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認知中國，就從承認“中國古代沒有科學”開始!_風聞

                                      一

我轉發的清華大學吳國盛教授的訪談錄，引起了觀網網友的巨大興趣，一天之內就成為置頂的熱帖。這裏，我首先提醒網友，如果你願意觀看“中科大胡不歸”的微博視頻《對中國來説，真正的自信是什麼？》，以及網友背山遠行最近的兩篇文章《評袁嵐峯的《對中國來説，真正的自信是什麼？》》和《對金燦榮教授港大演講中一個觀點的回覆》，將會有更大的收穫！

很多網友對吳教授的觀點予以支持，我感到很欣慰。但是更多的網友表示了質疑。首先，很多人誤認為這樣的説法是對中國的“無腦黑”，對於這樣的網友，我想先請你看看我的長帖子《現代科學為何出現於西方？----兼答它為何沒有出現於中國》，這是香港教授陳與正的一本書的摘要，他指出：“不得不承認的一個事實是：現代意義上的“科學”，亦即自然現象背後規律的系統與深入探究，在古代中國基本上不存在。”“可以這樣説：中國古代並非沒有數學，而是沒有發展出以瞭解數目性質或者空間關係本身為目的，以嚴格證明為特徵的純數學；也並非沒有對於自然規律的探究，而是沒有將數學與這種探究結合起來，發展出數理科學傳統。如果説，遠古的數學，中西雖有差別但相距並不遙遠的話，那麼，公元前4世紀左右，在畢達哥拉斯---柏拉圖的數學與哲學傳統形成之際，西方與中國科學的分野就已經決定。”

其次，是對於“科學”的定義。很多人以為我是西方的“無腦吹”：憑什麼要接受西方定義的科學？！中國人為什麼就不能定義！？説實話，像以往一樣，把科學與技術混在一起，以證明中國古代也有科學，確實可以滿足我們的虛榮心，但是這樣做對於深度認知中國，根本沒有任何幫助！因為這就像把猴子也定義為廣義的“人”，確實可以滿足猴子們的虛榮心，但是猴子真的因此就成為人了嗎？！整個現代科學體系，都是從西方傳播到全世界的！除非你不接受，否則，你就必須承認西方對科學的定義。有人甚至幻想中國創立一個完全不同的科學體系，這實在是笑話。因為真正的科學真理，全世界僅僅有一個，不信你試試“創造”另一個與現代科學對着幹的物理學或天文學，，看看會不會被打臉？！

必須強調指出，吳教授在訪談中所説的“科學”，指的是嚴格意義上的科學，也就是以數學、物理學、天文學為代表的、具有嚴密的知識邏輯體系的自然科學！！很多人以歷史學、經濟學、政治學等等來證明中國古代也有科學，這就是過分擴大化了，因為這些“科學”都屬於廣義的科學，與嚴格的科學不是一回事。

在此，我想先亮明觀點：我既反對對於中國的無腦黑，也反對對於中國的無腦吹！對於前者，我想説的是：中國在500年前，是唯一的領先世界幾千年的的偉大文明！！她創造了人類最輝煌的古代農業文明！而即使在今天，她也是足以與西方文明相媲美的唯一的人類文明！！

而對於後者，我想説的是：中華民族有巨大的成就，但是也有巨大的缺陷！！正是這樣的缺陷，才導致了我們在最近幾百年中停滯不前！並且導致了近代落後捱打的悲慘命運！而如果不認識到、並且不能改正這樣的缺陷，即使今天我們能夠輝煌崛起，超越美國，但是百年、幾百年以後怎麼樣，也很難樂觀！！

這樣的思考，才是我發這個帖子的最大原因！

                                         二

這裏，我必須感謝網友“背山遠行”！我這篇文章的很多觀點，都是受了他的啓發，甚至下面會直接引用他的觀點。

當我們承認了中國古代沒有科學時，接下來就應該尋找原因。就像吳國盛教授在訪談中説的那樣，原因其實很簡單，就是中國人認為科學是不必要的，不重要的！我堅信這一點：如果中國人認識到科學非常重要，我們的老祖宗肯定能做出不亞於西方人的成就！但是中華古代文化的主流，就是認為科學不重要！“奇技淫巧”，可以作為這種看法的代表。

