻是遙不可及。
如今《教育大藍圖》第一階段已結束,我們可曾感受國家日趨團結?相反的,種族與宗教極端論述充斥社會,進一步分化本已脆弱的多元社會。
促進團結的接觸論
進入《教育大藍圖》第二階段(2016—2020),政府加大介入力量以推動團結,教育部規劃了五大關鍵項目以促進學校的團結氛圍,即:通過課程與課外活動植入團結元素;測量學生與教師的團結意識程度;規劃教育團結路線圖;規劃培訓課程以形塑校長於校推動團結的能力;於師訓學院教育系課程培育大學生的團結價值觀。
基於篇幅所限,本文僅集中討論首兩項指標。2016年,共有7107名來各源流的學生參與學生交融計劃。各族學生可透過妥善策劃的活動與交流了解彼此的文化習俗,從而促進學生的多元文化認識,可為強化族羣關係之法。
然而,此活動參與學生數卻僅佔全國中小學學生總數約480萬人的0.1%,猶如同汪洋大海中的一粒小沙子,無法掀起任何漣漪。這不禁讓人質疑學生交融計劃的有效性。
相較前述的0.1%,華小至今已有18%的非華裔生就讀,族羣參雜更為顯著。此外,絕大多數華裔、印裔學生在完成小學教育後,將進入巫裔居多的國民中學就讀,因而國中族羣比例相對多元,可謂理想的“團結黃金比例”,理應已無族羣關係的問題。
然而,事與願違,國民中學依然盛行族羣因素的潛規則,族羣衝突亦時有所聞。由此可見,族羣接觸與互動僅為族羣相互瞭解之助力,實非族羣和諧之關鍵。
難掩偏差政策治國
教育部亦制定團結指標以測量學校團結程度,並於2014年與2016年進行抽查。團結指標共分成三個維度,即:接受差異、尊重差異、處理差異,得分越高則越團結。
相較2014年,學生與教師的團結指數皆有所下降,教師的團結指數也比學生高。此外,學生與教師對於族羣、語言、文化與宗教差異的接受度較低,這表示他們雖可尊重與處理多元差異,卻較難接受多元文化的不同之處。

學校乃社會縮影,師生亦受社會制度與輿論所直接影響。社會存在的族羣宗教之間的隔閡與猜疑,必然將如實反映在學校羣體之上,削弱各羣體之間的坦誠、包容、互信與合作,減低接受差異的程度。
誠然,馬來西亞的族羣、語言、文化與宗教皆已被高度政治化,藉以公權力強行規範與區隔,以致它們成為了社會分化的因素。
當政府高喊國民團結,欲以教育形塑團結的假象,卻堅持以族羣偏差政策治國,矛盾之處顯而易見,必定將會以失敗告終。此時,大馬國民教育素質已然低落,何苦再為難百病纏身的教育體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