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面埋伏:我們的先人,當年就這樣稀裏糊塗,成了煙奴_風聞
九鸦人物-求态度温度有趣有用,一只以人物为主的人文写作乌鸦2019-03-05 18:24
九鴉大約每年,都會有一段心理厭倦期,前年是在盛夏,曾頭頂烈日,騎行四五天抵抗,去年是在初冬,曾去了雲南一週,而今年則似乎來得太早。
上週幾乎什麼事沒幹,包括看書、寫文,倒是對以前的一些舊文看過不少。所以就又注意到了那篇戒煙文。
那是15年寫的,因為戒煙。我當時曾追隨亞倫·卡爾的腳步,對人的生理、心理、上癮機制很下了番功夫,還曾把所得綴成一文,發到百度戒煙吧裏。
等看到很多戒友稱許,我野心勃發,更曾想步卡爾後塵,也鼓搗出一本暢銷書來,卻不料主編大人當頭就是一盆冷水:真能扯,戒個煙寫三十萬字!有需求不等於有市場,這類書一般只有國外的才好賣,好好寫你的文史去吧!
於是我只好偃旗息鼓。
我知道自己的毛病,絕對相信主編的判斷,但現在再看,卻覺得裏面有些東西還是蠻有趣的,也有益,尤其是一些心理、生理方面的東西。它本來就指向人的諸多弱點,一切上癮,並不只是一本戒煙的書。
所以就決定在這段時間整理幾章出來,聊以補憾。
修改肯定是有的,只是有些地方不會太大,若有眼熟之人,請務必記住,網絡最大的好處就是改名容易,以前的老魚是我,現在的九鴉也是,可千萬別弄我個抄襲。
我們先從先人們的成癮説起。
(首發於公眾號:地球是個大圈圈)
卻説曾經的老魚,現在的九鴉,當年為煙所困,一度曾心生恨意。起先恨自己,後來恨造物。等再知道我們生理、心理上有那麼多弊病,足資尼古丁利用時,這恨就更大了,恨着恨着,就越發恨起更多東西。
這煙草特麼到底是從哪裏來,又是誰把它推到中國,推到世界,讓它到處生根發芽,遍地開花的?它又是怎麼到處生根發芽,遍地開花的?
你想這玩意兒它如果不存在,不被發現,不被推廣,不能夠隨手拿到的話,我們怎可能到了今天這一地步?這世上如果沒有這玩意兒,我們身上就是有再多的缺陷,它們是不是也難有用武之地?不會有這沆瀣一氣?
我當時就因此非要刨根問底,揪出禍首。雖然明知道這煙草既然存在於這個世上,既然有此效力,就終究會被發現,會被挖掘、推廣,統治世界,這實在跟張三李四王二麻子無關,我這樣恨全無道理,也還是難以抑制。這大約不但是一種好奇心、考據癖,還真因為無力自拔,心裏太苦,想找個人罵罵。
尼古丁既然可以沒道理,我們的身體既然可以沒道理,我當然也可以沒道理!當時戒斷反應發作也是可能的。
於是接下來,我很快就知道煙草是早已有之,而我們人類吸煙的歷史恐怕也是相當久遠的了,雖然它統治整個世界的時間不過幾百年而已。
考古學家發現的最早的吸煙證據卻在公元423年,他們在地處北美的墨西哥賈帕思州倍倫克,找到了一處神殿遺址,並在其中看到一座浮雕,那上面赫然立着一個頭裹煙葉,手拿長管煙袋的瑪雅人正在舉行祭祖典禮。
我當初一看到這個,立刻就開始驚啦,嘆啦,氣啦,那驚那嘆那氣真是沒完沒了,難描難述。
我驚什麼呢?先人們啊,你們那時候就已經拿煙來祭祀了啊,那你們是什麼時候開始吸煙的呢?你們連這都拿來祭祀了啊,先人們,你們怎麼就什麼都崇拜呢?
嘆什麼呢?我們人類的腦子自古都是壞的。
氣什麼呢?你們為什麼就不能給我們留點好東西呢?怎麼就不能學點好呢?
我不久再看到一個印第安人的故事,不禁更氣,這故事卻是:
某個部落的公主死了,大家按照習俗把她抬到野外天葬,然而幾天過去,那公主不但沒被飛鳥啄食,還活蹦亂跳地回來了。部落的調查學家出去一調查,卻原來是因為公主身旁有一株葉莖肥大,氣味辛辣的植物——煙草!
