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黃馬甲運動中的“反猶”密碼_風聞
后沙月光-后沙月光官方账号-2019-03-06 07:21
從巴黎蔓延至法國全境的“黃馬甲”運動,已持續三個多月,每週都有人羣聚集,每週又有許多人被法國軍警逮捕。
時而激烈,時而平靜,一週最高參與人數是28萬,最低只有幾萬名,他們似乎是在折磨馬克龍的神經,也在折磨着法國社會秩序。
幸運的是,沒有其它大國出來指定“街頭總統”,沒有強迫馬克龍下台,更沒有向這些抗議者輸送武器。
馬克龍民調支持率一度滑落到30%以下,按CNN抨擊馬杜羅的口徑,法國總統已經不能代表法國人民,需要讓民主重回法國。奇怪的是馬克龍對委內瑞拉政局也是這樣認為的,不過,這個標準不能用到自己身上。
2月16日開始,也就是第十四次黃馬甲運動,有人公開喊出了“反猶”口號,猶太哲學家阿蘭·芬基爾克羅受到了猛烈圍攻和謾罵。據法國內政部2月11日調查數據, 2018年法國“反猶”案件數量比2017年激增74%。
法國文化部長埃斯特在網絡帳號上表示,“面對這些人的仇恨和憤怒,我們不會向‘反猶’行為低頭。”
2月17日,馬克龍也強烈譴責了運動中出現的“反猶”傾向,但黃馬甲們並不以為然。
“反猶”邏輯是:馬克龍的扭曲經濟政策帶來了人民的苦困,而馬克龍的政策是由貪婪的猶太資本集團制定。
除此這外,猶太人索羅斯資助的各種迎接難民“NGO”,是導致法國社會治理成本急劇上升的主要原因。
歐洲給我們的印象是白左遍地,每天都是一些“政治正確”的口號和行為,包括議會。因為話語權在媒體手中,而媒體皆由資本控制,因此法國社會中大量的非白左羣體聲音被掐住了喉嚨。
“黃馬甲”運動不管結局如何?至少給了他們一個發聲渠道。“反猶”是一種不可説的情緒密碼,公開表達“反猶”傾向意味着將失去工作和人身自由,並可能被成為法西斯分子。
“反猶”違法,但反對猶太復國主義在歐洲並不違法,所以,黃馬甲可以用反對猶太復國主義來傳遞他們的聲音。但這兩者如何區分?很難,法國考慮過一刀切,把反對猶太復國主義也納入法律限制範圍。
歐洲對“反猶”思想進行過長時間的清洗,通過文化,教育,宣傳等手段,讓其變成了一種禁忌。然而,從黃馬甲運動來看,“反猶”在社會上仍擁有一定基礎,並可能復燃。
“反猶”主義與法西斯主義並沒有直接關聯,一戰之前,歐洲任何地方都不存在法西斯主義,“反猶”主義則是老傳統。
1870年,法國在普法戰爭中失利,割讓了阿爾薩斯-洛林地區,導致民族主義復仇情緒高漲。幾年後巴拿馬公司倒閉醜聞爆發,受到猶太金融家賄賂的法國議員和部長有一百五十多名,民眾投資的股票被公司侵吞,這讓法國人對猶太勢力深惡痛絕。
1886年,法國反猶刊物《自由言論》主編德律蒙出版《猶太人的法國》一書,告訴民眾猶太人及資產階級是如何讓法國的中產階級和底層民眾遭受不幸的,尤其是羅思柴爾德家族的財富本身就是罪惡。
19世紀末,法軍上尉德雷福斯為德國充當間諜,被軍事法庭判處終身監禁,而他恰好又是猶太人,此案將法國反猶情緒推向了高潮。
而埃米爾.左拉(不是大革命那個左拉)等知識分子為德雷福斯辯護,1898年寫下了《我控訴》一文,併成立“人權同盟”,最終為德雷福斯成功翻案。
這一切,讓法國反猶主義者更對猶太人影響力感到恐懼,他們相信掌握了經濟的猶太人已經控制了法國政治。
另一批知識分子認為,民主政治使法國處於無政府狀態,缺乏果斷原則,輪流更迭的政權只是猶太利益集團攫取法國人民財富的工具,這時,反猶主義者的夢想是重回光榮而強大的拿破崙帝制時代。
這樣,法國組織了一個專門針對猶太人的政黨:法蘭西行動黨。
這個黨是保皇派+極右翼混合體,對中產階級有一定吸引力,但無法號召工人起來運動。成員們主要就是到巴黎各大學去騷擾親猶太教授講課,1909年還毆打了一名發表對聖女貞德不敬言論的教授。
反猶政黨主要財政支持者是王位繼承人奧爾良公爵和天主教教會,而在工人運動中極具號召力的極左翼政黨也痛恨巴黎政權,問題是兩派目標雖然一致,方向卻完全相反,一個是要恢復帝制,一個是要徹底廢除資本主義。
