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散了婚姻之後,咪蒙也解散了公司:咪蒙離婚記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273775-2019-03-31 20:05
來源:微信公眾號“時尚先生”
作者:謝如穎 杜強

3月30日,咪蒙解散了公司。她的人生中曾有過兩個“至暗時刻”——2015年公司第一次倒閉,2018年離婚、陷入嚴重抑鬱。如今公司解散,也許是第三個。
創業4年來,咪蒙得到了很多,但名為“代價”的清單裏也寫了長長一串:睡眠,身材,健康,很多份友誼,無數的輿論討伐,以及一個青梅竹馬的丈夫。
擺脱標籤和爭議,你會發現咪蒙的遭遇僅僅出自一個人自我實現的野心。在她所選擇的路上,有多少東西飛昇、就註定有多少東西塌陷。
這篇特稿採訪了咪蒙本人和她的員工、朋友,詳細記錄了她離婚、處理事業危機的全過程。
咪蒙離婚記
2018年6月前後,咪蒙撐不住了,情緒全面崩潰。
她時常毫無緣由地痛哭,寫作時上一秒還盯着空白文檔,下一秒就掩面而泣,助手只好趕緊拉上辦公室的簾子。創立“咪蒙”公號以來,她因為一系列犀利、爭議極大的文章,吸引了1400萬粉絲,與此同時,厭惡她的人也許只多不少。但即使在現象級的討伐湧來的時候,咪蒙也沒有經歷如此黑暗的時刻。
“才華有限青年”的主編楊樂多最初發現情況不對是在選題會上,那陣兒咪蒙報上的選題突然變得灰暗、喪氣,“那些嫁給愛情的人最終怎樣了?”“世上渣男那麼多,為什麼不是我老公?”完全不是她以前的風格。
老闆咪蒙個子小,但氣勢足,員工常常不見其人,只聽見哈哈哈瘋魔般的大笑,“跟菜市場大媽似的”。可突然間,咪蒙不會笑了,靜悄悄的,非常憔悴,也不來公司。很快,員工都知道了老闆咪蒙正打算離婚,而且已經陷入了嚴重的抑鬱。
咪蒙和丈夫羅一洋青梅竹馬,結婚十幾年來一向恩愛示人,還有個可愛機靈的兒子。咪蒙曾寫過諸如《我是因為你,才愛上了這個世界》之類的文章,稱讚丈夫使她相信“忠貞不渝的感情可以在現實中存在”。如今一旦離婚,且不説朋友們的驚詫,一千多萬熟知兩人“童話般愛情”的粉絲們會怎麼看?黑粉們的幸災樂禍更可以想象,“情感導師咪蒙,成天散佈毒雞湯,連自己都婚姻失敗。”
但對朋友和員工們來説,眼下最頭疼的不是如何向粉絲交代,而是在咪蒙情況越來越糟糕、甚至已經認真考慮自殺時,他們實際可做的事情少之又少。能挽救咪蒙的也許只有她自己。
“例外”
咪蒙的婚姻危機其實已經存在了一年之久。一年來,她和丈夫羅一洋很少有情感交流,對話更像是客户和銀行管家,咪蒙提要求,羅一洋負責轉賬。公司事情多,全壓在咪蒙身上,有時她夜裏5點回家,洗個澡,天亮又離開,甚至常常睡在辦公室的簡易牀鋪裏。
繁忙的好處是不用細想問題的本質,壞處也是這個。直到咪蒙在公司附近租了公寓,丈夫羅一洋來打理,隨口説“我們兩個都喜歡亮的(裝修)”,咪蒙才猛然發覺,她不喜歡丈夫説“我們”,更不希望對方搬過來同住。
“我這才意識到,愛死了。”在十月初五影視公司的辦公室裏,咪蒙講述完那一刻的警醒,尷尬地將臉埋在胳膊裏,又抬頭笑,“我其實有一個非常純愛的觀點,説真的,有點不好意思講,我是很真愛至上的,不太認可婚姻是過日子。”她提起許晴奶奶的故事:80歲的許晴奶奶跟爺爺提離婚,原因是“我在他的眼神裏看不到對我的愛了”。
