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很忙的杜甫，居然“騙”了我們這麼多年！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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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冰山

幾十年前，一個畫家照着自己的樣子畫了杜甫，成為人們心目中最經典的形象。

世界上最忙的人是誰？

是飛檐走壁無時無刻不在的蜘蛛俠？

還是先掙上1個億的王思聰老爸王健林？

抑或是一刻不得閒的外賣小哥？

還是忙忙碌碌一天也不知道忙啥的你？

都不是！

最忙的是這位耳熟能詳的仁兄，

看看他都忙什麼，給出你的答案。

忙自拍

忙征戰

忙普渡眾生

此處省略n多場景……

還活躍在幾億人的微信表情包中。

最忙的人“杜甫”是也，毋庸置疑！

不過你知道嗎？

這個重所周知的杜甫原來一直都是假的！

真的杜甫可能壓根不長這樣兒。

這個忙翻了的“杜甫”，其實是一個畫家！

啥？那小學課本上都是騙人的咯~

還…還被騙了那麼多年。

但這幅“贗品”卻廣為流傳。

只因這幅畫的是作者是蔣兆和。

他所畫的歷史人物畫，更加註重人物的經歷。

他説，“我畫歷史人物，不是要逃避現實生活。……畫古人，看他當時與國家、與民族、與人民的關係”。

畫了幾十幅古人像，幅幅都是精品。

1952年，莫斯科大學給周恩來總理致函希望能夠提供中國古代科學人物像。但是卻沒有李時珍和祖沖之的畫像，周恩來總理點名蔣兆和，“畫歷史人物，找蔣兆和”。

情況很緊急，又沒有更多的參考，但是真人誰也沒見過，怎麼畫？

蔣兆和就研讀資料，看到《本草綱目》裏的一句“予窺其人，晬然貌也，癯然身也”，猛就想到了自己的老丈人——京城名醫蕭龍友，於是就以他為原型畫了李時珍。

李時珍的畫一出來，就得到眾人的認可。於是蔣兆和以當時的氣象學家、地理學家為原型畫了祖沖之。

至此蔣兆和成了畫古人像的名家，之後又創作了張仲景、張恆、孫思邈等古代人物畫像。

但在其所作的古人像中，《杜甫像》最受認可。 

説起來也巧，作這幅畫時，蔣兆和一直想着杜甫的詩作“丹青不知老將至，富貴於我如浮雲。千載豈知逢新世，萬民歡唱大同時。我與少陵情殊異，提筆如何畫愁眉”，希望能夠找到可以參照的原型。

但都沒有合適的，最後無奈之下以自己為原型，沒想到竟成了傳世之作。

訴説那段故事説是巧合，但卻無人能替代。蔣兆和雖未明説，但他在重複了無數遍那首詩之後，他腦海裏出現的人就是他自己。因為，蔣兆和的經歷與杜甫太像太像了，一樣的憂國憂民，一樣的心繫普通人。

“不為君王唱讚歌，

只為蒼生作人畫”

蔣兆和此生從未畫過壯麗的山河，而是將視角對向生活在中國現實中的小人物。

因為這世間多的是記錄宏觀的願景，卻少有人注意過真實的人間生活。

▲年輕時的蔣兆和

1945年，日本投降，舉國歡慶。

那時候有太多的主題可以畫，比如英雄人物、比如重建家園的欣喜，還有至今都還在畫抗日曆史畫。

但是卻有一幅畫很是突兀，以至於它在歷史潮流中被逐漸塵封。

這幅畫是蔣兆和的《爸爸永不回來了》。

一個女孩雙膝跪地，畫作名字一目瞭然，參與戰鬥的爸爸再也回不來了。

▲《爸爸永不回來了》

自古以來，凡是戰爭，必有流血犧牲、妻離子散，一場戰爭，在字面上可能是一段帶有長度的時間，但對於經歷過的每一個人來説，卻是避無可避的痛苦劫難。

蔣兆和，他如同杜甫一樣看着身邊的人因為戰亂顛沛流離。

他感嘆於大勢下小人物的無奈，他決定用畫筆記錄。

▲《賣小吃的老人》

▲《朱門酒肉臭》

▲《賣子圖》

▲《小子賣苦茶》

在抗日戰爭期間，蔣兆和還畫了一幅著名的《流民圖》，縱2米，橫27米，百餘位人物各不同，他們都是“九·一八”事變後，流落在北京的流民。或攜家帶子、或老無所依，或掩面哭泣、或抬頭嘆息，或踽踽獨行、或跛足支撐……雖目光呆滯，但都在思索該如何活下去。

