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體》和《流浪地球》火了,我們找到了能火的《雲球》_風聞
风云之声-风云之声官方账号-2019-03-05 09:14
【文/袁嵐峯】
近日電影《流浪地球》大火,科幻小説得到的社會關注大增。風雲之聲的朋友們就更不用説了,不少人早就是科幻鐵粉了。最近風雲學會的朋友們看了一本叫《雲球》的科幻小説,風雲之聲認為這部書很可能會是下一部《三體》。因此特地向讀者們推薦,給中國科幻加一把火!很好看的《雲球》一定會火起來,也適合拍成電影、電視劇。
下面列出一些已經看過的讀者的評價,好評比例很高,很多人都在等第二部出來。據悉,第二部已經寫完了正在出版中,第三部作者正在寫。最後面還附有《雲球》開始三節的原文,可以親眼看看。
看過內容覺得好的小夥伴,記得在朋友圈或者羣裏幫我們轉發這個文章,一起把中國科幻的火燒起來!
陳經老師的評價:
地球知識局也在微博多次轉發推薦
塞冬老師的評論:
Kindle****用户的第一個評價:
淘寶用户評價:
**淘寶網友t***9:**大佬們都説這會是下一個三體,看了小半發現真的不是噱頭。
**淘寶網友w***j:**好看,剛剛開始入坑,作者腦洞很大。期待成為三體一樣的傳奇。
**淘寶網友t***6:**我吹爆這本書!
**淘寶網友y***6:**基礎知識紮實,經得起驗證。非常好的一本書。
**淘寶網友a***s:**書不錯,開始就吸引人。正在看。
**淘寶網友s***t:**好看!!!!快出第二部吧!
**淘寶網友劉***學:**一天看完了,故事很有意思,期待第二部
**淘寶網友j***j:**鬱悶 前面發了好長的評論,系統裏卻找不到了好在幫朋友下單了本書,可以在這裏評。這本書裏的世界,特別像是從現在的世界發展過去的,人類生活在一個醫療技術和能源基本不用擔心,自動汽車滿街走,家政機器人、寵物照護機器人等等都温厚賢良的地方,但是人類的煩惱可真多,為了養活演化系統裏的幾千萬虛擬人,真是費勁周張啊。向作者催更,請快出第二部吧!
**淘寶網友明***諾:**看到第二章了,趕緊來評價一下。作者的寫作技巧很好,講得雖然是對普通讀者來説有些陌生的事情,但是文字娓娓道來,行文通俗易懂,融洽的和大眾的生活常見場景融合在了一起,只要耐心看下去,不出幾頁就能進入到整個故事的氛圍中去。再者故事的情節也很新穎,一波三折,引人入勝,非常值得一看,強烈安利嘻嘻
**淘寶網友x***2:**很棒的書,推薦
**淘寶網友b***6:**非常好看。快出第二部吧 哈哈哈哈
**淘寶網友t***0:**5星好評,值得大力推薦!!!
**淘寶網友m***g:**看完了,第2部啥時候上架?請快一點。
**淘寶網友****蘇***強:**好書,推薦。已經迫不及待的看了200頁,有人文思考的細膩硬核科幻。
**淘寶網友l***c:**內容精彩,推薦購買!
**淘寶網友p***3:**看了一會兒就入迷啦
**淘寶網友e***t:**比已經拍出來的西部世界要強。但意識情緒這一塊,心理學和腦科學是已經有了更多的證明了
**淘寶網友t***1:**開頭就很精彩
**淘寶網友t***7:**大致看了下,超過預期,接下來得細讀一番。
**淘寶網友t***8:**寶貝早送到了,因為出差在外,昨天回來才去取了回來,每本書都封了保護膜,包裝的很好,仔細看了才來評論。故事很有趣,人類的意識和虛擬的雲球人之間可以穿越,讓人聯想起黑客帝國,不過完全是另一類型。還沒讀完,覺得適合拍電影。推薦一下??
**淘寶網友****鼠***7:**強烈安利!這本書真的很棒…
**淘寶網友****勇***y:**腦洞不錯,挺吸引人的,待我看完~
豆瓣:
**豆瓣網友水淨陳桉:**文科生讀了好幾天。文中有很多專業名詞,看得出作者用心地思考。記得微博有人討論過,會不會有一種更高智慧的生命存在,而我們地球上的所有人只是他們旁觀和設定的遊戲。白丁換了一個角度,寫在地球人上帝視角下的雲球人,順便討論了人的生命和死亡。期待2。
**豆瓣網友****逸名 :**非常棒的科幻小説。想象瑰麗而合理,情節推進節奏好,人物的刻畫也很有特點。 對話篇幅很多,為了方便以後拍電影?
**豆瓣網友由由猴 :**詳細描寫了未來人工智能社會,非常有想法的作品。
**豆瓣網友采薇:**花了幾天的時間讀完白丁老師的《雲球》第一部,和以往讀的科幻小説不太一樣,腦洞大,設定比較有意思,人物也很接地氣。前1/4科普及背景介紹有點枯燥,但後面越來越有趣,而且伏筆比較多,想必第二部會很精彩,期待。
**豆瓣網友Lynntang :**生與死的穿梭 科學與宗教的互助 robot和人的愛情 過去和未來在這裏交匯科幻與現實在這裏融合 這是一場人類的終極大夢 開悟與瘋狂的邊緣 上帝翻開了這本書 一本讓文科生和理科生都激動的科幻小説。
豆瓣網友MURPHY:腦洞非常大,情節跌起伏,國內頂尖的科幻文學。
引子
遙遠的天邊,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四面八方的雲團正在聚集,一場即將肆虐大地的暴風雨,正在那裏做着最後的衝鋒準備。克雷丁的心中熱血沸騰,眼中則充滿了決心和渴望。
他的臂膀肌肉虯結,把用最好的花紋豹皮做的背心撐得快要崩裂,緊緊地貼在他微微出汗的皮膚上。他的雙腿猶如粗壯樹根,夾得胯下的黑色艾克斯駿馬焦躁不安,微微地踱着步,卻不敢有絲毫移動。他的雙手青筋橫亙,各拿着一把阿利亞精鋼鑄就的靈山巨斧,它們毫無疑問是天下最大的斧子,厚重的斧扇足有他自己的腦袋那麼大。
在這個不可一世的男人面前,在這對靈山巨斧的冰冷利刃之下,不知道曾經倒下了多少桀驁不馴的國王、猛將和英雄豪傑。今天,山地人將成為另一個在克雷丁面前臣服的王國。
克雷丁的眼睛緊緊地盯着遠處的地平線,那裏有一條紅色的細線微微跳躍着,正在變得越來越粗。他也隱隱約約聽到了從那裏傳來的聲音,轟轟隆隆像雪崩一樣,低沉而雄壯。他知道,那是山地人的軍隊,正在殺氣騰騰地逼近。他不在乎,他很期待,他的軍隊也很期待。他最精鋭的五千人,正整整齊齊列隊站在他的背後,悄無聲息,彷彿並不存在。他看得到兩翼身着黑衣的戰士們,每個人的眼睛裏,都充滿了必勝的信心和騰騰的殺氣。他們的人數只有山地人的一半,但他不在乎,他們經常斬殺十倍於己的敵人,他甚至從來不屑於去使用那些降伏王國的兵力,因為他不需要。
他最信任的勇猛將領和忠誠好友,林奇,就在他的身邊。
林奇騎着他的白色艾克斯駿馬,穿着黑白相間的狼皮背心,握着他的五尺絕殺長刀,同樣由阿利亞精鋼鍛造。他像往常那樣面無表情,漠不關心,只是冷冷地看着前方。似乎對他而言,前方撲面而來的不是兇殘的敵人,此時此刻也並非事關帝國存亡的生死之戰。面前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一羣螞蟻的憤怒,他們帶來的煩惱,無非是先舉起右腳還是先舉起左腳。但無論是右腳還是左腳,踩下去的結果都一樣,螞蟻們將屍骨無存,不會在他心中留下哪怕一絲的漣漪。
這讓克雷丁很滿意也很欣賞。他自己是帝國永不停歇的力量源泉,而林奇則是帝國最穩定的台基和支柱,永遠靜靜地默不作聲,卻永遠忠誠地支撐着無論多麼重大的責任。
在他們無止境的戰鬥中,克雷丁的王土不停地擴張,山地人只是前進路上的一顆小石子。克雷丁的心不在山地人身上,也不在山地人背後的廣闊平原,而在更遠方傳説中豐茂水草聚集的黑江谷地,以及比黑江谷地更遙遠的蠻野森林,直至一望無際的大海。
但克雷丁沒有意識到,在縹緲的虛空中,有很多雙眼睛正在盯着他,他們比他緊張得多。
(一) 克雷丁的覆滅
任為的腦袋靠在高高的椅背上,他快要睡着了,耳邊忽然響起叮鈴鈴的電話聲。他睜開眼,眼前漂浮着接聽電話的虛擬界面,是盧小雷的電話。界面不是很穩定,在空氣中略微地晃動着,他的SSI[1]視覺組件,看起來還是有些問題。
“什麼時候能不晃了?”