後來咪蒙跟朋友講起離婚的理由,對方笑噴了,問她,“你想象一下,你老了、生病了,你一無所有了,他會在你身邊嗎?會就不要離婚。”咪蒙回答説,“我不能為了這個不離婚,婚姻不是一個護工都能做到的事情。”
5月份做出決定後,咪蒙約丈夫在咖啡館見面,羅一洋表現得很温和,並説“財產分割,所有的,都遵從你。”咪蒙説,自己當時很感動,還跟一個律師朋友講“沒有看錯人”,對方卻提醒她,“你太天真了,哪有離婚能馬上離的。”
咪蒙媽媽朱女士很久之後才知道離婚的消息,她對分手過程有自己的解讀,咪蒙“説離婚,可能還是氣憤當中,那你(羅一洋)馬上接上來,她還是傷心,對愛情失去了信念,覺得羅一洋説的怎麼怎麼愛她,什麼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些都是空話。”
兒女的事情,母親也無從干涉,但朱媽媽心底裏覺得,“很可惜。”
咪蒙和羅一洋4歲就認識,幼兒園、小學、初中都在一個班,咪蒙考第一,羅一洋第二。朱媽媽喜歡羅一洋,為兩人鼓了很大勁,甚至拿來羅一洋的日記本,裏面寫着“看見她、夢見她、很喜歡她”,但咪蒙覺得太熟了、不來電。
“那時候羅一洋很執着,爸爸媽媽問他工作兩年了,為什麼不接觸女朋友,他説他喜歡馬凌(咪蒙)。人家有男朋友,怎麼去追?他媽媽問,他就哭,媽媽説‘瞧你那點出息’。他説,我是不會氣餒的,直到追上她。”
羅一洋很聰明,高考以南充市第二名的成績考上人民大學,有一回寒假邀請咪蒙從山東到北京玩,大冬天穿個軍大衣,通宵下來只買到兩張硬座。“一路上對她挺好的,到家的時候,羅一洋説怎麼這麼快就到了,覺得還沒多少時間怎麼怎麼的。”朱媽媽説,“馬凌就説羅一洋特別喜歡她,她跟我講的。”
儘管年輕人的心思微妙、複雜,朱媽媽倒也懂得,但她最喜歡羅一洋的其實是他老實誠懇的個性,甚至內向也成了優點。而一見到咪蒙前男友,“就想起她的爸爸,她爸爸就這樣很會説的。”朱媽媽説,“我覺得男生嘴皮子玩得厲害的人,根本靠不住。”
咪蒙曾多次在文章中提到渣男父親,那是她對男性戒備、對情感涼薄的起點,但在朱媽媽的講述裏,那段經歷依然駭人。
咪蒙還在初中的時候,父親的出軌對象到家裏來“生事”,仗着身高毆打朱媽媽,咪蒙回家看見了,“拿刀去砍她,那時候她好小,急急忙忙地跑下樓去,我就説馬凌不要衝動。”朱媽媽説,“她爸爸欺負我,踐踏我的自尊,把家裏當個旅店,衣服你要給他洗,飯要給他煮,皮鞋擦得亮亮的,連農民工都不如。”
到了咪蒙研究生時期,情況每況愈下,父親甚至跟她講起了價值觀:“我和你媽媽沒有愛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我總不可能為了你媽媽放棄整片森林。”
“肯定她(咪蒙)就很灰心,覺得沒什麼真誠的愛情。”朱媽媽説,後來女兒也勸她,女人要自強自立,不要依附男人,“有我做你的精神上的依靠。”如果不是咪蒙,朱媽媽覺得自己至今也不能走出來、做出離婚的決定。
等到咪蒙畢業時去廣州實習,朱媽媽很高興,因為羅一洋也在那裏,後來如她所願,兩人走到了一起。
“羅同學治癒了我,讓我重新相信了愛情和婚姻。”咪蒙至今仍然這樣認為。説起來,羅一洋那時也挺努力,死不改口地認為咪蒙是全世界最好看的女人,超過范冰冰,超過新垣結衣,“不會找到比他更瞎的了。”咪蒙自小矮胖,在外貌上非常自卑,但世界上至少有一個人認為她好看,這讓她有了自信和情感上的安全感。
