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個被生病喚醒的故事:要你馳騁的心回家,是懲罰,還是警醒?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234872-2019-03-07 07:50

撰文|馬冉冉
圖片|Unsplash
編輯|張看看
最近頻繁流傳着“身體永久罷工”的悲劇——幾天前還好端端“織圍脖”插科打諢的人,不久就聽到他(她)去世的消息……這其中,媒體人、公司高管、白領佔了絕大多數,不乏一些明星。
不少人感慨,病來如山倒、生命太脆弱。
但仔細閲讀逝者生前的生活描述,我們就會發現,他們無一例外很早就感覺到身體的不適,如“心臟怎麼有點難受啊”“最近總是睡不醒”“太累了,我想歇歇”……
但沒時間去醫院,沒時間休養,甚至沒時間補覺。繁忙生活造成了身體透支,但那警報卻沒有得到重視。與身體如此疏離的現代人恐怕不在少數。
口述案例一
我曾經活在“疾病”的噩夢裏
講述者:流蘇
疾病史:乙型病毒性肝炎
21歲那年,我是一名即將畢業的大四學生。因為學校體檢,我被發現患上了乙型病毒性肝炎。一時間,我的世界天旋地轉。
乙肝,這個詞我以前從未聽説過,但現在它卻清清楚楚地寫在我的診斷書上,並且以病毒的形式流動在我的血液裏。我無法理解這個事實對我到底意味着什麼。
剛剛發現生病的那幾天,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思維遲緩,整個人就像行屍走肉一般。周圍的一切變得極度不真實,就好像,活在一個無法醒來的噩夢裏。
而事實上,疾病的發生對那時的我來説,不過是一個更大的噩夢罷了。因為就在兩個多月前,我經歷了人生中第一次重大的失戀——相戀兩年的男友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斷然和我分手,並且迅速地和另一個女孩走在了一起。
很多年後,當我再度回想起這樁“戀愛事故”,可以很清晰地看到當時的自己在親密關係中有多麼的依賴、任性、苛刻、鑽牛角尖和予取予求,也能夠客觀地分析那一段感情有多麼脆弱,充滿青春的幻覺和不切實際的完美主義。可那時候的我,從失戀中切實感受到的只是血肉剝離的痛楚和侵入骨髓的寒冷。
我還清楚地記得,和男友確定分手是在情人節那天,天空飄着小雪。對方心意已決,任憑我哭成淚人也不為所動。分手後沒幾天,男孩就公然和新女友出雙入對了。而且這女孩還是跟我住在同一棟宿舍樓裏。過去男孩總是站在樓門前等待我的出現,現在他依然每天出現在那裏,只是等的人已不是我。
很長一段時間裏,我沉浸在悲傷中失魂落魄,對周遭的一切麻木不仁。可是漸漸地,理性復甦了,我開始嘗試從悲傷中振作起來。以至於到後來,當前男友和新歡出現在我視野裏,我不再心臟發緊、頭重腳輕地快速逃走,而似乎可以做到無動於衷了。
差不多就在這個時候,乙肝又降臨了。
當時的我,無法釐清失戀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它到底為什麼會發生。於是我把這一切強行驅逐到心靈的角落裏。
諷刺的是,疾病的出現再度把我推入到類似的心理衝突中:我依然無法相信、無法理解,疾病為什麼會發生在我身上,它到底意味着什麼?
它是一種懲罰,還是一種警醒?
是一個客觀存在的物理事實,還是愛情腐爛、心靈凋敗的象徵?
一開始,我嘗試用頭腦去理解自己的病。我在網上查閲乙肝的資料,一切的指向都和“病毒”的傳染有關。為此,我甚至去跟所有的親朋好友,包括前男友查證,他們身上是否攜帶有這種“病毒”——我迫切地需要找到自己生病的客觀原因。
結果卻讓我更加心灰意冷。看起來並沒有人把病毒傳染給我,而我不過是被命運那該死的幾率一舉擊中。
再不然,難道是我自己的身體制造了病毒,為了懲罰自己,以讓自己和周圍的世界完全地隔絕開來?
