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壁人”劉霖:我要讓老外永遠不能輕視中國技術人!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243785-2019-03-08 14:36
1949年11月,西方國家成立了一個神秘組織——“巴黎統籌委員會”。
“巴統”的宗旨只有一條:對社會主義國家實行“禁運”。禁運產品包括三類:軍事武器、尖端技術和戰略產品。長長的清單中,針對中國的特別禁運項目比蘇聯和東歐國家多 500 餘種。
七十年後的今天,公海上的商船已經密集如織,互聯網像一樣空氣一樣遍佈全球,但人性並沒進化。一旦凜冬將至,”巴統“捲土重來。
有霸凌的地方,就有反抗。
過去五年,歐美幾乎截斷了在網絡安全領域和中國的技術交流,想人為拉大技術差距。他們傲慢地想要重複七十年前的“巴統”伎倆。我們就是要證明,他們算盤打錯了!
劉霖説。
(1)勇敢者的遊戲
故事還得從很久以前説起。
劉霖是一個很特殊的70後。很小的時候,他就隨着搞科研的父親響應“三線建設”的號召,從蘇州遷徙到四川峨眉山的山溝裏。託老爸的福,本來吃着細糧米飯,忽然一下每天啃辣子,一個禮拜也見不着爸媽。
不過,父親在他心中是個不折不扣的英雄。
1964 年第一顆原子彈爆炸前,我們老頭就進“二機部”搞反應堆閥門了,他參與了中國第一座核電站——秦山核電站的設計。
劉霖驕傲地説。
劉霖
在這樣的環境長大,劉霖本應該走上父親的接班路,95年從成都科大機械系畢業回廠的那一天,本該“按部就班最終成為英雄”的劇本卻戛然而止。
因為訂單的削減,這些當年從北京、上海搬到四川山裏的三線企業大都被宣佈破產。身邊的父輩兄長們一夜之間下崗白了頭,造原子彈的改行去賣茶葉蛋的比比皆是。
下崗中年人騎自行車接送老婆去歌廳上班、走投無路去盜竊被判重刑的青工,這些現在看起來充滿晦澀的劇情,劉霖一輩子都難以忘記。
如同擱淺的鯨魚,咱們工人沒有了力量。看着電視上黃宏充滿豪情地宣佈“工人要為國家想,我不下崗誰下崗”的電視畫面,劉霖默默地拿着待業青年證,踏上了漫長的打工之路。
“既然廠子都沒了,我當時的夢想就是從民企混到港台公司,再從港台公司混到美國公司。”劉霖吶吶的回憶起當年。
1999年,電影《黑客帝國》上映。
那正是全世界互聯網瘋狂發育的年代,網線像毛細血管一樣深入了每個家庭和企業。而這部電影恰恰在人們好奇心最旺盛的時候,用畫面描繪出了“賽博世界”的樣子,從而成為了全世界人們對互聯網的共同想象。
這是劉霖最喜歡看的科幻片,看了不下十遍。造化弄人,幻想的東西影響了現實世界,劉霖的命運最終和這部電影裏描述的場景細密地糾纏在了一起。
黑客帝國
2004年,劉霖加入美國巨頭企業 F5,正式踏入網絡安全行業。
武器就是武器。賽博空間的“網絡安全系統”和真實世界的“導彈防禦系統”,二者沒什麼本質的區別。“網絡安全”可能是和平年代一個軍迷釋放荷爾蒙的不二之選。
“網絡安全”這個詞有點抽象,你也許會腦洞出各種黑客的廝殺場景。但劉霖用二十年的經驗把網絡安全這點事總結成兩句話:
攻擊者想盡一切辦法,深入對方系統,拿到機密數據。
防禦者想盡一切辦法,在對方得逞之前,發現並且幹掉對方。
這裏多説兩句。
真實世界是一場“羣毆”:每個國家既是攻擊者,又是防禦者。這就有點像《跑男》裏面的撕名牌,既要撕別人,又要防止自己被撕。所以漸漸地同一組人產生了“分工”——1)有人專門負責撕對手的名牌;2)有人專門負責保護自己隊伍的其他人。

撕名牌和網絡安全一樣
講究攻防配合
在這場網絡安全的《跑男》大戲裏,劉霖就是那個**“保護者”的角色。而且從2015年創業時,他就篤定要做保護者中的一個分支:“內部威脅防護”。**
啥叫內部威脅防護呢?
