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文化嗎?_風聞
胡不花-微信公众号:胡思新语2019-03-26 12:32
"王撕葱"與"花千芳"的"葱花"大戰,吸引了萬千目光,如濤口水,這幾天熱鬧的很。我其實並不想陷入對於英語的實用性和分值權重的無窮細節漩渦,更加不想理會關於"一個沙雕要不要維護別人罵自己沙雕的權力"之類的話題。我只是有些意外,"葱哥兒"言語之間提到了"文化",然後“花哥兒”就説“語言是文化的基礎,語言的西化,就是思想的西化”,這就有點意思了。
“語言是文化的基礎”,這話對麼?
那麼什麼是“文化”?
對啊,什麼是“文化”?好像什麼都能跟文化扯上邊,又都不那麼確定。我趕緊度了一下,嗯,上頭説“非常廣泛,最具人文”,包括“衣食住行”,這什麼嘛,含糊其辭。往下翻,又包括“歷史,地理,風物,習俗”等等一大堆,哎呀,説得這麼亂,不如干脆説什麼不是文化好了嘛。再往下翻,《周易》卦辭裏有“剛柔交錯,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這啥意思?
我努力了一下,這話大意是:男剛女柔以配合,是天文,加之以婚姻制度,是人文。觀察天地自然的運行,瞭解四時變化的規律,觀察人羣日常生產生活中自發形成的通行規則,總結歸納,形成一套完整的制度,再推行天下。
這裏頭,“文”的意思是指事物的規律,“化”則是約束,管理的意思。合在一起,“文化”就有了鮮明的地域性,為特定地理氣候之下,特定人羣的生產生活方式所自然形成的習慣,規則。推而廣之,特定人羣大的可分為國家,族羣,階層,小一點的可分為地域,行業,興趣愛好,當然還有性別,年齡等等。每一個特定人羣,都會因共同的生產生活方式,有着各自專屬的“文化”。所以,“文化”由特定人羣而生,又可以成為特定人羣的自我識別特徵,進而區分,誰是“我們”,誰是“他們”。
原來是這樣,那麼“花哥兒”説的“語言是文化的基礎”,這句話就不對了,他説反了,文化才是語言的基礎,對吧。打個比方:鄉里野老,抽長杆旱煙,喝大片葉茶,喜説神仙志怪,狐鬼傳奇,甭管誰家來了客人,三五紮堆的愛湊熱鬧,逢年節時舞龍舞獅,賽龍舟,生猛的跟個孩子似的。這些是不是文化?
當然是啊,更進一步説,我們的文化由我們的生產生活方式而來,而地理,氣候又決定了我們的生產生活方式,進而影響到我們的“衣食住行”各個方面,以及我們如何看待自然與我們之間的關係,我們的文字,就是我們理解世界的方式,自然生長而來。
這裏,“花哥兒”説的沒錯,我們認知,理解世界的方式就是我們的價值觀。語言,毫無疑問是文化,價值觀的體現,若是説,“懂一門外語”能夠更好的認識自己的語言,我不曉得杜甫,李清照們怎麼看。
(我故意沒説李白,據説他是懂外語的,事例不支持我的觀點,手動忽略。)
那麼,我們這樣大一個國家,民族,地理,氣候迥然不同,生活生產方式也是千差萬別,是如何做到價值觀的統一,和共同的心理認同的呢。還是文化,不過是通過人為的方式,潛移默化。
文化具備很強的粘合性,素不相識的兩個人,異國他鄉見面,相同的語言,習俗和價值觀,很容易就讓他們互認對方為“自己人”,握一個手,喊一聲“老鄉”,三杯落肚,肩膀一拍,已是知己。
秦的“焚書坑儒”,漢的“獨尊儒術”,都是統一文化價值觀的努力。舊帝國時代,畢竟我們的生產力遙遙領先,屬於“強勢文化”,首先推廣農耕生產方式,有了穩定的糧食收貨,誰還願意飢一餐飽一頓,爬冰卧雪的漁獵,遊牧?對吧。再有衣服,鞋帽,舒服誰不要?然後就是樹立英雄,廣為宣傳英雄事蹟,建英雄祠,用講故事的形式達到深入人心的效果,建立共同的心理認同。再用官方教育體系,與官僚體系相結合,以利益引導推行共同價值觀。多管齊下,高下結合,完成統一的文化塑造。
文化是可以被人為塑造的,重要的是,誰掌握的信息管道,話語權。説到這,我不禁打了好幾個冷戰,想起來前幾年鋪天蓋地的抹黑我們歷史上的民族英雄的事,這都是想幹啥?其心可誅啊。
話説回來,我們經常聽説某人被稱為“文化人”,進而又有貶斥誰誰“沒文化”,這是咋回事,不是説文化就是衣食住行,生產生活方式麼,怎麼還能“有文化”,與“沒文化”?
還是話語權的鍋。文化具備多重屬性,你可以從大的羣體概念,如國家,民族,到小的羣體概念,如地域,愛好一層層細分下來,在每一層找到屬於自己的定位。而在相對較大的羣體之中,總有一些站在迎光處,佔據話語權的小羣體,他們的聲音顯得格外的大,他們的小羣體的文化,也因為聲音夠大,表達的夠充分,往往被用來當做整個大羣體的文化代表,成為標杆。進而,他們的生活方式,衣食住行,他們的審美觀,價值觀,就成了“文化”,屬於他們的羣體,被他們的羣體認同,就是“有文化”,就是“文化人”,反之,就是“沒文化”。
進而,國家與族羣,也有強弱之分,於是相應的文化就也有強勢,弱勢之分,強勢的自然佔據話語權,會對弱勢的形成壓迫之勢,會形成強勢的成為“有文化”,而弱勢的就是“落後”,“沒文化”。
“文化”,“價值觀”這東西,重點在於話語權,你不去強調,重視,那就會被別人掌握。説回“葱花大戰”,其實重要的不是英語的實用性和分值權重,也不是誰是否自願申請當“沙雕”,我不否認在我們生產力落後的情況下,在我們努力融入世界的背景下,英語作為工具的實用性以及必要性。我們的前輩們披肝瀝膽,幾乎是不顧一切地發展生產力,只為我們,為了我們的文化能不被“開除球籍”,他們做到了,這是他們的歷史任務,他們出色的,超額完成。那麼,在我們高喊“文明覆興”的今天,是不是要為我們所面對的歷史任務,作一次重新評估,提升生產力,融入世界與文化建設,各自權重幾何?或者,我們還能夠為生產力的發展,付出多少代價,我們要不要爭取話語權?然後,我們有了話語權,又將如何去講我們的故事,是用別人的方式,還是我們自己的方式?我們還會不會用自己的方式,講好自己的故事?
什麼是“我們自己的方式”?就是我們的文字,我們的文化,就是“天人合一”,是我們認知世界的方式。我們創造了文化,文化又成就了我們。文化自何而來,就來自於我們腳下所踏的這片泥土。我們為什麼要講“文化自信”?因為千萬年後的我們,與我們的祖先站在同一片泥土之上,斯土斯民,我們來自於這片泥土,也將融入這片泥土,因為站在這片泥土上的你,能不能呼吸着大洋彼岸的空氣?説到底,我們別無選擇。
“你有文化嗎?”但願,這只是一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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