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想讓咪蒙復活,誰就沒有頭腦_風聞
航通社-航通社官方账号-微信公号:航通社2019-03-31 1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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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通社作者 書航 3 月 31 日發於北京
3 月 30 日,咪蒙團隊的公司宣告解散,每一個員工都收到了一張由“咪蒙幼稚園”發佈的“畢業證”:
可愛的XXX同學於X年X月X日至X年X月X日在本校(公司)XXX業學習(上班),修完教學計劃規定的XXX(接受了咪蒙牛逼的培訓),成績合格(完成了令人髮指的KPI),年輕可愛(公司必備品格),准予畢業(公司垮了)。
而咪蒙自己發給自己的“畢業證”則寫着“又開垮一家公司”,“從自卑的青春期少女變成迷人的渣女”。
去年下半年開始,有多個曾叱吒風雲的 IP 因內容違規被嚴肅整頓,但處罰力度和後續影響各不相同。有些如“陳一發兒”徹底消失,有些如“暴走大事件”則在蟄伏後,還能以乖寶寶的身份復出。顯然,咪蒙屬於其中最慘的那一部分。
上週二,一位咪蒙團隊的前員工“俞二花”發文懷念已經被徹底消音,不得轉世的前東家:《致咪蒙:謝謝你給我的光榮》。
所以這次出來找工作,我開的工資很高,雖然我不會發朋友圈跟人説,我拿多少。但我就是想跟自己較勁,想證明咪蒙的人有多專業,咪蒙的人三觀有多正,咪蒙的人,不是誰都能要得起的。説到這的時候,我實在忍不住,在這個資深媒體人面前哭了起來。
https://mp.weixin.qq.com/s/jiMTbq2LJGeQeREDaiFJQQ
但是除了該文下面被篩選過的評論之外,我在其它地方看到的對該文的反映則繼續褒貶不一。顯然一篇文章不足以説服誰,即使作者本來就沒想着要説服誰。
作者自稱她來自涼山,不過話説參照前科,一切看起來要訴苦,創造戲劇性的事情,我和很多人一樣,都會深感懷疑。
這是文章回應中一個很有趣的地方,也是咪蒙團隊走到現在所必須承擔的代價。而普通員工受到的衝擊,可能遠超過咪蒙本人。
《名利場》(Vanity Fair)曾發文描寫幾乎騙了整個硅谷的“女版喬布斯”伊麗莎白·霍姆斯(Elizabeth Holmes)的境遇。文章提到:
她(霍姆斯)告訴前同事説,自己在街上會遇到祝福者跟她打招呼,他們都堅定地支持她重新振作起來。這種境遇跟她的很多老同事形成了鮮明對比。跟我對話過的前 Theranos 員工講述的都是自己的恐怖故事,説自己離開公司總是沒有辦法找到工作,因為自己的簡歷上已經留有一個永久性的污點。
http://tech.qq.com/a/20190314/004795.htm
咪蒙團隊的普通員工,可能同樣無法在自己的簡歷中避免這個“永久性的污點”,長期受到困擾卻難以自我證明,就像上文作者和前 Theranos 員工經歷的一樣。
他們難以向人解釋也許不是每個員工都能“大四實習生月薪五萬”的,又無法面對“你沒有及時切割,就是她的同謀”這樣的詰問。又不知一紙“咪蒙幼稚園畢業證”,能否撫平這樣的創傷?
有人説:
“現在的年輕人也真有點可憐,見了個咪蒙就認為給她打工是世界上最好的工作了。我想哪怕她之前去南方系工作一段,也不會得到這種結論吧?”
