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在被"光"侵害,為了孩子,請讓這個人上熱搜吧!_風聞
砍柴书院-李砍柴,砍柴书院:kanchaishuyuan2019-03-19 19:21
你知道暗夜保護嗎?
暗夜保護對應的,是光污染。
我們大多數人,瞭解最多的是空氣污染、水污染。
但很少有人聽説過,光污染。
其實,光污染已經非常嚴峻了,只是因為它污染的方式悄無聲息,才不被知曉和關注。
為什麼近視的青少年越來越多?
著名眼科專家儲仁遠教授説,我國高中生高達60%的近視率,並不都是用眼習慣不好所致,光污染才是罪魁禍首。
為什麼越來越多的人失眠、神經衰弱?
也並不都是自身原因。夜晚如同白天一樣的“不夜城”,發揮了很大“威力”。
日夜交替,是很多動植物進行睡眠、繁殖和獵食的必要條件。那些生長在街燈旁邊的植物,晚上也會“失眠”。
那些在夜間出行覓食的動物,一不小心就會撞上明亮的建築物,非死即傷。
黑夜迫切需要保護。
而我國第一個意識到光污染,提出保護黑夜的人,並不是什麼專家學者,也不是專業機構人員,而是一個普通的老百姓。
多年來,他從一個普通的國企職工,憑藉一己之力,推動了整個國家“暗夜保護”事業的開創和發展,甚至最後把生命都搭了進去。
他叫王曉華。
2010年初春,雪後泰山,巍峨蒼茫。
凌晨三點,零下二十度,一個黑影出現在泰山後面七星台上。
黑影裹了裹棉大衣,還是被凍得瑟瑟發抖,雙手哆嗦着,緩緩架起相機,對着滿天繁星。
此刻,銀河從天蠍和人馬兩大星座中間穿過,斜跨在齊長城上的夜空,清晰明亮,猶在眼前。
黑影迅速按下快門,拍下了這一幕,並把這張照片命名為《長城上的星空》。
後來,這張照片被美國《國家地理》評為“2011年度最佳夜空攝影作品”之一,也拉開了中國“暗夜保護”的大幕。
孤膽黑影就是王曉華。
早些年,王曉華在部隊服役。退伍後被安置到一家國企,過着安穩無憂的日子。
一天下班後,他走在霓虹閃爍的城市街道,無意中仰望天空,卻發現星星屈指可數,他停下腳步,憶起兒時的黑夜:
那是“漆黑”的“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是真正的黑夜。
可如今,那樣的黑夜去哪兒了呢?他心裏生出一個疑問:誰偷走了夜的黑?
這個疑問的意義,就像牛頓被蘋果砸中,為王曉華乃至中國,砸出了一個神秘的世界。
軍人出身的王曉華,發誓道,“我一定要找回黑夜”。
白天,王曉華仍西裝革履去上班,夜色降臨,就換上一身便衣,鑽進城市深處,尋找夜的黑。
**“黑白分明”**原是大自然的標配,但他尋到的,卻是城市越來越多的亮化工程,黑夜不“黑”,黑白混合。
王曉華決定和“黑夜”死磕到底。
他轉戰到網絡上,搜索相關信息,意外讀到這樣一則詭異真實的故事:
1994年1月17日凌晨,美國洛杉磯發生6.7級地震,城市的電力系統癱瘓,夜,漆黑一片。逃出建築物的人們,驚恐發現,空中有着巨大的“銀色光暈”。
有人驚呼:“天哪!那是什麼?”
有人驚呼:“那是地震的不祥之兆!”
其實,那是璀璨的星空,是銀河!
王曉華感到十分震驚,心想:“這是有多久沒見過星空,才會對這一再尋常不過的自然現象,如此陌生?”
他問身邊的朋友們,“你上一次看到滿天繁星是什麼時候?”
