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諾比利的告別：最後一次熾熱飛揚_風聞

於是今天，馬努·大衞·吉諾比利的20號退役了。

歐洲步蛇形上籃、NBA頂尖的傳球想象力、籃下+三分+分球的哈登式打法先聲、狡猾、聰慧、馬刺隊史第一的搶斷、大心臟、浪卻依然高效率、假摔、關鍵球和關鍵失誤。

這些説過許多次了，不再説了。

今天吉諾比利慷慨飛揚的講話，讓人沒法不想到另兩件事。

——鄧肯當初退役球衣時，沉靜平實，話不多説。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請來的嘉賓呢。對比今天，吉諾比利簡直口若懸河，撐住全場。

——當初波波維奇唸叨萊納德是個好球員，但不是領袖：吉諾比利和米爾斯才是領袖。這話前半句帶着氣，後半句卻是真的。

1997-2004，波波維奇是個相對保守的教練。防守至上，雙塔圍射手，每天罵帕克。

2005年夏天的訪談，布倫特·巴里説“吉諾比利在訓練時用一切瘋狂的方式，用身體的所有部位進球。”

波波維奇則表達了這層意思：他一開始震驚于吉諾比利的瘋狂不羈，但後來他接受了；因為他發現吉諾比利所做的一切不為炫耀耍帥，只為了贏球。

只要能贏球，瘋狂點也是可以的。

從2005年開始，馬刺從鄧肯為主，帕克、吉諾比利副攻，慢慢演變：增加持球擋拆，減少鄧肯背打。到2008年，吉諾比利拿年度第六人那季，他已是馬刺場均得分第一。到2010-11季，進攻完全由雙衞主導。

波波維奇乃至馬刺的整體思想轉變，是吉諾比利給他的。吉諾比利到來之前，波波維奇讓傑克船長坐板凳，只肯用科爾、佩森、內格羅、埃利、科爾、波特這些老射手。後衞自己拿球浪？不存在的。內線除了雙塔，也就是馬利克·羅斯、普度這些肉漢子。

吉諾比利之後，波波維奇接受了邦納，接受了希爾和梅森，接受了尼爾，接受了迪奧和米爾斯。空間型長人和雙能衞原來跟馬刺體系不搭的，但吉諾比利之後，波波大概感到了：只要能贏球，招一些比較浪的，也行。

鄧肯作為領袖，最大的一點好處是？傑克船長和科爾都説過：“他允許波波指導他。”

比起那些脾氣比老闆還大、教練俯首帖耳的球員，鄧肯一向很給波波面子。當然，這是馬刺的傳統：就像上將這麼個MVP、得分王、籃板王、蓋帽王、年度防守球員、NBA50大、奧運會金牌都有兩枚的巨星，肯給鄧肯讓位促成了1999年總冠軍似的，鄧肯也是這脾氣。

但單是鄧肯這點不夠。

一個球隊，有人沉靜，就得有人熱情。在以前的馬刺，是上將負責沉靜踏實，小將軍負責挑情緒。一個冰，一個火。

吉諾比利到來後，鄧肯是冰，吉諾比利是火。後者的口才和煽動力，今天他那番漂亮的講話，大家都看到了。

這點作用，是球場上大家看不到的。

——順便，波波維奇所以説米爾斯與吉諾比利一樣是領袖，也在於此。還記得2013年季後賽，米爾斯完全傷停，依然坐在板凳上揮毛巾吼的那段吧？

就是這個意思。

馬刺需要個火火浪浪的性格。吉諾比利就是這個。

這個性格當然有好有壞。好在那無數的大心臟，壞在2006年對小牛第七場和2013年對熱第六場。但這是吉諾比利給馬刺的東西：

烈火偶爾可能灼傷自己，但就是這麼璀璨明亮。

吉諾比利就是這麼一個，讓觀者為之激動的球員。

2005年總決賽前吧，波波維奇給阿根廷的《La Nación》做了個訪談。當時有個文字遊戲：吉諾比利是第六人。英語sixth man。西班牙語sexto hombre；而西班牙語裏“性感男子”是hombre sexy。所以阿根廷有編輯説挺好，吉諾比利當第六人，很性感。