 ▲《流民圖》（現存部分）

1943年畫成後，《流民圖》淪陷區北京展出，太廟開展當天，就有大量民眾湧入，場面甚為震撼，日本憲兵隨後緊急關停。

1944年，《流民圖》在上海淪陷區展出，為期兩週。時人見畫的那一刻，便淚流不止、哽咽無聲。即使幾十年後，再憶當日情景，亦動容。此次展出也以日本侵略者沒收《流民圖》收尾，此後此畫音信全無。直到1953年，歷經坎坷、殘缺不堪的《流民圖》被意外找到，已經有半截髮黴爛掉了。

1957年，《流民圖》還在蘇聯展出，並被蘇聯作家稱為“中國的倫勃朗”。

▲倫勃朗

只是倫勃朗是生活在盛期，而蔣兆和卻是戰亂，又夾雜着理不清的政治關係。

只因這幅圖創作初期，一名“漢奸”曾説要贊助，蔣兆和自此背上了罵名。

而這幅現實主義作品又再度待在倉庫，直到1979年，才被定性為“現實主義的愛國作品”。

陳丹青曾描述第一次在昏暗的走廊裏看到這幅畫的惋惜，“我看了啞口無言，怎麼會這麼破舊的一幅畫。”

沉冤得雪之時，已經36年過去了，《流民圖》幸好等到了，蔣兆和雖然名義上等到了，但至今權威人士仍認為他有問題。

是阿Q也是杜甫

“這世上根本沒有感同身受，只有冷暖自知”。

只有經歷過苦難，才能知曉他人的為難。

蔣兆和打小父親就去世了，16歲的年紀，母親又吞鴉片自殺。於是他就從四川出來走社會，受過不少苦，挨不少罵，也忍了不少冤。

那是1920年，蔣兆和來到了上海，為了養活自己，蔣兆和通過給人、給公司畫畫掙錢，還學會了雕塑。他和每一個討生活的人一樣，用《阿Q正傳》裏的一句話來説就是，“割麥便割麥，舂米便舂米，撐船便撐船”。

也是這樣的經歷，讓他在畫阿Q的人物像時，多了真實的感覺，沒有刻意凸顯他卑劣的一面，而是站在小人物的處境上思考他。畢竟他本就不存在劣根性，只是環境如此，沒有對錯之分。

蔣兆和畫中的阿Q，一隻手虛弱地支撐着，但另一隻手卻是握緊了拳頭。內心虛弱卻給自己編織了美夢圓了回來，但他卻又實實在在地想要更好、更體面的生活。

蔣兆和説，“在舊中國，失業和流浪總是形影不離地伴隨着我，儘管如此，藴藏在我心中的要把當代現實生活畫下來的志願，並沒有因窮困而有絲毫動搖”。

他也便是阿Q，也有自己的精神勝利法，而箇中滋味也只有他明白。

如果1927年，23歲的蔣兆和沒有遇到32歲的徐悲鴻，那個跟自己有相似經歷的人、相同見解的人，他的命運只怕比阿Q好不了多少。

志同道合、一見如故，徐悲鴻讓蔣兆和住進了自己的畫室，這一住便是兩年。

期間徐悲鴻不僅讓蔣碧薇教蔣兆和法文，還有意推薦他出國。雖然後來因為各種因素，不了了之，但是徐悲鴻卻對蔣兆和的中國畫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1929年，徐悲鴻(右二)、呂霞光(右三)、蔣兆和(右四)、吳作人(右五)、謝壽康(左一)、俞珊(左二)、田漢(左三)在南京中央大學。

徐悲鴻建議可以將西方素描的寫實的理念和技法與中國傳統化相融合，從而更好地發展國畫， “應該在我們國家多培養畫寫實的人才，我學西畫就是為了發展國畫……你的畫是從現實生活中來的，走的是寫實主義道路，一定要堅持下去，必定有大成就。”

一席話，如同醍醐灌頂，讓當時主要畫油畫的蔣兆和茅塞頓開。

“由於徐悲鴻的指點，這個藝術的根本問題才在我的思想上更加明確起來。” 

自此他的畫少了廣告畫的豔俗，更加直面現實。

▲徐悲鴻

後期蔣兆和得到認可，被稱為20世紀中國現代水墨人物畫的一代宗師。

就連蔣兆和的兒子都説：“沒有徐悲鴻，就沒有蔣兆和。”