印第安人竟就是因此把這煙草鑑定為可避飛鳥走獸,起死回生的寶物的,瞧,他們就是如此能編。
卡爾在他的戒煙著作中,曾經把尼古丁陷阱比喻為瓶子草,我再探究下去,發現這瓶子草的原產地原來就在北美,於是就特意去找了資料,想看看那瓶子草到底是一種什麼東西。
那瓶子草之所以被稱之為瓶子草,原來是因為它那綠綠的葉子捲起來,或者呈管狀,或者呈喇叭狀,或者呈壺狀。它們那綠綠的瓶狀的葉子像蓮座一樣圍成一圈,有的伸出長長的花葶,往下彎懸着一朵小碗似的紅花,所以顯得很有些美麗。
然而這美麗卻正是瓶子草的危險處之一。
瓶子草號稱昆蟲捕捉器,它這稱號卻是這麼來的:
美麗的瓶子草能夠分泌一種香甜的蜜汁,它們就靠這美麗,這氣味,和這蜜汁來引誘昆蟲。那昆蟲來了,想吃這蜜汁,就會無視瓶壁的光滑,瓶子的深淺,它們更不知道這蜜汁裏面還有一種足以使它們麻醉的毒芹鹼,所以它們就不管吃到沒吃到,都可能滑落下去。
昆蟲掉下去當然是想出來的,可是這瓶壁是蠟質的啊,比冰面還滑呢;可是這瓶壁再往下還生了倒刺毛呢,這就叫它們更爬不出;可是它們還可能吃了毒芹鹼啊,那會使它們很快失去攀爬能力;可是那瓶底還有消化液的啊,這可是能打濕、淹死昆蟲,化骨的東西——昆蟲們就因此註定要成為瓶子草的食物了。
這瓶子草簡直就是大自然的奇蹟,這真正是滴水不漏,十面埋伏,這未免使我更氣,更怒。
這瓶子草的騙局、瓶子草的陷阱的確跟尼古丁騙局、尼古丁陷阱太像了,像的都幾乎分不出彼此!我因此不能不一面吃驚於大自然之巧妙,之惡毒,一面遙對我們的那些非洲先人大喊:你們這些傢伙每天都能看到這玩意兒啊,你們知道的比誰都清楚啊,可是你們卻偏偏最先落入這個陷阱,還要引誘我們上當!
我此時再想到美洲古人那渾身煙臭,牙齒焦黃,口嚼煙葉,口淌煙汁,卻還要做出很享受的樣子的情狀,實在恨不得有燕人張翼德的本領,手持長矛,與他們決一死戰。
NND,他們據説還總要吃到昏厥才覺得夠味呢!
然而我驚過,嘆過,氣過,怒過,恨過,罵過之後,卻終於消停了,九鴉雖然不是什麼細人,卻也不是太粗,所以終於就能想到很多事情。
我這是幹嘛呢?我生這麼大氣幹嘛呢?我這不是全無道理嗎?瓶子草雖然狡猾,但它到底是有形之物,而且還得拿出色香味等十八般兵器才能奏效,而那尼古丁是什麼級別?這怎可如此相比?它潛伏得如此之深,完全無影無蹤,又與我們本能的結合如此嚴絲合縫,深入廣泛,那印第安人,那美洲人怎能發覺?
我既然全無道理,那先人們當然就太有道理了。
先人們起先並不知道自己吃什麼,喝什麼,穿什麼,用什麼好啊,所以他們就只有去不斷嘗試。我們現在所吃的,所喝的,所用的,所穿的,當然基本都是先人們一口一口,一件一件嚐出來,試出來的,他們有時候甚至需要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
我們人類的歷史從這個意義上説就是一部嘗試史是不?嘗試本身就是不確定的,是摸着石頭過河,本身就可能是既導向好,導向生,又導向壞,導向死,甚至於導向反覆,導向輪迴的,那我們怎可能不允許有偏離希望的結果出現呢?
