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專訪黑科技掌門人：核心技術，千萬不能急功近利_風聞

【俠客島按】

昨天帶來了“低調資本界大佬”專訪，今天再給大家帶來一期“黑科技”企業掌門。

今年上會，島叔的小夥伴們都手拿一款神器，長這樣：

不是貓狗，那是島妹親手打的碼。島叔説的是他們手中那個。

一款小玩意兒，可以直接把採訪對象的錄音轉成文字。其實，不光解放了廣大媒體工作者，就連兩會會場上的很多講話，也用上了類似的神器。

猜到了哈？對，就是目前國內市場佔有率相當高的科大訊飛。這家從中科大成長起來的獨角獸企業，已經成為中國AI的代表者之一。在該公司的牆上，掛着一幅標語：“燃燒最亮的火把，要麼最先燎原，要麼最先熄滅”。

本期嘉賓，科大訊飛董事長劉慶峯。

17歲進入中科大，26歲創辦科大訊飛，劉慶峯帶團隊從合成做到識別，從識別做到評測，從評測做到翻譯。20年後，公司市值從32億做到了900億，整整翻了近30倍。除了最為普通用户熟知的語音識別，科大訊飛還有相當多的其他業務。

跟島叔聊，劉慶峯狀態挺好。講到激動處，胳膊肘還不小心碰倒了“俠客島”的logo，砸碎了放在牌後的水杯。據身邊的工作人員講，他可以2個小時不間斷講4萬字，平均每分鐘300多字——要知道，昨天的訪談對象，大概語速是每分鐘是200字。

“語音是文化的基礎和民族的象徵，他希望有一天中國的語音技術是中國人做到世界最好。”這是導師給劉慶峯的寄語。劉慶峯説，科大訊飛的中文智能語音已經做到了世界第一，英文也是世界第一。

中國企業如何適應、引領人工智能浪潮？跟島叔一起，聽聽他的見解。

沒錯，本期文字也是島叔用該公司產品付費轉寫的。

**1、**俠客島：今年兩會，您聽完政府工作報告後，面對記者説了兩個字感受，振奮。您説下報告中哪條讓您最興奮？

**劉慶峯：**最興奮的是兩個方面。一是人工智能第三次被寫入政府工作報告，而且總理第一次提出來“智能+”，要搭建工業互聯網平台，用“智能+”來推動我們製造業進一步發展和轉型升級。

另外就是今後中國的人工智能企業等新型企業，生產要素成本會明顯下降。比如報告明確提出，一般工商業用電電價要下降10%，中小企業的寬帶平均資費再下降15%，移動網絡流量平均資費再下降20%以上。

還有一個讓人興奮是科研人才積極性的調動。這次政府工作報告中寫得非常充分，就是要充分發揮科研團隊和領軍人才的積極性，讓他們在人財物的使用上有更多支配權，讓他們對技術路線有更多決策權，而且加大基礎投入以及相關經費的投入比例。

甚至提出項目經費使用實行“包乾制”試點，就是説不再按科目分類，怎麼花錢？團隊説了算。我覺得這些會大幅激發我們科研團隊的積極性、自主性和創造性。

**2、**俠客島：激發科研團隊和科研人員創新創業的積極性提了很久，但一直是個問題，您覺得該怎樣激發科研人員創業創新積極性？

**劉慶峯：**大學的實驗室中，橫向合作經費很容易，而縱向經費面臨兩個問題——

第一，經費的申請時間週期太長。全世界的產業界都已經開始做了，我們在國家層面可能還在討論立項，半年討論下來，正式立項申報又是半年，等到資金下來可能又等半年，結果，一年半兩年過去了。這對於新興的戰略科技方向，這個時間是等不起的。

