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造力為何物?一個神經科學家與一位音樂家碰撞出了不一樣的火花_風聞
造就-造就官方账号-发现创造力2019-03-18 08:59
人類的特殊之處在哪兒?
神經科學家大衞·伊格曼(David Eagleman)説,有些人可能會拿對生的拇指和喉嚨説事,但在很大程度上,人類的特殊之處在於創造力和產生新思路的能力。
身為斯坦福大學教授兼作家,伊格曼攜手萊斯大學教授、作曲家安東尼·勃蘭特(Anthony Brandt),撰寫了《失控物種:人類創造力如何重塑世界》(The Runaway Species: How Human Creativity Remakes the World)。書中歸納並闡釋了創造力的三個主要類別:變更(如建築師弗蘭克·蓋裏的建築)、調和(如互聯網混搭)以及打破(如畢加索的畫作)。
筆者於近日採訪了伊格曼與勃蘭特,探討了這些過程的運作原理、創造力與創作質量的關係,以及他們個人最喜歡的創造力典範。
你們一位是神經科學家,一位是作曲家,是怎麼開始合作的?
**勃蘭特:**我和大衞相識於十多年前。我們成了朋友,過了幾年,大衞在一場有關“音樂與心靈”的會議上發表演講,主題是《創始之母》,從自己的母親一直追溯到人類歷史的發端,我據此創作了一首曲子。我們在醫學中心的美食廣場碰面,探討跟曲子有關的思路。那頓午飯吃了三個小時,我們發現,我倆99%的意見都是一致的,最後,大衞説,我們應該一起寫本書。
**伊格曼:**很不可思議的是,我們的視角完全不同,勃蘭特感興趣的是人腦,我感興趣的是藝術,我們生活在截然不同的世界之中,但我們的觀點竟然不謀而合。我們不想寫什麼“實現創造力的幾點建議”之類,因為人與人差異很大,對這個人管用的,對那個人未必管用。讓我們感興趣的是:創造力的根本是什麼?是什麼促使我們吸收觀念,並催生出各種新的版本?
你們的論點是,我們在不斷地“變更、調和與打破”。這三個手段是如何總結出來的?總結出這一結果的研究過程是怎樣的?
作曲家安東尼·勃蘭特(左一)
**勃蘭特:**就是放眼各個不同的學科,總結我們已有的知識。這三項策略還是挺包羅萬象的。比較振奮人心的是,在我們的演講中,還沒有人站出來説,“那XXX呢?”還沒有人能提出這三項策略未能涵蓋的點。在音樂中,“變更”就是變奏曲的中心思想之一,即對原作進行某種重構。“打破”的是音樂的主題,即作曲動機。“調和”可以是演奏多段旋律時的對位。我們發現,這些基本原則可以重新想象、重新應用,並無限制地自我實現。
大衞,這三項操作有沒有神經學基礎?
**伊格曼:**眼下,我們還不清楚人腦是如何做到這些的。當前未知的東西太多了。它不屬於“輸入信息是如何儲存的”這類基本問題。它還有待更加完善的技術,以及未來的發現。
明白了。這三種手段可以分離嗎?
**勃蘭特:**我們的觀點是,這三個策略始終交織在一起。它們並沒有以單獨的形式存在,但針對某一特定事物,你可以着重強調其中某項。在現實生活中,我們很難將它們分離出來。
**伊格曼:**這就像是在後台運行的基本認知“軟件”。我們看重計算機的一點是,你扔一個文件進去,兩年後再拿出來,它的0、1組合絲毫不差。但人腦的奇妙之處是,你把信息放進去,它就跟其他信息水乳交融、打破界限,這就使我們的創意之流源源不斷。
這是人類的與眾不同之處。當然,對生拇指和喉嚨這些生理上的優勢也不能忽略,但最根本的還是這種大規模的觀念融合。我們不斷地形成新想法。大部分的創意都不怎麼樣,但偶爾總有一個是有利於社會進步的。
那品味呢?對很多東西,比如表演藝術,人們都會評價説,它“有創造力”但很爛。我們該如何評估?創造力的度該如何把握?有沒有創造力“太過”的可能性?
