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前中國小朋友海量舊照,懷念那些乾乾淨淨的臉龐_風聞
芙宁娜-2019-03-16 20:02
來源:公眾號一條
近些年,
一組記錄70後80後童年場景的
攝影作品紅遍全網,
快來找找有沒有你的童年:
做眼保健操的時候偷偷睜眼睛;
夏日的午後大口地喝冰涼的橘子汽水;
臉上塗上鮮豔的胭脂參加兒童節表演;
扮成小動物玩遊戲;
放學後,趴在家門口的椅子上寫作業;
騎小三輪車去離家不遠的小公園;
拿着玩具槍打仗,身邊是熟悉的熊貓垃圾桶;
用蘸滿墨汁的毛筆勾出一隻奔騰的小馬;
教室的牆上,張貼着“我們都愛小紅花”;
春天到,一起擠進小卡車的後車廂出去郊遊;
這些沒有比劃剪刀手的質樸生活場景,
喚起了70後、80後對純真年代的記憶。
可大家都不知道誰是攝影師。
攝影師秋山亮二
2019年1月,
一條攝製組在東京採訪到了
這位拍攝了中國小朋友的攝影師秋山亮二。
與東松照明、森山大道、
荒木經惟等一代日本攝影師一樣,
秋山亮二出生於上世紀四十年代,
崛起於戰後五六十年代。
1974年,他們的作品曾一起
在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MOMA)
的“新日本攝影”展覽中展出。
1982年前後,秋山亮二接到了
“拍攝中國小朋友”的項目。
於是前後五次來到中國,
拍下了近8000張彩色照片,
整理出版成《你好小朋友》攝影集。
秋山説:
“看到孩子就看到希望!”
攝影師秋山亮二,今年77歲了。他與太太、女兒住在東京市郊的一棟和風小別墅裏。
父親秋山青瓷是個職業攝影師,從小家中就有許多照相機,受父親的影響,秋山亮二從學生時代也開始自己拍照。
秋山亮二的作品在1974年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展出
(圖片: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官網)
大學畢業後秋山進入美聯社做攝影記者,一年後跳槽去《朝日新聞》,工作兩年後卻漸漸感覺自己不適合在機構裏工作,更想拍攝自己想拍的內容,在23、24歲辭了職,自由攝影師的職業,一做超過了半個世紀。
1982年,一家當時在日本賣攝影器材的大公司想在中國開拓業務,找到秋山去中國拍攝一組中國小朋友的照片,想製作成年曆做宣傳。
1983年版《你好小朋友》封面
説到拍照對象是小朋友,40歲的秋山很樂意,家中正好有念小學的一雙兒女,“不論在日本還是中國,揹負着未來的就是小朋友們啊!”
為了拍攝中國小朋友,秋山前前後後去五次中國,每次兩到三週的時間,不僅走遍了北京、上海、廣州這些主要大城市,南邊還到了海南島,北邊去了內蒙古、新疆,在80年代初的條件下,進行了一場相當奢侈的旅行。
照片越拍越多,便做成了攝影集,取名就叫《你好小朋友》,還送去中國的各個少年宮。
秋山對人物、對城市的捕捉正是“街頭紀實”風格。這種平面攝影風格在20世紀70年代前後在日本攝影界佔據着強勢的地位。
練習民族樂器
少年宮的圖書館
愛學習的中國小朋友
拍攝中國小朋友前,秋山拍了一組東京小朋友們的黑白照片。
東京的小朋友們過着很忙碌的生活,每天上完學還要去補習班,回到家中還要寫作業,看上去比大人們還沒精神。這組照片,秋山取名叫做“不愉快的小朋友”。
到了中國,他看到了截然不同的光景,中國的小朋友們,都各自拼命努力地在學習。
在空中練雜技的上海雜技團少女
上舞蹈課
在學校裏,秋山見到了好多熱情的小朋友。
在專門教授芭蕾舞、雜技的學校,拍下了小朋友練功時絲毫不懈怠的模樣。
借書攤
另一件讓秋山驚奇的東西是借書攤,馬路邊上支起的小攤鋪上琳琅滿目擺着雜誌、小畫冊,可以用很低的價格藉着看。
不止是大人,許多小朋友都會去借書,就在路邊看起來。
“中國果然是一個文字的國家啊,小朋友們都愛讀書,真拼呀!”