咪蒙的朋友和員工們也見證過羅一洋美好的一面,安迪説,羅同學雖然在事業上沒什麼野心,但創業四五年裏,每天下班都會來接咪蒙,然後“牽着手回家”。有一年團隊去北海道旅遊,楊樂多在深夜兩三點的街頭撞到了羅同學,“那天晚上漫天大雪,雪過膝蓋那種,我們喊他,他説咪蒙想喝桃汁,他半夜下來買。非常好的人。”
因此上,知曉兩人故事的朋友和粉絲們,似乎能夠接受咪蒙的説法——在千千萬萬危機四伏的婚姻冒險中,咪蒙和羅一洋會是“一個例外”。

觸發點
“例外”的消散從咪蒙第一次創業時開始了。
2014年11月,在南方都市報做了多年文化編輯之後,咪蒙決心殺入火熱的影視行業,用她的話説,這輩子如果能打造一部《老友記》那樣的作品,她可以立刻“安心地去死”。但她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市場。
400萬的創業資金半年多就燒完了,製作成本過於高昂,一週花了58萬,咪蒙簽字時手都在發抖,每當製片人來找,她頭皮發麻,那意味着要加錢、要超預算。一個月內連續兩名員工暈倒,在沙灘上拍着戲,一打板子,咪蒙立刻躺着睡着。但網劇上線之後,惡評一片,半夜三點的辦公室,只留下咪蒙獨自痛哭。
2015年8月,公司瀕臨倒閉,為求一線生機,咪蒙飛到北京,拎着土特產拜訪一位視頻平台的小主管,三個小時後對方露面,簡單聊了幾句便打發她走。
屈辱感日益強烈,很快到達頂峯。咪蒙如今説起那位上海的投資人,很快哭花了妝,不斷用手擦臉。到上海拜見投資人前,朋友提醒説,對方諷刺人、挑戰人不留情面,但是如果有漂亮姑娘在,會手下留情。咪蒙跟團隊説了情況,鍾小鐘自告奮勇,“沒事,老闆,我去。”全公司給小鐘選了件藕荷色的衣服,特別斯文,大家圍作一圈高興地打量,以為公司有救了,但只有咪蒙心裏明白。
説到這裏,咪蒙還在哭,“又沒有幹嘛,但是我受不了,覺得自己特別無能,最難過的就是這個女生,小鐘,她特別開心,以為能救公司。”
到了上海,在門外等了三小時才見上面,咪蒙動感情,説起關於《老友記》的情懷,投資人冷冷地説,“文創行業不都這樣嘛,誰的夢想不是做《老友記》。”上海之行無果而終,公司即將倒閉,咪蒙決定孤注一擲到北京去,團隊28個人只能留下9個編劇。三天裏她連續開人,跟兩個員工坐在燒烤攤,話卻無論如何説不出口,整整哭了兩個小時。
團隊到北京後,全部人擠在朝陽區的一間三居室裏,女生睡卧室,男生睡客廳,半夜聊劇本吵吵嚷嚷,110來了好幾回,以為是個傳銷團伙。那段時間咪蒙開了公號,意外地給公司帶來了轉機,三篇影評後粉絲過百萬,僅僅《致賤人》一篇就漲粉60萬,廣告費一個月間多次上調。
巨大的爭議也在這個時候到來,一系列文章引起全網謾罵,“投機”、“惡毒”,團隊不理解,編劇們抱頭痛哭。“愛國婊”也將咪蒙罵崩了盤,連多年好友也憤而拉黑。咪蒙難過,但也顧不得,也不能因此放棄自己的方法論。
成功帶給她的附帶效果是連續三年每天18小時的瘋狂工作,她成了寫作機器,幾乎到了猝死邊緣,頭痛、耳鳴、半夜心臟疼,辦公桌堆滿了速效救心丸,日本產的頭痛藥EVE當飯吃,一買一大包,有次開會中突然流鼻血,她偷偷擦了又接着開。
“陰影太重了,那三年我就每天按極限活,我覺得公司是不能倒的,我一定要拼盡全力。”咪蒙説。
大三就進入咪蒙公司、因月薪5萬出名的楊樂多説,“她害怕公司會再垮,後面有了一點成功之後,她拼命想要抓住,不敢放手,什麼事情都盯得事無鉅細。”