有人説10年前,有人説20年前,有人説已經記不清是多久之前了。很多小朋友,則表示從未見過那樣璀璨的星空,眼睛裏滿是期盼,熠熠發光。
王曉華這才明白,“黑夜不黑”背後的罪魁禍首,不是空氣污染,而是“光污染”。
隨着現代科技的發展,光一點點撕破夜晚的黑色大幕,將黑夜逼得“無處藏身”,星空也遭了殃。
而星空遭殃的後果,是很大的一個連鎖反應。
生活有時候就是如此,不是不見,而是熟視無睹;不是未曾出現,而是到了後悔,才會格外待見。
霧霾如此,“光污染”亦如此。
我們大部分人,都對**“光污染”知之甚少。**
就像開篇説到的,青少年的視力問題、人們經常發作的神經衰弱問題,都指明瞭“光污染”不為人知的危害性。
黑夜迫切需要保護。但誰來保護黑夜,成了一個問題。
從這時起,王曉華決心做一個保護黑夜的人。
2010年初,王曉華看到一個國際攝影大賽徵集作品的啓示,主題是**“夜空下的世界”。**
他心裏一動,決定參賽。
於是,他不顧零下二十多度的寒冷,爬上了泰山後面的七星台,蹲守兩個多小時,拍下了那張獲獎的《長城上的星空》。
這次獲獎,讓王曉華開始得到業界關注。
天文學家、無國界組織主席邁克·西蒙,找到王曉華:“很多國家都已經開始關注光污染,建立了許多暗夜保護地,亞洲在這方面還是空白,你作為中國首個星空攝影獲獎者,能不能在這方面做些工作?”
王曉華喜出望外:“這是一件美好的事情,為什麼不做呢?”
這時,王曉華才第一次知道,他誤打誤撞地,闖進了一個偉大的事業中。
“暗夜保護”也是一項事業,還有一個專門保護黑夜的“國際暗夜協會”。這個組織,早在1988年就已經成立。此後30年間,美洲、非洲、歐洲、大洋洲,先後認證了66個暗夜保護地。
但是,在中國,乃至整個亞洲,仍是一片空白。
王曉華悲從中來,又帶着幾分歡喜,心想:這正是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他一下燃起了鬥志,他要為中國,乃至亞洲填補這個空白。
他幹勁十足,蒐集更多資料,瞭解國家暗夜的情況。第二年,他果斷髮起“中國星空項目”志願者組織,開始為建立中國的暗夜保護地四處奔走。
但,很多人都覺得他瘋了。
這條路不容易,甚至可以説是很艱難,因為他面對的,是一個國家領域的項目,但是他卻沒有國家的授權作為推動力,靠一己之力去推動國家的事業落成,不是瘋了是什麼?
更何況,所謂的光污染和暗夜保護,並沒有像霧霾那樣真正的切實可見,沒有那麼明顯的影響到人們的正常生活。
但是王曉華堅信,自己一定會做出一些成績來,他決定先借助媒介的力量。
2011年,王曉華找到《中國國家地理》雜誌,建議策劃“暗夜保護”專題。
編輯覺得這個選題很新鮮,又擔心過於超前,讀者興趣不大。
王曉華的執拗又來了,他把編輯約到了自己的**“農家天文後院”**,那是建在濟南南部一座小山上的簡陋小院。
那晚,夜幕漆黑,星空清晰美麗。
王曉華一邊往火堆裏填柴火,一邊講述着暗夜保護的重要意義,最後,他抬頭凝望着夜空説:“我想讓子孫後代,和咱們一樣,抬頭就能看見璀璨的星空。”
編輯終於被王曉華的真誠和執拗打動了。
之後經過大半年準備,中國第一份暗夜星空專刊:“光污染愈演愈烈,暗夜保護姍姍來遲”正式推出。
王曉華這樣做,原本是想做宣傳,喚醒更多人的暗夜保護意識。沒想到,卻意外成為走進國際天文大會的敲門磚。
2012年8月,在第28屆國際天文大會上,王曉華以這份專刊為載體,以《暗夜保護,中國在行動》為主題,做了15分鐘發言。
現場掌聲雷動,國際暗夜協會執行主席鮑勃·帕克斯找到他,激動地説:
“希望你可以實現,亞洲暗夜保護‘零的突破’!”
