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官富三代”,沒有大學文憑卻當選清華教授,被譽為300年來最博學的人_風聞
已注销用户-2019-03-14 08:04
1927年6月一個蕭瑟的夜晚,清華大學南城府街的剛秉廟,**一代名儒王國維的葬禮正在舉行。**他的投湖自盡,無異於在清華投下了一顆威力巨大的炸彈,震得人肝腸寸斷。
清華師生們紛紛趕到那個悲傷的地方,面容哀慼,眼含熱淚,向泰斗做最後的告別。
王國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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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當曹雲祥校長、梅貽琦教務長以及吳宓、陳達、梁啓超、梁漱溟等教授西服齊整,彎下腰身向遺體鞠躬之時,一箇中年男子現身了。他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徑直而來。
緊接着,在場所有人都看到了意外的一幕:
這名男子步履沉重地來到靈前,緩緩撩起長衫的下襬,雙膝跪地,將頭顱重重磕在磚地上,反覆多次,發出沉悶的聲響。
這個人,在向死者行三跪九叩的大禮!
而他,正是清華大學國學院四大導師之一、被譽為“三百年一遇的奇才”的陳寅恪。
陳寅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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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陳寅恪第一次當眾下跪。時至今日,清華學子回想起那個場景,都能感到一種藴於蒼涼中的熱血,陳教授那骨頭觸地的姿勢,流露出的是對王國維文化精神最深的理解。
兩年後,在陳寅恪為王國維紀念碑所題寫的碑文中,用**“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鞭辟入裏地給老先生的一生畫上了句點。
或許那個時候的陳寅恪並不會預料到,自己一生的風骨與悲愴也將與這句話緊密相連。
精通十幾種語言的清華教授
卻連一個大學文憑也沒有
當人們提起清華大學國學院教授陳寅恪,最常想到的,可能就是他的博學。
有人説,陳寅恪精通三十多種語言,博古通今,無所不知。可當人們向陳寅恪的夫人唐篔求證時,得到的卻是一個淺笑和一句辯白。
**“**三十多種?沒那麼誇張,也就十七種吧。”
這雲淡風輕的“十七種”裏面,還包含難度極高的梵文、印地文及希伯萊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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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寅恪的學識素養,由此可見一斑。
這樣的他,在正常人的想象中,大概是小小年紀就考上名校、博士拿到手軟的天才,可許多人不知道的是,陳寅恪僅是高中畢業。
是的,你沒有看錯,他的最高學歷,不過是上海復旦公學的“高中畢業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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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視網視頻-人物《20161209先生陳寅恪》
一個“高中生”就任清華教授,聽上去似乎匪夷所思,但在瞭解陳寅恪的成長經歷與求學經歷之後,就會發現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他從一開始,就誕生於一個家學淵源的官宦世家,一門三代,書香浸染,鐘鳴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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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視網視頻-人物《20161209先生陳寅恪》
祖父陳寶箴,時任湖南巡撫,是清末著名的維新派骨幹,被光緒皇帝視作肱股之臣。
正是因為他的大力支持與推動,曾經閉塞落後的湖南,首開洋務運動之先,成為中國近代史上無法略過的重要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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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陳三立,有“中國最後一位傳統詩人”之譽,他少年中舉,才學出眾,與譚嗣同、徐仁鑄、陶菊存一起,並稱“晚清四公子”。
可以説,這是一個在政界與文界都舉足輕重的家庭,更難能可貴的是,這家人教育孩子,不僅注重傳統學問的灌輸,更推崇現代化教育方法,鼓勵下一代“睜眼看世界”。
1896年,陳氏兄妹合影,右一為陳寅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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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寅恪自小因酷愛讀書,深得祖父與父親的喜愛,長輩們不僅願意傳授給他中華傳統知識,還時常講述海外的風土人情給他聽,這一切,都在幼年的陳寅恪心底埋下了種子。
然而,一件大事的發生,改變了他的一生。
1898年,戊戌變法失敗,慈禧重掌大權,陳家父子因是推動新政的先驅,遭到貶斥。
