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拉特納：美國多元文化主義的實質_風聞

卡爾·拉特納：美國多元文化主義的實質

作者： 卡爾·拉特納     美國並不支持工人的權利，並不支持社會主義者的權利，並不支持反對美國霸權的多樣化政府形式。美國支持多元文化主義的真正原因在於它和霸權主義的兼容性。美國多元文化主義體現出的多樣化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多樣化，並不能挑戰美國的政治經濟霸權。

〔美〕卡爾·拉特納：美國多元文化主義的實質

來源：世界社會主義研究 作者：卡爾·拉特納

美國並不支持工人的權利，並不支持社會主義者的權利，並不支持反對美國霸權的多樣化政府形式。美國支持多元文化主義的真正原因在於它和霸權主義的兼容性。美國多元文化主義體現出的多樣化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多樣化，並不能挑戰美國的政治經濟霸權。這是美國多元文化主義與其他國家的民族主義政府的區別，以及它與社會主義、甚至是工會和環境保護主義的區別。

美國的多元文化主義是一個值得分析的奇怪現象。將這個話題視為奇怪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因為多元文化主義在美國非常普遍並被廣泛接受。畢竟，美國是一個移民國家。但是多元文化主義之所以成為問題，原因有二：

第一，它與其他普遍存在的核心行為相悖；

第二，實際上，多元文化主義在美國是一個特例。美國社會並不接受所有不同的信仰和行為，對於許多對立的以及帶有分歧性的觀點，美國社會採取拒絕的態度。那麼，跟其他另類、對立的觀點和行為相比，多元文化主義為何在美國更易於接受呢？

一、多元文化主義與美國主流社會的矛盾

1、多元文化主義與新自由主義霸權相悖

美國是一個高度集中、有序、統一的政治經濟體，資本主義是不容質疑的霸權性社會關係。資本家控制着美國社會的各個領域。資本家無情地擴張、加深資本主義關係，破壞或同化一切非資本主義關係。20世紀70年代興起的新自由主義將教育、政府、社會政策等的每一個層面，如福利、選舉、甚至外太空探索與科學研究、監獄、情報收集、醫療、娛樂和新聞，全都轉化為資本家擁有的商品，這是資本霸權的集中。反資本主義的信仰和行動受到壓制，政治抗議受到限制，示威者被逮捕，報道商業及政府的不道德和違法行為的記者們被迫害，愛德華·斯諾登僅僅是其中一例。由資本家資助的智庫制定出政府和新聞媒體採取的保守政策。

國際上也是如此。貿易協定、政治經濟控制、文化霸權、軍事力量在全球範圍內擴張，使更多的人屈從於資本主義制度；尋求民族自治的政府被推翻或孤立。

這個統一的、侵略性的最高霸權根本不容忍任何有效的反對力量，但它卻接受甚至美化多元文化主義——民族的、宗教的、性別上的文化多元主義。正是與新自由主義霸權的這種矛盾讓美國的多元文化主義成為一個奇怪的有問題的事情。

2、唯獨多元文化主義是資本主義可以接受的反對力量

其他另類信仰和行為遭到鎮壓，工會、馬克思主義和社會主義也遭到鎮壓。甚至連佔領華爾街也被鎮壓，儘管這是一場無組織、無計劃、無綱領的無害運動，所做的不過是提醒人們關注經濟平等。政治抗議遭到嚴格限制，抗議者被逮捕。

因此，對多元文化主義的廣泛接受並不代表美國是一個總體開放的社會，它並非向任何反抗運動開放，而是對多樣性進行選擇性的保留。這便引起了一個問題：為什麼多元文化主義可以被選擇接受，而其他多樣性卻被拒絕？

多元文化主義的問題包含兩個方面，這兩個方面要求對多元文化主義有更深刻的解釋，而不是將它理解為對於多樣性的普遍寬容，因為這種普遍寬容並不存在。多元文化主義本身的特性使其在霸權性的、新自由主義的資本主義社會中得到了一席之地。

二、多元文化主義和新自由資本主義之間的矛盾

在此，可舉出幾個關於美國接受多元文化主義的例子。

(1)一位穆斯林空乘人員在美國航班上拒絕向乘客提供酒精飲料。

(2)一位穆斯林卡車司機拒絕駕駛車廂中裝有酒精飲料的卡車。

(3)紐約飛往以色列的多趟航班因極端正統猶太男子拒絕坐在女性旁邊而延遲。

(4)基督教兒童可以不參加性教育課程。與他們的宗教信仰相悖的書籍，他們也可以不必閲讀。

(5)現在，人們可以將自己定義為其想要的性別。如果你是一個男孩，你可以説“我覺得我是個女孩”，人們就必須把你當成女孩來對待，必須允許你使用女孩的衞生間和洗澡間。所有女孩都必須接受這一事實，儘管她們並不願意看到赤裸身體的男孩，也不得不接受那些將自己視為“女孩”的男孩們。

這些例子説明，由於文化多元主義，美國允許大量違背社會規範的現象，允許人們在學校、工作上違背社會規範。

為什麼企業和公共機構允許人們如此違背其規範呢？特別是這些機構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嚴格地執行規範。工作受到完全監控，電話和電腦的使用也受到監控，甚至，在“臉書”這樣的社交媒體上説老闆的壞話都不被允許，你很可能因此被炒魷魚。