簡單説來就是:自己的隊友,無論是智商堪憂還是蓄意叛變,以種種方式把數據拱手泄露給了對手。而這種控制住豬隊友和卧底,讓他們沒有辦法搞破壞的操作,就是“內部威脅防護”。
看過《潛伏》《無間道》的童鞋一定知道,揪出卧底,比把對手幹掉難一萬倍。
劉霖就選了這件難事。
(2)武器的“崇洋媚外”
2009年開始,全球國家之間的網絡攻擊開始了“超限戰”。
劉霖給我科普道。
超限戰,是個很有意思的概念。就是説打架的時候不按套路出牌,大大超出對手預料。比如這樣:

例如拉登大叔直接派人劫機幹掉世貿大樓,美國向日本扔兩顆原子彈,徐曉冬拳打腳踢太極大師雷雷,這都是超限戰。
當然,既然都打起來了,你還要別人“按規矩打”,門兒也沒有。所以,理論上任何戰爭最後都會走向超限戰,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那麼,網絡世界的“超限戰”是什麼呢?
劉霖給我舉了個例子:
你是一家大公司的老闆。有一天突然收到下屬的郵件,內容是:老闆,你的醜聞已經在網上流傳了,快看看要怎麼處理!後面是一條鏈接。
這個時候,即使你是個“身斜不怕影正”的人,即使你覺得有些蹊蹺,即使你想打個電話問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大驚小怪,你都會先點開這個鏈接看一下。
一旦點開鏈接,你就輸了。
沒錯,網絡世界的“超限戰”,就是超越了機器的 0 和 1,直接把攻擊深入到了人性之中。
這些“人性攻擊戰法”和“網絡攻擊戰法”組合起來,就是“APT”。APT,中文叫做“高級持續性威脅”,意思就是賊天天惦記你,每天換着花樣搞你,今天你不中招,明天也懸。
就像牛身上的牛虻,怎麼掃也掃不掉。
2009年12月,谷歌炒作的“極光事件”(此處省略五百字),讓APT這種攻擊技術開始被高度關注。那以後,全世界出現了很多 APT 組織,專門針對各國政府和大企業搞攻擊。
為了反擊 APT,美國頂級安全公司 Websense 開始在全球兜售自己的解決方案。説到 Websense,可能有人不熟悉。這麼説吧,當時它在人們心中就是“數據安全界的杜蕾斯”:企業買一個,回家放心浪。
彼時,劉霖就在 Websense 作中國區經理,他的職責就是:把美國人研究出來的 Websense 最好的“數據安全系統”賣給中國人。
他的銷售天賦在這樣的環境下如魚得水。他的理想,再也不是回到早已破產,連廠房都被房老闆剷平了的三線單位當待業青年,而是在美資公司從一線銷售做到首席代表。
我在每家美國公司都是全球最 TOP 的銷售,每年都給渡假獎勵。外國老闆拍着肩膀誇我是兄弟,是 Hero。
劉霖笑着回憶過去。
在 Websense 待了五年,劉霖看到洋品牌在中國呈現壟斷的態勢。什麼五百強、什麼國企央企、什麼互聯網巨頭,幾乎都在用洋品牌的“數據安全系統”。
等等,好像劇情有點不對勁。。。
説了半天,這篳路藍縷的科研工作者的後代,咋就直接做了“洋買辦”?
原因是這樣的:劉霖一方面很熱血,一方面又很冷靜。因為“數據安全系統”就像“薩德系統”,是一套武器。而武器這個東西是有參數的,有參數就能排出來一二三名。
牛皮吹上天,飛毛腿導彈還是會被愛國者導彈攔截。什麼扔石頭炸飛機,手撕鬼子這些,都只能在神劇裏糊弄觀眾。

所以,美國人的東西好就是好。
總想給老外好好幹,把中國業績給做起來,當個首席代表。然後搞合資公司,把先進技術引進中國。既然大老闆都和我稱兄道弟,中國改革開發市場又這麼大,我來主導合資品牌甚至 OEM,不也能為國家社會做貢獻嗎?