先人們怎可能知道煙是那麼一種玩意兒,我們人類是那麼一種玩意兒呢?他們一嘗之下,就被這東西俘虜的情形,難道跟我們現在的吸煙有什麼兩樣?我們當初不也是從嘗試開始的嗎?只是我們現在是吸,先人們那時大都是吃,這勁道大不一樣,我們現在是靠現成的認知來幫助我們進行,而先人們卻是先有了嘗試,才賦予了它一些東西而已。
我這可真是五十步笑百步,如果我非要跟先人們決一高下的話,那我才是真正的不堪。先人們那時有什麼技術,有多少知識?他們不知道,不明白,大抵憑感覺而來,他們會錯那是自然的,而我呢?我卻是在明知其壞,明知其害,明知其必然陷於輪迴,還不肯罷休,不自悔悟的呀。
我們現在不妨來遙想一下這個過程吧。
先人們當初是一吃醉倒的啊,那感覺是説不上來的啊,雖然味道不怎麼好,可是之後卻好像是肚子不那麼餓,腦子有點熏熏然,身子有點飄乎乎的。先人們看不見尼古丁,壓根想不到腦袋瓜子會是一部機器,會是齒輪一旦轉動起來就很難停下的一個怪物,先人們那時吃都吃不飽,自然也不會去想什麼營養成分之類,實在也沒這化驗的能力,於是先人們就自然而然地憑着感覺,憑着本能去行動了。
這辛辣之物有點門道,有點怪異,或許是可以吃的,要不我再嚐嚐?我實在很想再嚐嚐啊,我雖然因此醉過,但我到底沒死不是?尤其是這玩意兒雖然有不好之處,但是我怎麼就有點想它,喜歡它呢?先人們想。
我們的先人甚至也可能不想,至少可能沒感覺在想,反正我們的先人就按照感覺和本能(最初起主要作用的是大腦獎勵系統)的指示去了,終於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吃了,這或許就跟動物們不要命地去吃某種醉果一個樣。它們當然不會去管此物是否有毒,自己是否會死在此物之上。
感覺對則我們就是對的,動物如此,我們也未必不是如此。
有人在一本很早的哲學通俗讀物上不是曾為費爾巴哈畫了一張圖畫嗎?費爾巴哈站在懸崖邊上説,我閉上眼睛,懸崖就不存在。他是唯心主義哲學家嘛。
閉上眼睛則懸崖就不存在,這就像我們的掩耳盜鈴一樣有趣,但我們卻千萬莫以為這裏面就只有有趣,某種費爾巴哈、掩耳盜鈴之人就不是我們。
我們的先人因此一口一口地吸下去,起先還愛的不行,非要醉倒才覺得夠味,但是他們到了某一天,當然也必定會發覺這玩意兒害人不淺,是一把雙刃劍。他們那時當然會把這當做是一把雙刃劍,這就像我們之前還認定吸煙是有某種好處的一樣。先人們到了這時自然就想控制吃煙,甚至離開吃煙,然而先人們到了此時,卻又發現,這竟是一件自己無法做主的事了。
他們想爬出那陷阱,卻發現那陷阱的四壁溜滑溜滑,那裏面甚至還有倒刺呢。於是我們的先人就驚歎了,這玩意兒怎麼就這麼神奇呢?它為什麼就不但會將人抓住,還能夠將人圈住,怎麼樣也逃不脱呢?它怎麼就不但能抓住圈住人的身體,還能抓住圈住人的心呢?我們的先人怎麼費勁也弄不清這是怎麼回事啊,於是他們的崇拜煙草,也就勢所必然,理所當然了。
古人對不可理解的事物幾乎一律頂禮膜拜,管它什麼風雨雷電太陽星星。煙草這樣一種植物的怪異當然是不可理解的,這玩意兒不但好像能夠頂餓、提神、治病,而且還能控制人的心神,讓你停不下來,因此就更加神秘,彷彿神靈,於是乎,它就變得跟太陽那種東西有點差不多了。
這到了後來,古人自然就會為煙草編造各種神話故事,加強它的神秘了。
古人從最早的時候就認為煙草有某種奇效,他們再一膜拜,這煙草就更了不得,這種認知自然會將人類更加引向盲目,引向荒誕。如此,我們也就不難知道它為何會被人發現,引起人們重視,並被逐漸帶出了。
我們現在面臨的這種機制還有多少?一切上癮其實都是一樣的,遊戲購物之類,其實也是瓶子草一樣的機制,娛樂世界的一切,其實都是生理、心理機制下的十面埋伏,捉人與逃脱,這還真是一門學問。
文 | 九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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