祖父陳寶箴被慈禧秘密賜死,**據説他在死後還被人割取了喉骨呈獻給慈禧,**當權者似乎希望通過這種殘酷的方式,警告知識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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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的慘死在陳寅恪心中留下了一團化不開的陰影,對陳三立的打擊更甚。他乾脆帶着妻兒告老還鄉,從此專心學問,不問政事。
對下一代的培養,**也從當時主流的“中科舉、博功名”轉換成了留學海外,**陳三立寧可兒子終生不參政,只求做個專業讀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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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在這樣的情形下,12歲的陳寅恪被父親送往了日本,那時的他也許可以或多或少地理解父親的苦心,一個念頭也在腦海中緩緩成型——**求學讀書看世界,但遠離政治。**1902年至1905年,陳寅恪獨自在巢鴨弘文學院留學,但一切都要靠自己的小留學生並不那麼好當,一開始的求學之路也並不順遂。就在陳寅恪15歲那年,他還曾因為身體狀況欠佳回國養病,暫時留在父母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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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痛痊癒後,陳寅恪進入上海復旦公學讀完了高中,也拿到了這輩子唯一一張畢業證。
在兒子未來道路的抉擇上,陳三立有着異於常人的清醒與睿智。在風起雲湧的時代變革中,瞭解世界的最佳途徑還是留學。他堅持要再度把孩子送往國外,接受先進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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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父親的決定,陳寅恪並沒有反對。他甚至深感自己幸運,得益於殷實的家境,他完全有能力自由轉換於各國之間,讀書求知。
1909年,19歲的陳寅恪踏上了一段長達十多年的留學之旅,足跡踏遍歐美,德國柏林大學、瑞士蘇黎世大學、法國巴黎高等政治學校、美國哈佛大學這些名號響噹噹的頂尖學府,都曾是他的母校,見證過他的青春。
陳寅恪在德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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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不同的是,陳寅恪每到一處求學,不修學分,不拿證書,只是聽課、讀書與鑽研。
在柏林讀書時,他的錢包很鼓,生活卻清苦,每天一早買少量便宜的麪包,到圖書館一坐就是一天,整日埋頭治學,不吃正餐。
十幾年光陰流逝,他胸中的學識與年齡皆與日俱增,可從頭到尾都沒有拿回一張文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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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疑惑,讀了小半輩子書,連個畢業證都沒有,不覺得遺憾?陳寅恪對這種論調嗤之以鼻,在他看來,**學問的多少遠非一張薄薄的證書可以衡量,**他也瞧不上那些為混文憑而出國的學生,認為失卻了做學問的本質。
也有外國導師熱心地邀請這位奇特的中國學生跟着自己讀博,卻也被陳寅恪婉拒:
考博士並不難,但兩三年內被一個具體專題束縛住,就沒有時間學其他知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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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萬卷書與行萬里路在陳寅恪身上,有了某種奇妙的交融。**他是一個真正為學而學的人,在不同大學之間來去自如,也慢慢地將自己的學問修煉得貫通中西、融匯古今。
1919年,吳宓在哈佛認識陳寅恪後,驚為天人:“吾必以寅恪為全中國最博學之人。”
1923年,求學歐洲的傅斯年結識陳寅恪後佩服之至:“三百年來唯此一人而已!”
在學術圈裏,陳寅恪的名氣已然慢慢傳開。“玉在櫝中求善價,釵於奩內待時飛”,他的學識與才氣猶如散發璀璨光華的明珠,等待一個時機,就能照亮整個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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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5年,那個機會終於來臨。
彼時,清華大學籌劃創辦國學研究院,欲聘四位大師,以培養國學之棟樑。
當時的清華校長曹雲祥想到了三個人——中國近代美學開創者王國維、近代中國思想啓蒙者梁啓超、中國漢語語言學之父趙元任,卻在第四位導師的人選問題上,犯起了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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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視網視頻-人物《20161209先生陳寅恪》
已受聘為國學研究院主任的吳宓想起了在哈佛偶遇的陳寅恪,便主動推薦,一旁的梁啓超也與陳寅恪頗為熟識,於是附議。
曹雲祥從來沒聽説過這個名字,便向梁啓超打聽,這人在哪裏唸書,有何學位。
梁啓超據實答道,陳寅恪沒有學位也沒有著作,這些年一直在歐美各國遊學。
聽到此處,曹雲祥不由得面露難色:“既不是博士,又沒有著作,這就難了!”
