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的笑容：捷克的軍事博物館們（中）_風聞

第二次世界大戰之於捷克，除了海因裏希在布拉格搞的大屠殺，更大的恐怖降臨在布拉格北方一個名叫泰瑞辛的小鎮。這個小鎮距離布拉格市區有數十公里，自行前往交通會很麻煩，因此最好參加旅行團。一般而言旅行團是早上9:30從布拉格市內的共和國廣場出發，返回布拉格則是在下午3點，單程在路上要走一個小時。

18世紀末，為了應對北方日益增長的軍事威脅保護波西米亞，奧地利在布拉格的北部建立了一個名叫泰瑞辛的城市。作為平地而起的後巴洛克式要塞都市，泰瑞辛的建設遵循軍事優先的原則，在厚重的星形要塞堅壁的裏面，城市的街道彼此垂直分佈，從空中俯瞰宛如國際象棋的棋盤。諷刺的是，從要塞建成直到哈布斯堡王朝在一戰中崩潰，泰瑞辛其實從未在實戰中發揮作用，僅僅是作為一個後方的軍營有時也客串軍事監獄。當年的要塞都市雖然顯得有點破敗，但仍然近乎完整的保留到了今日，其中部分建築比如要塞司令部作為歷史博物館對外開放，講述的是泰瑞辛在二戰年代中的黑暗故事。

從布拉格前往泰瑞辛的旅行團自共和國廣場出發

泰瑞辛是一座要塞城市

至今保留着完整的城牆與壕溝

城內建築略現老舊

中央照例又是廣場與教堂

對猶太人的大屠殺或許是第二次世界大戰這個歷史悲劇中最大的悲劇，整個泰瑞辛在二戰時期都被改造為集中營，其規模在中東歐堪稱名列前茅。與奧斯維辛這樣的專門負責肉體消滅的死亡滅絕營不同，泰瑞辛在納粹針對猶太人的“最終解決方案”中是承擔中轉站的角色：自波西米亞、摩拉維亞、斯洛伐克、奧地利、薩克森、巴伐利亞等中歐各地的猶太人首先被集中到泰瑞辛，而後再根據奧斯維辛的殺人進度分批次將猶太人轉移過去。

在關於猶太大屠殺的各種謊言中，泰瑞辛集中營或許是其中最為臭名昭著的，它並非如奧斯維辛那樣秘不示人，而是作為第三帝國猶太新區的樣板對外國開放，並且恭候國際紅十字會的監督。當紅十字會考察團抵達的時候，他們看到的是一個整潔有序的烏托邦太陽城，這裏商店、學校、劇院、體育場等各種設施齊備，甚至還有猶太人的自治政府。這個猶太波將金村把紅十字會考察團忽悠得暈頭轉向，你還能看到他們當年拍攝的紀錄片。雖然硬件設施上“看上去很美”，但在二戰期間這裏集中轉運的猶太人超過15萬，其中絕大多數人沒能熬到戰爭結束。謊言無法永遠持續下去，隨着納粹帝國的崩潰，對猶太人大屠殺的歷史真相終於浮出了水面，泰瑞辛集中營也成為紅十字會最大的歷史污點之一。在這個博物館裏，你可以看到納粹當年製造的各種歷史謊言，也可以看到如銀幣般光鮮亮麗的謊言背後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展品包括猶太人在集中營裏創作的音樂、繪畫、戲劇和其他文學作品。

泰瑞辛集中營博物館

這裏介紹了關於泰瑞辛的謊言與真相

可以看到猶太人創作的反應集中營生活的藝術品

苦中作樂的猶太人集中營劇院

猶太人宿舍復原

還可以看到當年被忽悠瘸的紅十字會考察團拍的紀錄片

與泰瑞辛主城隔河相望有一座小要塞，這裏號稱是“集中營中的集中營”，就如奧斯維辛集中營一般需要在導遊帶領下參觀。泰瑞辛主城是納粹用來忽悠外人的遮羞布，而在這個要塞里納粹則露出了他們猙獰的真實面孔：除了猶太人外，這裏更主要的作用是作為關押捷克斯洛伐克抵抗分子的監獄，戰爭期間有數百名抵抗戰士在此被槍決。這部分建築現在是原貌陳列，除了當年抵抗分子的牢房與猶太平民的營房（説實在的，其實居住條件比奧斯維辛或比克瑙集中營好很多），你還可以在導遊的帶領深入要塞幽深的隧道里走上一圈。

小堡壘被譽為集中營裏的集中營

門前是死難者墓地

與其他集中營相比，泰瑞辛硬件設備還是不錯的

這個樣板集中營甚至還有專門的衣物消毒設備

集中營生活區

這裏不僅拘押猶太人，也關押捷克的抵抗戰士

戰爭期間有數百名抵抗戰士在此被槍決

要塞之旅的最後是穿行漫長深邃的要塞隧道

本次泰瑞辛黑暗之旅的最後一站是由猶太兒童學校改造而成的歷史紀念館，整個二戰期間在泰瑞辛生活過的猶太兒童超過一萬五千人，而最後能成功活到戰後的只有不到一百人。當然，除了猶太兒童在泰瑞辛的遭遇外，這座博物館裏還介紹了整個戰爭期間猶太人的歷史悲劇。結束導遊帶領的參觀後，是大約半小時的自由活動時間，這是用來給你吃午飯的——沒錯，這個旅行團不管飯，你得自己在城裏找飯轍。

對於猶太人而言，這裏是如奧斯維辛集中營一般讓他們凝聚猶太族仇家恨的民族聖地（特別是要塞門口的猶太墓地）；對於捷克人來説，這裏自社會主義時代以來就是個愛國主義教育基地；對於歐美遊客（以及極少數像俺們這樣的東方人）而言，這裏是一個另類而奇妙的旅遊景點。就在這三重真相的背後，其實還隱藏着另一段故事，那是在今日泰瑞辛博物館的陳列裏避而不談的黑暗歷史：二戰結束後，捷克斯洛伐克政府對境內的德意志族人開始了反攻倒算，他們被不分青紅皂白的一律強制驅離了自己祖祖輩輩生活的家園。當年納粹加諸於猶太人身上的苦難現在降臨到了德意志人的頭上，自波西米亞、摩拉維亞等地被驅逐的德意志人被強制集中，然後集體轉運趕去了德國。在這新一輪冤冤相報的民族迫害中，泰瑞辛再度當仁不讓的成為了德意志人被拘押並轉運的臨時集中營，政治的荒謬與人性的醜惡就這樣在泰瑞辛這裏實體化為一個辛辣的歷史諷刺——而且是多重諷刺。

昔日的猶太兒童學校同樣也改造為博物館

當然，仍然是介紹猶太人的二戰苦難

泰瑞辛裏的猶太人來自歐洲各地

這些猶太人身世互不相同

但最後普遍都未能倖存到戰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