他一邊想着,一邊用左手拇指和無名指使勁地互相掐了一下。這是他設定的通用確認動作,在這個界面能夠接聽電話。據説,只有2.3%的人選擇了拇指和無名指互掐作為通用確認動作。超過半數的人都選擇了拇指和中指,而另外有40%的人選擇了拇指和食指。他小時候,養成了一個壞習慣,一緊張就使勁地用拇指輪流掐着食指和中指。這導致他不得不選擇更加不常用的無名指。這顯得與眾不同,不過總比有人選擇食指和中指好。他試過,那樣也不是不行,但據説因為食指的觸覺隔了一層指甲,導致觸覺組件有時會產生誤判。權威數據表明,準確率下降了0.04個百分點。
他對通用取消動作的選擇和95%的人一樣。選擇了拇指和很少用的小指,以免下意識地誤操作。但是實際上,自從SSI普及以來,由於通用取消動作使用得太多,小指的總體使用率,已經躍居到僅次於拇指的第二位,這也是權威數據。
所謂權威數據,都來自遠景科技。他使用的SSI就是遠景科技的產品。遠景科技是第一大SSI提供商,市場佔有率超過70%,他們的數據應該不會有大的偏差。
電話接通了,耳邊傳來盧小雷的聲音:“任所長,你過來看一下吧,克雷丁大帝也完蛋了。”
任為的SSI聽覺組件也有問題,左耳的聲音似乎總比右耳要小,但是按道理應該沒什麼不同。他曾經去遠景科技的門店測試過兩次,兩邊的標準音量完全一致,誤差不超過0.1個百分點,看來只能歸結為自己的心理問題了。
的確,任為覺得,最近自己的心理是有些問題,也許一直就有問題,他對自己的心理健康一向沒什麼信心。這一兩年,雲球的演化總是不順利,這樣那樣地出乎意料,對他而言確實壓力太大了。畢竟自從雲球人出現,一切都變了。隨着雲球人一步一步走出懵懂狀態,逐漸形成所謂的社會,他也一步一步走進更困難的局面。
看看,又出問題了,克雷丁大帝怎麼也完蛋了?
克雷丁和山地人的決戰開始之後,按照重大事件實時觀察的慣例,雲球的系統時鐘調整到了和地球時鐘相同,大家都在觀察室觀察。而任為出於某種自己也不知道的原因,也許是灰心,也許是恐懼,躲在自己的辦公室休息。終於,他擔心的事情還是出現了。任為嘆了口氣,他的僥倖心理沒什麼用。
唉,克雷丁大帝可是雲球有史以來最強大的統治者,就算完蛋也不應該這麼快吧?按道理,這種事情經常在雲球上演,並沒有什麼了不起。但是,對於今天的地球演化研究所來説,對於今天的任為來説,克雷丁的命運幾乎就是他們的命運。
“好吧,我馬上過來。”他説,聲音很小,無精打采。不過,盧小雷應該聽得很清楚,應了一聲就掛了電話。
任為走出自己的辦公室,沿着走廊走到了觀察中心。觀察中心並沒有採用SSI視覺介入成像,而是採用了傳統的3D電球**[2]**和2D屏幕。説起來,地球研究所作為技術最前沿的科研機構,使用電球和屏幕而非SSI,顯得稍微有些復古。但任為喜歡這樣,喜歡大家在一起討論的時候,共同看着一個真實的影像,還可以隨時指指點點,而不是開着電話會議,各自看着自己腦中的影像。
現在大家都站在那裏,圍着觀察區。任為走到觀察區旁邊,幾個人看到他過來,趕忙給他讓了個位置。
觀察區是一個大正方形,底座比大廳地面略低,長寬都有十幾米,周圍圍了一圈欄杆,中間是大大小小的電球。電球都是圓形,底座又比觀察區底座略高一點。在正中間,是一個最大的主電球,直徑有七八米的樣子,裏面的雲球人只有大拇指大小,這個顯示比例可以調整,現在是默認比例。主電球周圍是一些副電球,按照不同比例展示着戰場中的不同局部,其中的人像比主電球大得多,有些甚至接近真人大小。它們的面積比主電球小,展示的寬廣度不夠,但細節卻清楚得多。
觀察區裏所有電球顯示的內容都差不多:一場混戰,冷兵器時代的混戰。居高臨下看下去,巨大而血腥的戰場看起來氣魄非凡。特別是主電球,視野寬廣,覆蓋了整個戰場。如果有人第一次見到,應該會覺得很震撼。不過,地球所的人顯然看多了,並沒有什麼強烈的反應。
斧子和大刀切割着骨頭和肉,到處是斷肢殘臂在飛。特別是在一些顯示比例比較大的副電球中,實在顯得過於血腥。雖然,在地球所,對於大家來説,雲球人的血肉橫飛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但還是有一些女同事習慣性地皺着眉、眯着眼、歪着頭,隨着戰場上的景象變換,不時地渾身抽搐一下,併發出“哎呀”的聲音。
這可不是3D影像技術剛出來的時候,模模糊糊、顫顫悠悠,現在的3D影像非常逼真。這麼説吧,如果一個電球和真實世界同比例顯示,讓一個真人走入電球的顯示區,對於普通人的眼睛來説,這個真人很難從一堆3D虛擬人中被分辨出來。事實上,在一些有大型3D電球的劇場、遊樂園或者展覽館中,主辦者經常讓觀眾參與,來玩兒一些從虛擬人中找真人的遊戲。那時,錯誤地把虛擬人指認為真人,是觀眾最大的歡樂來源。
任為也承認,雖然這些人只是量子計算機虛擬出來的雲球人,但是場面也的確過分了些。而他們會調慢雲球速度進行仔細觀察的場景,恰好有很大比例都是這種畫面。沒有辦法,畢竟戰爭是歷史長河中很重要的部分。
“克雷丁大帝呢?”任為問。
“死了。”盧小雷簡潔地回答,甚至沒有扭頭看任為一眼。和那些女孩子不同,盧小雷看得津津有味、目不轉睛。他方方正正的臉龐上正滿溢着興奮不已的表情,微微喘着粗氣,胸膛明顯地起伏着。他的小平頭有一段時間沒理髮了,頭髮顯得稍長,在他説話的時候甚至也小小地顫動了幾下。
“誰幹的?誰能打得過他?”任為問。