劉霖説。
但彼時的劉霖還沒完全意識到,老外要的是賺錢工具,而不是一個“有反骨”的人。
(3)屈辱往事
2015年,三歲的敍利亞小難民 Aylan 被衝上海灘,英國首相卡梅倫提出“脱歐計劃”。
2015年,周鴻禕發表內部信,決定讓 360 從納斯達克退市。
2015 年,Websense 被美國軍工巨頭、愛國者導彈的製造商雷神公司收購,隨即開始關閉劉霖所在的北京研發中心。
人們彷彿聽到,世界經濟一體化的發動機發出異響,一場敦刻爾克大撤退出現在人們的想象中。
這件事早有預兆。
劉霖回憶了兩個屈辱的故事:
就在 Websense 被收購之前一年,某家國內安全公司董事長找到自己,希望他能幫忙促成一個合作——這家公司購買 Websense 的一個模塊“郵件安全產品”,貼牌自己生產。劉霖滿心歡喜彙報給美國,被總部直接拒絕。
同樣是在2014年,時任 360 CTO,“技術大掌櫃”譚曉生穿梭於中美,希望在劉霖的協調下,購買 Websense 的一個模塊——“數據防泄漏(DLP)”技術,劉霖又熱心地兩頭撮合,末了又被美國總部無情回絕。
譚曉生約劉霖出來聊天,兩人在798的咖啡館門口抽了一晚上煙。
劉霖回憶,這一刻特別魔幻。這是他人生中賺錢最多,卻也是最低落的時刻。
我徹底明白了。自己盡一切努力讓中國多從美國身上學到一些先進技術,但美國人從來沒有看得起我們,也從來沒準備教我們。
我在他們心裏真的只是“買辦”、“跑腿的”。我們國家一直説“人類命運共同體”,但可笑的是美國人從來就沒覺得和我們是“共同體”,他們篤定那些高級的武器我們永遠做不出來!
劉霖看着我,説。
美國人當然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
無論出於什麼理由,自己家的東西,就是不想賣給中國人,這天經地義。而且,彼時所有中國大公司都拿錢追着買美國安全產品,抱着大腿高呼“真香”。有種的話,你中國人可以也造出一套世界頂級的“數據防護系統”啊。
末了,譚曉生一拍大腿,對劉霖説:我們投資,你來做,幹不幹?
天空衞士就這樣成立了。
劉霖(左)和譚曉生(右)
(4)“大撤退”
2015年,國內已經有很多老牌的安全上市公司,江湖上也有很多黑客背景濃厚的網絡安全創業公司,很多都在研發“數據安全系統”。怎麼説,也輪不到一個外企的中國區銷售經理來拯救世界。
但劉霖的觀點很簡單粗暴:
技術好不好,自己説了不算,要由第三方機構公正評判。
世界上有一個公認非常權威的諮詢機構 Gartner。每年它的分析師都會評判全球各家公司的產品技術,在報告裏進行推薦。你能進入 Gartner 報告,就説明你的技術夠牛。
而在“內部威脅防護”這個領域,Gartner 也剛剛提出概念,硅谷的公司也沒有很成熟的產品。既然還沒人能做到,劉霖覺得自己可以試試。
劉霖不懂技術,創業急需一位 CTO(首席技術官)。他找到了 Websense 的一位華人技術主管,邀請他一起“改變世界”。對方答應了,所有事情都談妥,箭在弦上。
就在註冊公司的前幾天,對方突然告訴他,我不幹了。
對不起,我如果辭職,我老婆就要跟我離婚了。像你這樣的豪言壯志,中國人最拿手了。但到頭來中國人不還是什麼都沒研究出來嗎?我想明白了,我是在美國上的學,又一直在美國公司工作,還是拿美國人的錢保險。
對方就這麼坦白地説。
那一刻,萬語千言在劉霖心口,他卻如鯁在喉。
“既然你不幹,那就找比你更厲害的。”劉霖憋着一口氣,找到了這位主管的上司,Websense 全球高級研發總監陳少涵。
“在那之前,我和陳少涵就是好朋友,但我們從沒討論過工作以外的事。他是個什麼態度,我心裏完全沒底。”劉霖説。為了説服陳少涵,劉霖自己演習了好多“預案”。沒想到,剛一聽完劉霖計劃,陳少涵馬上就表示非常願意加入。
劉霖(左)和陳少涵(右)
然而,説服合夥人只是長征第一步;這更為兇險的第二步,是説服夫人。
由於在外企實在是賺得太多了,劉霖大概一算,創業的話,自己需要降薪90%。這無疑會對家庭造成巨大的衝擊。
他忐忑地把這個想法告訴夫人。夫人沉默一陣,問了他一個問題:“你創業,是為了將來賺更多的錢?是為了公司上市名滿天下?還是為了證明自己?”
