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那個拜“流浪大師”教_風聞
娱乐产业-娱乐产业官方账号-带你了解行业的“热点”“盲点”“痛点”2019-03-26 14:38
作者 / 田不然
要是沈巍能實現出將入相的夢想,單憑撿垃圾這個興趣,就是當代的《世説新語》。但現在,他成了網紅,在上海街頭與“求道者”街頭談古論今,周圍是上百塊的手機屏幕。
根據已有報道,沈巍,上海人,少年時代因為父親緣故,靠撿垃圾買書閲讀。成年後,入職審計局,卻因為撿垃圾的習慣,被單位要求回家待崗。雖然相關審計部門對此否認。但沈巍接下來的26年,確實遊蕩在上海街頭,身體力行着自己所説的“垃圾分類”,同時堅持閲讀。
“當時他拍的時候,我是知道,我只是娛樂一下嘛,我想我能產生什麼轟動效應啊。我覺得好笑,沒有預料到。”面對中國新聞網的採訪,沈巍平和、健談,對自己的處境認知清醒——就好像接受其他人的採訪一樣,“別人告訴我他們直播要盈利,那麼有人告訴我,我幫你推出來。我説我不懂,我不要,我不需要。所以我沒有授權任何人。我的親人也沒有參與。”
但是已經有人來認親了,還不是一般的親戚,是老婆。雖然她自稱“沈老師的忠實粉絲”,但她的倆抖音號名字暗示了她志存高遠:“師孃”。
“所有的黑粉們,你們動動你們的手指,就可以在網上隨便地噴我,我想對你們説……”短視頻上,師孃停頓數秒,表情管理優秀,“謝謝”。
黑粉不是師孃唯一的困擾 ,其他對大師蠢蠢欲動的女人,才是愛情之花最大的威脅,比如這位“沈夫人”,據她的短視頻,她已經來上海四天了,也見到了沈先生,“沈先生門外是人山人海的,而且還有很多記者”。
躁動的還有“沈巍學派”弟子,可能為了和那些忝列門牆之徒劃清界限,這位同學特意標註了自己是“大弟子”。
可嘆他枉費師父教誨,竟然不明白真理面前人人平等,既不分門派,更不分平台——既然大師不走向快手,那麼快手就走向大師,一邊走一邊還不忘感謝快手平台:
好在這些人雖然修行不夠,掙不脱名繮利鎖,但是已經在大師薰陶下,積極踐行着經世致用的思想,實業興邦,經商報國:
而在淘寶上搜索“流浪大師”,會看到沈巍的頭像已經被印在T恤衫上,印象中,這是切·格瓦拉才有的待遇,當代國人的文化自信可見一斑:
數以百計的微商、主播終日圍繞着沈巍;營銷號、kol緊跟熱點不捨。前者獲得了流量,後者通過批評前者和互啄也獲得了流量。當然我們要理解kol老師們,不能對他們不尊敬,畢竟咪蒙老師垮台後,他們太需要一個不需要勇氣的場合,來展現他們的道德勇氣了。
“你們是為了錢字,我知道,那麼現在我就當自己是猴子耍給你們看。我就站在這裏,你們願意怎麼拍賺錢你們就賺吧。“這是沈巍罕見地表達出不滿。另一個視頻裏,他説自己已經有三天沒有好好睡覺了,火了之後沒法正常讀書和撿破爛;但更多時候,他只是表達着謙虛和對處境的清醒認知,“不要講大師,我真的不是大師”“距離浩如煙海的文化本身,我們都是井底之蛙,一定要不斷的學習。”“説實話大多數並不是真正看重我本人,而是看重我本人背後的利益。”
哪怕不是大師,能一以貫之,不譁世取寵,沈巍也展現了一個讀書人應有的體面。
22日,有感於沈巍看書多選用中華書局的選本,中華書局發文,稱對於沈先生是否可稱“流浪國學大師”,“我們無權評價,但是我們確實可以説沈先生是一位真正的閲讀者。他雖然不是傳統文化專業身,但是他是會讀書的人,比如要幾種書參看,因為’它們互相之間有連貫’;他是把書讀進去的人,他知道’盡信書,不如無書’來自於《孟子》的’盡信《書》(《尚書》),則不如無《書》’;他是把書讀明白的人,知道孔子批評臧文仲的老婆織草蓆隱含的意思是批評他與民爭利。”
沈巍做了一個類似於《讀者》雜誌裏經常刊載的雞湯故事的事情,遺憾的是,人們卻難以從中提煉出社會文運昌隆。不論是各種短視頻,還是kol媒體,對他的解讀都太無力,除了“大師在流浪,小丑在殿堂”這樣自己都不知道在宣揚什麼和反對什麼的,就是還他一個清淨吧的吶喊。
説到底,沈巍不夠“極端”,他過於豐富以至於讓人沒法循着對立面樹一個靶子:好學還沒登堂入室,不得志偏偏悦納自我,一朝走紅竟換不來一朝暴富,讀書萬卷,無功無過。更干擾的是,上海審計局這麼多年還給他一直髮了工資——這可怎麼講述呢?若敵人不強大,英雄則不偉岸;處境不夠艱難,品質則難顯高貴;故事結局不高奏凱歌,雙方就無法實現一場大快人心的合謀。
既定的敍事策略從來只善於讚美一個人的功業或者苦難,卻無法涵蓋在此以外、一個正常人的正常人生選擇所展現出的閃光——那樣故事太缺乏張力,不夠鼓舞人心。
而對於世界單調扁平化的理解,就是沈巍能走紅的原因——文娛行業利用大數據算法,無限降低內容接受門檻,美其名曰尊重用户,製造一場又一場低級的狂歡。但人天生是對高尚是有渴望的,而這次代替文娛工作者滿足公眾對於“風骨”“智識”“格調”的需求與嚮往的,是一個流浪漢。
但公眾也只能止步於此了,他們慷慨地把流量送給那些拍攝段視頻的博主。實現精神滿足的依據,則是沈巍身份與行為的反差,傳遞的一種高手在民間的故事性——這個門檻比接受于丹還要低。他們迫不及待的把沈巍奉上神壇,表現出的是在認知上的尷尬事實:對於書籍和學術著作的接受無能——言傳身教,光身教上上道德課就好了,言傳的那些東西,實在是太難了。
化用一句話就是,我們還擁有附庸風雅的興趣,但是已經喪失了附庸風雅的能力。
所以不如聊聊短時頻本身,可能需要在很久之後,人們才會正確評估,沈巍對短視頻行業的意義:在他之前,所有進入公眾視野的網紅,除了少數如李佳琪這樣人畜無害的,更多的是像牌牌琦、温雅一類,成為論證短視頻有問題的絕佳例證。遑論還有一小部分人,英雄不甘寂寞,多棲發展,上了社會新聞。
但沈巍,人們透過它,得出的結論卻指向“時代病了”。哪怕老套,卻終究是這短視頻,這個飽受爭議的媒介形式,第一次證明了自己有能力參與社會的人文精神價值領探討。這帶來的行業美譽度與公眾心理認同,是抖音快手春節下血本砸錢,和MCN機構創始人在台上侃侃而談的方法論,都無法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