1906年秋天,法國最高法院撤銷了對德雷福斯上尉的判決並宣佈他無罪,這激起了法國反猶主義者的怒火,砸毀了一切呼籲“複審”的人的塑像,他們相信為塑像出錢的就是猶太人。
法蘭西行動黨一邊成立準軍事組織,準備對猶太人發起“聖戰”,一邊建立輿論陣地,成立了“保皇黨報紙銷售”組織。街頭暴力和破口大罵是他們主要鬥爭方式,這導致奧爾良公爵不得不與他們切割。
1910年12月法蘭西行動黨在巴黎舉行第三次代表大會,黨的領袖是一位年輕作家,叫夏爾.莫拉斯,他來自法國南部的保皇黨家庭,堅信德雷福斯上尉就是法國的猶太叛徒,並卑鄙地殺害了證人--正直忠誠的亨利上校。
倫敦和法克蘭福兩個金融中心就是猶太的根據地,而證券交易所就是猶太人的聖殿,他們是玷污法蘭西女神的淫棍,他們是指:猶太人,親英狗,親德狗,共濟會會員。
參加大會的黨員社會身份主要是:軍官,律師,教師,教士,白領,體現了反猶主義在中產階級羣體中的影響力。
根據法蘭西行動黨看法,以上四個“反法蘭西”集團,已經滲透到了法國大學,中學以及媒體之中,所以才有左拉這種知識分子拼命為猶太人辯護。
猶太人勢力只要在法國存在一天,法國就一天也不會團結。猶太人永遠不會融入法西蘭民族中來,更不會切斷與猶太復國主義關係。因此,這些集團不會忠於法國,而是忠於外國,只要有利益,他們會毫不猶豫地出賣法國。
法蘭西行動黨由於缺乏政治力量和資本力量,最終無疾而終,沒能成為強有力的力量,莫拉斯既非墨索里尼,也非希特勒,他個人能力實在不行。
但法蘭西行動黨特點與1914後出現的法西斯運動有許多共同之處:
一,憎恨猶太人對經濟的控制。
二,憎恨猶太國際金融集團。
三,憎恨議會民主制度,推崇暴力行動。
四,反猶主義成了他們吸引中產階級的主要綱領。
這種思想,在一戰後,二戰後一直在延續,只是被壓制住,但無法消滅。
反猶主義真正動力是緣於中產階級害怕失去他們的安全和地位,所以在德國中產階級在一戰戰敗破產後表現得十分明顯。
今天法國中產階級同樣受到了某種威脅,如不斷湧入的新移民,享受不勞而獲的難民羣體,以及造成他們困擾的國家經濟政策(加徵燃油税,減免富人税等),同時,在競爭越來越激烈的世界中,法國中產階級國家優越感也在消失。
只要條件具備,法國社會反猶主義就會重新抬頭,黃馬甲運動喊出反猶口號也不足為奇,關鍵是整個是歐洲是否會響應?
2月16日喊出的口號是:“骯髒的猶太主義者”、“回到特拉維夫去”、“法國是我們的”……被攻擊的69歲學者芬基爾克羅是位波蘭猶太移民,他符合兩種身份:移民+猶太人。
2015年,巴黎東部一家猶太超市遭持槍突襲,四名猶太人質慘遭殺害。數接着,法國東部兩百多個猶太墓碑遭蓄意破壞。
2017年4月,65歲猶太老婦哈里米在位於巴黎十一區的家中被從三樓丟出窗外活活摔死,案件定性“反猶主義仇恨犯罪”。
9月,巴黎北郊一個猶太家庭遭放室搶劫,歹徒稱“猶太人有錢,搶了猶太人可以把錢分給窮人”,
2018年3月,85歲猶太老嫗克諾爾在巴黎十一區寓所身中11刀,屍體還被歹徒放火燒燬。
12月24日,巴黎地鐵四號線74歲的猶太老嫗阿涅絲遭到三人辱罵,他們還稱“毒氣室”不存在。
……
至於法國政治及馬克龍是否真的受到猶太資本集團影響?目前法國社會沒有人敢研究,就算研究也不可能公開結論,因為這是個禁忌話題。
黃馬甲運動,是法國多年來政策失衡所造成的,把反猶主義帽子扣在抗議羣體頭上,是非常愚蠢的做法,一來想給“民主惰政”洗地,二來想把黃馬甲推入道德深淵。
反猶主義是歐洲潛在心理,是種情緒密碼,根深蒂固,當經濟遭遇困境時,猶太人就會成為中產階級的憎恨對象,當這種情緒蔓延到社會邊緣地帶時,便會伴隨着暴力。
反猶主義不值得大作文章,解決西方中產階級困境才是最重點,關鍵在於馬克龍這些西方政客是否真的具有治國能力?
從某種角度來説,“反猶”何嘗不是政客甩鍋的密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