劉霖想都沒想,回答説:“都不是,我就是想把這件事兒做成,讓中國人不再看美國人臉色。”
夫人聽罷,説:“我支持你。”
於是,劉霖和陳少涵兩個人把工資降低到原來的十分之一,劉霖又咬牙把自家的別墅賣掉,也投進了天空衞士。
天空衞士剛剛成立,國內形勢卻已經山雨欲來。
“不僅 Websense 研發中心撤離中國,賽門鐵克研發中心也撤離中國,趨勢科技也在考慮撤出中國。”
劉霖回憶。
讓他氣憤的是,這些公司撤走的只是研發中心,東西還照樣賣給中國人。這就保證了中國在學不到任何技術的前提下,還能買到美國的東西。
最關鍵的問題在於,美國公司賣給中國的安全產品名錄,幾乎停留在了2014年。也就是説,很多頂尖的安全下一代產品,例如**“在不解密的情況下檢測威脅”、“人工智能內部威脅防禦系統”**,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但事實上對於中國是禁運的。
可嘆的是,很多中國用户(不得不)相信,即使是購買上一代的美國產品,仍舊比絕大多數中國安全產品要好。
“事實並非如此。”劉霖説。
2017年,京東發生用户泄露事件;2018年,餓了麼、美團外賣、百度外賣、圓通快遞、滴滴等大公司也出現用户信息泄露事件。出問題的時候,他們很多都在用“洋產品”。
美國賣給我們的東西,已經落後太多了。
(5)逆襲
前幾年,我們已經和美國出現了“代差”。
劉霖特別着急。
看過《三體》的童鞋都知道,“代差”意味着可以“降維打擊”。就好像高射炮無論如何都打不到宇宙飛船。落後者無法想象先進者武器的工作原理,更沒有辦法破解。自己仰望天空無計可施,而對方在上帝視角俯視,如螻蟻一般擺佈你。
這個“代差”,主要就差在自動化和人工智能的水平上。
回到2015年,劉霖和陳少涵兩手空空,如果一上來就做人工智能的安全系統,那就真的成了喊口號了。
他們決定,先從老東家 Websense 最拿手的安全產品“數據防泄漏”(DLP)開始做起。
劉霖特地對我説:“很多人以為我們可以從老東家拿出來技術,其實根本不可能。歐美的數據防泄漏產品就從來沒有一個研發人員放在中國,而且所有 Websense 的核心技術全在美國人手裏,根本不讓中國人看全部代碼。他們甚至傲慢到覺得你們中國人都看不懂。”
陳少涵雖然是頂尖的技術人,但是他只是在原理層面掌握技術,並不掌握代碼。“知道飛機發動機的工作原理”和“把它做出來”完全是兩碼事。
所以,創業之初劉霖最擔心的恰恰是:從零開始寫代碼,會不會等寫出來黃花菜都涼了?
果不其然,這第一款產品就用了將近一年時間。
中哥曾經寫過一篇文章《天空衞士的逆襲》,裏面就詳細介紹了 DLP 產品出生的艱難過程。
半年時間,天空衞士 DLP 產品測試版出來了,銷售合夥人楊明非吹着口哨扛着單反拿去香港一位客户那裏測試。本打算半天測試結束,剩下時間去周圍購物採風享受人生。結果設備接入網絡,一百多項指標不合格。。。
楊明非在客户辦公室裏忙活了一個禮拜。別説採風,連香港的太陽都沒見到,最終鎩羽而歸。
但全村人的希望——CTO 陳少涵卻不緊不慢,帶着兄弟們又攻堅了幾個月。突然有一天,陳少涵告訴楊明非,問題都搞定啦!這次,楊明非忐忑地把設備拿到客户那裏測試。沒想到天空衞士超越了所有人想象,直接幹掉老東家 Websense 和國際大廠賽門鐵克、邁克菲,測試數據拿到了第一名。
這個過程,對於 CEO 劉霖來説,就像煉獄一樣漫長。
2015年,就在產品研發最艱難的時刻,本來要使用天空衞士產品的股東 360 都快撐不住了,考慮花數億金額購買另一家國外 DLP 產品的源代碼應急。
劉霖心裏明白,如果最好的夥伴都放棄自己,這基本會宣告天空衞士“出師未捷身先死”。
而他中年人特有的自尊又告訴自己,即使在老鐵面前,也決不能丟人。於是那幾個月,他每天跟同事們一起加班,咬着牙用最快的速度把產品推出來,然後換上一副滿不在乎的傲嬌臉,第一時間拿給 360 測試,還在一旁壞笑着説:“怎麼樣?洋產品和咱家的‘土貨’,哪個好?”