最嚴重的時候,咪蒙因為壓力患上了暴食症,夜裏寫稿點三五輪外賣,吃到撐,胃裏難受,就偷偷到衞生間摳吐,回來還接着吃,短期內胖了30斤。咪蒙沒得選,壓力只能這樣釋放,摳吐的事情只有丈夫羅一洋知道,但也勸不住。
“咪蒙”公號成功後,曾在上海諷刺過她的投資人發來微信,“你現在是新媒體教母了,請給我一個投資你的機會。”當屈辱換了驕傲,咪蒙也沒説什麼,只是覺得挺感慨。
“可能是成功者擁有的感慨,我有點不好意思。比如當時視頻平台一個普通的小主管,我到門口等他三個小時,但是我現在可以跟視頻平台的高管坐在一起吃飯。”咪蒙説,“我就覺得,所以每一次很多人來罵我的時候,我就會覺得,真的,買一贈一的。”巨大爭議從未離開咪蒙,其中的論辯當然十分有力,只是從咪蒙本人的角度望過去,似乎還有一種更具體、更關乎利害的邏輯,支撐着她的選擇。
壓力最大的時候,咪蒙也想和丈夫羅一洋分享一些困擾,但“慢慢地就不想聊了,太累了,而且得不到共鳴。”
在認識羅一洋的員工看來,他不愛面子,是個“脱俗”的人,在全民焦慮的年代活得很“老莊”,全然不在評價體系中。“我從他的行動中看到一種淡然和坦然。他真的無所謂的。”楊樂多説,羅一洋能夠經受外界的評價,沒有心理失衡,“他喜歡做一個‘廢物’,我覺得很厲害。”
三年多來,羅一洋選擇在家帶孩子,也喜歡電子遊戲,有自在自足的一面。但在咪蒙的期待裏,丈夫的選擇多少讓人有些失望,“他是中國男人中的異類,這是我以前非常欣賞的,好的地方是不愛面子,但是壞的地方,就是相應他也沒有什麼事業心了,上進心也沒有。”
2017年年初,咪蒙患上了某種癌前病變,很憂慮,跟羅一洋講孩子怎麼辦、公司怎麼辦。“當時她説那個話,其實希望如果我不能工作了,你能不能撐起來。”咪蒙的好友黃小污説,“但是羅同學説沒關係,都會好的,不用想那麼多。我覺得那是對她的一個觸發點。”
“成長不同步”,咪蒙這樣總結,“兩個人不一樣了,真的不一樣了。”

委屈
咪蒙公號在2018年6月策劃過一個選題,“很多年輕人想過去死”,本來打算有個正能量的收尾,講他們如何走出低谷。可是素材蒐集下來,咪蒙本人很能共情,覺得“好像是可以去死的”,死亡第一次對她有了吸引力。
緊接着到廣州與客户溝通,咪蒙在會場已經到了沒法説話的地步。車開在廣深高速上,她看着一路藍天白雲,心想“天哪,好適合死在這裏。”
咪蒙意識到很嚴重了,跟合夥人黃小污説,“我想休息一個月。”
“那公司怎麼辦?你走了,咪蒙這個號怎麼辦?”
“可是我想休息,我不休息不行了。”
“那行啊,你不在乎公司,解散算了,我就去重新找工作好了。”
吵到激烈處,咪蒙委屈難過,“你明明知道我抑鬱到了這個狀態,還這麼説。當時就很想從車上跳下去,覺得跳下去一定很爽。”到了深圳,咪蒙將自己鎖在34層的公寓裏,任誰敲門也不開,躺在牀上,感覺身體在下沉,想要浮上來,沒有力氣。想要喝水,一個聲音卻説,你為什麼要喝水,你應該去跳樓。往後三天,咪蒙獨自跑到深圳大梅沙,“矯情地”每天躺在海邊,打兩小時電話給好友、心理諮詢師李松蔚。
之前咪蒙説自己抑鬱了,李松蔚很驚訝,但説沒法給熟人做諮詢,聊聊天可以。
咪蒙在電話裏沒有表現得多痛苦,講述離婚過程、和丈夫羅一洋的情感史,有點“娓娓道來”的意思,甚至還能玩梗,每次打完電話,都要“現在來總結一下你給我講的幾個點”,李松蔚感覺自己在接受採訪,而電話那頭咪蒙在用黑體字加粗。至於自殺傾向,經驗豐富的李松蔚“聽不出來”,後來才知道咪蒙將痛苦“偽裝得有多好”。