會議之後,王曉華成為國際暗夜協會北京代表處的第一負責人。
他肩上的擔子更沉了,但心中的幹勁兒也更足了。
可隨着工作的加深,他面對的困難,也越來越多,甚至有些阻力,超過他的想象。
第一個困難,就是如何順利地參加那些比較重要的國際會議。
為加快推進中國的暗夜保護事業,填補中國乃至亞洲的空白,王曉華開始參加各種關於暗夜保護的國際會議。
但問題也來了:他的英語不行,很難跟國外專家交流。
於是,為了這項事業正常推進,他乾脆報名了英語培訓班,成了班上年齡最大的學生,從零開始學習英語。
因為年齡的緣故,他學得最吃力,但因為目標所在,他成為最用功的一個,進步速度之快,老師都連聲稱讚。
漸漸地,不僅交流不是問題,還能自己翻譯國外暗夜保護的資料了。
對國際暗夜保護瞭解越多,他越感到迫切,開始考慮第二個重要的問題:
到底選擇哪裏作為中國的首個暗夜保護基地?
他懷揣着一份急切,拿着一張中國地圖,從北京到濟南,再到青島,又到杭州、廈門……
他的足跡,幾乎遍佈了中國的每一寸土地,但還是沒找到理想的黑夜。
終於,當王曉華走到西藏阿里地區,獅泉河鎮以南的一片無人區時,眼前一亮——海拔高、人口少、大氣稀薄穩定,具有頂級觀測條件。
“就是它了!”
那一刻,王曉華心裏溢滿了喜悦。
在這之後,他四次走進阿里,推動當地暗夜保護的發展。可事情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容易。
王曉華説:“不理解是最大的阻力。”
他聽得最多的一句話是,“水、土地和空氣等污染都還沒解決好,哪裏顧得上星空?”
還有人説:“星空要怎麼保護,難道去天上嗎?”
質疑,不解,甚至嘲諷聲,接踵而來。更讓他頭疼的,是資金問題。
當地政府一聽要做暗夜保護區,先是一頭霧水,在聽過詳細介紹後,又覺得這是**“吃力不討好”**的活兒,便婉言相拒。
最讓王曉華痛心的,是有人質疑他説:“你這麼熱心做這個,一定賺了不少吧!”
事實是,他一直在自掏腰包,每年花費在10萬元以上。
因積蓄有限,2年後就捉襟見肘了。這時候,偏偏又需要一筆更大的開銷。
2015年,為參加第29屆國際天文大會,他計劃製作宣傳片《天上阿里,最美星空》,高達15萬元的費用讓他束手無策。
那些日子,他常常徹夜難眠,一閉眼,那孩子渴盼的眼神就像閃爍的星星一樣,出現在他眼前。他不希望孩子的眼神,也像天上的星光淡了。
他四處求人,委託朋友,所幸,最後得到一位老朋友的全額贊助。
王曉華也沒有專業團隊。每個階段都有朋友或志願者幫忙,但專職工作人員,始終只有他一個人。
即便如此,王曉華還是堅定地説:“中國的暗夜保護一定會做起來,這一點我從沒有懷疑過。”
也正是因此,他更是鉚足了勁兒要拍好這部宣傳片。
他常常一個人,一整夜,在海拔5100米的天文觀測區進行拍攝。
蒼穹之下,寂靜和空曠陪伴着他,王曉華望着頭頂燦爛的星空,似乎在光年之外,又似乎觸手可及。
他感覺,每一顆星星都看到了自己,也看懂了一箇中國軍人的執着。
2015年7月,夏威夷第29屆國際天文大會就要開始,阿里的機會來了。
王曉華的機會也終於來了。
這次大會上,王曉華播放了《天上阿里,最美星空》。
大屏幕上,阿里雪山上的璀璨星空,呈現出極佳的視覺效果,片子的末尾是著名作家畢淑敏的題詞:“希望阿里星空走向全國、走進每個人的心扉,為美麗中國增添一筆濃重色彩。”
通過這次夏威夷之行,阿里星空震撼了世界天文學界。
2016年6月,中華暗夜星空保護地試點——“阿里暗夜保護區和那曲暗夜公園”,正式簽約啓動。
經過多年的努力推動,飽受質疑的王曉華憑一腔熱血,終於促成了中國暗夜保護“零的突破”!他完成了一名軍人對國家的承諾!
