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宗教:讀《中華文明的復興和經濟理論的創新》——與陳平先生商榷若干問題(中)_風聞
秦相冯去疾-请关注我的西瓜视频账号:悠悠一评2019-03-11 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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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陳平先生認為:“馬克思低估了文化、宗教和社區對經濟發展多樣性的影響。馬克思樂觀地估計,科學可以取代宗教,但卻沒有看到科學發展的雙刃劍使宗教,尤其是伊斯蘭教、天主教、東正教以及各種新宗教有復活與深入民間的趨勢,成為西方消費主義和東方官僚主義的勁敵。反而是韋伯宣稱的新教倫理在西方的衰落,造成巨大的文明衝突和西方福利社會的危機。”
由此可見,陳平先生確實對馬克思主義存在相當的誤解。
陳平先生所認為的“馬克思樂觀地估計,科學可以取代宗教,但卻沒有看到科學發展的雙刃劍使宗教,尤其是伊斯蘭教、天主教、東正教以及各種新宗教有復活與深入民間的趨勢”並非馬克思主義下的觀點。而陳平先生認為的“韋伯宣稱的新教倫理在西方的衰落,造成巨大的文明衝突和西方福利社會的危機”,這個“文明衝突”和“福利社會”危機本質時間資本主義運行的必然結果,這裏因果倒置了。確切的説,正是因為西方福利社會危機,才導致了巨大的文明衝突和新教倫理的衰落。這個問題我之前的文章《福利制度拖垮西方?不好意思,你被騙了》中已經略有涉及。在這裏,我僅就宗教相關的問題展開討論。
馬克思從來沒有説過什麼科學取代宗教。為什麼?因為宗教是一種意識形態,意識形態怎麼可能用科學去取代?像資本主義,社會主義,現實主義,這些叫做意識形態,科學能取代嗎?顯然不能。宗教也是一樣。
為什麼説宗教是意識形態呢?意識形態“是人的生活過程在人們頭腦中的反映”(沈江平,《作為意識形態的宗教和作為宗教的意識形態》)。
那麼宗教是怎麼反映的呢?在《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中,馬克思一針見血的指出:“國家,社會產生了宗教即顛倒了的世界觀……宗教是這個世界的總的理論,是它的包羅萬象的綱領……宗教裏的苦難既是現實的苦難的表現,又是對這種現實的苦難的抗議。”恩格斯在《反杜林論》中説:“一切宗教都不過是支配着人們日常生活的外部力量在人們頭腦中的幻想的反映,在這種反映中,人間的力量採取了超人間的力量的形式。”
列寧也認為:“宗教是一生為他人幹活而又深受窮困和孤獨之苦的人民羣眾所普遍遭受的種種精神壓迫之一。被剝削階級由於沒有力量同剝削者進行鬥爭,必然會產生對死後的幸福生活的憧憬,正如野蠻人由於沒有力量同大自然搏鬥而產生對上帝、魔鬼、奇蹟等的信仰一樣。對於辛勞一生貧困一生的人,宗教教導他們在人間要順從和忍耐,勸他們把希望寄託在天國的恩賜上。對於依靠他人勞動而過活的人,宗教教導他們要在人間行善,廉價地為他們的整個剝削生活辯護,向他們廉價地出售進入天國享福的門票。宗教是人民的鴉片。宗教是一種精神上的劣質酒,資本的奴隸飲了這種酒就毀壞了自己做人的形象,不再要求多少過一點人樣的生活。”(《社會主義與宗教》)
説到底,宗教不過是一種慰藉,一種寄託。統治階級藉助宗教構建統治的合法性,而被統治階級藉助宗教來逃避現實、麻痹自己,或者借宗教之手控訴現實乃至起義對抗。
所以當宗教進一步發展的時候,我們第一件事不是去思考宗教怎麼樣了,而是現實怎麼樣了。我們去批判宗教,也不是搬出另一套信仰簡單去對抗,而是要從現實出發,改變整個環境。
陳平先生所謂宗教的“復活與深入民間的趨勢”,在歐洲是什麼情況呢?我們必須要清楚和牢記的是,宗教問題的本質是社會問題,並且歐洲的宗教問題是非常典型的由社會問題演變的案例。歐洲固有的矛盾就不用説了,那些矛盾打2008年就有,但是被福利壓着了。那麼什麼是導火索呢?難民問題。
美國打敍利亞,好歹隔着個大西洋,炸不到美國去。歐洲可是和敍利亞幾乎是挨着的,很近啊,打敍利亞不怕引火上身?歐洲的思路是,難民一來,我們正好有一批廉價勞動力,美滋滋。