誰料到梁啓超勃然大怒道:“我梁某人雖著述等身,但加起來也不抵他的三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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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此情狀,曹雲祥也不再猶豫,請!**這才有了清華園國學院“四大導師”的傳奇,也開創了清華歷史上,請“高中生”來任教的奇蹟。**是年隆冬,陳寅恪冒着凜冽的寒風踏上了駛往東方故國的郵輪,來到了這所浸潤着歐風美雨的大師之園,開始了自己傳道、授業、解惑的一生。這一年,他35歲。
陳丹青畫作《國學研究院》
左起:趙元任、梁啓超、王國維、陳寅恪、吳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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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輾轉,顛沛流離
始終將家國銘記在心
每當清華國學院學子姜亮夫回憶起陳寅恪教授當年上課的情形,言語中還滿是嚮往:
“先生每來上課,裏穿皮袍,外罩藍布,頭戴一頂遮耳皮帽,腳下踩着棉鞋,手裏還抱着一個大藍包袱,打開一看,全是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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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亮夫和同學們一開始知道,陳先生不過是高中畢業,便對他的授課水平將信將疑。可陳寅恪一開口,旁徵博引,信手拈來,他們全都入迷了,只覺“字字精金美玉”。
有趣的是,學生們一回頭,**還發現自己的教授導師們坐在教室最後一排,同樣聽得如痴如醉,**這其中不乏馮友蘭、朱自清等大家。
隨着陳寅恪名氣的傳開,遠在城內沙灘的北大學生也成羣結隊,慕名跑去偷聽。由於路途遙遠,劫匪橫行,北大師生們便人手一個防身器具,結伴而行,以至於陳寅恪上課的教室裏,時常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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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力於傳道受業解惑的陳寅恪驚覺自己如此受歡迎,大概也是安然與滿足的。可以説,在國學院的那些年,是他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他專心做學問、講知識,還認識了後來相隨一生的唐篔。他們養育了三個女兒,在清華園內共度了一段終生難忘的好時光。
陳寅恪的妻子唐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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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那個風雨飄搖的年代,對於個人來説,任何恆久的幸福都顯得過於奢侈。
1937年,隨着日軍展開全面侵華,陳寅恪所珍視的一切,都在轉瞬間搖搖欲墜。
**先是父親陳三立病倒了,**已80多歲高齡的老人,每每提到日寇的鐵蹄,椎心泣血,連在夢中都高呼“殺敵”。眼看着一個又一個城市淪陷,老人憂憤絕食,最終病故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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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陳寅恪》,上海《紀實》欄目
父親的死給陳寅恪造成了很大的打擊,他心力交瘁地處理後事,又擔憂學校師生的前途與命運,本就羸弱的他在一個清晨,突然發現自己的右眼什麼都看不見了,去醫院診斷後才知道,那是視網膜脱落,急需手術。
可在當時,日軍方面已經派人送來了歸順的請柬,陳寅恪深知,如果留在北平動手術,恐怕難逃日寇之手。幾番權衡之下,毅然帶着妻女南下,踏上了趕往西南聯大的征途。
用陳寅恪小女兒陳美延的話來説,父親這是親手掐滅了復明的希望,放任自己瞎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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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陳寅恪》,上海《紀實》欄目
可在當時的情形下,在家國與個人的利益衡量之中,陳寅恪守住了一個讀書人的氣節。
抵達西南聯大之後,在無比簡陋的條件下,陳寅恪與當時所有的教授一樣,重新教起了書。授課之餘,專心於寫書,《隋唐制度淵源略論稿》和《唐代政治史述論稿》這兩部影響深遠的著作,都是在這個時期寫成。
那時,他最常和學生們説的話就是——“國可以亡,史不能斷”。在外敵的炮火之中,在對國家命運的憂患中,陳寅恪竭力書寫着一個民族的文化傳統,因為他堅信,只要還有人在書寫歷史,民族的血脈就會綿延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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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陳寅恪》,上海《紀實》欄目
可在艱苦條件中教課寫書,又加重了陳寅恪的眼疾,本來他是右眼看不見,結果長時間的辛苦工作,又讓左眼感染了疾病,只能微弱視物,離雙目失明,不過是時間的距離。