李松蔚勸咪蒙,“抑鬱對你來説是一次升級,不是崩盤。”咪蒙不信,“你瞎扯吧你,我是寫雞湯的,你還用這種雞湯來糊弄我。”簡直沒法聊下去,李松蔚想到此為止。
主題是聊離婚,咪蒙反思自己哪裏做錯了、是不是沒有盡全力挽救,可李松蔚感覺到,她心中有很強的付出感、委屈感,她供養家庭、供養公司,對同事有極強的愧疚,擔心自己不能工作。李松蔚打斷她,你知道嗎,我聽出來全都是你對工作的憤怒和厭倦。
咪蒙一直以為問題出在婚姻上,李松蔚卻告訴她 ,她只想藉着婚姻問題來逃離工作,而不是反過來。一個屈辱感驅動的團隊裏,咪蒙拼,同事拼,咪蒙只能更拼,很多精神層面的東西被強行壓抑下去了。
“因為我特別愛工作,所以有感情間隙。因為有感情間隙,我更加投入工作,它進入到一個惡性循環,説不清楚因果了。”咪蒙説。
至於婚姻本身,因為早年的經歷,咪蒙一直在維護一個童話般的、孩子氣的生活,壓抑和隱藏了負面與痛苦的部分,可她接下來要去往現實王國,要去面對人性的幽微與複雜。咪蒙和李松蔚都同意,婚姻成功是種意識形態般的正確性,對咪蒙不是必需品,她得重新接納新身份——一個曾經歌頌婚姻、現在離了婚的女人。
在心理諮詢進行的同時,咪蒙和羅一洋的離婚手續也在辦理,涉及到財產分割時有一些分歧,這時咪蒙才發現羅同學也是普通人,愧疚也因此減輕了一些。咪蒙有些傷心,但這也實屬正常,她能理解。她用公號當中常用的語氣説,即使知道今天的結局,還是會嫁給羅一洋。
到了8月份,咪蒙去日本休了假,情況開始緩解。有一次她和李松蔚吃飯,跟兒子介紹説,“這是你媽媽的救命恩人。”李松蔚嚇到了,才知道她不是修辭,“在她的心裏面真的經歷了一次生死。”
咪蒙擔心離婚會影響兒子,但更不想讓孩子看到父母愛情的屍體。她坦白跟兒子唯唐講,沒有愛、沒有感覺了,很抱歉。唯唐説,你們離婚,我一定會非常心碎,但還是媽媽的快樂比較重要。咪蒙對兒子説,也許以後還會談戀愛,但不會輕易結婚,而且那個人跟你沒有關係,你們倆也不用互相喜歡,你爸爸永遠只有一個。兒子雖然覺得有個戀愛的老媽怪怪的,但酷酷地説,“OK,你定就好。”
咪蒙母親還是捨不得女婿,悄悄跟孫子唯唐説,勸你媽媽爸爸,離婚對你沒好處。孫子卻説,要什麼好處?爸爸還是爸爸,媽媽還是媽媽。朱媽媽驚訝於現在小孩想得開,説他“還小,不懂。”孫子卻爭辯,我什麼不懂?我懂。
崩潰持續三個月後,咪蒙回到公司,恢復了工作。中秋節那天幾個人喝酒吃火鍋,期間聊到公司一個男員工PP被人“騙炮”,很受傷,眾人開始幫他分析,咪蒙笑得停不下來,幸災樂禍,還感嘆,“這個騙炮的手段好高明!”順手拿出電腦記下來、儲備寫作素材。那時候楊樂多覺得,“老闆終於回來了。”

怒其不爭
事情本來已經落定,但9月2號晚上,豆瓣上突然出現一條帖子:“咪蒙離婚了?”並且很快上了微博熱搜,大量網民傳播着情感導師倒掉的消息。
十月初五公司裏瀰漫着擔憂,他們害怕會對粉絲造成衝擊。“怕粉絲幻滅,怕他們不相信愛情了,我當時做好了掉粉的準備。”咪蒙説。
知道消息後,助理意晴立刻去游泳館找咪蒙,那會兒她正修復和兒子的“塑料母子情”,難得開心。走出更衣室後,咪蒙知道黃小污等人要來,“沒事,不用安慰我。”立刻又明白,“哦不是安慰我,是來危機公關的。”回家路上,意晴發現咪蒙挺傷心,但又故作狀態,跟兒子説,“媽媽熱搜是在趙麗穎前面的”,兒子也很配合,“老媽太厲害了!”
