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防暴”與“患者錄音”:醫生和患者不是對立面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239951-2019-03-01 09:54
文 | 蘇索
有時是治癒,
常常是幫助,
總是去安慰。
—— 特魯多醫生
01
2月9日,一醉酒男子到醫院就診,説了半天説不清病情。
醫生建議他等家屬前來再進行治療,他起身離開,並説了一句“我不看了”。
沒想到,沒幾秒他一轉身搬起木椅就往醫生身上砸,搬起電腦就往醫生頭上一丟。
當男子得到控制後,醫生不計前嫌,忍痛給他處理傷口。
作為醫者,救死扶傷是責任。
但不管怎樣,打人者就需要承擔對應的責任。該男子也被警方拘留,並處罰400元。
醫生接受採訪時説:“畢竟醫生和患者都是為了戰勝惡魔,是站在同一戰線的,而不是對立面的。如果社會上能引起重視,讓醫患關係更和諧,那我覺得這頓打沒有白挨。”
由此,我們看到,無論是媒體和民眾,還是醫生都十分關心醫患關係。
在龐大的數據中,醫鬧不算是大概率事件,但在大大小小的醫院仍幾乎每天在上演大大小小的醫鬧事件。
02
醫患關係,和則兩利,傷則兩害
幾年前,網絡上的“八毛錢打敗10萬元”的事件,引發了社會輿論對醫德淪喪的強烈譴責。
事情的原委是,一家長帶着孩子到深圳兒童醫院就診,經過檢查,醫生表示需要做一個巨結腸的手術。
但當家長了解到,這將需要花將近10萬時,就離開了醫院。
隨後,家長帶着孩子到別的地方就診,稱用了8毛錢的藥就“治好”了。
這件事在網絡上持續發酵,直到院方表示,那個藥不能治癒,只是緩解病情。
而一個月後,患兒接受了巨結腸手術,家長也向深圳兒童醫院道歉。
作為患者或者患者家屬,對病情不瞭解,難免會懷疑醫院過度治療。
作為醫生只有儘可能的向患者闡釋清楚,包括病情原因,手術是如何做的,以及手術的風險等等,只有取得了信任,才能達成和諧。
在知乎醫患關係話題下,有個醫生分享了一個很心寒的經歷。
她的一個患者做了一個她原本不願意做的手術,因為成功率很低,但在患者家屬的百般勸説下,她同意了,且手術成功了。
雖然後來有一些併發症,也處理好了才出院的。
大概一年後,這位患者又來了醫院,但是因為其他病,所以讓她幫忙打聲招呼,醫生也有過去問候。
但沒想到的是,醫生收到了來自這位患者的起訴書。要求醫生提供上次手術的所有檢查記錄和醫療記錄。
這着實讓人寒心,讓醫生覺得沒有得到信任和尊重。
沒有得到幫助和理解的患者會心酸,沒有得到信任和尊重的醫生會心寒。
03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在電視劇裏,醫生因被一年輕男患者嚇到,此後就診都帶着頭盔。
不知情的患者問,“你這是防暴警察還是,還是醫生啊?”
醫生眉頭一緊,“我正在開處方啊,我是醫生,可我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啊”
電視劇情看起來有些誇張了,但現實中,的確很多醫生害怕醫鬧。
2013年,丁香園就推出《醫療工作場所防止暴力行為中國版指南》,建議醫生:“辦公室配置非管制防暴用品,以防萬一”、“利用鋼製病歷夾抵擋和防護砍刺”、“將白服疊厚,纏繞在左手或左前臂,抵擋各種鈍器和鋭器”“購買意外保險”、等。
這份《指南》受到很多年輕醫生的熱捧,被稱為“護身法寶”。
甚至,有些醫院還不得不去請專家來向白衣天使們傳授自衞防身技巧。
醫生在防患者,患者也在防醫生。
幾年前,廣州一名患兒家長因懷疑醫院過度醫療,不僅對治療過程進行記錄,而且要求對醫生的談話、會診都進行公開錄音。
對此,醫生們感到壓力很大。
從以上兩個案例看來,醫患之間毫無信任,互相防備,如履薄冰。
醫生一邊服務者患者一邊防範着患者,就像是服務員一邊服務着顧客一邊害怕得罪客户。
04
患者不是消費者,醫院也不能賣健康
有些醫院認為醫學是服務行業,將醫生定義為服務者,就將“患者是上帝”的作為服務口號。
這顯然是不對的,人的身體是複雜的“機體”,出現問題,醫生只能做修復或者替換,而不能恢復出廠設置。
醫學本身就存在侷限性和不確定性,這是每個醫生都知道的。
但有一些患者,並沒有這個意識。他們認為我花了錢,病就得治好。
實際上,心臟壞了,就算給你換個新的也不一定能用上。
假設醫生與患者之間是消費關係,那麼買賣,是講究平等和自願原則。
若是這樣的話,患者可以選擇治療或不治療,醫生也可以選擇治病或不治,這是違背醫學精神的。