《紅樓夢》有句話叫“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德國就是這麼個主。稍微仔細想想,都能知道不靠譜。首先,德國需要那麼多廉價勞動力嗎?德國為首的歐盟國家主要靠服務業和高端製造業,哪個是難民短時間能幹的?高端製造業可是手藝活,沒個幾年功夫下不來,那些難民有多少現成的?至於服務業,交流都是問題,怎麼服務啊?其次,難民的心態也不一樣。難民不傻,知道是誰搞的鬼,你把我們家炸了,然後我還得去你家接受你的壓迫,我怎麼這麼賤呢?心態就不是去哪工作的心態。説句不好聽的,沒恨歐洲就不錯了,還指望剝削他們?再次,敍利亞難民,本身的素質就不算特別高,德國為首的歐盟國家的就業崗位不適合難民。當然歐洲確實缺低端工作人員。然而,人生地不熟也不會説話,在低端的工作,也沒法幹。
再次,難民工作不好辦,趕也趕不走,總得養着吧,又是一大筆開支,本來原有的開支就大,又加上一筆新的開支,等於給自己又作了個禍。再次,難民湧向歐洲之後,加劇了難民對宗教信仰的依附。這是一種現實選擇。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家已經沒了,無所依靠,這個時候,國籍、血緣、宗教信仰就成為了聯繫的紐帶。敍利亞已經快打爛了,血緣又太少甚至在逃難過程中和親人走散乃至親人死亡,宗教信仰就成為了最後的紐帶和寄託,而且人還特別多(上百萬)。這種情況下,無依無靠又只能牢牢依附宗教,愈來愈傾向極端,稍有風吹草動,就可能被認為是針對難民的歧視行為,再加上一幫白左聖母瞎惹惹,想要依法處理都費勁。那結果只能是治安每況愈下。最後,這些難民工作難以保障、日常生活水平低,自身的受教育水平也不高,結果只能是淪為犯罪和恐怖主義的温牀。
所以這個問題想要根本解決,要麼讓敍利亞別打了好好恢復,然後把這幫人弄走,禍禍不到歐洲;要麼就想辦法讓他們融入當地。問題是這兩個辦法都不靠譜。前者美國不聽歐洲的。後者,融入當地怎麼着得讓他們會説當地語言吧,也得讓他們有工作吧,不然幾百萬人不會當地語言也沒工作,早晚是個事。問題是語言怎麼教,誰去教,他們願不願意學,要花多少錢,沒人知道;給他們找工作更難了,當地人還不一定有工作了。所以結果就是,難民過得不舒服當地也不好受。
然而難民有了極端傾向,歐洲人不能坐以待斃,在根本上解決不了之後,歐洲人也選擇了極端。以極端對抗極端,結果就是問題解決不了,還多了一堆新問題。
所以歐洲的宗教問題靠着所謂的“消費主義”或者其他思想是完全不可能解決的。一切不從社會現實問題入手而又希望解決宗教問題的行為和政策,都是不可能的。
(注:關於歐洲難民問題,現在在德國的難民大體有近30%的難民有工作了,難民違法亂紀的行為也已經開始降低。所以所謂的難民違法亂紀問題,就是窮的,遊手好閒的。有了穩定工作之後,都會逐漸降低。只不過未來如何仍然有待觀察。)
在中國是另一回事。基層黨組織缺失,確實是個大問題。意識形態的站場你不去佔,別人就佔了。但絕對不僅僅只有這一個原因。宗教是慰藉、是寄託,那麼既然要去投靠宗教,就勢必出了什麼事情讓他們產生了靠自己無法解決的無力感,進而寄託虛無。這些事情其實也不難想,比如什麼貪官污吏、村霸惡匪、生活壓力、下崗失業、家徒四壁等等,或者是自身水平有限不能有正確的認識被忽悠的。
再比如,這種情況基本上都是邪教,就是長期洗腦暴力控制,長期洗腦和暴力控制之下,精神就不正常了,那就不能用常理去看待了。還有另一種情況,比如借治病救人等手段,強制要求改變信仰。
再比如年輕人信宗教或者迷信的比較少,上年紀人比較多,為什麼呢?有句話叫初生牛犢不怕虎啊,年輕人血氣方剛、充滿自信,自然信的少。一旦上了年紀,顧慮越來越多,像親人朋友自己的身體情況,子女的未來等等,這些東西很多都是本人無力也無法控制的。這種情況下就會轉而投靠虛無,幻想有超然的存在能夠給予保佑。