大家都知道,在雲球世界中,克雷丁大帝的戰力獨一無二。自從雲球上出現人類,地球所幾乎監控了每一個重要的雲球人,並且進行了各方面參數的全面跟蹤和分析。從分析結果看,克雷丁大帝無論是智力還是武力,都是雲球有史以來的第一人。至少在被監控過的雲球人中,他毫無疑問是第一人。而且,相對第二名來説都有碾壓性的優勢。雖然這一切,克雷丁大帝自己並不知道。
“不會是Bug吧?”任為接着問。
“不是Bug。”盧小雷説,“是林奇幹掉他的,把腦袋砍下來了。”他説着話,眼睛仍然緊緊地盯着主電球,“克雷丁大帝一死,他的部隊就崩潰了。我看,薩波帝國基本就要完蛋了。”
任為皺了皺眉。林奇?他雖然一直有不好的預感,但怎麼也想不到是林奇。
“消息還沒傳回去。他們要是有電話,國內早就暴亂了。”運維總監張琦説。他看起來比盧小雷平靜多了,正像任為一樣,略微皺着眉頭,白皙瘦削的面龐看起來顯得有些嚴肅。
“我一直不看好他,他的隊伍雖然戰鬥力強悍,但是他的統治過於暴力。形式瞬息萬變,他一旦出問題,很多人一看形勢不對,就會另想出路了。”張琦接着説。
“都是聰明人。”盧小雷説。
“什麼聰明人?無恥的人吧!”所長助理孫斐説,説話的時候還撇了撇嘴,顯得很不屑。平常,她的瓜子臉上經常掛着明亮的笑容,但是這會兒,顯然心情不太好,笑容不見了,大大的眼睛裏,目光也冷冰冰的,還帶着些許怒氣。
孫斐以前是地球所上級單位前沿科學院歐陽院長的助理,因為對地球所的項目情有獨鍾,三年前主動調了過來。她做事風風火火,既積極又認真,對前沿院方方面面的資源也比較熟悉,在爭取經費和改善工作環境方面給了任為很多幫助。
“到底怎麼回事?”任為問,“林奇不是他的人嗎?我以為是最忠心耿耿的一個。之前有什麼跡象嗎?”
“看不出什麼明顯跡象,除了有時候好像有些……怎麼説呢……也許是無聊吧!”張琦説,一邊搖了搖頭,表示不解,“我一直在觀察他,確實是忠心耿耿。開戰前,他和山地人見過一次面,去勸降。當面痛斥山地人,險些被扔油鍋。他和克雷丁大帝從小一起長大,兩個人私交一直很好。”
“他至少砍了五十個山地人。打着打着,突然一轉頭,把克雷丁大帝幹掉了。”盧小雷説,“嚇我一跳。”
“查看林奇的思維過程了嗎?”任為問。
“看了,沒有什麼明顯先兆。就是忽然之間,波形有了抖動,像是一瞬間湧出的念頭,我看是隨機的量子漲落吧!你們都知道,那些思維過程的日誌,根本沒有用。只能定性地看,不能深入分析,人工智能不就是這樣嘛!每一個計算步驟都記錄了下來,卻根本解讀不了。最多也就是看看各種腦波的波形,不過是些情緒起落而已。其實,那日誌根本不像一個人的思考過程。就像人類大腦,你記錄了所有的化學變化,也不代表你能搞明白什麼。”盧小雷説。
“我覺得很簡單。他這麼優秀的人,怎麼就和克雷丁生在了一起呢?既生瑜,何生亮!”孫斐説。看起來,她更喜歡林奇。
“我回看了好幾次,林奇的眼神,把大刀砍向克雷丁大帝那一剎那間的眼神。就像平常一樣,很平靜、很空洞,看不出什麼感情。”盧小雷説,“真的和平常一樣!”他加重了語氣,表示強調。
“但是,注意,他那一刀是從背後砍向克雷丁大帝的,是在克雷丁大帝完全看不到的角度。為什麼他的選擇那麼精確?否則,雖然林奇也很厲害,但以克雷丁的能力,如果在視野中的話,就算是出其不意,克雷丁恐怕也不會死。”張琦説。
“好吧,那林奇現在哪裏去了?”任為接着問。
“他也死了。他砍了克雷丁大帝,盯着屍體看了幾秒鐘,那幾秒鐘的眼神,就像看着一條死魚一樣,還是很空洞。然後,他就掉轉馬頭,往戰場外面跑。跑了沒幾步,他居然馬失前蹄。馬翻了,人掉下來,他被山地人亂刀砍死了。説實話,那艾克斯馬雖然神駿,但也確實太累了。他都折騰了一天多了,人和馬也就喝了幾次水,沒吃什麼東西,我要是那馬的話,早就罷工了。”盧小雷説。顯然他非常同情那匹馬,同時又像是要解釋,林奇的死不能怪那匹馬。
“思維過程日誌裏,他死的時候波形抖動了幾下,峯值不高。應該是心裏有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但是不多。最後一會兒波形很平,似乎很放鬆。”張琦説。
“可惜啊!克雷丁大帝,我的克雷丁大帝,你怎麼就死了呢?”盧小雷終於從電球上抬起頭,望着天花板大喊,還舉起了他的雙臂,儘量舒展,一副對着蒼天吶喊的樣子。
有幾個人笑了起來。
“唉,死了就死了吧,有什麼辦法?從好處想吧,什麼克雷丁大帝,什麼薩波帝國,不都是扯淡嘛!還沒有北京大。所謂遠征,其實還沒走出河北就被幹掉了。這種帝國,在雲球裏面有上千個,有什麼好激動的?就算他不死,我也不看好他。”張琦説。他雖然也有些失望,但是,他對克雷丁大帝和薩波帝國一向有點不以為然。
“知道什麼叫希望嗎?”盧小雷轉過頭瞪着張琦,“你説,還有誰比他有希望?我看別的那些王國什麼的更扯淡!好歹薩波帝國有二十多萬人了,別的王國有超過十萬人的嗎?五千人就是一個國家,都是什麼東西?能比薩波帝國更有前途?”
“一千年前那個虎湖王朝,都五十萬人了。”張琦説。
“不也滅亡了嗎?”盧小雷説,“倒是沒有人背叛。但是國王一死,二十多個兒子分家,馬上分崩離析。而且那個國王,叫什麼來着?蠢得要命,就知道娶老婆、生孩子。”
“你不是一直很羨慕嗎?”孫斐説。
又有人笑了起來。盧小雷有點臉紅,“誰羨慕了?”他説,“我不是就希望哪個國家趕快成長起來嘛!咱們這都等了三千年了,弄來弄去,也沒等來埃及,也沒等來亞述,也沒等來夏商,全他媽的是部落,是城邦。這幫雲球人,能不能有點出息啊!”
