灤平丨全國唯一沒有“方言”的城市_風聞
那一座城-那一座城官方账号-城市塑造了我们,我们一起探秘城市。2019-03-06 10:02
不少朋友認為,
普通話就是北京方言,
但這個説法並不準確。
全國最接近普通話的方言,
藏在與北京一山之隔的小縣城——
河北省承德市灤平縣。
1953年春天,
灤平第四完全小學剛剛開學。
10歲的郝潤德被叫去辦公室,
眼前坐着兩個北京來的專家。
班主任讓他朗讀一篇文章,
他本來還有點緊張,
低頭一看,原來是學過的《農夫與蛇》。
他就放心了,大聲朗讀了一遍,
聽小學生讀課文,
兩位專家竟一直在本子上記錄,
有的地方還讓他停頓一下,
把某個詞重讀一遍。
讀完後,兩位專家誇他:
“讀得不錯。”
山村小學,倆陌生人,
人們議論了一陣,就很快過去了。
讓村裏人料想不到的是,
倆陌生人是當時中央政府派去的語言專家,
為建立中國通用語言規範而採音。
念課文的少年,如今年過七旬。
更讓他們想不到的是,
郝潤德和幾個朗讀課文的小學生,
以及另外3名與專家交談過的村民,
普通話是以北方話為基礎方言,
以北京語音為標準音的,
為什麼專家要去灤平採音?
主要因為這裏與世隔絕,
“首都方言”最純正。
明朝戰亂,灤平人舉家搬到長城裏,
那一片地方,很長時間荒無人煙。
直到清兵入關後,
這裏逐漸恢復人氣。
阿哥們騎着馬跑,立個樁子,
就把一塊地方圈下來,
繼續入關前的豪放奔馳。
康熙時,建起避暑山莊,
灤平恰好在北京和承德之間。
跟着皇帝的步伐,
很多旗人到灤平建莊園。
出入灤平的多是達官貴族,
一般平民不能隨便進去。
於是欒平人講的話,
跟皇城裏講的北京話,
幾乎一模一樣。
北京城以前分內外城,
正宗的北京內城發音接近普通話。
現在人們熟悉的“北京話”,
基本是外城衚衕裏的發音。
後來北京的城牆拆了,
同時大量外來人口湧入,
俏皮的外城北京話佔了上風。
現代的北京話兒化音、吞字特別多,
動不動就是“胸是炒雞蛋”“裝墊兒台”。
跟字正腔圓沒尾音的灤平話相比,
北京話對於南方人民不太友好,
不大適合全國學習推廣。
於是,幸運女神選擇了灤平話,
讓它成為最接近普通話的方言。
據説,從縣裏出去的保姆和話務員,
他們的普通話至少二級甲等。
上世紀60年代,人民大會堂的服務員,
特別愛招灤平妹子,就因為普通話標準。
去灤平學普通話的外地人。
每年暑假,一批又一批外國留學生,
慕名去到縣裏的“普通話一條街”,
向旅店店主、大爺大媽請教發音。
聽過當地的普通話,外國友人紛紛點贊,
學“灤平音”比“北京音”省舌頭多了。
圖/詩人齊宗弟
經過多年的推廣普通話,
現在全國有超過70%的人會講普通話。
從前,車馬慢,一生只認識村裏幾個人,
從出生到入土都去不了幾趟縣城。
在古代的農耕社會里,
只有這兩類人要學官話和別的方言,
他們是穿州過省的官員和行商。
如今,高鐵飛馳,一日千里不是夢。
改革開放以來,大批農民離開土地
不懂普通話,打工做生意都得吃啞巴虧。
要想走出大山,要想脱貧致富,
必須學好普通話。
這時候,新的問題出現:
少小離家老大回,
鄉音都改普通話,
這樣不就很悲催?