其實，有這樣的看法，我們也不必自卑，因為古代絕大多數文明都是這樣的看法---古希臘除外。古希臘能夠脱穎而出，首先是由於吸收了兩大古代文明--古埃及、古巴比倫---的科學成果；其次，是由於把數學與宗教（畢達哥拉斯聲稱“萬物是數”）結合在一起，用宗教的力量來推動數學的進步。但是，我們可以想象，在當時生存都極其艱難的時代，一羣整天研究幾何、三角的人，會被大眾怎麼看！“吃飽了撐的”是最友好的評價，説是“神經病”、“瘋子”都不為過！但是這樣一批人卻堅持了下來，並且培育出了《幾何原本》這樣一朵人類文明史上的科學奇葩！

中國古代有這樣的人嗎？當然有！他們最早的成就，結集為《九章算術》。在春秋戰國時期，這些一些人聚集在墨子周圍，培育出了中國古代寶貴的科學萌芽。但是，我們不得不指出，如果把這兩本書加以比較，就不難看出：《幾何原本》已經是成熟的以公理、公設為基礎的嚴密的邏輯體系，已經長成了最早的科學大樹，而《九章算術》卻都是一個個個別題目的解題技巧，根本沒有形成體系，因此只能説是科學的萌芽！

應該説，如果中華古人能夠認識到科學的巨大價值，那麼，科學一定會在中國長成比西方古代高得多的參天大樹！這是因為，古希臘之後的西方，是戰亂頻仍，四分五裂的兩千年！而同時期的中國，大多數時期都是一個統一的巨大帝國，因此有好得多的條件讓科學家們潛心鑽研！！但是，非常令人遺憾的是，我們古代的主流文化，始終沒有認清科學的巨大潛在價值！

作為世界最輝煌的古代農業文明，我們有腳踏實地的巨大優點，對一切不務實的東西都嗤之以鼻。務實、短視、保守，因此成為中華文化的底色，但是，優點過分之後，必然變成缺點！因為高等數學、幾何之類毫無實際用處，於是研究它們的人，在主流人士眼中，也就成了一羣“吃飽了撐的”沒事找事的“二流子”。數學和其他探索自然奧秘的科學書籍，從來都沒有成為經典的資格！！請大家看看中科大胡不歸的視頻，中國的數學從《九章算術》到唐朝，不僅沒有進步，反而大大地退步了！！

                                             三

網友“背山遠行”對金燦榮教授如下的觀點提出質疑：西方地理大發現的直接起因是絕望，崛起最大的決定性因素是大機器生產。“背山遠行”認為：

　“客觀條件的絕望本身不是新發現的根本起因，根本起因很清楚，肯定是勇於突破、創新和探索的精神。客觀的絕望處境，只是給這種精神提供了更好的發揮機會。內因是依據，外因是條件。”

他進一步更深刻地指出：“相反，對於一個突破、創新和探索精神不足的民族，就算有更好的航海技術，有更強大的國家實力，也未必能做好“一瓶一缽足矣”的事。”

“一直到今天為止，西方始終是過於冒進和極端，我們則從未擺脱保守和實用，這是兩種相反方向的缺陷。我們各自都為自己的缺陷而受到懲罰，能正視並改正缺陷的才會有真正的前途。”

“西方的崛起，其背後最大的決定性因素是大機器生產，但根本原因還是自古希臘思想以來的科學思維的發展——西方不僅在航海發現上做的比我們好，近代科學的歷史，我們一點邊都沒沾到，才是最要命的問題。科學的思想帶來科學體系，讓相同和不同時代的人能夠共享同一個交流和發展的基礎，科學，然後是技術，才可以接力式滾雪球般積累發展，這之後才有需求推動工業革命，最終表現為崛起。”

“對於中國人來説，我們的記憶中印象最深的是一百多年來前赴後繼的革命和建設實踐。但這些實踐，就算本身沒有彎路（實際上遠遠不是這樣），也是建立在別人發現和創造之上的，無論是具體的科學和技術，還是抽象的思想和理論（馬克思主義就是一種典型的舶來品）。我們之所以能創造革命和建設的奇蹟，是因為祖先留給我們足夠豐厚的文化遺產中，還有大量至今領先於對手的東西，以及我們的民族、國家規模超過其他任何一個單獨的經濟體，而不是我們的創造力已經可以引領世界，當然更不是我們沒有缺陷。”

