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我們拍不出《綠皮書》?_風聞
一起拍电影-一起拍电影官方账号-2019-03-02 11:18
作者 / 一束光
“在這部電影裏,我們看到了人性,包括社會的不公,我覺得這才是真正看電影的感覺。電影不應該是靠錢堆砌起來的,電影也未必一定要有一個驚天動地的故事。這部電影好就好在它似乎很平淡,但故事背後有很多東西給大家帶來了反思,讓大家思考很多。”
對於剛剛一舉囊括今年奧斯卡最佳影片、最佳原創劇本、最佳男配角三項大獎的《綠皮書》,阿里巴巴集團創始人馬雲的這一席話引起了更多人的共鳴和反思。
作為一部深入社會種族階層文化,扎心和暖心共存的影片,本週上映的《綠皮書》註定是一部關注度和討論性都很高的影片,上映首日就以17%的排片拿下2500萬元的票房,加上其上座率遠遠高於《馴龍高手》和《阿麗塔》等影片,其內地最終票房有望賣到3億元的體量。
而在影片票房之外,影片內容本身以及電影之外的社會等層面也更值得國內電影人以及普通觀眾反思:為什麼我們拍不出《綠皮書》?
不要賴審查!
國內電影人僵化的思維
限制了對普世價值觀的表達
也許有人看了標題,就會説:“當然是因為審查啊!”
但除去審查機制,僵化的思維自我限制了電影的創作,電影創作者更應該從自身找原因,不要將一切創作問題的矛頭都推到審查機制上,畢竟在審查更為嚴格的伊朗,他們的電影人也依舊拍出了《小鞋子》這樣的經典作品。
無論是美國影片《綠皮書》,還是印度影片《摔跤吧!爸爸》以及韓國影片《我能説》《出租車x司機》這類大獲好評的影片,這類影片的共性都有一個普世價值觀,而這也是影片能夠打動全球觀眾的前提。就像章子怡評價的那樣,像《綠皮書》現實主義題材的電影,令人動容的情感是不分國界的。
普世價值,顧名思義,就是普遍適用、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它超越民族、種族、國界和信仰,是全人類共同擁有的價值觀。普世價值觀由三個基本要件組成:公平、正義、自由。
普世價值觀看似很容易表達,然而這卻是國產電影的短板,很多國產影片就連國人都難以對影片中的價值觀認同,試問這樣的作品憑什麼得到全球觀眾的認同呢?
國產電影要不沒有對社會中的問題和人物給予足夠的關注,要不在表達上並沒有遵從真實客觀的立場,這也導致大多的國產片虛假造作,缺乏藝術生命力和感染力。
此外,在內容表達上,國產電影人明確缺少國外電影人豐富嫺熟的表達技巧。像《綠皮書》《摔跤吧!爸爸》《我能説》這幾部影片的內容也都是建立在成熟的類型片基礎上,影片都是用一個喜劇類型的殼裝了一個嚴肅的社會問題內容的核。
觀眾看這類影片,不僅能夠看到影片反映的社會問題,而且還能看的很輕鬆,“笑中有淚”的表達方式也讓影片深入到更廣泛的普通大眾,而不是隻停留在特有的少數人羣。
然而對比國內,這類影片至今仍非常稀缺。國內電影人可以製作商業爆笑喜劇,也可以製作嚴肅的藝術影片,然而卻拍不了兩者融合在一起的作品,而目前這方面做的比較好的也只有《我不是潘金蓮》《我不是藥神》。
無論是與好萊塢影片相比,還是與韓國影片和印度影片相比,國內的電影人在思想深度以及表達方式上都依舊有上升空間,不像國外電影人那樣遊刃有餘。
在拍sir看來,造成這個結果也與國內電影人長期的創作環境和固化思維有關。國內的電影人會用商業性的思維打造電影,而在內容深度上不會給予重視,電影在單純娛樂之外也不會有太高的藝術性;相反如果是藝術影片,影片的主創又會換上嚴肅的面孔和思維,創作上也是力求內容層面的傷痛感,觀眾的扎心,影片反而在過於藝術性之外失去了更易於普通觀眾接受的娛樂性。
實際上,電影的藝術性和娛樂性並不衝突,二者也不是水火不能相容。就像這次獲得奧斯卡大獎的《綠皮書》,其主題雖然是沉重嚴肅的,不同膚色,不同種族之間難以跨越。
影片的歧視也是無處不在,就像影片中的黑人,即便是卓越的音樂人,在演奏中得到白人一次又一次的掌聲,然而他依舊不能和白人在同一家餐廳吃飯,不能和白人共用衞生間,不能像白人那樣試穿衣服,更不能像白人那樣在夜晚出行。然而即便是這樣的主題,影片也不斷在其它地方營造一些笑點,來讓影片變得更輕鬆,也讓更多的觀眾在歡笑之餘感受影片最深處的痛。
這樣的內容如果換成國內電影人處理,肯定會以一個十分傷感的悲劇呈現,煽情和淚點會得到無限的放大,沉重壓抑也會讓觀眾透不過氣,只是這樣的內容表達,普通觀眾又怎麼會喜歡看。當然,國內的電影人也不會關心這個,在他們看來,“觀眾不喜歡看自己的影片,那是觀眾有問題,而不是影片本身。”
《綠皮書》對中國電影有哪些啓示
中美兩國在社會文化等多個方面存在差異,而在電影上,二者在存在巨大差距的同時,其實也有很多可以借鑑的地方。以《綠皮書》為例,國產影片要努力的方向就有很多。
1、中國電影缺少反映現實和對社會問題的批判。
中國雖然沒有美國的種族歧視,但地域歧視,階層差異,城鄉等方面的社會問題卻無處不在,而生活中更能引起觀眾共鳴的社會問題也是國產電影欠缺表達的方向。就像《綠皮書》中設置的黑人遭到白人歧視,這樣的歧視現象(雖然也非常敏感)在國內比比皆是,只不過是以另一種面目存在。