首先,世界一直在變,方言也在變。
19世紀外國傳教士到訪“東方巴黎”,
記錄他聽到的上海話,當時有8個聲調。
方言學家許寶華調查後發現,
現在上海話變成了5個聲調,
嘉定6個,松江7個。
今天的上海話形態基本穩定,
但跟100年前已經不一樣。
現在的上海已經不是100年前的樣子。
人帶着語言,往來各地,
元朝建立時帶着蒙古語,
朱棣遷都北京時帶着南京話,
清朝貴族帶着滿語和北京話去灤平,
全國各地的官員帶着家鄉方言進京。
地方越小,方言越純正,
地方越大,方言越繁雜,
這都是人口遷移潛移默化的結果。
崇文門城樓及甕城中等待火車通過的人羣。
方言的變遷是漫長,
但有時候會被人為加速。
八九十年代為了推普促融合,
南寧公交車的南寧白話報站取消,
南寧電視台和電台停播粵語節目。
如今你去廣西旅遊,會發現一個有趣現象:
南寧地鐵2號線開通前,有網友建議增加南寧白話報站,由於技術原因方言報站沒能實現。
其次,用方言討論的話題在減少。
給小夥伴複述課堂內容,
跟圈子裏的朋友討論專業問題,
你會不會在方言裏夾雜普通話,
甚至講着講着變成純普通話交流?
新事物、新現象、新概念層出不窮,
有人認為,方言中夾雜普通話詞語,
是因為方言詞彙少,跟不上時代。
方言説:這鍋我不背!
自古以來,方言具有吸納新詞的能力,
把新詞發音摺合成對應的方言讀音,
新詞語就能被方言收編,
哪怕是外語也不例外,
例如,粵語的“士多(store)”。
出現夾雜的實質是,
講新詞時,懶惰的人類會划水。
人們喪失讀音的轉換自覺,
導致方言表達能力不佳。
圖/WOLFI阿穎哥
第三,講方言的青少年也在減少。
4年前,一個杭州的小學老師發現,
班上40個孩子,會説杭州話的只有一兩個。
而她三十年前工作時,
一個班幾乎沒有不會説杭州話的。
北京聯合大學的學者房豔紅感嘆:
“一二線城市的方言基本淪陷,
比如青島、杭州、福州等地的方言。
吳語保存下來的希望在上海。“
3年前,上海機構做過兩輪調查,
過千名受訪的上海人中,
96%的上海人能流利説上海話。
但是在18-25歲的年輕人裏,
只有70%會説上海話。
杭州話表情包。
出現這種方言斷層的原因,
主要是講母語的環境在消失,
在幼兒園不講,在家裏也不講。
暨南大學漢語方言研究學者侯興泉,
專注研究廣州幼兒園的教學語言。
在他看來,幼兒園裏如果只説普通話,
小孩以後就大多講普通話,
即使回到家,也容易抗拒説方言。
再加上,部分爸媽很功利主義,
視方言為學拼音、寫作文的攔路虎,
主動放棄母語,跟孩子講普通話。
聯合國瀕危語言評估指標,
將代際傳承列為第一條,
粵劇進小學課堂。
有人説,方言遲早是要消滅的,
沒有必要保護它。
這種説法是偏激的,
就像説,一個人總是要死的,
沒必要發展醫學科學。
最早提出“保護方言”的是呂叔湘,
他的原意是方言迅速變化而向普通話靠攏,
要及時調查記錄,作為漢語史研究的資料。
如今,我國啓動“中國語言資源保護工程”,
像當年採集普通話發音那樣,
收集主要方言的語音語調,建立檔案。
其實,保護方言最好的方式,
是人們更多地使用它。
學好普通話當然非常重要,
但是很多方言裏的味道,
是普通話難以表達的。
對比一下,不同方言女生對男生撒嬌:
普通話“不要靠着我,你真的很討厭”,
天津話“瞎尼瑪摸嘛摸?躲我這”,
長沙話“不要挨我囉,你真的好討嫌拉”,
廣東話“唔好黐身黐世,你好系乞人憎”,
潮汕話“邁嗲瓦,魯過討厭”,
用方言談情説愛,是不是很不一樣?
再試想一下,
如果《鬼子來了》用的不是唐山話,
《火鍋英雄》不是重慶話,
《無名之輩》不是貴陽話,
那麼,這些電影的趣味會不會大打折扣?
沒有豐富多樣的方言,
豫劇粵劇潮劇蘇州評彈海派青口……
這些地方表演更是沒有了靈魂。
沒有重慶話的《火鍋英雄》,就像把重慶火鍋底換成清湯的。
出資500萬保護方言的汪涵,
説過這麼一句話:
方言是許多人家鄉的記憶,
是留在血液裏的東西。
離開家鄉到城市打拼的年輕人,
你們還能像父輩那樣講方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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