襁褓中的天空衞士,就這樣驚險地活了下來,劉霖終於有機會開始他追趕美國的征程了。
他究竟要怎麼做呢?
劉霖衝到了白板前面,給我畫了一幅“總體作戰路線圖”。
在2010年以前的“農業時代”,人們為了保護數據,發明了**“加解密”、“上網行為管理”、“反垃圾郵件”、“App加固”、“移動設備管理”**這些技術。
在2011年的“蒸汽時代”,人們把以上技術都進行了升級,發明出**“數據防泄漏(DLP)”、“Web 安全網關”、“郵件安全網關”、“雲訪問安全代理(CASB)”,“移動安全技術”**。
在2012年的“工業時代”,人們把上面那些技術都整合在了一起,統一調度。這就是**“統一內容安全技術(UCS)”**。
在2015年的“”數字時代,人們把安全防護的關注重心從“內容”移到了“行為”上,於是有了**“用户行為分析技術(UEBA)”**。
在2018年的“智能時代”,人們把“行為”和“內容”結合起來,用人工智能的方式對大量蛛絲馬跡進行細緻分析,從而像柯南一樣發現兇手,這就是**“內部威脅管理(ITM)”**。
這其中的技術,都是遞進的關係。
而天空衞士的節奏是這樣的:
2015年底,發佈數據防泄漏產品(DLP)和統一內容安全平台(UCS)。(此時距離美國的技術差距為3年左右。)
2017年底,發佈內嵌人工智能技術的內部威脅管理(ITM)和內部威脅防護(ITP)。(此時已經在某些單點技術上追平了美國。)
2019年初,發佈了雲安全技術,同時補齊了之前不夠豐富的“子系統”:“郵件安全網關”、“雲訪問安全代理(CASB)”和“移動安全技術”。(此時已經在整體技術上和美國沒有代差。)
為了追平美國的人工智能安全技術,天空衞士籠絡了一批人工智能專家,四年花了三個億研發經費,死死咬住美國最先進的技術方向。
從這張圖上可以看到,某個人的行為模式與過去七天發生了大量的偏離。人工智能就會報警,Ta 有可能是個“豬隊友”。
實際上,世界已經對天空衞士的努力給出了回應。2018年,天空衞士在成立的第三個年頭,終於進入了業內頂尖評測系統——《Gartner 報告》。而且一進就是兩個產品:一個是天空衞士最早研發的 DLP 產品,另一個是彼時還未發佈的 CASB 產品。
這成為了劉霖吹響的第一聲號角。
在這個過程中,天空衞士攻城略地,拿下了中國主要銀行、券商、保險、物流、航空行業的訂單,一點點把洋產品擠掉。
看着老東家 Websense 和賽門鐵克、邁克菲等頂級大廠的設備一台一台被自己替換掉。劉霖感到一種俠客般的快意恩仇。
這是天空衞士的 DLP 產品機箱,設計者楊明非告訴我,當時他們採用了最好的陽極氧化鋁面板和黑漆。
(6)我要去“奧斯卡”!
四年的創業中,那根刺還一直戳在劉霖的腦海,時時刺痛他。
劉霖記得很清楚,2016年的時候,為了補齊在“Web安全網關”上的短板,天空衞士想準備100萬美金購買美國安全公司 Webroot 的一項技術許可。
這不是買源代碼,只是買使用權,不會泄露美國人的技術。而結果是,就在快籤合同的時候,突然所有和我們對接的美國人都”失聯“了。
那些人都是陳少涵的朋友,少説也認識了七八年,最後就這麼突然不玩了,沒有解釋。所謂“全世界最文明的國家”,最後連最基本的商業信譽都沒有。
劉霖説。
在網絡安全領域,有一個公認的“奧斯卡”,那就是一年一度在美國舉辦的“RSA 大會”。能夠在這個展會上擁有一個展台,是很多安全企業的夢想。由於申請人數太多,組委會會委託第三方機構對申請公司做諸多調研,最後批准技術最好,最有前瞻性的公司參展。
作為技術負責人,陳少涵每年都會帶隊去世界頂級安全展會 RSA 上參觀學習。然而,中國人所受到的對待一年不如一年。
2018年初的 RSA 上,陳少涵正和一位美國安全研究員聊天,他的老闆突然走過來,對年輕研究員耳語幾句,年輕人告訴陳少涵:“對不起,我們的交談就到此結束吧。”同樣是這一次,陳少涵約了幾位美國研究員朋友,對方都説:吃飯可以,但如果聊技術,就算了。
就像電影《綠皮書》中描繪的那樣。
黑人鋼琴家雪莉教授,受過最好的教育,有着全世界最優雅的舉止。但他無論如何都不能進入音樂廳的餐廳吃飯,即使等一下要欣賞他演奏的所有觀眾都可以在這個餐廳就餐。至於原因,就是“沒有原因”。
都説人到中年,會變得平和。但劉霖怎麼都咽不下這口氣。
“2019年的 RSA,我們不去看展覽,我們就要去參展!”