具體而言,《綠皮書》的國內版就可以這麼拍,比如一個有着特殊明顯地域歧視的上海或北京的本地人偏偏給一個操着一口河南或者鄉土口音濃重的老總當司機,二人在不同的生活習性、文化差異以及城鄉差異下就能產生出很多矛盾,也能將國內尖鋭的社會矛盾一一呈現。
2、國產片需要打破對類型片固有的認知偏見。
國產電影不缺少爆笑喜劇,也不缺少沉重的藝術影片,而缺少在一個普世價值觀的故事基礎之上附上一個更為高級的類型片形式。在這方面做得很好的《綠皮書》就值得國產片學習。其實這部影片敍事上並不複雜,電影行業數據分析師武劍曾形容它是一部高級版的“人在囧途”,兩個人起初互相看不上,然而經過各種事情的相處後最終惺惺相惜。
這樣的故事也很容易做成喜劇,利用二人身份的錯位很容易出喜劇包袱。就像之前徐崢和王寶強在《泰囧》中的人物設計也屬於這樣。
只不過如何脱離淺層次的爆笑,要做到類似於《綠皮書》這樣更高級的喜劇展示,這對國內的電影創作者要求無疑很高。
3、國產影片取材過於狹窄。
《綠皮書》來源於真實人物,影片中反映的內容也是建立在一定的現實原型以及現實合理性基礎上。實際上,很多優秀的電影也多是對社會最深切的關懷,取材上也多傾向來源於社會中真實的人物或事件,這也能讓影片的感染力更強,也更容易引發觀眾的認同感。
當然紀實傳記性的影片在國外電影創作中屢見不鮮,像印度影片《摔跤吧!爸爸》,韓國影片《1987》,美國奧斯卡獲獎影片《為奴十二年》。
相對而言,國產影片的創作更習慣於虛構一個故事,用敍事技巧來營造戲劇性,然而這樣的創作也容易帶着套路,失去了質樸,反而沒有真實的故事更有衝擊力和感染力。
中國電影離奧斯卡還有多遠?
在拍sir看來,國產電影之所以拍不出《綠皮書》這樣的作品,之所以獲不了嚮往已久的奧斯卡獎項也與整個國內電影創作的大環境有關。
在國產影片商業化進程中,長期以來,大場面特效以及豪華明星陣容一度成了國產電影賣座的標配,而這樣的影片在賺取高票房的同時也讓國產商業片被人詬病敍事混亂,內容空洞無物。
在國產影片“假大空”(虛假、大製作、空洞無物)都能輕易賣座下,更多的內地電影人在名利雙收下是不會關心影片內容層面的問題,而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去迎合市場。
而在觀眾對明星陣容的大製作影片逐漸感到審美疲勞,在熱錢退去的當下,國產電影也終於到了拼內容的時候。
客觀地説,這兩年雖然外界和業內都在高喊影視寒冬。但熱錢退去,資本寒冬對於整個電影市場並沒有壞處,它起的是淨化作用,讓一些投機取巧的人遠離行業,淘汰一些無生產精品內容的人,讓真正做內容的人留下,專心地投入製作方面,從而為這個市場提供更有競爭力的優質的內容。
在內地電影迎來內容的春天,國內電影人用幾年時間打磨一部類似於《綠皮書》這樣的獲獎影片不僅能推動國產電影的發展,而且也能獲得很好的收益。
根據boxofficemojo網站顯示,《綠皮書》的製作成本只有2300萬美元,截至2月27日,其在北美的票房已經達到7000萬美元,全球票房也達到1.45億美元。除了收穫奧斯卡三項大獎,影片也已經實現了大賺。
此外,從內地的票房成績看,拍sir對近五年中小成本劇情類奧系片的票房進行統計,依照《綠皮書》最終3億元的票房,奧系片的票房整體上還是比較可觀的。
那麼今後的國產電影在衝刺奧斯卡路上又該如何發力呢?大致來説,結合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獲獎,拍sir也提出了以下創作指南,以下幾個方向是國產片努力的方向。
1、家庭或社會倫理類影片,像伊朗影片《一次別離》《推銷員》探討了夫妻問題,日本影片《入殮師》探討了父子,李安執導的《卧虎藏龍》則是圍繞理智與情感的衝突。
2、歷史社會問題影片,像《羅生門》對人性和真理的探討,《鐵皮鼓》則是對納粹歷史的反思。
3、戰爭反思類影片,並對戰爭進行了反思以及救贖的主題,像《美麗人生》《無主之地》《索爾之子》。
4、積極的勵志性影片,如《天堂電影院》對電影夢想的追逐,《修女艾達》對信仰的堅持。
5、哲理性影片,世界電影大師伯格曼通過《處女泉》《芬尼與亞歷山大》談論了個人的世界觀。
也許以上説的也有些太遠,但正如某影評人所説,能夠在奧斯卡獲獎的影片並沒有過多的商業性,更多還是來源於創作者對社會的關注,對歷史的反思,對人性的思考,創作者也有着高度的社會責任感,有這樣努力的方向,也足矣。
其實未來的中國電影人離奧斯卡並沒有多遠,拍出《綠皮書》這樣的作品也不是遙不可及的夢想。正如馬雲所言,要真正拍出好電影,電影創作者要回到熱愛電影的本真,多關注電影背後的社會意義,而不是熱愛名利,不是看到電影給你帶來的名,不是電影帶來的利,而是電影給社會帶來的正面的東西。電影,它不是教育你什麼,而是喚醒了你內心的東西。
如果真的這樣做,我想中國電影離奧斯卡也真的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