**勃蘭特:**我們將創造力描述為個人衝動與受眾羣體之間的對話。羣體的判斷會比較反覆無常。因此判斷之時切忌武斷,尤其是針對孩子們,比如基於某項測試,對五歲孩子進行選拔這樣的事。
**伊格曼:**至於創造力究竟該到何種程度,我們無從得知。我們追尋的主題是:對個人和公司等而言,真正重要的是囊括各種選項——你創造的東西中,有一些要貼近社羣標準,有一些要天馬行空。汽車廠商的概念車型都超級怪誕,它們並不是真想建造這樣的車型,這是為未來樹立標杆的一種方式。服裝廠商既生產普通服裝,也設計高級時裝,否則你就不知道自己應當在多大程度上脱離社羣標準。你要感覺到自己邁出了“可能性”的疆域,這一點非常重要。
你們也探討了“孤獨天才”之謎——儘管研究一次又一次地證實,人類是社會動物,創造力是在社會環境下培育出來的。這種認識誤區為何如此普遍?
**伊格曼:**所有領域都存在這種現象。我認為,就整個社會而言,將一項發現歸功於某個特定的面孔或名字,人們會更容易理解一些。但重要的一點是,有了大量想法的融會貫通,才會有新的發現。
**勃蘭特:**若要培養創造力,尤其是孩子們的創造力,就得更加準確地把握所涉及的因素。孤獨天才的迷思從來只講“新奇”,不講“新奇”與“熟悉”之間的張力,也不去管天時、地利與人和之間的交互。這種迷思誤導了人們,導致人們在思索“怎麼做才能更具創造力?”時找錯了方向。我們認為:你要做的是借鑑周圍的世界,設立對自己有意義的挑戰,不斷拿出新的解決方案,永無止境地繼續下去。相對於那些迷思,這是一種更可持續、更易於施行的創造力實現方式。
教育呢?我們能否跨領域培養創造力?
**伊格曼:**藝術和科學的教學都有一個奇異之處:一不小心,你就會把握不好。即便學校有藝術課,這也不等於孩子們就在學習創造力。他們可以瞭解歷史上的大師,學着像他們一樣作畫,但那不過是模仿。而反過來,數學課卻可以催生驚人的創造力。因此,教育的關鍵是教授創造力,確保學生打好基礎,作為進入未來的跳板。
神經科學家大衞·伊格曼
讓我欣慰的是,這種做法在科學領域日益普遍。打好基礎,然後做一個項目,編寫出自己的東西。我恰好住在硅谷。在那裏,這種現象遍地開花,我想,孩子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容易訪問互聯網上的世界知識,並將其作為跳板,創造出全新的東西。
你們個人最喜歡的創造力典範是什麼?
**勃蘭特:**我最喜歡的是貝多芬的《大賦格》。我們常講的故事是,貝多芬為他的絃樂四重奏譜寫了這首終曲,但對首演和聽眾反響忐忑不安,根本無法在聽眾席內坐定。他走出音樂廳,來到街對面的酒吧。最後有人告訴他,曲子並不受觀眾喜歡。但對我來説,它卻是教科書級別的創造力典範,在給定材料的情況下,人類頭腦所能想到的一切他都想到了,所以,我給他的分數是A+。
**伊格曼:**我認識一個人,他因為工傷失去了一條胳膊,於是裝了假肢。很了不起的是,設計假肢的工程師們意識到,假肢沒必要把人手的侷限也照搬過來。於是,他可以讓假肢無限制地旋轉。因為沒有筋腱的固定,它可以360度、720度地轉下去。見到他後,我就想,這真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從自然中攫取靈感,然後加以變更、改進。這就好比飛機:起初,我們想造出和鳥一樣的機翼,但我們在自然的基礎之上加以更改,抓住核心原則,做出了更好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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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認為創造力要怎麼培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