他一拍桌子。
整整2018年下半年,天空衞士組建了一個專門團隊,就是申請參展 RSA。為了保險起見,劉霖甚至申請了兩個展位。一個是作為中關村海外園的園區企業,另一個是作為天空衞士獨立申請。
申請遞交,他忐忑地等待結果。
畢竟天空衞士的國際市場還沒有特別強大,美國人對天空衞士的瞭解有限。況且,美國人本來就對中國的技術有偏見。
幾個月的等待,結果終於出來了。天空衞士兩個展位的申請全部通過!於是,陳少涵帶領隊伍浩浩蕩蕩赴美,2019年3月初,天空衞士代表中國的安全技術,出現在 RSA 的展區裏,和美國公司對面而望。
陳少涵在 RSA 現場
為大家介紹天空衞士
合夥人楊明非
“費盡周折,只是為了站在美國企業對面。這值得嗎?”我問。
我們是一家創業公司,技術研發費用甚至不及美國同行的十分之一,技術當然不可能超越人家。但是,我只想讓美國人知道,中國是有人在勤勤懇懇地做這件事。而且,我們做得並不差,至少和美國沒有代差。
老外,永遠不應該,也不可能忽略中國的技術人。
劉霖看着我,一字一頓地説。
(7)驕傲的人
劉霖是個驕傲的人。
某種程度上,他不喜歡自己的中國同行。
90年代,劉霖二十出頭,曾經和朋友合夥創業。他見識了無數官商勾結,行業潛規則,利益幫派火併,一朝天子一朝臣。再天才的編劇都編不出他看到的魔幻場景。
劉霖也曾想過,要不要像他們一樣。但從草莽時代走來,劉霖看到了滄海桑田。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那些日進斗金叱吒風雲的梟雄,如今囚於鐵窗之後。蒼穹之下,他們舊日的江湖被時代的車輪碾碎。
劉霖覺得,尊重規則是在為自己贏得尊嚴。
天空衞士研發中用到的一切組件,劉霖都會嚴格按照知識產權為對方付費,無論對方是國際公司還是中國公司。當他得知同行們通過盜版破解或者隱瞞的方式“節省成本”的時候,他非常氣憤。
這是在丟中國人的臉。
他説。
你可能猜不到,天空衞士的幾個合夥人,都是70後,60後,最大的合夥人葉教授已經退休。在動不動都是95後的創業公司裏,這是絕對的另類。
我們都衣食無憂,不需要賺很多錢。我們也不需要證明自己。因為在外企的時候,我們都非常成功。現在,我們只是想給國家做出一些東西。
劉霖説。
為了激勵員工,他會定期組織大家看《橫空出世》、《冰雪長津湖》,爬南口長城,祭拜抗戰遺址。
那種如今已經鮮有人提的“兩彈一星精神”、“三線精神”、“無私奉獻精神”,在他的話語體系裏鑲嵌得嚴絲合縫。
2019年初,天空衞士的發佈會,劉霖堅持要用“打破壟斷技術,共創英雄事業”作為主題。同事説,他不覺得這是口號,他覺得這就是信仰。
2019年1月,影響劉霖一生的父親去世了。而在父親去世的第二天,劉霖戴着黑紗,從晚上8點一直談到11點,為了挖一位軟件工程師。
如果我能用我的一切換回最後陪伴父親的幾年,我肯定義無反顧。但現在,一切都不可改變了。
小時候,我曾經一個月看不到老頭,但我知道,他是為了這個國家才犧牲了自己的健康,我們三線的老人説”獻了青春獻終身,獻了終身獻子孫“。他是我的英雄,我是他的子孫。
劉霖説這番話的時候,表情出奇地平靜。
我猜想,父輩已經把某些東西澆灌進他的血液:面對這個世界,你可以流血,你可以流汗,但你唯獨不能流淚。
因為這個世界,從來就不相信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