説也奇怪,在發現生病之前,我並未察覺到自己的身體有何異樣。但在確認生病後,肝功能受損的事實開始在我的身上表現出來。我漸漸覺得食慾不振、身體疲累、能量低落。與此相應,原本親密的朋友在有意無意中似乎開始忌諱和我之間的近距離接觸。
而當我在假期回到家中,家人在飲食上所做的隔離安排也讓我清楚地意識到,我的“病”是有傳染性的。我感覺到,所有親近的人,無一例外地都在某種程度上把視作了一個弱者、一個需要同情又需要防範的病人。而這一切,讓我極其的厭煩而又無能為力。
兩年中,我一直在不間斷地吃藥治療,每隔一段時間進行血液檢查。漸漸地,我學會了和我的乙肝共處——我習慣了它的“存在”,也不再指望它能夠好轉。然而,在它被我長久地“忽視”之後,奇蹟卻突然出現了。檢查發現我的病毒發生了根本性的轉化,肝功能也是正常的。也就是説,我的肝炎痊癒了。
不知為何,慢性肝炎在身體裏延宕的那兩年,我一直有個強烈的念頭:我是一個不能正常戀愛的人,因為我的身體“有毒”並且會危害到他人。
與此同時,兩年裏我仍然斷斷續續地夢見前男友,在夢裏我們總是再度複合,而我的心也總是因此而迸發出強烈的愛和感動。而事實上,現實中的我早已從這段感情的受挫中走出來,我不再思念他,不再回憶往事,也不再對他心生幽怨。
時至今日,我依然無法釐清曾經在我生命裏發生過的這一切,但我依稀能夠感覺到,它們和愛、憤怒、自毀、隔絕、修復、重生有關。
那段感情和那次病,它們曾經糾纏在一起,彷彿彼此需要、彼此印證,但終於在時光中漸漸瓦解、消散。這是一段蜕變的旅程。
口述案例二
直到疾病把我喚醒
講述者:小琥姐
疾病史:腫瘤
2008年新年大年初四的下午,我和朋友聊完天回到家,突然覺得左下腹隱微的疼痛,似乎不同尋常。晚上,我躺到牀上,也越發厲害了起來。那是我例假結束後的第一天。那次的例假短暫迅速量也偏少。
第二天,我覺得情況和以前異樣,我果斷的去了醫院,醫生告訴我,我需要馬上住院開刀做手術,我的左卵巢長了一個一拳大的腫瘤。
驚詫讓我忘記了疼痛。記得得到消息的那個雨夜,我躺在自己的牀上,久久不能睡去。雨聲在外面噼裏啪啦作響。
我最大的疑問就是:這是為什麼?我造了什麼孽?
手術前期有一系列的檢查。抽血、鋇餐、CT、核磁共振……我遭遇到了電視劇裏的場景,醫生不直接跟我説情況,而是先把我父母叫到她辦公室。我心想,難道我得了絕症?
期間,有一次回家,我上網查閲了相關資料。資料上説:如果是卵巢惡性腫瘤的話,我至多活四、五年。而裏面描述的症狀和我非常相似,但我沒有突然消瘦的狀況。
在這次生病前,我有過至少兩年多抑鬱的時間,精神上一度陷入虛無。
我覺得一切都不過如此。在這兩年中,我大概知道自己的狀態出了問題:容易睏倦、晚上睡不着,白天不願醒來,和人交流的時候,無法集中注意力,暴飲暴食,情緒不穩定,做任何事都不能堅持。
除此之外,愛的匱乏感一直佔據着我。期間,我也閲讀了不少心靈書籍,在閲讀的過程中,看到自己內在的矛盾和糾結、情緒以及身體的反應。但這些領悟多半停留在思維層面。
躺在病牀上、手術前的那段時光,是我此生經歷的最寧靜的時刻之一。病,其實是要你那顆攀援馳騁的心回家啊。疼痛讓你好好呆在自己的身體裏面,觀照她、陪她。
也許是兩年抑鬱期間閲讀種下的種子,我反而在這種生死關頭最逼近的時刻,感到冷靜樂觀。生命如果是無常、世間事是因緣際會、輪迴往復的話,那我即使是要走入“死亡”的話,那也只是一個過程罷了,而如果它要來,也是不能逃避只能面對的功課。
就這麼冷靜地,我被推入手術室,又被推出手術室,直到意識開始恢復過來的我,隱約聽到不用做放化療的好消息。