再比如,科學上的一些無法解釋的事情或巧合,或者乾脆就直接編故事,以宗教或者迷信的解釋牽強附會,糊弄人信。這個玩意對上年紀的人尤其有用,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嘛,而且上年紀的人一般也不會去查證。比如説,有個故事叫做“打蛇吃蛇變蛇人”,其實就是感冒+蛇毒+風濕病等合成的一種罕見皮膚病,是遼陽市的付萌露醫生治好的。但是有人説是找人唸佛治好的,如果要是懶了沒去查沒去琢磨,就被糊弄住了。幾個故事下來就被騙過去了。
所以很多時候,傳教人士都會説類似的話,不行我們的神沒關係,但是你看我們勸人向善、多做好事,巴拉巴拉一大堆然後再説信了之後怎麼樣怎麼樣有好處,沒準説幾個故事。總之就是你跟他説科學,他跟你説道德,你跟他説道德,他跟你説用處,你跟他説用處,他跟你説故事……
這就是為什麼宗教擴散不能單純的靠另一套信仰解決,科學也解決不了。宗教是一套有系統的、複雜的信仰,有道德、有規章制度,他給予人慰藉和幻想,在這種幻想世界之中,類似惡有惡報善有善報這種最為樸素的觀念得以“成功實現”;在這種幻想世界之中,人們可以不用擔心的控訴、諷刺現實中的壓迫,幻想未來——他反抗了現實,卻又麻醉了心靈。而如果簡單地用其他信仰或者宗教替換,無非就是換個名號罷了,但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就如同我把我的名字改了,不代表我的性別變了一樣,你信或是不信宗教,現實的問題就在那裏不增不減。
所以馬克思反對用別的宗教或是別的什麼去消滅現實中的宗教,馬克思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指出:“要真正地、 實際地消滅這些詞句,從人們意識中消除這些觀念,就要靠改變了的環境而不是靠理論上的演繹來實現。 ”在《黑格爾法哲學批判》中認為:“人就是人的世界,就是國家,社會。國家,社會產生了宗教即顛倒了的世界觀,因為他們本身就是顛倒了的世界……因此,反宗教的鬥爭間接地也就是反對以宗教為精神慰藉的那個世界的鬥爭。”
該怎麼做呢?正如《德意志意識形態》所説:“大工業通過普遍的競爭迫使所有個人的全部精力處於高度緊張狀態。它儘可能地消滅意識形態、宗教、道德等等。”是大工業實現了對宗教(一定程度上的)的消滅,今天也一樣。
我們與其去責怪信仰某些宗教之人,不如從現實着手。扶貧致富、反腐倡廉、掃黑除惡、解決就業、加強科普教育、提高國人科學素質水平等等這些才是治本之道,還要加強基層黨組織建設,搶佔意識形態高地,強力打擊邪教。打擊恐怖勢力,弘揚優秀文化,我們要動用政治、經濟、文化、黨組織等多種手段,讓人民在現實找到希望和目標,讓人民在現實中幸福,讓人民知道幸福生活不是靠什麼天恩神賜而是靠現實的努力和勤奮,那麼宗教自然而然的就會式微。我們也一定要注意防止宗教附會在傳統優秀文化之上。宗教當然有一些優秀的成分和思想,但是不代表宗教本身就是優秀傳統文化。
同時,我們也要清楚的是,宗教説到底看是在誰手裏看怎麼用,我們必須認識到,宗教的存在將會是長期的,至少短期內並不可能消亡,所以我們要利用好宗教,發揮宗教的積極作用,為我國發展建設做出貢獻。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宗教研究所、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研究中心研究員李華偉指出:“當落後的統治階級利用宗教進行統治時,宗教起消極作用;當先進的統治階級利用宗教時,宗教起積極作用;當非統治階級利用宗教這一“外衣”反抗“苦難塵世”時,宗教具有積極作用和正功能。因此,抽象地談論宗教的功能、作用不符合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李華偉,《馬克思從具體社會形態理解宗教》)。
而宗教的消亡,《共產黨宣言》中,馬克思認為要到了階級對立完全消失的時候,宗教才會消亡。《資本論》則認為,當實際日常生活的關係,在人們面前表現為人與人之間和人與自然之間,極明白而合理的關係時,現實世界的宗教反映才會消失。
所以最終,我們還是回到現實之中,任何希冀用其它倫理信仰取代宗教卻又不打算對現實世界改造的行為,終究只能是鏡花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