不過,馬凌本人就是南都出來的呀。除了把價值觀這點揚棄掉之外,他們其他所有的操作方式都跟正規的大報沒有區別,甚至可能更嚴格。
這就涉及到一個歷史產物:報紙的副刊,邊角豆腐塊這些東西。
副刊上面刊登的書評、隨筆、漫畫、字謎這些東西,是當年機構媒體壟斷民眾知情權時候的產物。買報紙從來只能買一份,沒有拆開按照文章賣的道理。
如果一張報紙沒有文化副刊,沒有風月版,就會很奇怪。但自從報紙上網,讓人們可以按照單篇閲讀的方式來看,而不需要一次買一整份,副刊的使命可以説就結束了。
但因為慣性,副刊依然存在。就算是小城鎮的晚報,也會有一個版面放當地學校裏頭孩子們的作文。
如果説副刊不需要事實核查那些要求,但是又必須維持一份報紙的嚴謹,那能出來的最好結果就是咪蒙這樣的吧。所以單方面強調在咪蒙機構的媒體實務對自身業務能力的提升,可能是一種對工具理性和價值理性的混淆。
而且,甚至我們可以從咪蒙的具體產出看到,她其實是不排斥下面的人做嚴肅內容的。只是她自己可能都並不是很懂嚴肅內容的守則和做法,因為即使在南都,她也不負責嚴肅寫作,可能充其量就是經歷了那種氛圍,而沒有具體的經驗,所以也無法在這方面給手下指導。
《才華有限青年》這個號再上一次出名是寫《2018 年,消失在北京的 30 萬人》。這篇文章曾經獲得朋友圈不少人轉發和點贊,但因為當天就沒了,所以也看不到誰點了贊(好看)。然而當初點過讚的人,是否能預知到這個公眾號後面的故事?
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我傾向於相信咪蒙並未受到過足夠多的關於內容安全生產的培訓,她從“南方系”獲得的經驗並不完整。如果咪蒙自己也對紅線有清晰認知,後面的事情應該有機會避免。
2017年我寫過一篇《假記者的價值觀》,裏面就寫到,對新形態的媒體而言,在嚴肅媒體鍛鍊過的媒體人的一個重要意義就是充當把關人。合規要求越高,他們越重要。
像一點資訊、快手等平台聘請老記者負責內容,我看到的更多是老總對新聞行業不理解,指望他們增加平台影響力和提升流量。
記者一方則是帶着新聞理想的抱負過去,這容易造成期待的相互錯位。他們不適合接着做編輯,因為手下已經不存在記者;也不適合做產品經理,做管理,那些他們都不熟悉。
平台們的“首席內容官”應該有,但不應該是虛銜,也不應該完全迴歸傳統媒體的價值觀,而是更多基於風控目的——我們做的內容是否合法合規?是否侵犯企業權益、讀者權益?是否影響了產品的調性統一?如何規避風險?
積極的價值觀,恰好體現在消極的防禦當中。
https://mp.weixin.qq.com/s/2FrHV_sBnfngWNFPDl-0CA
咪蒙團隊的員工起初或許是無辜的,而且他們確實鍛鍊了一部分對內容創業者而言可貴的才華——即使“才華有限”。然而,他們必須為了今後的新生活和新開始,重建自己的價值觀,並只能以自己的力量度過難關,等待風暴過去。沒有別的辦法。
上週這篇前員工緬懷咪蒙的文章,有點讓我想起前兩年的《前進,達瓦里希》:
“媽媽説並不是所有人都理解支持我們的建設,但並不能否認它的偉大。我們的戰士,神聖的信仰,永遠都不會磨滅,它照耀着我們每一個人……”
但是描述同一件事,俄羅斯總統普京 2005 年接受德國媒體採訪時講的話似乎更準確,也更適合:
俄羅斯人説,那些不後悔蘇聯解體的人沒有心,那些當真後悔蘇聯解體的人沒有腦子。我們不會後悔蘇聯的解體,我們只是陳述事實並知道我們需要向前看,而不是向後看。我們不會讓過去拖累我們,阻止我們繼續前進。我們知道自己應該走到哪裏,但我們的行動必須有個前提——清楚的理解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麼。
http://en.kremlin.ru/events/president/transcripts/page/327
是的,“誰不為咪蒙解散而惋惜,誰就沒有良心;誰想讓咪蒙復活,誰就沒有頭腦。”
本文首發於 3 月 24 日,略作增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