現實是,病危的病人來到醫院,醫生選擇不救的話,必定是會被罵沒有醫德,甚至被圍毆。
可見,醫患關係等同於消費關係是荒謬的。
有些醫鬧,就是因為自己耗盡了錢財,甚至是人財兩空,以至於失去理智,將醫患關係等同於消費關係。
還有一些人認為,醫患關係應該是合同關係。
而簽訂合同是一種商業模式,醫患兩者若是都以合同的方式為謀求自身利益最大化。
那麼,醫生會更加趨利,更不能站在患者的角度考慮。
真是這樣,誘導購買藥物和醫療服務,提供無效過度的醫療服務,會更加猖狂。
但醫療衞生本身就具有公益屬性,醫生救死扶傷是天職,也是法定的義務。
醫生不能根據是否盈利而決定是否救治,而患者也不要認為錢能買得了健康。
現代臨牀醫學之父威廉·奧斯勒曾這樣概括行醫:“它是一種專業,而非一種交易;它是一種使命,而非一種行業;從本質來講,是一種使命,一種社會使命,一種善良人性和友愛情感的表達。”
醫生這一職業之所以崇高,就在於其對生命的敬畏和悲憫。
一旦醫學與金錢結盟,生命的尊嚴就會被無情踐踏。醫患關係也不會得到改善。
人與人的關係,都是複雜的關係,若等同於某種單一關係就難於維繫。
溝通是促進和諧關係的橋樑,換位思考是有效溝通的前提。
05
醫患角色互換
2018年11月, 鄄城縣人民醫院重症醫學科發起了以“假如我是一名ICU患者”為主題的換位思考系列活動。
參與這項活動的醫務人員,需接受設想自己是重病患者,接受各種檢查和護理項目。並寫出這次體驗的感受。
其中,薛主任體驗的是無創呼吸機,他説:“雖然每一步程序心中都清楚,但還是要克服幽閉恐懼症和竭力適應呼吸機頻率。如果換做一名真正的患者去適應機器的話肯定更難。”
劉護士體驗供養管後説:“氧氣真的有一股異味,吸上幾分鐘就感覺到口乾,即使有濕化,高流量的吸氧也有明顯的不適,會有乾咳,鼻腔、嗓子也疼。”
早在2009年,北京衞生局就推出了一次“院長當一天患者”的活動。
每個院長分別去自己不熟悉的醫院,親身體驗看病的全過程。
結果,每位院長都有一肚子“苦水”。
作為一個患者,要想真正理解醫生,也需要換位體驗和思考。
2017年,廣醫三院聯動廣東衞生在線、廣州志願者學院開展了第三屆醫患角色互換體驗營志願者活動。
有100多名志願者報名,最終參與此次活動的共22名,體驗時間為一週。
他們來自各行各業:退休前從事服裝工藝設計、大學老師、英語老師、社會工作者、 電視主持人……
暨南大學新聞與傳播學副教授李潔,也是志願者之一,她説:
“我覺得在ICU這裏,醫患關係不僅僅表現為醫學高精尖的技術問題。其實體現了更多更豐富的社會議題。
因為他們不僅要考慮醫學上救死扶傷的問題,還涉及瞭如何進行跟患者家屬溝通的問題、 醫學倫理 、生命倫理問題 、經濟上的問題 、 法律的問題 ,甚至涉及到社會公共管理體制的問題,這些都會突出體現在ICU這裏以及他們所收治的病人。”
也許,三言兩語並不能概括作為醫生或作為患者的完整處境,但至少,這種切身體驗,能幫助更好的換位思考。
美國一位叫愛德華·羅森邦的醫生,行醫50年,曾在自己的書中説:“當我成為病人時,才發現醫生和病人根本不是一路的,站在病牀旁和躺在病牀上所看的角度完全不一樣。”
醫患關係是矛盾的,有衝突也有和諧,有冷漠也有温暖。
醫患之間能夠這樣互換一下角色,何嘗不是一種有效的溝通方式?通過這種方式學習換位思考,誤會還會那麼多嗎?
06
希臘醫學先驅希波克拉底曾説:“醫生有三件法寶——語言、藥物、手術刀。”
可惜現在很多醫者忘了了這句話,尤其對於語言,忙於就診和手術的醫生們,往往會忘記好好説話。
從醫生來看,缺乏人文精神、忽視溝通解釋是會激化醫患矛盾。
而不溝通,醫患雙方會有更多的信息不對稱。
我爺爺做心臟支架手術前,醫生就來説了一句話:“放不放支架,10分鐘給你考慮” ,然後就離開了。
而在日本,在做手術前,會到你牀邊,耐心地跟患者和患者家屬講解這個手術,包括手術的過程,和每一刀的作用與風險。有些甚至能講上半個小時,只為患者及其家屬能清楚。
人民日報記者白劍鋒寫過這樣一句話:人都是感情動物,尤其是當一個人躺在病牀上的時候,心靈格外脆弱敏感。
醫生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舉動,對患者來説都很重要。
有時候,醫患關係如同家庭關係,需要的是相互信任,相互幫助、相互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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