對於不當行為，有一個政策叫“零容忍政策”，不允許任何不當行為的存在，如果發生不當行為，是要遭受懲罰的。工作期間説粗話將受到懲罰。電視上一個體育類節目中出現了一名大學生運動員和他的女友，記者説：“運動員總是有好運氣，總能找到漂亮妞。”這名記者因此受到了嚴厲的譴責且不得不進行公開道歉。學校老師批判美國入侵越南也會受到懲罰。一名老師就是因為允許學生給獄中的激進活動家寫信而被辭退。如果工作中你不服從上司，也會被辭退。

但是，只要你給出的理由是宗教和多元文化，你可以拒絕為航班上的乘客服務，也可以拒絕駕駛車廂中裝有酒精飲料的卡車！你還可以提出不要坐在女性旁邊的無理要求！你還可以打着多元文化的旗號違背社會性別規範。這不奇怪嗎？為什麼資本主義企業對其他違背規範的行為採取零容忍政策，卻寬容這些現象的存在呢？

到底是因為什麼，使那些最保守的政治家和官員支持多元文化主義？這些官員完全支持新自由主義的商業行為，他們反對工人建立工會的權利，他們監禁報道不道德行為和違法行為的新聞記者，他們為了控制人民，擴大警力和軍力預算，他們通過法律允許對人民實行完全的監控，但是他們卻支持多元文化。

三、美國社會盛行多元文化主義的原因

我們可以排除美國接受多元文化主義是因為美國社會是一個開放的社會並支持人權這個原因。

美國並不支持工人的權利，並不支持社會主義者的權利，並不支持反對美國霸權的多樣化政府形式。美國支持多元文化主義的真正原因在於它和霸權主義的兼容性。美國多元文化主義體現出的多樣化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多樣化，並不能挑戰美國的政治經濟霸權。這是美國多元文化主義與其他國家的民族主義政府的區別，以及它與社會主義、甚至是工會和環境保護主義的區別。

美國的多元文化主義不涉及上述其中任何一種。美國多元文化主義中的宗教自由、種族自由、性別自由是非政治性的，他們要求的權利都在現存秩序之內。他們為自己和自己的隱私爭取權利，他們不參與任何徹底改革社會結構或政治經濟的運動，這正是馬克思在《論猶太人問題》中批判這種方式的原因。多元文化主義行為從來就不是社會主義行為，多元文化主義者也從來不會要求發展社會主義多樣性的自由。

美國的多元文化行為可分為兩類：一類是反映現有的社會關係並單純地想要擴張這種關係，性別多樣性就屬於這種情況。同性戀者、變性者與異性戀者有着相同的社會關係。這種形式的多元文化主義僅僅是轉換了主體性別，但並未改變其社會關係；另一類是反映傳統的保守社會，這適用於大多數的宗教行為。許多宗教歧視女性。要求接受文化多樣性的族羣行為也有類似的傳統與保守。

不管具體內容如何，多元文化主義的要求僅限於因他們的種族而被接納。作為印第安人、黑人、拉丁美洲人，他們應該被接納，至於做什麼並不重要。他們可能是保守的，間或也可能是進步的。然而，他們並不強調他們行為的具體內容，他們並不因進步而要求被接納，他們只要求因為他們是黑人而認可他們，不論他們的文化特色是什麼，他們都應該被包容。

上述兩類多元文化行為的非政治性是他們被主流資本主義社會接受的原因。一旦他們超出公民權利的範圍開始批評政治經濟時，主流領導者和大眾都會拒絕他們。馬丁·路德·金從黑人民權轉向批判資本主義、帝國主義和社會階級，馬上就被社會領導者斷然拋棄，甚至多數黑人也拋棄了他。馬丁·路德·金的行為政治化以後，他很快便被謀殺了。

有時，多元文化主義會給資本主義造成混亂，例如僱員拒絕駕駛裝有酒精飲料的卡車的時候，但這僅是極小的影響，很容易就可以找到別的司機，並不存在對資本主義政治經濟的反抗。穆斯林卡車司機從來不會提議要求與僱主平等的政治經濟地位，甚至宗教也只談論美好的東西，從不組織人們去挑戰現狀從而實施這些東西。

這就是為什麼宗教和民族領袖那麼受既有政府歡迎的原因。政府可以在精神和人道思想方面顯得開放，但是他們無需做任何事情，他們無需承擔改變資本主義的壓力。

四、結論

多元文化主義的非政治性從本質上看仍然是一個政治問題，這種政治反映出促進多元文化的政府的政治。多元文化主義政治往往不會威脅現有政治，它看起來開放並尊重人權，實則拒絕社會主義這一現有政治中最重要的多樣化，反對向實質性改變和真正的多樣性開放。

這並不是説不應該接受多元文化主義，也不是説應該拒絕或懲罰多元文化。許多時候，應當認可少數羣體的需求併為他們提供更多的空間。我們應如何更加了解多元文化主義行為的本質，以及接納多元文化主義的美國社會的本質，這兩者都不像看起來那麼仁慈。美國社會並沒有、也沒有興趣給予多元文化主義踐行者更多自由。美國社會僅在人們保持現狀的情況下，才會接受多元文化主義的多樣性，這個社會通過禁止真正的變革活動來維持現狀。

【卡爾·拉特納，美國加利福尼亞州特立尼達文化研究與教育學院教授。譯者：劉子旭，中國社會科學院馬克思主義研究院副研究員。本文原載於《世界社會主義研究》2016年0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