在少年宮集合的小朋友
村裏的少女
大城市和小鄉村裏的小朋友
秋山的整個拍攝得到了一位名叫齊藤的日本先生的照顧,齊藤的身份也有很有意思,在國共內戰的時候,齊藤還參加過解放軍,當時的戰友們也在新中國成立後成為了各地的領導幹部。
為日本小朋友寫書法的小學生
齊藤先生通過這些關係聯絡到了中國攝影協會的各地分部,哈爾濱分部,上海分部等等,方方面面便帶秋山安排好了。周到的安排卻也有讓秋山深感困擾的地方:
“攝影協會收到了通知説從日本來的秋山先生要來拍照,常常為我準備好小朋友。
小朋友的父母們會特地給他們穿上好看的衣服,還會給化化妝、塗塗口紅什麼的。”
“雖然這待遇讓我很開心,但就自身而言,還是想拍小朋友們沒有太多修飾,自然的樣子。趁着大人們不注意,我會偷偷把他們的口紅給抹掉(笑)。”
走遍了上海、北京、大連、廣州、蘇州、昆明等等大城市:“果然城市的孩子是經過洗禮的,我背了大大小小許多相機,很多小朋友,直接從我面前走過,一點都不好奇。”
去海里游泳的小朋友
整個行程最為難得的是在30多年前,秋山去到了許多外國人不怎麼有機會能去到的地方:
去到了海南島,端着椰子、穿着泳衣、開懷大笑的小朋友,有一種夏威夷一樣的熱情。
市區內的伏佛山山頂
玩耍的內蒙古小朋友
在內蒙古,秋山拍下了下雪的樣子。雖然之前的路途中,中國司機走雪地不用防滑鏈,讓他心驚膽戰了一路。
到了鄉下的許多小地方,在那個拍照不普及的年代,揹着兩三台相機的秋山便會顯得特別扎眼,
“周圍經常聚集起來很多的小朋友們,他們會好奇這個叔叔在做什麼, 我大概就像外星人一樣的存在吧! ”
兒童節前夕正在彩排的小學生
作為一個不會中文、沒有在中國居住過的外國人,問起秋山先生是怎樣捕捉那個時代的細節,那些小朋友的動作神情?
“雖然語言不通,但是會笑着和他們搭話,教他們日本小朋友的遊戲,成為他們之中的一份子。然後在小朋友們沒注意到的時候很快地把照片拍好。”
來看婚禮的小朋友
“拍照的時候,被拍攝的對象對你產生了討厭的感覺就拍不成照片了。” 秋山説自己從不拍被拍者不樂見的照片,
“要傳達出自己並沒有在做什麼壞事的信息。事實上也沒在做壞事啊,一直抱着想要拍你好看的樣子的心情在拍照的。”
“我總是在尋找對方向往的狀態,看起來很幸福、很美好的瞬間。按下快門時,我和對方是融為一體的。“
“誘拐”小朋友
聊起拍攝過程中印象最深的一次經歷,秋山指着攝影集的封面,開玩笑説:“就這次拍攝呀,我差點要被警察抓起來了!”
“在新疆吐魯番,水果很好吃的地方拍的。當時在市場的攤位上拍西瓜,旁邊有很幾個可愛的小朋友,比起市場的環境,便想去好看的大自然裏拍照,於是拜託同行的翻譯叫來了小朋友們,一起坐上小巴去了個景緻很好的地方。”
“照片拍了大約不到1個小時,回到了市場上,然後就不好了,小朋友們的父母們都聚集過來了,説我誘拐了他們的小孩。”
“趕緊向大家道歉,通過翻譯和大家説明是去拍照的,當時也用拍立得拍了照,把照片給了小朋友們,大家也都很快理解了。“
“真的是做了很大膽的事情啊!只有這些照片是這樣特意去找了場地拍攝的,真是一組好照片呀!“
吃辣麪條的小朋友
體驗最市民、最鮮活的中國生活
秋山翻着影集,看到一張面容表情有些“猙獰“的小朋友:
“時隔許久我在整理這些照片的時候,發現這張露出“麪條好辣呀”的表情,之後後面還拍了十幾張照,但看起來麪條就沒有這麼辣。
其實我那個時候也吃了這個面,真的超級辣。所以在照片旁就寫下了這樣的説明文。”
太極拳
洗頭髮的女孩子
聊起對中國的印象,秋山的感受很樸素很瑣碎,卻又充滿了喜氣:
中國的菜很好吃;在有些小地方遇到飯館的杯子不乾淨,翻譯會賣力地給他擦;坐飛機機艙裏有蒼蠅,空姐會鍥而不捨地追着打;抵達北京之後的啤酒都是用壺裝的,喝起來格外爽。
故宮博物館前的父子倆
拍攝了北京的這個小朋友和他爸爸之後,秋山還自己去買了一樣的軍裝大衣,結果發現,淋了雨之後,衣服重得穿不起來。
他用着真實、温情又頑皮的感官感受到80年代初改革開放後不久的一個市井的、鮮活的中國。
拍攝下中國小朋友的祿來相機
照片的質量和數量沒有直接關係
秋山在那個時候拍照使用的照相機是祿來相機(Rolleiflex)。對比現在可以拍幾千張的數碼照相機,那時候的一卷膠捲只能拍12張照片,一下子就拍完了,需要更換膠捲。
“我來一次中國要帶200卷以上的膠捲。在20kg的行李箱裏塞得滿滿的,來一次就會用完一整箱,拍攝的一路都要拖着行李箱。”
談到拍攝中國小朋友的照片數量,秋山記不清了具體數量,估摸着拍攝了有600到700版照片。所以乘12張,達到了8000張左右。
“但拍出好的照片和拍了多少張是沒關係的呢。”
“現在的數碼相機會帶來過度拍攝,隨意按快門會導致前期的觀察不到位。我很牴觸這種即興的大量拍攝,照相拍的是瞬間,為捕捉那一瞬間前期要做很多努力。”
秋山亮二與女兒在東京的家中
至今秋山仍在使用祿來相機拍攝,從不會用手機拍照片。他也不用社交軟件,不用手機郵件。
採訪結束與秋山分別時,他送給我們另兩本自己的攝影集, 繼續與我們開着玩笑:“你們這次來會坐新幹線(高速火車)吧,上了車隨便看看,下車前可以丟出窗外了!”
就是這樣明亮的、幽默的、充滿人情的秋山亮二,記錄下那個純真年代裏中國小朋友的真實、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