病癒過程中,我小心翼翼。像僕人一樣好好的伺候着自己的身體。聽她,愛她,不虐待她,不拿她出氣。
護士們都説,我氣色看上去好極了。傷口的癒合,身體的恢復是一個緩慢的過程。每天,多走幾步路,我都能感到心慌。每一口呼吸,都印象深刻。宛如新生。每一個平淡的不能再平淡的事情,我都覺得有新的發現、樂滋滋的做着。活着,已經是愛啊。
出院只是療愈的一個階段。這之後,我開始想探索這個疾病的起源,我發現自己所犯的最大錯誤:心意馳騁,不感恩自己所擁有的,反而一再忽略,向外探求。
靜養的過程中,我也涉獵了很過醫藥類書籍,希望能對自己疾病的來龍去脈有個瞭解。卵巢和內分泌有關係,而又和女性的情緒關聯最大,生氣是重要的一項。
想起十幾歲的時候,我常常和媽媽生悶氣;長大了,和男朋友生悶氣。很多情緒上的東西,都沒有得到釋放。我做事非常急躁,任性又反叛。媽媽常説,經期不能喝涼水,我不信,覺得她小題大作;媽媽説,熬夜傷身,我也偏不信。
我常常難以靜下心來,踏踏實實從頭到尾的完成一項工作,發而常常興起妄為……我開始反省此前的種種,暗暗想,一定要培養定力,把這些東西改過來。
我想,疾病,也許就是給執迷不悟的人的一個警醒和機會。人世間,身心是真。而身心的寧靜安詳不是外求得來的,是本自安住在平淡樸實之中而來。
當人忘記了這個真相,煩惱、疾病就會接踵而至,直到你在痛苦中覺醒,直到他又把你帶到人的原初真相中去。
口述案例三
疾病是生命的一部分
講述者:亮子
疾病史:白血病
2008年汶川大地震讓身邊一些朋友幾乎在同一時間遭遇不幸,2009年是我不同尋常的一年,而就在4月28日那一天,我被醫院確診為血癌,也就是大家所熟知的白血病。那一年,我35歲。
得知這個消息之後,我想我得馬上做出一個判斷,準備之後的需要。其實那個時候我首先想到的是我爸接受不了。本身我是個對死亡沒太有所謂的人,自己來了就來了,去了就去了。既然生命如此安排,既然生病、死亡再普通不過,那麼不需要安慰,只需要承認事實,然後去治病。
我做的是骨穿手術,大概半個小時,之後只要3天不洗澡就行了。我覺得自己挺慘的,但所幸白血病不讓人痛,否則十分怕痛的我早就倒下了,有時覺得自己運氣蠻好的,還算會挑病。手術完後,要做化療。化療之後細胞大量被殺死,會有一個骨髓抑制期,這時人的抵抗力會很低。隨後骨髓恢復生長,沿着脊柱,身體將感到痠痛,坐卧不安。
那時,我覺得自己像是在和死亡賭大小的賭徒,一次次買定離手,只等着認賭服輸的那一局。生有歡喜,生無可戀,多謝惠賞。
生病一開始沒什麼,直到我看到有人死,才真正意識到這個病是真的會死人的。因為這個事實才意識到這真是個比較嚴重的病。有一段時間我的住院生活只有發燒和不發燒兩種狀態,並且無論是燒或不燒,醫生總能將情況説成是好的。
那時,我的脾氣也變得易怒。但我發現曾經總是自我消化並積壓在心底的負面情緒被抒發後,整個人覺得輕鬆了不少。雖然也會因為總是對父親發火而感到抱歉,但後來發現吵吵更健康。
生病前,我總是在夜裏醒着,在白天混沌的狀態下稀裏糊塗的混日子。從來不會想要去思考關於生命中“想要”的問題,生命對於我來説僅僅只是過活。年少輕狂時,也曾對身心靈成長有着熱切的探索慾望,可當人一步入社會,各種狀況像洪水猛獸般挫敗着我的熱情。
我想,既然一個敏感的人代表的是某種無能為力,那我要做一個不敏感的人。得病之後,我就想説再給我一年時間就好,前幾年活的實在是太糊塗了,確實是什麼都沒做,默默無聞的活着,什麼痕跡也沒有留下,就這麼死了,覺得不甘心。