幸運的是,就在此時,牛津大學向陳寅恪發出了聘書,邀請他前來擔任漢學教授,**這是牛津建校三百餘年,首次請中國人來擔任教職。**陳寅恪的同僚得知此事,都為他感到高興,起碼,他可以去英國好好治療眼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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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視網視頻-人物《20161209先生陳寅恪》
上個世紀40年代初,陳寅恪再攜家人從昆明趕往香港,希望從香港中轉前去牛津。可又恰逢香港淪陷,全家人都困在了這裏。
在淪陷區的日子有多苦,我們能從陳寅恪當時最大的心願中有所感觸——**作為三個孩子的父親,他唯一希望的,不過是讓女兒有口白米飯吃,**可當時的現實卻是,不要説是白米飯,連女兒們的安全都難以保證。
陳寅恪一家五口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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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香港,年輕的女孩子時常被肆意出沒的日本憲兵姦污,陳寅恪夫婦不得不把女兒們裝扮成男孩子,每天在擔驚受怕中度日。
即便是如此,他也從未向敵人低過頭。
據説,當日本方面得知國學大師陳寅恪一家留居香港,便主動派人來示好。**士****兵們一袋袋地把白麪粉往陳家扛,陳寅恪與唐篔便一袋袋地把白麪粉往外頭拖,**他絕不吃侵略者一口東西,這是陳寅恪夫婦做人的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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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陳寅恪》,上海《紀實》欄目
在日軍侵華期間,陳寅恪輾轉各地,半生流離,吃盡了旁人所不能想象的苦,連書稿也在遷徙中盡數丟失,待到抗戰勝利,陳寅恪重返清華校園,已是雙目失明,身心俱疲。期間,因牛津大學再度邀請,他也試着奔赴英國治療眼疾,得到的卻是復明無望的診斷結果。希望而來,失望而歸,陳寅恪乾脆返回祖國,從此安心地做一位教書匠。
梅貽琦教務長憐他悽苦,便勸慰陳寅恪好好休養,教書之事,不必過於當真。陳寅恪卻微笑着回覆:“我既然身居教職,拿了工資,不好好教書,又怎麼能叫教書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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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陳寅恪》,上海《紀實》欄目
即使雙目失明,但他還有耳朵,有手腳,**上課之時,他永遠睜大雙眼,仔細聆聽學生朗讀經典,**每錯一字,都能馬上糾正,那些文章典籍,就像長在他心裏一樣,從未遠去。
陳寅恪上課時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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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期研究知識分子的傅國湧,曾把讀書人的特質總結為**“專****業性、**公共性、獨立性”。
**專業性,**意味着深厚的學術素養,盡職盡責地做一位學者,一位專家,一位老師,這一點,陳寅恪無疑做得很好;
**公共性,**意味着關心自己所處的社會、民族與國家,有着心懷天下的責任感,這一點,也是陳寅恪一直堅守住的底線;
**獨立性,**則意味着不依附於任何權勢集團或利益集團,永遠保持學術的純粹與中立,而這恰恰與陳寅恪為王國維所題寫的碑文“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不謀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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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沒有人能想到,曾躲過槍林彈雨、熬過顛沛流離的陳寅恪,會為了自己心中“只問學術、不問政治”的理想而付出生命。
隕落於政治動亂
用生命書寫自由獨立
1949年1月,因唐篔心臟不好,被醫生建議前去温暖的南方養病,**陳寅恪便順勢接受了嶺南大學校長陳序經的盛情邀請,**辭別清華,開啓新的教書育人之路。
在此之前,陳寅恪才剛剛拒絕了國民黨台灣方面發來的邀請,對方同樣開出了優厚的條件,試圖“引誘”這位國學大師離開大陸。
一向厭惡政治紛爭的陳寅恪,當場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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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陳寅恪》,上海《紀實》欄目
在如今的中山大學(嶺南為其前身),有一條著名的“陳寅恪小道”,坐落在陳寅恪故居的門前,它通往陳寅恪的居所,在那裏,陳寅恪依然靠着口述耳聽做研究、求學問、教學生,這位博學多才、經驗豐富的“盲人教授”,成了南國校園裏一道獨特的風景。
安詳的校園歲月,並沒有持續很久。
50年代,陳寅恪曾被邀請出任中科院歷史委員會研究所所長,但被要求用主流的政治思想研究歷史,這讓陳寅恪感到納悶:“學術是學術,政治是政治,何必混為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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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即寫了一封信回覆那些人,迫切地重申學術的獨立性,**在當時,秉持如此觀點無異於石破天驚,陳寅恪得罪了一些人,可他自己都沒意識到,而那時埋下的危機火苗,終於在60年代腥風血雨的政治運動中爆發。