“我個人觀點是，中國人依然是有重大缺陷的，這個缺陷就是，在理論與實踐關係上的不均衡（西方也不均衡，也是缺陷，但方向和我們相反），我們特別不重視遠離實踐和應用的理論。這個缺陷才是我們近代落後捱打的根源，它不專屬於我們的任何一個具體朝代，而是分散在每一個朝代中，持續兩千年以上。短時間內這個缺陷影響並不大，但上千年的積累，卻嚴重遲滯了我們整個的發展，以至西方這樣差勁的對手都可以追上並反超。”

“背山遠行”網友指出了我們民族的重大缺陷---特別不重視遠離實踐和實用的理論！並把它視為中國落後捱打的根源。這樣的洞察力，非常深刻！在另一篇文章中，他進一步指出：這種缺陷“是我們的長期民族缺陷，至今未被正視，更沒有根本改正。”我認為，這才是最嚴重的問題！

“背山遠行”網友接着説：這一“缺陷的危害，也遠不僅僅是因沒有科學而積累出了落後捱打。西方原本是遠遠落後於我們的歐洲蠻族，搶劫了西羅馬文明果實，也只能被卡在中世紀消化不良，他們的發展其實是極其低效率的。但就算如此低起點、低效率，他們也能在後來迅速趕上並超過我們，這足夠説明我們自己的發展效率更低。缺失科學的後果，遠遠不是落後捱打那一百多年而已，我們的發展進程，也許白白被浪費了千年以上（！！），我們百年快速復興，遠不能彌補缺陷所造成的損失，更不能確定我們的前途一片光明。”

                                 四

為了對我們民族的這一重大缺陷的嚴重後果有一個直觀的認識，我們不妨對於明朝歷史來一次假設。

我一直認為，鄭和下西洋時期，是中國歷史的一個轉折點時期！理由如下：事實上，大航海時代最早的參與者，其實是我們中國人！具體説就是鄭和船隊的全體成員。而無論從經濟還是技術實力看，明朝的中國都是最有資格發起大航海的國家！須知，鄭和的大船，載重量比哥倫布的要大100倍！而中國的皇帝的經濟實力，更是任何一個歐洲小國的國王完全無法相比的！想想看，如果鄭和船隊繞過好望角，到達了歐洲，那麼再拐個彎發現美洲幾乎就是“摟草打兔子”---舉手之勞！如果歷史真的是這樣，地理大發現就沒有歐洲人什麼事了，中國將會一直作為世界的燈塔，直到今天！

然而，歷史畢竟並沒有這樣演進，結果反而是幾乎是野蠻人的歐洲人後來居上。為什麼會這樣呢？

這就要問問明朝為什麼沒有讓鄭和繼續航海到歐洲了。從今天事後諸葛亮的角度看，1400年之後，人類社會已經發展到了第一次全球化的門口，這樣一個時代的迫切要求是：開展地理探險，讓全球人類成為一個整體；發展出讓生產力迅速進步的新科技。面對這樣的時代要求，哪個民族能夠成功回應，哪個民族就能夠後來居上，成為全球領導者！！後來的事實是：歐洲人抓住了這樣一個歷史機遇，英國，後來是美國，成為了全球領導者。

那麼，鄭和為什麼沒有繼續西行？第一個原因是：這樣的航海，都是賠本買賣，耗費巨大，明朝雖然家底豐厚，最後也賠不起了。現在看來，這樣的問題其實非常容易解決---中國的瓷器和絲綢，還有茶葉，是全球望眼欲穿的商品！！只要進行互利貿易，航海不僅不會成為負擔，反而會成為巨大的財富來源！！

明朝真的沒有人能夠想到這樣做嗎？！當然不是。問題是，對於“重義輕利”的中華民族來説，農業是根本，商業為末，從來就沒有考慮過把貿易作為國家的主業！因此，互利貿易這樣的想法，作為異想天開、離經叛道的創新性理論，絕對無法成為帝國的決策！！

作為古代最成功的農業帝國，我們一直以為，只有農業的收益，才是真正的財富來源。在古代中國，把商業作為國家財富的主要來源，幾乎沒有人想過！

這裏就要提到“背山遠行”網友説的我們的重大缺陷了。如果我們民族重視遠離實用、也許是離經叛道的理論思維，那麼，就必然會有一批思想家，早早就想到了上面的問題！他們會進行激烈的討論，所謂“真理越辯越明”，然後，非常自然的決策就是進行海外互利貿易！而不是像以往那樣把瓷器絲綢白白送給外國人。這樣，一個必然的結果就是：中國越來越富裕，越來越強大！地理大發現自然屬於中國人，人類的歷史也因此截然不同！！