波波順着這茬説了幾句：他説吉諾比利的缺點就是，打得太激情，太拼了，太兇了；如果讓他打首發，很容易急速燃盡自己，他沒法連續打8分鐘；所以讓他打第六人，更好些。

1957年，第六人的創始者紅衣主教説過：每個半場開始，球隊都會慢慢進入節奏；如果將本隊最好的一個傢伙隱藏到每個半場後半節上場，能夠完全破壞對方的節奏。所以他將弗蘭克·拉姆西（史上第一個著名第六人）藏在板凳上。

吉諾比利就是這意思。

當然，拉姆西是打了一輩子第六人。史上最偉大第六人哈弗裏切克是打了三四年第六人，然後升任首發，搖身一變成了凱爾特人首席進攻手，1969年總決賽甚至跟韋斯特對砍40+。1970年代又帶出兩個冠軍。

但像吉諾比利這樣：

2003年替補拿了總冠軍；2005年首發拿了總冠軍；2007年又回到替補拿了總冠軍；2014年又作為替補拿了總冠軍，替補首發來回轉的，我印象裏是沒有的。

2007年1月，馬刺戰績不穩。波波維奇跑去找吉諾比利，沒等開口，吉諾比利就説：“是要我打替補對吧？我都等不及啦！”

於是他回了替補，調整了一下後，2月初，馬刺一波浩浩蕩蕩的13連勝。

鄧肯的優點是：沉靜自持，而且肯為了球隊，聽波波維奇的話。

吉諾比利的優點是：火爆浪子，而且肯為了球隊，聽波波維奇的話。

“我是差點當了2005年總決賽MVP的人，為啥非要我打替補？”

這句話，吉諾比利從來沒説過。

更衣室裏有這樣的人在，一切都會很順利。

今天他的話裏有幾段西班牙語。大致總括一下：

專門給阿根廷人民聽的。

“你們對我的影響很大，每當我想到你們七點就要起牀上班，卻在凌晨三四點看我的比賽，在電視機前尖叫，在沙發上蹦跳，我就會更努力一點。謝謝你們，在這裏的，不在這裏的諸位。”

給阿根廷國家隊隊友們聽的：

“我們贏了，我們慶祝歡樂；我們輸了，感受甚至會更好，因為我們為了一些更珍貴的事兒奮鬥過：失敗會讓我們更團結。為了所有的時光，為了所有的友誼與體驗，謝謝你們。”

給父母與家人，很長的一段感謝，最後：

“我永遠虧欠你們，但好在，我還有四五十年可以回報你們，我會努力回報你們。”

——我聽時只覺得感動，後來一想：哎，口才太好了。

——這就是更衣室能帶人的氣質了。

——題外話一句。

我有位在阿根廷工作的朋友，説到過一件事：雖然梅西在阿根廷是神，但有一部分球迷認為，吉諾比利比梅西更貼阿根廷人的性格。一種解釋是，梅西長期在西班牙踢球，性格也連帶相對偏靜；而阿根廷本地人，其實喜歡偏浪的、火爆的、狡猾的狠角兒。

某種程度上，1999-2003，馬刺是鄧肯+上將的沉靜支持的時代。2005-16則是鄧肯的靜、帕克的跳、吉諾比利的熱情聯手驅動的時代。1999年馬刺的嚴謹和2014年馬刺的穿插縱橫，分別是鄧肯和吉諾比利的極致風格。

無私、熾熱、求勝欲、大膽、狡猾。一個人的性格，可以對球隊有多大的影響，莫此為甚。

倒數第二件事。

吉諾比利雖是第六人，但如上所述，他的性格和打法，都極具侵略性，以至於波波維奇要擔心他打得太狠太消耗體力。

而今天他的演講氣勢，很容易發現，他就是這麼一個領袖氣質爆炸的男子，雄性激素過剩。

而雄激素性脱髮的典型症狀，是從前額兩側開始頭髮密度下降，頭髮纖細、稀疏，逐漸向頭頂延伸，額部發際向後退縮，前額變高，前額髮際線呈M形。

（喬丹其實也在24歲就髮際線變高，所以直接剃光了，嗯）

最後一件事。

今天吉諾比利，最後一次，在NBA球場上，上演了個歐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