“人數就算很多,還是很快就會分裂。所以,一時一刻的人數不是關鍵。”張琦説。
“那到底什麼是關鍵啊?”盧小雷問。
張琦沉默不語。
“你急什麼?三千年?對你來説,從農耕文化普及到現在,不就是八個多月嗎?任所長他們之前花了十年,才從一個空空的雲球等到了雲球人類出現。你着什麼急啊?是不是?任所長?”孫斐説,扭頭看了看任為。
“他來的時候,就已經有農耕文明瞭,不理解我們面對沒有智慧的雲球時那種痛苦。”張琦説,“不過現在,我們確實也應該着急了。”
“好吧,好吧。”的確,盧小雷來的時間不長。他接着説:“我看你們的熱情都被消磨了。”然後好像想想又覺得不對,扭頭對着任為和張琦,又接了一句:“任所長,張總,我不是説你們啊!”
“就是説我了?”孫斐説,瞪着盧小雷,“你以為我不着急嗎?我比你着急。”
“哼!”盧小雷哼了一聲,撇撇嘴,沒説話。他不太敢正面反駁孫斐,或者説,儘量不這麼做,孫斐可不好惹。
任為沒有吭聲,他在想着什麼。
逐漸,主電球裏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特別是身穿黑色鎧甲的那些人,那是克雷丁大帝的隊伍。他們死傷殆盡,已經完全崩潰。而所有副電球裏,幾乎都只剩下屍體了。
任為終於開口説話:“好了,好了,別看了。張琦、孫斐,你們準備一個文檔,詳細捋一下薩波帝國和克雷丁大帝,作為階段報告的附件。明天給我先看看,後天咱們就要去院裏向領導彙報了。小雷,你把雲球時鐘恢復正常吧,咱們老這麼看,我們死了雲球也還都是部落呢!另外,把林奇一生的思維過程副本送到腦科學研究所,讓他們看看。”
“嗯,我看腦科學所也搞不出什麼。以前,他們特別熱心,老主動跑到我們這裏來,搞得我都覺得他們別有用心。但是最近,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們都神神秘秘,已經有一個月沒來過了。而且,我們找他們的事情,也不怎麼搭理,優先級很低。”盧小雷説,看起來很不滿,一定是上次交流的時候受到了什麼冷遇。
盧小雷是監控室主任,今天正好親自值班。他坐下身子,做了些操作。每個操作員身邊都圍了一圈小電球和2D屏幕,他的旋轉椅歡快地轉了一圈。觀察區中,所有電球的影像都消失了。
“柳所長他老婆去世了,他心情不好也可以理解。”張琦説。他説的柳所長是腦科學研究所的所長,叫柳楊,是個很怪的人,不光腦科學所,連地球所的人都怕他。
“什麼?柳所長他老婆去世了?”盧小雷還不知道這件事情。
“對啊,發生了車禍,柳所長也受傷了,好在並不重,已經恢復了。”張琦説。
“他老婆小他二十歲呢!特別漂亮,據説柳所長傷心壞了。他們感情特別好,大家都説,全世界的人裏面,柳楊也只對他老婆一個人正常一點。”孫斐説。
“但我不是説柳所長,其實最近我倒沒見着他。而是腦科學所其他人,所有人,整個腦科學所都一樣,神神秘秘,奇怪得很,不知道為什麼。”盧小雷説。
“散了吧,散了吧。”任為説。
大家説着話,走出觀察中心。張琦和孫斐沒有動,孫斐問道:“後天什麼時候彙報?這次又要挨批評了吧?”
“後天下午,我們得想想。”任為説,“挨批評倒沒關係,關鍵是我們得想想怎麼活下去。三千年了,雲球人都沒什麼進步。這樣下去,我們也真要活不下去了。”
“是啊!”張琦説,“説起來,原因能找到很多,但好像總沒找到關鍵的。”
“報告還要像以前那麼寫嗎?我看領導們也不怎麼關心了。”孫斐問。
“寫總要寫,不過,的確,這些實驗進展問題不是關鍵。關鍵問題是資源和能源的消耗。隨着雲球的發展,我們的消耗確實增長得太快。雖然我們想了很多辦法,但看起來都不是根本的解決辦法。我要是院領導,我也會有意見。”任為説。
“硬件太貴了,電費也太貴了。我們總是想辦法控制消耗,但這影響雲球世界的演化。而且,節約的那點硬件和電費,根本是九牛一毛,很快就被增長的雲球人消耗了。提醒你啊!任所長,這兩週,系統中的腦單元增長很快。雲球人太能生孩子了,各種環境系統被擠佔得很嚴重,要儘快想辦法解決。”孫斐説。
“嗯。”任為不置可否,扭頭走出觀察室。
(二) 雲球的困境
像往常一樣,會議在前沿科學院一個狹小的辦公室裏舉行。任為他們的研究所和項目在前沿科學院的地位非常微妙。本來前沿院的工作注重前瞻性的研究,相對傳統科學院而言更喜歡雲球這樣的項目,但自從運行雲球的計算機集羣成為前沿院、全國甚至全球科學界數一數二的資源和能源消耗大户以後,地球所的地位就很快下降了。畢竟,他們太能花錢了。實際上,近幾年來,在並沒有做出什麼實質貢獻,也看不到什麼明確前景的情況下,地球所一貫遭受一些領導和其他研究所的非議。如果不是歐陽院長的鼎力支持,他們能不能堅持到現在都是問題。
但即使是歐陽院長,也都已經沒辦法幫他們爭取到更多的資金。他們的有限資金,大部分都消耗到電力上了。這導致雲球的計算資源和存儲資源一直很緊張,無法進行升級和擴容,甚至正常維護都有困難。他們不得不對雲球的某些子系統進行刪減以節約資源,從而保證雲球的正常運行。大家都覺得,計算資源的限制也許就是雲球人社會進化停滯的核心原因。任為不得不認真考慮,是否可以在雲球系統中進行一些大刀闊斧地刪改,而不是擠牙膏式地調整。
不過這次和往常不同,來開會的只有歐陽院長和社會合作局的王陸傑局長。往常一般都有更多的專家和領導參加,今天這種情況,顯然不是個好兆頭。
王陸傑的出現本身就很奇怪。地球所作為基礎科學研究機構,雖然和各種科研機構有各種合作,但並沒有和社會上的企業打過太多交道。社會合作局主要從事的工作,是將前沿院的科研成果在企業中落地並進行商業化。別看前沿院的工作更注重前瞻性,但這幾年對研究成果的實用性轉化也不少,做到這一點需要對前沿科學的深刻理解和獨特視角,王陸傑和他領導的社會合作局功不可沒。實際上,任為也想過,但從未想出地球所的成果有什麼可以落地的東西,所以之前,地球所和社會合作局幾乎沒有接觸。任為也不認識這個王陸傑,雖然耳聞不少,但今天算是第一次見面。王陸傑出現在這裏,他是有什麼想法嗎?任為有點疑惑。
王陸傑中等個頭,胖乎乎的,看起來很和氣。他微笑着,熱情地和任為、張琦和孫斐打着招呼,緊緊地握着每一個人的手,還要用另一隻手親切地拍拍對方的肩膀、胳膊或者手背,彷彿像是許久未見的老熟人一樣。
歐陽院長看起來就不像王陸傑那麼和氣了,至少今天是這樣。
作為德高望重的科學界元老和領導,歐陽院長的一貫形象完全符合大家預期,身材中等,略顯瘦削,滿頭銀髮,面色紅潤,眼神明亮有力,顯得精神矍鑠。平常的時候,歐陽院長看起來神情嚴肅又不失親切。但是今天,他看起來只有嚴肅,至於親切,似乎比平常少了很多。任為看着他,心裏這麼覺得。他不知道這是事實還是想象,如果説自己為了雲球的項目資金感到心虛和緊張,導致了他對歐陽院長的表情有所臆測,他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歐陽院長正在對他們説:“你們的雲球計劃已經進行了十年。你們很清楚,這個項目從一開始就很有阻力。我們前沿院雖然和傳統科學院不同,更加註重前瞻性研究,但總要有個前瞻,而你們卻幾乎沒有任何對前景的明確預測,更談不上什麼可預期的回報。但是,無論是計算資源、存儲資源還是用電量,這個項目的消耗都非常驚人。拿用電量來説吧,你們一個項目的總用電量,幾乎相當於一個一百萬人的城市。”
