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的果汁_風聞

可能果汁自己都沒想到，它會有這樣的用途。

一

北京，林麗，34歲。兩週前，她的年齡定格在了這個數字上。

郴州，曾女士，51歲。兩週前，她從ICU轉到了普通病房，僥倖保住了一條命。

這原本是兩條毫無交集的線，但因為一個極其普通的詞被關聯到了一起。

這個詞叫做——果汁。

如果果汁有靈，它自己恐怕也想象不到，原來自己在有些人眼中那麼神奇，並且可以神奇至死。

二

曾女士是個特別愛養生的人。用媒體的話説，“身體健康，性格陽光”。

她可能是廣場舞裏的領舞者，麻將桌上的大嗓門，她把自己的活力歸結於“懂養生”，對各種偏方秘方來之不拒。她應該是屬於禁止媳婦在月子裏洗頭的人，也懂得螃蟹和柿子一起吃會馬上死掉。

她還知道，秘方不僅需要遠古傳承，還需要自主研發。

於是她就自主研發。

她知道內服外敷結合的道理，也知道內服的吸收率有限的問題。她覺得果汁是排毒養生的極好原料，於是精心過濾了一份融合了20種水果了高營養果汁，趁着自己在感冒吊水的時候，把鹽水瓶換成了果汁瓶。

這瓶“營養液”順利地流進了曾女士的靜脈，也讓她一隻腳踏入了鬼門關。

還好，曾女士的丈夫比較警覺，第一時間把太太扛進了醫院。曾女士總算能在十幾天後説，“我很後悔”。

三

但林麗已經沒有機會説這三個字了。

一開始她只是感冒發燒，於是她決定“喝果汁”——一款自己代理經銷的產品。

這款名叫如新G3的果汁和我們常見的果汁有點不一樣：它並不是我們家門口超市裏的果汁產品，也不是餐廳裏那些鮮榨或者調製的果汁，它是一家直銷企業的保健飲品。

林麗是直銷體系裏的一個環節。對上，有“導師”，不斷地指導林麗使用和消費；對下，有“會員”，林麗把產品銷售給朋友，並且説服他們成為新的經銷商。

一袋10盒，1.2升，690元。大概是匯源果汁五倍的價格。

林麗對產品的“排毒”功能深信不疑。因為“導師”説，每一次發燒“都是人體主動排毒”，要“通過喝產品把毒素轉化為能量”。

林麗此前多次“將毒素轉化為能量”，所以她覺得自己這次也能順利頂過去。

燒越來越高，並且伴有水瀉。她彙報説，“可能是在大排毒。”

等到中止出差，火速回家的丈夫把意識不清的林麗送到醫院後不久，林麗就撒手人寰。

桌上沒有遺書，只有沒喝完的果汁。

微信羣裏也沒有了導師，只有被踢出羣聊的信息。

四

又有媒體説，要“加大科普的力度”。其實，如果沒有孩提時的科學教育，成人很難在醫院的長隊前、昂貴的自費藥前、親朋好友的勸説前、陌生人的奉承前，穿上科學的護甲。

正確的科普總是冷漠的、理性的、剋制的。而那些“養生”卻是親熱的、高滲透的、有煽動力的。他們不需要宣傳經費，財富本身會讓他們充滿持續推廣的動力。

我家的信箱裏，除了水電費的賬單，就是各種小廣告。裏頭有不少“50歲以上老人特惠”，“帶一位好友前來送食用油”的邀請函。

我記得有一封邀請函的主題是“排毒揭秘”，各種白髮蒼蒼的專家排成一行，各種中醫西醫協會的圖章印滿了整整半頁。

會議地點，就在離家不遠的酒店。

小區裏幾位阿姨號稱“心智堅定”，“我們就去騙他一桶食用油”。

吃完晚飯散步的時候，我遇到了同樣在遛彎的她們。

我説，食用油騙到沒？

她們興高采烈：當然拿到了。而且，你知道嗎？這場講座，和其它騙人的講座不一樣，還是有點道理的。

它一上來就主動説，現在絕大多數的養生，都是騙人的。排毒就是拉肚子，對身體沒什麼好處；保健品只是輔助，絕對不可能取代正常吃飯；那些動不動就誇你氣色好的，叫你爸爸媽媽的，都是感情牌，要有清醒的認識！

對啊。和電視台説的一樣。我説。

人家還説，那些經常受騙的、不相信醫院的，需要的不是養生，而是健腦！

這個比喻很好啊。然後呢？我問。

她們興奮地説：

“他們有一款特價499的核桃健腦飲料，對腦子特別有好處。我下午去搓了幾圈麻將，清醒得不得了，兩百塊贏好！你這種年輕人，經常寫文章的，也可以試試！”

“你跑那麼快乾什麼！就這兩天特價，原價要899咧！”

一個背景聲

  你以為是排毒，其實，要麼排錢，要麼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