王曉華的努力,得到了國際暗夜協會的高度認可,他也因此成為了亞洲首個獲得**“暗夜保護者”稱號的人。**
王曉華終於用自己的努力,換來了應得的掌聲,也終於讓這個項目,受到了國家乃至國際的關注和支持。
但成就之餘,他搭進去的,卻是自己健康的身體。
多年為暗夜保護公益事業奔波,王曉華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
2015年7月,王曉華結束第4次西藏之行,回到內地。
由於舟車勞頓和高原反應,再加上感冒和腹瀉,去醫院就診,檢查結果顯示肺部有感染,醫生建議留院觀察。
那時第29屆天文大會迫在眉睫,他還要帶《天上阿里,最美星空》去參賽,他説:“這個會太重要了,我必須參加!”
等從夏威夷回來,已是11月,再到醫院做檢查,情況更糟,醫生不得不切除了他的右側肺葉。
術後恢復期中,中國首批“暗夜星空保護地”試點——阿里暗夜保護區和那曲暗夜公園,即將迎來啓動儀式,王曉華又待不住了。
“關於阿里和那曲的所有的文件、合同,都是我起草的,我最瞭解情況。”
最後,身體實在不行,他還是在工作組出發前,拖着病體,從濟南趕到北京,給同事們做了詳細的交代……
2016年10月,王曉華常常感到胸痛、氣悶,還時常咳出血來,不得不再次入院做檢查。
這一次,鐵板釘釘——肺癌。
醫生要求他安心養病。可是,他心心念念想的都是暗夜保護事業。
2016年冬天,王曉華是在醫院的病牀上度過的,但他一刻也沒有閒着,不僅完成了多篇暗夜星空保護的文章,還數次強打着精神,接受記者採訪。
再後來,他神志都有些不清了,還多次打電話給朋友,説“馬上開會”、“我在外面等你”之類的話。甚至還考慮身體好轉後,第五次入藏。
遺憾的是,病魔無情,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王曉華,這名退伍軍人,這位為了“暗夜保護”拼盡全力的人,最後還是帶着未完的心願,永遠離開了我們。
2016年11月,《中國慈善家》雜誌發文稱,王曉華是“執着的‘暗夜’尋夢者”。
2017年11月,國際暗夜協會,授予已經去世的王曉華**“終身成就獎”**。這也是國際暗夜協會頒授個人的最高榮譽。
面對遲來的榮譽,王曉華的妻子不無感慨:“他做的這個事兒太難了,他是靠一個人的力量推動一個國家項目的前行。”
王曉華的“學生”也説:“沒有幾個人,能真正懂得,他一路走來的孤獨和艱難。”
令人欣喜的是,2018年11月,中國生物多樣性保護與綠色發展基金會,發佈《暗夜星空保護地和項目標準》團體標準。
這意味着中國的暗夜保護事業,正在從**“一個人的竭盡全力”,走向“一羣人的齊心協力”。**
雖然長路漫漫,步履維艱,雖然晚了一些,但終於形成了“氣候”。
而王曉華,這個中國暗夜保護的“領路人”,這個思想無比超前、毅力十分強大,重病之中,甚至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也還心繫中國暗夜保護的人,他配的上“英雄”二字。
德國哲學家康德有句名言:“世界上有兩樣東西最能震撼人的心靈,一個是心中的道德,另一個就是頭頂燦爛的星空。”
尋找光明,是人類千年來的使命和嚮往,但在“光”已氾濫成災的現代社會,恰恰需要調轉方向:
控制光污染,尋找夜的黑,留住最美星空。
而現在,我們的暗夜保護,還僅僅停留在建設基地上,距離真正的暗夜保護,還有太長太長的路要走。
因此,寫下這篇文章,是希望有更多的人能知道王曉華,比起熱鬧的明星,他這樣的“英雄”,才應該是最熱門的“熱搜”。
我想,我們都欠王曉華一句“謝謝”。
我們做不到王曉華那般先知先覺,也沒有他的堅定執着,但至少能做一個**“暗夜保護”的宣傳者、助力者。**
也許你的隨口一説,就可以讓更多人知道“暗夜保護”,並一起走上對光污染“説不”的道路。
王曉華,請放心,後面有我。
你好,中國暗夜保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