“裏面實際生存了五千萬人。”孫斐説,“對不起,院長,打斷您了,其實我們很節省。”
“小孫,我知道你的意思。”歐陽院長説,“雲球裏面是有五千萬虛擬人。但是,你也要意識到,如果是同樣五千萬個真正的機器人,而非虛擬的雲球人,對社會的貢獻會是什麼樣?”説着他揮了揮手,阻止孫斐繼續插話。
“我知道你要説,五千萬真正的機器人,會消耗更多電量和硬件。不過從效果考慮,這仍然不成比例。自從核聚變革命以來,能源價格大大降低,這種價格降低甚至導致了世界大戰。你們也知道,事實證明,雖然核聚變有很高的能量產生效率,但並沒有像以前的人們想象中那樣,解決所有問題。核聚變電站的建設,需要大量稀土來製造聚變爐。而稀土原料的缺乏,限制了聚變爐的製造。進一步,就限制了核聚變電站的建設。所以,電費雖然比石油時代便宜了很多,但在你們的這個用電量的級別上,仍然非常昂貴。另外,量子計算機的產能一直受到限制,也是由於稀土資源的限制。除非某一天,在某個地方,發現了意想不到的巨量稀土資源,否則,你們面臨的資金缺口,長期來看將一直非常巨大。”
歐陽院長話説得稍微有點快。他意識到了,停頓了一下,然後才接着説,語速變慢了很多。
“你們很清楚,機器人是有實用價值的,五千萬機器人的價值很容易算出來。如果忽略全仿真機器人身上的仿真皮膚和機械骨架——那些東西並不值錢——從計算資源的角度講,你們的一個雲球人,和一個全仿真機器人佔用的資源差不多。實際上可能還要更多,全仿真機器人可遠沒有你們的雲球人那麼聰明,雲球人更接近真實的人類。好吧,孫斐,我知道你要説什麼,就算你們的雲球人,略等於五千萬全仿真機器人吧!但是,你們知道全世界現有的全仿真機器人有多少嗎?不足一千萬!其他大量的機器人都是專用機器人,家政機器人、農業機器人、製造機器人、採掘機器人、養殖機器人或者戰爭機器人等等。這些專用機器人,和全仿真機器人相比,其實很簡單,計算資源的消耗很小。這些你們都懂,這種對比還不説明問題嗎?”
歐陽院長看着他們,目光中透着憂慮。彷彿他們就是太空中的一個黑洞,不停地吞噬着靠近他們的一切物質和能量。現在,周圍的物質和能量已經消耗殆盡,而不斷增長的黑洞還在嗷嗷待哺。
“你們應該知道,我一向很支持你們。不過,這個項目確實有一點尷尬。可以不講回報,但至少它需要更大的説服力。這個項目的最初目的是研究地球的演化,所以你們的機構被命名為地球演化研究所,項目被命名為雲球。後來,涉及生物演化和人類學,這是你們自己很重視的一個側面。另外,還有很多其他學科的應用,以及未來更多的可能性。目前為止,應該説也已經取得了一定的成就,在國際一流期刊上,發表了上百篇相關領域的論文。但是相對於資源的消耗,這個項目始終缺乏一個足夠強大的存在理由。我是説和投入相比,一個能夠匹配的存在理由。你們知道,我們前沿科學院本身就面臨投入產出比的問題,國家對我們的要求很寬鬆,而我們立項時也可以接受比傳統科學院寬鬆得多的投入產出比的標準。但是,就是這個寬鬆的標準,你們地球所仍然遠遠無法達到。”
任為知道,歐陽院長説得對。在傳統科學院,雲球這樣的項目,根本就不可能被立項。前沿科學院專門做虛無縹緲的項目,所以虛無縹緲沒關係,但像雲球這樣耗費不可思議巨資的虛無縹緲就有關係了。
歐陽院長接着説:“地球演化的研究,其實已經被證明有很大瑕疵。當然這不能全怪你們,人類自身對地球的瞭解還遠遠不夠。最初設計的雲球模型,很多地球物理和地質學參數都是近似值,甚至是推測值,演化結果和地球實際發生的情況不相吻合也就不奇怪了。不過,你們也要意識到,你們的有些成果,不是和地球物理或地質學的研究有一些偏差,而是徹底否定了地球物理或地質學的一些既有成果!完全推託到參數的不準確上,恐怕也很難自圓其説。理論上有可能你們是對的,地球物理或地質學的那些既有成果是錯誤的。
但你們只是計算機模擬,別人卻有很多勘測和實驗證據!你們的研究成果,想要説服主流科學界,如果不説完全不可能,那也要説非常困難。雲球充其量也只能作為一個不太靠譜的參考體系存在。這從一個側面證明,最初的出發點就有一定問題。任為,你應該記得,當時就有很多人反對,應該説他們的反對是正確的。不過,你關於未來對生物演化進行模擬研究的預期説服了我,讓我力主上馬了這個項目。”
任為點點頭,含糊地應了一聲。
“地球演化需要的算力也不太大。所以,起初這個項目從資源消耗的角度看並不算太過分。”歐陽院長繼續説,“結果,項目上馬沒有多久,地球演化的研究就失敗了。我可以這麼説吧?雖然雲球系統裏成功地誕生了一個完整的行星,但用它來研究地球的既定目標卻失敗了。”他頓了頓,“隨着地球演化研究的失敗,生物卻已經在雲球中誕生了。從而按照你的預期,開始了生物演化的研究,這算是一個進步。但是生物出現後,對計算資源的需求,馬上就上了幾個台階。而且,生物演化的成敗,同樣很難評價。從產生了生命以及後來產生了雲球人的角度,可以説,雲球系統揭示了生命誕生過程的奧秘。也從一個側面有力地證明了達爾文學説。不過,和地球演化研究類似,你們在推出一些新成果的同時,也否定了很多科學界有普遍共識的既有生物學成果。同樣,你們是計算機模擬,別人有理論、有標本、有實驗證據,你們的説服力仍然不夠。甚至,因為你們的一些異類成果,你們遭到了一些世界頂級科學家的抵制,網絡上也有很多對你們的攻擊和謾罵。雖然,這些言論不值得回應,但是,也從側面反映出了很多問題。”
“這幾年,你們的研究基本上都集中在了人類學方面,在地球演化和生物演化上曾經出現過的問題再一次出現。從某種角度看,雲球誕生以來,誇張一點説,幾乎是以否定現代科學為己任。你們消耗了這麼大的資源,缺乏有力的實證,卻頻繁地去否定別人!這種情況,不允許大家有點看法是不可能的。好在你們運氣好。人工智能領域和量子計算領域的很多實驗,都需要超大規模的應用場景。現實中很少能找到你們這樣龐大的場景,所以從人工智能領域和量子計算領域,你們獲得了很多贊助和投資,仍然過得相當不錯。但其實,你們只是別人的實驗品,你們應該心知肚明。大家非常關心你們的運行狀態,卻不關心你們的運行結果。這不是你們的悲劇嗎?你們要明白,實驗品再重要,其存在總是暫時的,實驗完畢就不再需要實驗品了。自從來自人工智能領域和量子計算領域的贊助資金越來越少,你們就越來越困難,基本上依靠國家撥款才能生存。其他跨界研究帶來的收入非常少,已經不足以提供什麼有力的支持。”
“我們演化了完整的過程,從一塊石頭到一個行星,然後出現生命,從海里到陸地,從單細胞生物到多細胞生物一直到人,這還不夠嗎?”孫斐終於忍不住又插話,顯得有點激動。
“不要老插話!”任為衝孫斐説,“聽歐陽院長説,好嗎?”