另外，一個更加重要的結果會是：如果大多數人反對互利貿易，那麼，思想家們會警告他們，如果中國喪失了世界的領導權，那麼，必然會導致越來越落後，最後被別人超越，而落後就會捱打。所以，即使為了將來不捱打，中國也必須進行互利貿易，爭奪全球領導權！

總之，如果中華民族非常重視抽象理論思維，那麼，僅僅精英們的理論思維訓練，便可以造就一大批高瞻遠矚的思想家！他們不會人云亦云，而是會進行許許多多的創造性思維，這樣的創造性思維，不僅會為幾十年之後做好規劃，而且會為幾百年後的未來予做準備！想想看，如果明朝有這樣一批思想家，他們有些人就會想到中國未來落後的可怕後果，從而預先未雨綢繆。

但是，歷史不允許假設。落後捱打的殘酷事實，讓我們認識到了這樣的真理：容忍標新立異，甚至是異想天開的創造性理論，對於一個民族，很可能具有無法想象的巨大意義！！---如果我們在明朝，就允許進行互利貿易，那麼，全世界的歷史都會重新改寫！但是，對於離經叛道的理論的不容忍，讓這樣非常容易實現的理想，成為了永遠的遺憾和幻想！！！

                                         五

還有一個問題，“進行互利貿易”這樣一個非常平常的想法，為什麼在中國卻成了“異端邪説”？

這就與我們的另外一個缺陷有極大的關係，這個缺陷就是：創新、探索、冒險精神不足！舉一個例子也許就夠了---歐洲人馬可波羅在元朝就已經到了中國，並且寫出了《馬可波羅遊記》，但是想想看，中國人有誰去歐洲了？！！

這樣的閉目塞聽，“兩耳不聞窗外事”，其惡果必然是---把中國的一切視為理所當然，把祖宗的一切視為天經地義！以為中國就是世界，對於中國以外的世界基本上沒有興趣。

如果我們在明朝能夠對歐洲、阿拉伯的一切有充分的瞭解，那麼，很可能就不會把“進行互利貿易”視為異端邪説，或者最終會採取這樣的決策。如果是這樣，歷史同樣會大不相同。

我認為有必要把前面引用過的“背山遠行”的話加以改動再引用一次：

“對於一個突破、創新和探索精神不足的民族，就算有更好的航海技術，有更強大的國家實力，”也抓不住歷史慷慨給予的機遇！

大航海時代，歷史給了中國最好的條件！！但是，“自作孽，不可活”，我們卻因為民族的巨大缺陷而眼睜睜把這個機遇拱手讓給了可以説是完全沒有資格的野蠻的歐洲人！！！讓他們用一條百噸的小破船開啓了大航海！此後的我們，就只有等着接受落後捱打的命運了！！

                                            六

改正一個民族的巨大缺陷，需要多大代價的刺激？！

看看1840年以後的中國歷史，就知道了。

失敗，鉅額賠款，再失敗，再加倍賠款，慘敗，割地賠款，首都成了外國士兵可以隨意踐踏燒殺的“樂園”，國土被侵佔大半，面臨亡國滅種的危險！！！

好在，歷史又一次眷顧了中華民族。我們開始觸底反彈，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我們開始了民族精神、文化的“鳳凰涅槃”。

朝鮮戰爭告訴了全世界：中華民族可以隨意被欺侮的歷史，一去不復返！

改革開放告訴了全世界：閉關鎖國的歷史，一去不復返！

今天，中國有全球最多的工程師，大學生，中國學生是全球最大的留學生羣體。中國人探險的足跡，已經遍佈太空、海底、南極。而在科學技術上的突破，已經呈現出井噴之勢。

總之，中國人正在向西方人學習，學習他們的冒險精神、創新精神，而這樣的學習，可以説是立竿見影，直接把中國送上了世界老二的位置！

可以説，中華民族正在認真地改正自己固步自封、缺乏冒險、創新精神的缺陷，並且成效卓著。

而以後需要花最大氣力改正的，是我們不重視抽象理論思維的重大缺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