第二件事情就是，很多經費本來要更多用在人才上，但經費中人才的比例配置太低，使你的科研院所根本沒有辦法跟國外的科研機構去競爭人才。我覺得這次突破是非常有必要的。

另外，我們也需要有一些評估諮詢機構，或者是我們的課程培養，讓大學的知識分子知道，產業化是怎麼回事？我們現在看到不少的科研成果產業化之所以不順，有時也跟領軍人才有關。他可能就適合做總工程師，適合做首席科學家，不適合當總經理。非得去當總經理，可能就會出問題。

3、俠客島：您一直在中國人工智能的前沿工作，中國的人工智能在世界上處於什麼水平？

**劉慶峯：**在人工智能領域的很多方面，中國確實已經跟全世界並跑了，而且在一些方向上，我們已經開始處於領跑地位。

比如人臉識別，我們中國有好幾家公司做得不錯，科大訊飛做得也挺好。在去年國際模式識別大賽中，圖文手寫的三項指標，我們都是全球第一，不光包括中文，也包括英文。

另外，我們也看到，中國有相當一部分的人工智能開始跟國際上同步或者並跑，比如機器人的伺服馬達和機器人的芯片等等。

但不可否認的是，我們在人工智能的基礎理論研究上還有欠缺，與發達國家依舊存在差距。

現在，圍繞着第三次人工智能浪潮，以深度神經網絡為代表的算法，我們很多科研院所已經掌握了。但是這些人工智能，其實離通用人工智能還有很大的差距，核心表現在還沒法實現無監督學習，還很難做個性化學習和訓練，還需要大量的數據才能學習相關知識，而不是像小孩子看到少量知識就可以舉一反三。

所以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這也對我們的科研提出了很高的要求。如果整個社會對基礎研究的氛圍不足，所有人都急功近利，只盯着這一兩年甚至馬上就能用的產品和服務的話，當我們把這次人工智能的應用紅利吃掉之後，我們可能又會在國際上失去話語權。

一定要對未來人工智能的核心技術突破，不能抱着急功近利的想法。基礎理論的創新，源頭技術的創新，往往是具有最大的不確定性的。人家説三年不鳴，一鳴驚人，事實上真正做原創，可能你要坐十年冷板凳、甚至一輩子冷板凳的心理準備。

所以新一代人工智能規劃中專門提出來幾個時間節點，到2030年，要在全球整體領先，其中非常重要一條是，要有一些原創性的成果。

在未來10到20年，我認為是人工智能領域源頭技術創新非常重要的窗口期。我覺得，在人工智能領域上，國家在支持包括數學基礎研究，以及腦科學和數學統計建模方法的結合等交叉學科研究上，都要加強。

**4、**俠客島：現在我們身邊已經出現了不少人工智能的應用。科大訊飛在人工智能的應用上有哪些有意思的嘗試？除了語音智能，您還有進軍其他人工智能領域的計劃嗎？

**劉慶峯：**我們沒有盲目追求規模的擴大，而是真正要滿足社會的剛需應用。

比如認知智能，我們把它用在了醫療領域，我們造出了全世界到目前為止唯一通過國家執業醫師資格考試的機器人。考試過後，我們已經把它用在一線讓它當全科醫生。安徽已經有四縣一區從去年11月開始規模化應用。機器人每天提供1萬多條複診意見，極大提高了一線醫生的診療水平。

還有一個例子，比如説我們用人工智能因材施教，精準分析每個孩子的作業，考試訓練情況，從而分析每個孩子知識的薄弱環節，最後到每個小孩手上的作業都不一樣。我們發現，中國孩子其實現在回到家的作業，50%是無效的重複學習，他已經足夠熟練，但他還得去做，做完才知道其實是白做。用人工智能就可以真正實現因材施教。

我們的因材施教已經在上千所學校將近200萬的孩子中使用的。現在已經統計出來，200萬的孩子每天回家的作業時間比原來節約了50分鐘，將近30%的時間。

另外，今年1月23號，上海法院已經首次公開使用人工智能用於庭審。一個殺人案，人工智能自動分析判斷，然後給出所有人講話的語音，自動在屏幕上出現，根據每個人講話的語義理解，把證據鏈在屏幕上呈現，同時判斷證據鏈是否有瑕疵。