“沒關係。”歐陽院長笑了笑,對任為説,“小孫給我做助理的時候就是這樣,毛病一直沒改。估計,你做她的領導,也沒被少折騰吧?”
“挺好,挺好。”任為説,“她幫了很多忙。要不是她到處張羅,我們活得更不好。”
“嗯,對。”歐陽院長又笑了笑,很肯定地對孫斐點點頭,“你説得沒錯,所以你們還活着!可這證明了什麼呢?你們創造了一個和我們的地球完全不同的世界,還是有智能生命的世界,很了不起。但是,這和我們的地球到底有什麼關係?你們以前有科研成果,未來也會有更多的科研成果。我相信,隨着雲球社會的發展,社會學和經濟學方面的研究價值,也會變得越來越大。可你們注意到沒有?你們再一次轉換了主題。從地球演化到生物學,從生物學到人類學,再從人類學到社會學,將來再從社會學到經濟學。經濟學之後也許還會有新的選題,誰知道呢?你們九年前就可以改名叫作生物學研究所,然後兩年前可以改名叫作人類學研究所,現在可以改名叫作社會學研究所,也許明年就可以改名叫作經濟學研究所了。這樣做,真的合理嗎?要知道,至少目前,你們的雲球人,社會演化程度還很落後,和現在的地球社會完全脱節,研究價值並不大。現在,我們大家腦中都植入了SSI,你們不也都有嗎?做個廣泛的民意調查或者數據收集,其實很容易。即使考慮到最嚴格的隱私保護,也能夠輕易收集到超大規模的數據。現實世界是一個最好的樣本,比你們的樣本好太多了。”
歐陽院長再次頓了頓,又説:“本來,如果你們的雲球可以隨意控制,也許可以製造出各種特別的實驗場景。這在地球的現實社會中不具備條件,是你們的一個獨特優勢。但是,你們根本不願意打斷雲球人的自然演化過程,根本不進行這方面的研究,所以你們的價值就進一步縮小了。而且,據我所知,你們並沒有控制雲球人的能力。人工智能的不可解釋性在你們這裏也沒有得到解決。最多,你們能夠在雲球的自然環境裏製造一些天災,或者神蹟?總之,你們並沒有很好的技術手段,對雲球進行隨意地控制,特別是對雲球人進行隨意地控制。”
“這麼説,您的意思是,關於我們項目的資金問題,院裏已經有結論了?”任為問。這些否定雲球的話,他已經聽了很多,甚至,他自己也對自己説了很多。這些話讓他的心裏覺得空空蕩蕩,他想要直接聽到結論了。
“是,也不是。”歐陽院長説,“院裏的科研資金怕是沒有了,或者説很少了。還能撐一段時間,然後恐怕只夠你們發工資了。至於雲球嘛,我們在探索一些新的思路,廣泛徵求了科學界的意見,跟上級領導也做了彙報。總體來説,有兩個指導原則。第一,鑑於目前的情況,科研資金不能再無限制地往這個無底洞裏投。第二,這個項目還是具有巨大的潛在意義。説起來,你們畢竟創造了一個世界,所以要堅持搞下去,但是資金的問題需要通過其他辦法解決。”
“其他辦法?什麼辦法?”任為問。
“這就是王局長來參加我們會議的原因。現在有一些想法,不過王局長對你們的情況還不是很瞭解,特別是最近的進展,你先介紹一下。”歐陽院長説。
“聽説最近你們碰到了一些問題?”王陸傑插話問。他微笑着,從見面開始,他一直微笑着,完全不像歐陽院長那麼嚴肅。他的笑容彷彿不是他的表情,而是長在他的臉上。
“是的,”任為説,“我們是碰到了一些問題。雲球人從農耕社會的部落普遍出現,到現在已經過了三千多年了。當然,是雲球裏的三千多年。農業技術、手工業和軍事技術等一些技術層面,雲球人有了一些進步。但是,在社會組織形態的演化上,卻碰到了很大問題,可以説遇到了瓶頸。按照我們人類的歷史來看,部落會合並發展,會越來越大,逐漸出現國家。國家之間會出現戰爭,出現更大的國家。只有在更大的國家中,地域和人口達到一定規模,能夠控制的資源也達到一定規模,集羣效應才能顯現,大規模的經濟和技術發展也才成為可能。然後進一步的制度發展就會出現,最後推動人類進步。但是目前,雲球人的發展停滯了。”
任為下意識地搖搖頭,“絕大多數部落都在幾千人的規模。曾經出現的最大部落只有五十多萬人,而且相當鬆散。我們稱之為帝國,但其實,只是體現了我們的美好願望,那根本稱不上國家。上個星期,雲球人中又出現了一個二十多萬人的部落,內部組織相對緊密,看起來很有希望。不過前天的時候,他們又在一場大戰中失敗了。部落首領被殺,然後部落就分裂了。
這樣的部落還出現過幾次,但看起來都很偶然,持續的時間都很短。更重要的是,在這些強權部落中,權力的順利傳承一次都沒有發生過。要麼就是分裂,要麼就是被入侵,導致規模縮小,甚至被滅亡。也就是説,所有強權部落,都靠一個強人在有生之年組織起來,他一死,部落也就散掉了。反而,能夠很多代傳承權力的部落,都是毫無進取心的平庸部落,規模也都比較小。”
“有什麼可能的原因?”王陸傑問。
“坦白講,我們並不知道確切原因,只是有一些猜想。”任為説,然後扭頭看看張琦,“你説説。”
“我認為,”張琦説,“主要原因可能和計算資源的限制有關。最直觀的理解,所有突變的出現,都只有一定的概率,基本都是極小概率事件。所以,無論是生物演化還是社會演化,只要談到演化,一定需要足夠大的基數來產生突變。因為資源限制,我們總在用各種方式控制雲球的總規模,也就是控制產生突變的基數。基數被控制,突變產生的機會自然也就很渺茫了。您能想象到,隨着雲球總人數的增加,內在的聯繫會指數級地增加,對計算資源的要求也就大大增加。就像動物的大腦,腦細胞的數量增加,帶來的信息量和計算量會指數級增加,而且這個指數曲線的斜率非常陡峭。”
“簡單地説,整個雲球系統的運行速度在不斷下降。”張琦接着説,“不同階段,我們會為雲球時鐘和地球時鐘設定一個不同的時間比例尺,這取決於雲球的計算量和計算能力的對比。除了個別的時候,我們會為了觀察把比例尺調低,大多數時候系統會按照我們設定的比例尺來運行。剛開始的時候,雲球上沒有生命,計算比較簡單,比例尺很大,幾百萬年的雲球演化只需要地球上的一天,而且即使這麼快,對自然的模擬也相對比較完整。後來出現生命,這個時間比例尺就不得不就大幅下降,幾十萬年一天,幾萬年一天。這個階段,為了優先保證生命的正常演化,很多對自然的完整模擬就被犧牲掉了。甚至,我們不得不對模擬對象進行分類,越來越多的對象只在必須時才被模擬。出現人類之後,時間比例尺的下降速度就更快了,幾千年一天,幾百年一天,現在已經是十年一天了。即使這樣一個緩慢的時間比例尺,系統還經常做不到。這還是在經過幾次系統擴容的基礎上。雖然雲球人覺察不出來,他們就像往常一樣生活着,但是,如果再這樣繼續下去,總有一天,雲球的演化速度會和我們現實世界的演化速度一樣。那時,雲球的存在就真的沒有任何意義了。説實話,系統必須再次擴容,但我們的資金卻跟不上。既然計算能力上不去,我們就只能退而求其次,限制計算量了。”