再給我一年時間,我會好好的活一活,活點意義出來。
疾病是生命的一部分,像我們自己養大的一個孩子,你不能因為他不聽話了,就把他殺掉。生病是件奇妙的事情,會讓人重新認識自己的身體、心理和人生,促人成長。
我發現,當我已經不再去為生存考慮,反正都要死了的時候,世界突然間像一副塵封束之高閣的畫卷一般在眼前展開,我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生命軌跡,去傾聽內心中最原始的渴望。
現在的我,學會了看天、看雲,看春光,如果説生病有好處的話,那就是讓我重新回到了生活中。我想,我所有的歡喜僅在於活着,我收穫的平靜來自於死亡。
檢視疾病背後的信號
不知從何時開始,人類開始壓抑自己的情緒,悲傷、憤怒、恐懼都被認為是壞的不可見人的,人們希望在人前呈現優雅、淡定、平和、喜悦的狀態,哪怕是心裏正在滴血。這種壓抑成為人類最強的防禦機制,並代代相傳。
不能表達甚至不能見光的情緒,變成許多疾病的潛在原因,就算是民間,也會有“氣病了”“難受得吃不下飯”“急火攻心暈了過去”這樣的説法。
這些原本看起來虛無縹緲的古老學説其實已被量子力學證明了:意識幫助我們以情緒的形式與宇宙進行交流,在“無量之網”中塑造出我們的人生際遇,經歷再反過來激發我們更多的情緒。當過多的情緒聚積在某處,通常會在某處顯現出症狀或疾病。
美國著名的心靈導師露易絲·海在《女人的重建》中提到:
很多罹患乳腺癌的女性都有一致的思考模式,不敢説“不”,很難拒絕別人,習慣性取悦周圍人,唯獨沒有滋養自己。
心臟病也是女性健康的殺手,從情緒的角度來看,心臟和它一抽一吸的血液,代表我們兒時與家庭之間的愛和喜悦。
有心臟病的女性,往往有尚待處理的家庭問題,她們的生命既沒有喜悦也沒有愛,於是封閉了去愛的心,也關掉了流向心臟的生命活力。
一位擺脱了癌症威脅的女士説,任何想要擺脱癌症的企圖都反而會固着於疾病的過程,於是她轉為好奇,而不是想要“修理”疾病,接納了一個奇特的觀念——癌症是一種求生的機制。
在兒時承受了許多虐待,長大後的她變得非常有控制慾,追求成就與地位,但是無法坦然地接受自己更深的感情。她學習與其他人建立更親密的關係。在過程中,她體驗到了很大的恐懼——在兒時,這樣的脆弱會讓她冒很大的危險。
她必須學習臣服於此,並認清她的恐懼是對於過去,而不是現在。她逐漸軟化,對自己開放,重新發現了自己與更深內在的聯結。她從求生模式(也就是癌症發生的模式)轉變為較脆弱、開放與成長的模式。
相比“疾病是健康大敵”的説法,倡導整體療法的醫生更傾向於將疾病視作信號,預示着情緒所造成的身心失衡已經到達了某種程度,需要引起足夠的重視。檢視我們生病的過程,可以瞭解我們的潛意識。
這也就是單純依靠醫學治療很難完全康復的原因。病人舊有的人生信念、生活模式沒有改變,一旦在生活中又被激發同樣的情緒,只能造成能量的再次堵塞。
《疾病的希望——身心整合的療愈力量》裏這樣概括:
疾病是一種人類的狀況,指明病人在意識層面失去了次序或和諧。
內在平衡的喪失會以症狀在身體層面表現出來,由於症狀的出現會攪亂我們習以為常的生活,迫使我們注意症狀,所以症狀既是訊息的信號,也是傳遞訊息的工具。
症狀會提醒我們面對自己是病人或是生病靈魂的事實,也就是説,我們已喪失內在的精神平衡。
如果此刻你的身體正在受苦,不妨沉心自問:我到底失去了什麼?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