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運——國洪更:探尋古代西亞文明的淵源_風聞
diewisch-历史唯物观察者-2019-03-06 13:21
從今天開始修煉“乾坤大挪移”,依照之前的想法,搬運我國專家學者公開發表的世界歷史研究成果,包括但不限於西亞北非地中海,滑到哪裏算哪裏。

亞述學是一門通過發掘和釋讀楔形文字文獻研究古代兩河流域歷史與文化的綜合性人文學科。兩河流域又稱美索不達米亞(Mesopotamia,來自希臘語,意思是兩河之間的土地),包括今伊拉克境內幼發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中下游地區和敍利亞東北部地區。古代兩河流域分為南北兩部分,南部地區稱為巴比倫尼亞(Babylonia,得名於巴比倫城),北部地區稱亞述(Assyria,得名於阿淑爾城)。巴比倫尼亞地區也分為南北兩部分,北部稱為阿卡德(Akkade,得名於阿卡德城),南部稱為蘇美爾(Sumer,寫作ki-en-gi,大概讀作/sumer/)。
古代兩河流域歷史發展的脈絡
公元前4000年代末,蘇美爾人創造了高度發達的文明。公元前3000年代初,蘇美爾城邦林立,爭霸戰爭此起彼伏。公元前3000年代中後期,阿卡德人乘蘇美爾城邦混戰之機,異軍突起,統一了巴比倫尼亞的大部分地區。阿卡德王國統治僅僅百餘年後便為東方的庫提人所滅。在反抗庫提人統治的過程中,蘇美爾城邦得到復興,建立了烏爾第三王朝,控制了巴比倫尼亞大部分地區。公元前3000年代末,在從西方湧入的阿摩利人的壓力下,烏爾第三王朝解體,阿摩利人在兩河流域建立了許多國家。巴比倫王國在混戰中異軍突起,於公元前18世紀一度統一了巴比倫尼亞地區。公元前16世紀初,巴比倫王國滅亡,加喜特人入主巴比倫尼亞地區,但巴比倫尼亞王朝的聲威已大不如前。就在巴比倫尼亞王朝衰落之際,歷經數次沉浮的亞述趁機崛起。公元前13世紀起,亞述逐步統一兩河流域北部地區,並與巴比倫進行爭霸戰爭,至公元前7世紀初亞述帝國正式吞併巴比倫尼亞,建立了囊括西亞大部和埃及北部的大帝國。依靠軍事征服建立的亞述帝國統治並不穩固,在公元前7世紀末為迦勒底人建立的新巴比倫王國取代。新巴比倫王國命運多蹇,公元前539年為波斯所滅。波斯帝國滅亡後,希臘人、羅馬人和阿拉伯人相繼入主西亞,兩河流域淪為外來民族的附庸。
亞述學誕生的歷程
在長達3000多年的歷史進程中,兩河流域人民創造了輝煌燦爛的文化,在楔形文字、法律制度、宗教、文學、數學、天文學、建築等諸多方面尤其引人矚目,對周邊地區文明的發展起了重要的啓蒙作用。然而,在外來民族的征服和同化過程中,古代兩河流域文化逐漸泯滅。儘管一些希臘歷史學家的作品和希伯來人的《舊約》保存了一些古代兩河流域歷史文化的信息,但其資料多源於道聽途説的傳聞,且文學虛構多於歷史真實,因此很難視為信史。古代兩河流域文明的再現是建立在西亞考古學的基礎上的,而西亞考古學是從中世紀歐洲旅行家探索東方的活動發展而來的。中世紀時期,一些歐洲旅行家到東方遊歷,在考察兩河流域的遺蹟過程中發現了楔形文字,並將其介紹到歐洲。19世紀40年代,英法兩國在亞述帝國的都城霍爾薩巴德、尼木魯德和庫雲基克等遺址開展大規模的考古發掘活動,獲得大量的石雕和楔形泥板文書,為楔形文字的釋讀創造了條件。
歐洲學者釋讀楔形文字的嘗試始於兩河流域大規模的考古以前,但多數人進展不大。1802年,德國的格羅特芬德根據古代西亞銘文通常的模式進行推理,成功地釋讀了古波斯語的楔形文字部分符號。1835年,英國的羅林森在公務之餘,臨摹了著名的貝希斯敦銘文,在對格羅特芬德等人的成果幾乎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採用與格羅特芬德相同的方法,成功地釋讀了貝希斯敦銘文中的古波斯語楔形文字符號。在古波斯語楔形文字成功釋讀的基礎上,埃蘭語楔形文字也被成功釋讀。古波斯語楔形文字和埃蘭語楔形文字釋讀成功後,學者們逐漸把目光轉移到阿卡德語上。羅林森和愛爾蘭學者欣克斯不但認出了阿卡德語的楔形文字符號,而且發現了阿卡德語的基本規律,但是他們的研究成果並沒有馬上為公眾所承認。1857年,英國業餘亞述學家塔爾博特譯出一篇剛剛發現的亞述銘文,將譯文寄給“皇家亞洲學會”,同時建議學會邀請羅林森和欣克斯各自獨立翻譯此銘文,以便進行比較。此時法國學者歐佩爾也在倫敦,學會也向他發出了邀請。“皇家亞洲學會”組織專門委員會對四篇譯文進行鑑定,結果表明上述四家的譯文大致相同。從此以後,楔形文字釋讀者的成果始得社會承認,一門新興的學科——亞述學誕生了。由於早期的考古發掘主要集中在亞述地區,發掘的楔形文字被稱為“亞述語”(今稱阿卡德語,主要包括亞述和巴比倫兩種方言),因此這門科學被稱為亞述學。儘管亞述學現在研究的空間範圍遠遠超過亞述地區,包括整個兩河流域和楔形文字有關地區,但學術界仍習慣沿用舊稱。19世紀末,蘇美爾城市遺址和楔形文字文書被發現。在釋讀蘇美爾楔形文字的基礎上,亞述學產生了一個重要分支——蘇美爾學。20世紀以來,隨着赫梯語、埃布拉語和烏伽裏特語等楔形文字文獻的成功釋讀,亞述學又出現了赫梯學、埃布拉學和烏伽裏特學等分支。