“所以,我們不得不對系統進行一些刪減。”張琦吸了一口氣,彷彿在説一件需要努力才能説出口的事情,“例如,我們刪除了一些邊遠部落的存在,限制了雲球總人數。您可能知道,一個雲球人的誕生,會自動在系統的某個量子芯片中佔據一個獨立的區域,用於存儲和計算。我們把這些獨立的區域叫作腦單元。所謂五千萬雲球人,就是説我們系統中有五千萬個腦單元。腦單元會隔離自己的計算資源,拒絕其他功能的訪問。這導致大量腦單元的存在,會急劇侵佔總體計算資源,其他功能可以使用的計算資源大量減少。所以,我們不得不刪掉一些部落,這意味着釋放了一些計算資源給其他功能用,比如基礎物理系統、基礎化學系統或者應用層的大氣環境系統等等。然後,除了太陽系以外,我們也徹底刪除了對銀河系的模擬,更不要説宇宙了。畢竟,那些模擬本來就不是十分準確,參考價值並不大,也不是我們的主要研究方向。而這樣做,就一定程度上降低了這些功能的計算需求。”
“聽起來各個子系統都獨立運作?”王陸傑問。
“不完全是,雲球人的腦單元是這樣。一些高級動物也有腦單元,不過佔用資源比較小,它們也是這樣,完全並行計算,相互之間隔離和獨立。但是,大多數計算能力相對要求比較低的功能,或者還沒找到對應量子算法的功能,只能用傳統計算方法進行,那就不是獨立運作,也不是並行計算。比如一株植物的模擬,計算過程還是採用傳統數學方法,在傳統CPU中分時間片完成。”張琦説。
“那腦單元和其他子系統之間的同步呢?你剛才説,雲球的運行速度在不斷下降。會不會下降得不一致?”王陸傑問。
“當然,所有子系統必須根據統一的系統時鐘協調所有行為。腦單元也一樣,否則雲球人中就會出現極大的混亂。有時,只是因為系統的某些部分變慢了,我們就不得不調慢整個系統的時鐘。”張琦説。
“好吧。嗯,你剛才説,你們刪除了銀河系的模擬,那雲球人看到的星星呢?”王陸傑問。
“您問到點子上了,這可能也和目前的困境有關係。”張琦説,“在雲球人產生後不久,為了節約算力,我們就採用了一個簡單的週期模型來模擬星空。這樣做幾乎不耗費什麼算力。但自此以後,我們發現,關注星空的雲球人比例以及這些人的關注度,都發生了一定程度的下降。一直到目前,雲球人中的原始宗教、巫術以及其他各種關於神仙鬼怪的傳説,都很不發達。地球人類史研究無法給出地球上類似時代的確切數據,無法進行直接比較。但是從壁畫、石刻以及其他史料等原始素材看,我們認為,在這方面,地球很可能比雲球發達得多。之前,歐陽院長曾經協調過人類學研究所和考古所,幫我們做過這方面的研究。”
張琦看了歐陽院長一眼,歐陽院長微微點了點頭。
他接着説:“理論上,目前的雲球人,應該還談不上對星空有什麼有意義的思考。不過,對星空進行這樣低劣地模擬,可能會導致在雲球人眼裏,星空失去了部分神秘性。進一步,就可能以某種方式影響了雲球人的思想發展。我們覺得,這是一種很合理的懷疑。另外,在雲球中,除了雲球的太陽發出的各種輻射以外,沒有任何其他宇宙射線。以雲球人目前的知識水平,按道理説,這應該也沒什麼關係。但我們懷疑,這是否也會對雲球人的思想發展產生影響?這些不能算是計算資源限制對雲球人產生的直接影響,應該算是間接影響。這種間接影響非常多,幾乎無處不在。”
“剛才提到,刪掉邊遠部落,也會發生類似的情況。”孫斐插嘴道,馬上又略微否定了一下自己,“不,可能產生影響的方式還要更直接、更明顯一點。”
她接着説:“這些部落大部分在一些偏遠的海島上,或者沙漠沼澤之類的地方,和大陸上的主流部落聯繫很少。但是,這些人的消失卻帶來了一系列影響。比如,某些海島部落被刪除後,他們原來捕食的海洋中特定魚類的種羣數量,在臨近海域出現了上升。這導致其他一些海生動物的生存環境發生變化,進而發生了遷徙,並引發了進一步的變化。在一系列的連鎖反應之後,影響了大陸邊緣的魚類產量。有些地方的魚類產量發生了上升,有些地方的魚類產量則發生了下降。然後,部分臨海部落的食物充足度提升,好戰程度下降了。同時,另一些臨海部落的食物充足度下降,好戰程度卻上升了。”
“這些問題,從邏輯上都説得通。但是,究竟如何產生影響,我們很難有定量分析。”任為説。
“要説特別直接的影響,也有一些。”張琦説,“您知道,在雲球人類出現之前,在過去幾年裏,或者説,在雲球過去的幾億年裏,雲球上曾經出現了三次大規模物種滅絕和十來次小規模物種滅絕。其中,兩次大規模物種滅絕和三次小規模物種滅絕,是我們主動採取的動作。另外,有一部分是雲球中的自然事件。還有一部分,應該算是我們的技術事故,發生在系統升級和更換備件的時候。事故原因還不太清楚,我們複查過,沒有發現什麼操作錯誤,可能是技術的成熟性問題,這個就不細説了。”
張琦搖了搖頭,彷彿為那些事故感到疑惑。
他接着説:“至於我們主動採取的幾次物種滅絕,説到底,完全是因為資源限制的原因。如果任由某些物種肆虐發展,對資源的佔用很可能導致雲球人類根本無法出現。所以,我們不得不滅絕一些物種,這可以説是對雲球人類特別直接的影響。這些物種滅絕,對雲球人類來説都是正向影響的事情,負向影響的事情我們的確沒有做過。其實,即使是這樣正向影響的事情,也是一種對雲球的干預。任何干預,任所長都是非常反對的。我個人的態度雖然算是支持,但同時,我也認同,任所長的顧慮非常有道理。所有干預的行為,我們只是迫於壓力不得已而為之,並不覺得這是正確的選擇。任所長最終能夠同意進行這些干預,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在當時的雲球演化階段,雲球人類還沒出現,都是些植物和低等動物而已。現在在已經產生了雲球人和雲球社會的情況下,我們對於干預的態度,像歐陽院長所説,確實是更加慎重了。”
張琦説着,停了一下,看了看任為。任為沒有看他,接過話頭説:“我一直認為,我們不應該干預雲球。否則,雲球將更多地體現出人類的意志,而非自然演化的意志。我們的確迫於資源的限制,做了一些我們認為不應該做的事情。”
“我記得,我們激烈爭論來着。”歐陽院長説,“現在看,效果還是不錯的嘛!”