一生一世馬蹄蓮

年少悽苦，為生計奔波；得恩師提點，卻成無名之輩；畢生追求卻成也《流民圖》，敗也《流民圖》。

如果真有命運之神，他一定是公平的。

因為蔣兆和在困窘之際，遇到了陪他一生的女子，蕭瓊。

那是1939年的寒冬，一天蔣兆和受邀到京城名醫同時又是書法家蕭龍友家為其作畫。當他準備妥當開始凝神運筆時，感覺到外人的注視，下意識轉頭看去，卻不料一眼就種下了情根。

眼中的女子嫺靜文雅，氣質脱俗，真美！

這位女子便是蕭瓊，是京城有名才女，師從齊白石等著名人物，而且還是出了名的難追“校花”，傳聞被她丟掉的情書都是按疊計算。

▲蕭瓊

蕭瓊是早早就聽聞蔣兆和人物畫功底，於是就躲在後面看着。一個聚精會神地畫，一個靜靜地欣賞，歲月靜好大抵就是如此。

只是身邊指着蔣兆和漏腳後跟的襪子譏笑的聲音，卻又讓夢境迴歸現實。

一個畫着窮人的畫家，他的畫根本就不會有富人買，能維持生計就很不容易，他跟她終是雲泥之別。

加上蕭瓊只是欣賞他，蔣兆和便將這份心意藏下。

直到一次蕭瓊開辦畫展，對於蔣兆和看上的畫分文不取贈送之後，蔣兆和便以為兩人有戲。

▲蕭瓊書法作品

另一邊蕭瓊翻看着蔣兆和的畫集，因他自序的一段話，“知我者不多，愛我者尤少，識吾畫者皆天下窮人，唯我所同情者，乃道旁之餓殍……”，對他的意志很是敬仰。而畫中體現的對於和平、光明的期盼又與自己不謀而合，自此便更加在意蔣兆和的一舉一動。

而《流民圖》的展出，更加震撼了蕭瓊，她看着殘缺的生活，想到自己的父親曾遭遇侵略者不公正對待，頓生鐵蹄之下民不聊生之感。對於蔣兆和冒別人之不敢為，心生敬意也存了愛意。

蕭瓊説，“如果沒有他的畫，沒有流民圖，找多少媒人，我都不會嫁給他，《流民圖》是真正的媒人”。

在齊白石做媒之下，兩人在1944年4月8日結為連理，從此蕭瓊成了蔣兆和最温暖的家。

蔣兆和所有財產就是裝有當票的皮箱子，她不嫌棄；

住在出租屋裏，靠着嫁妝度日，她不抱怨；

因為《流民圖》再無人找蔣兆和作畫時，她便拿起了筆作畫；

看着蔣兆婚後為她繪製的人物像：身穿禮服、手捧馬蹄蓮……她看懂了他一生一世的承諾。

從“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姑娘，到“挽發進廚房，洗手作羹湯”的婦人，她付出了很多。

曾經的千金已經成了刀槍不入的守護者，因為擔心蔣兆和被水霸欺負，蕭瓊大冬天踩着小車買水。

▲蔣兆和一家

抗日戰爭勝利後，因為《流民圖》曾有“漢奸”聲稱要贊助，蔣兆和受到了排擠，為了不讓他受到任何干擾，蕭瓊和街坊鄰居打成一片，趕走任何一個企圖騷擾蔣兆和的人。

為了給蔣兆和平反，她不顧自己的心臟病就開始到處奔波，犯病了就含一粒硝酸甘油。

 

▲蔣兆和與夫人蕭瓊

蔣兆和終究是幸福的，他最後躺在蕭瓊的懷裏離開人世。

而他愛的人，蕭瓊15年後離開人世的最後一個念想始終是他。

蕭瓊説，“我想再去一次北海，那是我和兆和見面的地方……”

因為那一天，北海上有一場刻意安排的相親會，蔣兆和勇敢地載着她走了，一走便是一生。

人生總有起起落落

很多人感嘆蔣兆和一生悲苦，無辜負罪多年，窮困潦倒大半生，就連能排首位的人物畫也被徐悲鴻遮住了光芒。

但真的就是不幸嗎？這一路他有朋友、有恩師，渴望的和平他也等到了，他還有與之偕老、共患難的愛人。

惋惜嗎？

人生總有起起落落，不會一直是苦的，也不會一直是甜的。

每走的一步就會決定下一個目的地，如果蔣兆和沒有遇到徐悲鴻，那麼他就不會有《流民圖》，不會娶到蕭瓊。

選擇的路，遇到的人，總會有人伸以援手，給你温暖，所以你若是遇到難關，要堅信路是沒有盡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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