亞述學研究的意義
亞述學研究,不但可以探究古代兩河流域人在天文、曆法、數學、建築、文字、宗教神話、文學藝術等方面的突出成就,而且可以發現它對西方文明產生和發展所起的重要作用。西方文明直接來源於基督教文化,後者則是希臘文化與希伯來文化交流融合的結晶,二者的產生與發展都與兩河流域文化密切相關。在兩河流域文化的影響下,小亞細亞的赫梯文化逐漸成熟,對處於黑暗時期的希臘文化發展起了重要的推動作用,因此希臘文化的發展間接地受到了兩河流域文化的影響。與此形成對比的是,希伯來文化則受到兩河流域文化的直接影響,它深深地打上了兩河流域文化的烙印。淪為“巴比倫之囚”後,儘管猶太人失去了自由,但是希伯來文化卻在兩河流域文化的影響下走向成熟。亞歷山大東征後,希臘人在西亞地區建立了許多希臘式城市,希臘文化進入西亞地區。與此同時,希臘人也接受了當地的文化,希伯來的經典被譯成了希臘文。希臘文化和希伯來文化在衝擊碰撞中逐漸相互產生影響,直接導致了基督教文化的產生。希臘哲學和基督教觀念既互補又對立,在接軌、碰撞和融合中促進了西方璀璨文明的誕生。
亞述學研究的歷史與現狀
亞述學誕生以後,學者們在各個層面開展研究。楔形文字文獻是亞述學研究的前提和基礎,整理、發表各類楔形文字文獻是當時亞述學研究最迫切的任務。英國學者出版了《西亞楔形文字銘文》(The cuneiform inscriptions of Western Asia)和《不列顛博物館所藏的巴比倫楔形文字文獻》(Cuneiform Texts from Babylonian Tablets in the British Museum),法國學者出版了《盧浮宮楔形文字文獻》(Textes cunéiformes, Musées du Louvre)和《馬裏王室檔案》(Archives Royales de Mari),其他規模較小的楔形文字文獻集不計其數。20世紀80年代以來,芬蘭等國學者重新整理翻譯了《亞述國家檔案》(State Archives of Assyria),加拿大等國學者重新整理翻譯了《美索不達米亞王室銘文》(The Royal Inscriptions of Mesopotamia)等大型楔形文字文獻集,為亞述學研究提供了可信度更高的楔形文字泥板文書文本。隨着現代電子技術的發展,歐美各國學者開始把楔形文字文獻放到因特網上,更加便利了各國學者的研究。楔形文字文獻資料積累到一定數量後,歐美等國學者紛紛編纂亞述學字典。目前影響最大的亞述學字典有德國學者布魯諾·邁斯納和馮·佐登編篡的《阿卡德語詞典》、芝加哥大學東方研究所編篡的《芝加哥亞述語詞典》(The Assyrian Dictionary of Oriental Institute of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簡稱CAD)以及賓夕法尼亞大學組織各國學者編纂的《蘇美爾詞典》(The Smuerian Dictionary)。歐美國家的學者充分利用掌握一手材料的有利條件,開展了卓有成就的專題研究,涉及古代兩河流域的語言文字、政治經濟、社會結構、宗教神話、建築藝術、科技以及日常生活等諸多領域。
儘管亞述學研究在近一個半世紀的時間裏取得了令世人矚目的成就,但世界各國的研究水平參差不齊。兩河流域考古遺址主要由歐美髮達國家考古人員發掘,所獲得的楔形文字泥板和其他文物相應也主要收藏在發達國家的博物館裏,因此歐美國家的亞述學研究達到很高的水準,而廣大發展中國家則很難開展亞述學研究。日本是亞述學界的新軍,日本學者親赴兩河流域故地進行考古發掘,在亞述學研究方面取得了突出的成就,其在蘇美爾學方面的研究尤其引人注目。中國的亞述學研究始於20世紀80年代,迄今為止,已有數所大學和科研機構可以開展較規範的亞述學教學與研究。
(作者:國洪更 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歷史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