陳寅恪與夫人都被“打倒”了。
陳寅恪,1964年,已是如此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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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判他的大字報,從校園門口貼到了他們家的牆壁,每有風吹,猶如片片白幡在招魂。
第一批抄家者上門了,收穫頗豐:陳寅恪的書籍手稿、二十多封與陳家親族來往的信札,妻子唐篔先祖遺留的首飾,都被抄走。
其中,他耗盡心血寫作與梳理的學術成果,被當成廢紙賣得了一百二十七元零二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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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好幾次,那些人要將失明的陳寅恪抬到外面批鬥,都被唐篔攔下,孱弱得如一根蘆葦的她,代替丈夫受罰,被打得遍體鱗傷。
即便如此,人們還是不願意放過他。
有心思惡毒的人提出,陳寅恪目不能視,但耳朵還可以聽到聲音,便安排了高音喇叭,放置於他的牀下,日夜循環播放“人民對他的怒罵”,美其名曰可以讓他好好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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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此以往,一代名家陳寅恪終於被折磨得一聽見喇叭喊他的名字,就渾身戰慄,尿濕褲子。**此情此景,大大滿足了小人們的心願。
艱苦如斯,**陳寅恪卻也從來沒有出賣過別人,或否認獨立自由的學術精神,**在動亂的年代裏,他只覺得可笑,教書育人一輩子,現如今卻被指責為“誤人子弟”、“不學無術”。
這個荒唐的世界,他再也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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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9年春節剛過,陳寅恪被勒令搬出了中山大學校內的居所,搬家時的情景是寒愴的,自從被抄家,家中值錢的東西已蕩然無存,只剩下牀、桌子、椅子、凳子幾件簡單的傢俱。陳寅恪平躺在板車上,流着眼淚,由人把他拉到度過最後幾個月的地方。
路上行人見此慘狀,無不搖頭嘆息。
僅僅不到一年,一輩子守望中國文化,守望“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陳寅恪,就因心力衰竭,悽然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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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視網視頻-人物《20161209先生陳寅恪》
彌留之際,他睜大着早已瞎掉的雙眼,茫然地望向空中,隨後無力地闔上,有人看見,分明有淚水從眼角滑落。
陳寅恪走了,沒有留下半句遺言。
而跟隨丈夫流離半生的唐篔,也在45天之後心臟病發,平靜地了斷了71年的人生。
死生契闊,與子成説。
他們都沒能熬過黑暗,但雙雙離開人世,在另一個世界重逢,或許反而是最好的解脱。
許多年以後,大畫家黃永玉在廬山植物園的墓碑上,書寫了那句陳寅恪生前最喜歡、同時也曾是他寫給王國維的話:
“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陳寅恪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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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無言,草木葳蕤。只是再無一隻如他一般的“飛鳥”,那麼震撼地略過我們的天空。
References:
《陳寅恪的最後20年》
陸鍵東 / 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 1995-12
《史家陳寅恪傳》
汪榮祖 / 北京大學出版社 / 2005-03
《學人魂 : 陳寅恪傳》
吳定宇 / 上海文藝出版社 / 1996-08
央視網視頻-人物《20161209先生陳寅恪》
《大師·陳寅恪》,上海《紀實》欄目
拾遺 《他沒有文憑,卻被譽為三百年才出一個的大師》
新京報書評週刊 《清華最牛教授:沒有學歷,會二三十門外語,譽為三百年一遇的大師》
中華讀書報 《陳寅恪跪拜王國維、胡適在蔣介石面前的二郎腿……那個時代書生的姿勢》
一日一度 《人人盡道陳寅恪是三百年來最博學的人,殊不知沒有她又何來陳寅恪》
有書 《這個沒有文憑的教授,卻是三百年獨一人》
書單 《他沒有文憑,卻是300年才出一個的大師,100年來骨頭最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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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克里斯,精英説90後小編,香港傳媒小碩,一個脱離高級趣味涉獵廣泛的嗷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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