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流浪大師:愛到深處是流浪_風聞
时代壹周刊-时事周刊,内容广泛,对重大问题和事件进行跟踪报道2019-03-20 08:30
1
我叫沈魏 ,上海人 ,屬馬,54歲 ,91屆畢業於復旦大學。
江南第一學府畢業後的我,到了上海市徐彙區的審計部門工作,原本和妻女過着幸福的生活。
只是一場車禍徹底改變了我三口之家的景象。我深愛的妻女被車輪碾過,碾得我餘生的光陰,再也沒走出那個十字路口。
我還記得,我發瘋似的撕扯着那輛車,十指硬是打碎了車上所有的玻璃,卻也刺痛不了帶你們離開的死神。
那個混蛋,他憑啥帶走你和女兒,我要跟他拼命,可是那個懦夫,他不敢出來。
我撕心裂肺的吼叫,不住地抽泣,卻還在説服自己這只是個玩笑,你和女兒只是出去了一場很久遠很久遠的旅行而已。
你們是不是去了遙遠的太空,那兒只有春天,只有鳥語花香,親愛的,你告訴我啊,告訴我啊……
當時,我好希望你們能抬抬頭,跟我道一聲別,我也不至於如此失態。那個瘋子,與復旦燕園裏書生意氣的翩翩少年,誰也不想到會是一個人。
上海街頭的流浪者,卻是精神上的勝利者。
2
餘生,我也想不到自己再也沒有走出那個獻血迸濺的街頭。
我還以為我愛你並不會那麼深,深到不必用一生的流浪來償還。
然而,沒有了你,我心能安何處。面前堆積如山的審計材料,心亂如麻的我,手顫抖着,再也無心計算着本就枯燥的數字。我選擇了離職,我要去流浪。
既然選擇了流浪,便只顧風雨兼程。
我以為流浪之後,總要重新來過的,我以為自己會有新的家庭,新的你和可愛的女兒。
我以為時間會沖淡一切療愈一切的,
**我以為流浪會躲藏起你的所有的痕跡,**就能代表你從來沒有來過我的世界。
可是,我錯了。
長風公園的池水還是一灣盪漾,湖面上倒映着的還是你的倩影;
五角場拐角處的那個書店,你的呼吸好像還勻稱的不曾離開;
復旦燕園裏的排椅上,我吻你的那個午後,陽光還是濃的化不開….
是啊,你的一切,我都銘心刻骨。自欺欺人真的好可笑,內心怎麼會騙得過。
心若沒有棲息的地方,到哪裏都是流浪。
這場關於愛的盛大流浪,説走就走的流浪,一走就是20年。
我衣衫襤褸,衣食無處,卻坦坦蕩蕩,以地為牀,以天為被;
我口若懸河,談古論今,説過太多道理,卻始終無法説服自己。
就算再多人揶揄,十有九人堪白眼,百無—用是書生,又有何妨。在我的世界裏,你們永遠陪在我身旁,這就夠了。
我多少次地抬眼望着十字路口上方的星空,又多少次在夢中聽到你們近乎絕望的呼救,醒來後淚眼滂沱,不知所措。
3
我相信,愛到深處是流浪,直到世界的盡頭。
後來我遵從自己的內心,把你和女兒的照片放在了自己的懷裏,風雨再大,也未曾淋濕你們一分。
白天,我在流浪時,假裝你和女兒還在家裏熟睡;
晚上,我席地而睡後,假裝你和孩子出去旅遊,還沒有回來。
只是,我會為你點亮一盞小夜燈,生怕你萬一回來找不到回來的路。
老婆,你知道嗎,馬航MH370上一名失蹤乘客的妻子,其實她也是在流浪,只是變換了一種方式而已。她一度瘦到36公斤,靠打激素來增加食慾,維持生命。
她每天都在盼望丈夫能回來,一如我一直不肯相信你們已經離開,她每天幾乎24小時發着微博與她的丈夫對話,期待丈夫的回覆。可是屏幕的另一端,一直沉寂得像冰冷的西伯利亞。
可是,她還是比我幸運。在她的世界,丈夫生死不明。她還可以等着他,哪怕別人都知道他已經死了。
而我怎麼去等你?如果我沒有到來到過那個十字路口,如果我沒有目睹血濺一地的那一幕,該有多好。
那樣的話,起碼我還刻意自欺欺人,我還可以在等待中把一生耗盡。
如今,我卻只能用流浪去把你找尋。
幾十年後,我們一定會再見。今生未了的情緣,我們來生還做一家人。
我會帶你們來到一個寧靜的鄉下,我寧願目不識丁那兒沒有車禍,那兒只有雞鳴和蟲叫,只有歲月靜好和白頭到老。
善良的你們,請不要打攪我,就讓我這樣流浪下去吧。因為,我生怕,你們會打斷我的路。你看,我的愛人在路的盡頭等着我……
編者注:
文章系莫顏目睹及聽聞上海流浪大師的種種所寫,許多個人創作及編寫,有借鑑《對不起,我要跟別的女人結婚了》,以示感謝。惟願天下有情人白頭到老。天堂沒有車禍,沒有生離死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