現在人工智能刑事案件的輔助審判系統已經在上海全面使用，而且中央政法委已經推到將近十個省了。

我認為，在未來的三年左右時間，人工智能主要賽道的格局會基本確定。

**5、**俠客島：有關人工智能還有一個問題始終會讓普通用户不放心，就是個人隱私的管理問題。不少人擔心的也是人工智能時代，個人將毫無隱私。您怎麼看這事？

**劉慶峯：**我覺得這是一個度的平衡。我在去年兩會就專門提了數據安全保護法，建議儘快立法，要對我們的數據安全保護做嚴格分層。涉及到影響力非常大的基礎性數據，一定要有嚴格的保密措施。這種保密措施不光要制定，企業要觸碰這些數據，必須有資質，比如國家一級保密資質，而且要有專門的嚴格評審。但另一方面，又要避免數據的等級保護成為一種新的壟斷。

所以，在關鍵數據保密的情況下，數據可以進行有效的脱敏，從而讓全社會都能在這個基礎上創新。

我舉個簡單例子，比如説醫療數據。如果把每個病人的信息都拿過來交給訓練人工智能的公司，那個人隱私就會喪失。但如果我拿出來的數據把病人全部抹掉，只是一張影像和對應的診斷，你就給所有人用，這就叫必要的脱敏。所以，未來我覺得在數據安全保護法或者個人隱私保護法的基礎上要進行數據分層。

**6、**俠客島：人工智能最終會替代人類嗎？

**劉慶峯：**這分兩個層面。

首先，大家都在問，未來人工智能能不能自己改變程序，會不會產生情感？其實從現在的技術路徑上來説，這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現在通用人工智能，其實在推理上還不到六歲孩子的水平，人工智能自我覺醒只是一個科幻，技術路線還非常遙遠。

從近期來看，人工智能的確會替代掉很多人的工作。科學雜誌之前預測説，到2045年之前，全世界50%公司會被替代，隨着技術進步，進程可能還會加快。

這時候怎麼辦？我覺得首先最重要的是，社會保障體系要建立起來，一定要在人工智替代這些崗位之後，而新的崗位又沒有產生之前，社會的保障體系要出來。

其次，其實我們在發展人工智能技術的同時，也希望兼顧倫理問題。因為即使社會保障體系建立起來了，但如果人整天無所事事的話，這個人也會很痛苦，社會也會出現動盪。

怎麼解決？在未來，可以為每個人訓練一個人工智能助手，讓所有人都可以站在人工智能的肩膀之上，做有創意的工作，這樣整個社會才會變得更有意思。

所以我們現在特別強調説，人機耦合應該是未來人工智能發展非常重要的方向。將來我們每個人的工作，可能80%讓機器做了，我們只需要做20%決策的事情。

**7、**俠客島：您從26歲開始創業，已經過去20年。您對俠客島上年輕的創業者還有廣大青年有什麼寄語嗎？

**劉慶峯：**首先，我覺得創新創業是一個非常令人興奮的過程，也是一個非常艱難困苦的過程，絕對沒有一蹴而就的成功。

第二，我們所有的創業者一定要想清楚，你要有不可遏制的創業衝動才去做。因為任何創業，你都要對自己負責，更要對團隊，對投資人，對社會負責。

第三，我覺得創業一定要堅持，一定要有耐力堅持下去，而支撐你的耐力和堅持，最重要是你是不是真的源於熱愛。只有你真的熱愛這個方向，你才能在創業過程中經歷各種各樣的錘鍊，才能夠成功。

總結來説，就是一定要有源於熱愛的初心，要有長期堅守的勇氣，才有可能把創業做下去。我也希望有更多的青年在創業過程中，不是説把企業做多大，而是做得開心，做得對社會有用，我覺得這是我們能夠堅守的非常重要的原因。

策劃、採訪/獨孤九段

製作/百里雲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