“總的來講,這是一個混沌系統,像真實的人類世界一樣,充滿了蝴蝶效應。目前來説,討論演化停滯,我認為計算資源的匱乏是排在首位的原因。不過其次,”張琦接着説,“我們也懷疑雲球人的基因對於擴張和發展的態度。我們觀察到,雲球人總體上不如真實的地球人類好戰。我們認為,他們的生存環境和地球上同時代人類的生存環境相比,應該差別不大,並非予取予求的舒適,他們理應表現得更進取一點。可是他們似乎更安於現狀,即使現狀並不那麼好。可以這麼説,除非到了要集體餓死的地步,他們很難發動戰爭。只是有個別的強人,他們建立了比較大型的部落。其中少數,甚至已經可以算是國家。但任所長剛才説到過,他們死了以後,他們的繼承人全都無力維持,更不要談繼續擴張了。實際上,他們可能是無心維持更無心擴張,主要不是能力問題,而是意願問題,這有些時候很難分辨。我們觀察很多雲球人的思維方式,總體來講,面對難題的時候,他們傾向於放棄。從人類歷史來看,戰爭是推動人類進步的不可或缺的方式之一,特別是對於早期人類。雲球缺乏戰爭,這從演化角度講,恐怕不是什麼好事。”
“關於基因,我知道地球人類做得還不夠好,即使在雲球中,你們也不能完全搞清楚嗎?”王陸傑問。
“是的。您應該知道,雲球人類並非來自於我們的創造,完全是來自於雲球中的自然演化過程。可以説,這是我們雲球系統最大的成就。本來,我們認為通過觀察雲球人,我們可以徹底揭開人類的奧秘。這一點曾經給我們帶來過一個黃金時期,投資大大增加。”張琦説。
“可是,你們什麼都沒得到。”歐陽院長説。
“為什麼呢?難道雲球人的生長過程你們不是全程監控嗎?”王陸傑問。
“是的,我們是全程監控。對於基因如何影響他們的物理性特徵,我們應該算是很清楚。不過,對於基因如何影響他們的思維和行動,我們就知道得很少了。我們可以在他們的幼兒期做出相對準確的預測,但隨着年齡的增長,特別是在大概兩歲到三歲以後,他們就越來越琢磨不定了。”任為説。
“似乎有別的東西在起作用,不僅僅是簡單的後天影響。”張琦説,“我們內部經常會説,某某事情的原因,是量子漲落或者量子的不確定性。其實,這是我們不理解時一個自嘲的説法,並沒有什麼根據。不過有時候,我覺得這些自嘲的説法也許有一定道理。畢竟,雲球人的大腦本來就基於量子計算機和量子算法。我們已經很努力。在很多雲球人個體上,我們都用日誌記錄了所有思維過程,也就是量子計算機的全部計算過程。這些雲球人的記憶和思維,理論上隨時可以查詢,但是實際上,思維過程日誌看起來很簡單,甚至可以説,什麼都沒有。思維計算似乎跳躍着進行,完全不連貫,沒有過程,只有結果。而記憶存儲更是很難理解,似乎他們不記得任何東西,同時又記得所有東西。很多記憶一會兒出現一會兒消失,過程很不穩定,結果卻很穩定。”
孫斐又插嘴説:“我們認為,量子計算機的成熟度還有待提高。雖然量子計算機的計算能力很強,但是它們的運行過程相當不清楚。人工智能的算法過程也一樣,剛才歐陽院長提到,人工智能的不可解釋性仍然存在。不過,在雲球中,連這種不可解釋性都還沒有機會碰到,研究就中斷了!因為我們的數據根本就不足夠多,還談不上解釋的問題。所以,量子計算領域和人工智能領域,減少對我們的贊助和投資,這件事情我們根本就不理解!其實,他們需要進步的地方還很多,特別是在具體處理過程的深度解析方面。”顯然,對於量子計算領域和人工智能領域的投資減少,她還感到耿耿於懷。
“是啊,我們只能説是量子漲落或者量子的不確定性。”任為無奈地説,“那些量子計算機廠商的人也説不清楚。他們説,他們做別的事情基本上沒有碰到過這種情況,至少沒這麼嚴重,説我們的事情太複雜了。由於從結果角度看還不錯,他們就沒什麼興趣解決這種問題了。我們也能理解,這種問題,不影響效果,又少見,又複雜,很難要求那些廠商重視。”
“陸傑,他們的雲球人和我們人類相比,基本應該算作完全不同的物種。”歐陽院長插話説,“雖然系統顯示,雲球人和地球人基因結構很相似,但基因內容的差別很大,比豬和人的基因差別還大。所以,他們在雲球人身上得到的結果,對人類的生物學研究或者醫學研究並沒有直接好處,只能理論性地借鑑一下。”
“我明白。雲球人來自於獨立演化,在不同環境下,獨立演化出來的兩個物種居然完全相同,這很難想象。雲球人能夠發展出和人類類似的智能,已經很了不起了。”王陸傑説。
“智能和物理存在不同。相同目的的物理存在,可能的方式有無數種。而智能的本質,是以因果律為基礎的邏輯,我們很難想象,會出現真正不同的邏輯。”任為説。
“雲球人和地球人的外形差不多。”張琦説,“一般來説,可能雲球人比地球人更漂亮一些,身材也更健美,脂肪比率比較低。從目視角度,應該沒有太大區別。不過,他們的內臟結構和地球人有很多不同。比如,他們只有一個腎,類似膽囊的東西卻有兩個,這些就不細説了。這些區別雖然看起來不一定非常起眼,但應該説,從科學角度看,這確實導致了嚴重問題。在雲球中得到的絕大多數學科的科研成果,確實不能在真實的人類世界中進行直接應用,也確實不能形成嚴謹的結論,而僅僅具有一定的理論參考價值。甚至,就像歐陽院長提到的一樣,還會出現很多相反的情況,否定了現實世界的科學結論。”
“不過,”他接着説,“這個所謂的問題,也許正是雲球項目最大的價值所在。”
“哈哈……”王陸傑笑了起來,他一直在微笑,現在的笑聲大了不少,“明白,我明白你的意思。就像最初的非歐幾何,現在最沒用的東西,將來也許就是最有用的東西。實際上,不管有沒有用,對科學家或科學界來講,這種未知本身,價值就很大。沒有對未知的好奇,就沒有今天的人類世界。所以,院裏雖然沒錢投資你們了,但還是交給我一個任務,想辦法支持你們的發展。”他頓了頓,接着説:“我和你們不一樣,我不是科學家。你們碰到的技術問題,什麼演化停滯啊,什麼和真實世界的不一致性啊,我也幫不上忙。不過,我的關注點有些不同,你剛才講了雲球和地球的不同點,你們科學家會覺得這些很重要,而我覺得不重要。”
“不重要?”任為有點奇怪,要知道,這麼多年他們碰到的最大問題,就是這種不同——這導致他們在任何學科的研究成果,都無法讓人完全信服,“怎麼會不重要呢?我們的科研成果,以及其他人利用我們的系統做出的科研成果,都很容易被人詰難。”
“那是因為,你們很嚴肅地想要證明什麼,或發現什麼。這當然沒錯,但我不一樣。”王陸傑説,“我看過雲球世界的3D影像資料。是接了給你們找錢的任務之後看的,還是要做做功課嘛!我並不像你們一樣關心那些歷史上的關鍵時刻,所以,我是隨機看的,我看的是一段很普通的市井生活。哦……”他頓了一下,“也不能説普通,畢竟有人死了。一個人被殺了,因為他是個富户,欺壓一個窮人,然後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