回到家看到黃小污她們 ,咪蒙忍不住開始哭,微博提醒不斷跳出來,她哭得慌張、竟然怎麼關也關不掉。後半程哭夠了,團隊決定還是要正面回應,咪蒙開始字斟句酌地寫公開信,不時問問同事的意見,她覺得公開信中應該有價值觀,能給讀者帶來一點啓發,最終定下了“結婚是幸福,離婚是勇敢”的調子。同事也認可,稿子很快寫完,然後按照流程投票定標題,有同事覺得標題不應矯情,離婚本身是爭議事件,樸素就好。
當晚10點,回應文章《是的,我離婚了》發出來,咪蒙很關注外界的反應。後台很快湧進來幾萬條評論,往後三天不僅沒有掉粉,反而漲了30萬,成了2018年漲粉最多的一篇。對於此次漲粉,咪蒙感到很不好意思,也預計到回應文章會被當做精心策劃之作。她後來覆盤全過程,認為回應文章其實戳中了很多人不敢離婚的心理。
楊樂多很清楚,不少人厭惡咪蒙的“毒雞湯”,忍了很久,等着藉機踩他們,但“黑粉”們散佈的“女人離婚是失敗”論調,反倒幫了咪蒙的忙,“可能本身有一點幻滅,這個時候黑子衝出來,説離婚就是人生失敗,粉絲很討厭被道德綁架。”
當晚咪蒙回覆留言到很晚,也放出了不少負面評論,並且反駁説,“有錢女人離婚,叫恢復單身”。很多粉絲留言鼓勵,咪蒙覺得挺感動。公號裏每天六千到一萬條留言,很多支持的聲音,讓咪蒙在面對抨擊的時候,心態更好,“這個東西當你看得足夠多的時候,你就能夠抵禦很多東西。”
不過對於這次危機公關,95後楊樂多覺得從根上就錯了,“在我們比較年輕的看來,離婚這種小事還要拿出來説幾天,我也是很驚訝了。吃個飯、離個婚,完事,大家各回各家,還能上熱搜,很無聊。”
楊樂多首先覺得咪蒙犯不着離婚,鼓勵她在婚戀上更大膽些,“不喜歡就不喜歡,喜歡別人,你去嘛”,也可以dating,但咪蒙不願意,説自己是純愛型,楊樂多説,“我們也是純愛型。”在她看來,咪蒙很土,酷勁兒只在公號文章裏,嚷着要睡小鮮肉、睡胡歌,現實中其實很慫。有一回在活動現場遇見胡歌,朋友要介紹咪蒙跟他認識,咪蒙光往後縮,那會兒她胖,“我不敢,我覺得我不好看。”
起初咪蒙以為是“肥胖使她忠貞”,後來減重37斤,瘦多了,也還是不敢,很絕望。楊樂多教她怎麼交往男生,後來不教了,“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天天鼓勵她主動些,‘不行不行,我不好意思’。我説你活該,你這麼迂腐。”如果婚戀上有大眾點評,員工們覺得,咪蒙肯定是0分,只配孤獨終老。
咪蒙離婚後想戀愛,很多人要給她介紹,但她有用不完的理由,今天風太大,今天臉不太方便,總之搞不定。她身邊的員工很多95後,婚戀觀念超前,有個女生存着一張EXCEL表格,給交往過的男性打分,但同事説“這屬於腦子不好,我都記在心裏。”這一代新人類,似乎已經沒什麼理由結婚,“愛情變親情?我又不缺親情,我想要的是80歲也會心動。”他們説。
後來律師提醒過咪蒙,“千萬不要輕易結婚”,咪蒙讓他放心,“我已經不相信婚姻了,不昏庸到一定程度是不會的。”經歷這一遭之後,她相信愛情,但不相信會長久。
單身對咪蒙來説成了一次重啓,“我很開心的就是我努力到現在,可以還原愛的純粹性,這也是新女性的一個部分。(找)男人只需要愛。今後想的不是能不能,而是要不要。”
Esquire記者跟咪蒙開玩笑,“用你們的方式説的話,這需要好多錢啊。”
咪蒙大笑,“哈哈哈,新女性的門檻好高,對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