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戀台灣,讓我酥了一夏_風聞
两岸青年-两岸青年官方账号-为两岸青年提供全方位的学习、生活、政治和娱乐信息2019-04-03 21:39
這事兒在心頭蠢蠢欲動太久。八頭牛都拉不回的衝動,只不過跨越一道淺淺的海峽,便能達成的,幾年的旅行願望。何不如行動,為何不行動。在心裏質疑自己很久很久。憑什麼,憑什麼我要把它丟掉。憑什麼只能在乾巴巴地看着,等着,待它浮沉着,有一天就石沉大海。
日據時代的浪漫和絕望。比如金瓜石,深埋了新北市礦工的生命。走在任何一條街道上,都能感受到台灣和日本文化之間巧妙的連接。我這麼説,大陸人該不樂意了。但的確如此。邁入地鐵站的排隊禮儀,淡江中學的學生們日系的校服,“高雄”“松山”等脱口而出的地名。日本遺留的,如台北夏季綿延不絕的雨水,滲透在角角落落,分分秒秒。日式的建築有連棟的風格,卻又和我們老北京的四合院不同。連棟中深藏着各自為政的獨立。去林田山上的場長館那天,飄起了小雨。脱掉鞋子,走在古老的木地板上,突然有種隱居避世,從此就着一箱好書安度大好青春之感。不顧一切推翻冬日的政權,我想念了無間隙熱火朝天的夏天。於是乎,來了。
這是一場非一個人,卻更似一個人的環島旅行。似乎是張望了太久,出發前的一週,輾轉難眠。機票、行程、證件,一一備全。卻無法平息內心的空洞和緊張。總覺得,這場出發,本身就是場重大的意外。這期間可能發生的種種變量,平淡或波折,均會被賦予悲歡離合的顏色。
相遇的那一瞬間總是如此奇妙。睡我上鋪的姐妹,在台灣交換,她和台灣朋友一起來機場接我。很難想象,天天在微信圈秀吃喝玩樂的她,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此刻,我將進入她的生活圈子。台灣是閩南大地,我們有相同的語言和宗教信仰。和這片土地倍感親切,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兒。
在海角之南遇見一個笑容燦爛的男孩。他説:你真的很好笑,每次見到你我都很想笑。沒錯,這是出自一個剛認識不久的男孩説的話。我們沒有再見面,再聊天。我在他的民宿裏留的字條,不知道他有沒有仔細地看。紛繁複雜的人際相處裏,我是如此晦澀難懂,深怕讓人覺着我的笨拙無趣。但他説我好玩,説每次見到我,都很開心。我便得意忘形,覺得自己也可以成為一個有趣的人。
在墾丁的兩天,我騎着一輛和我的個子毫不搭配的電動車,盛夏光年下使出全身氣力把它搬動。我的笨拙人盡皆知。和朋友去看個關山日落,淪落到被狗追。只好求助過來的私家車。那對好心的母女把我們收容上車,帶我們下山去吃關山的小吃。台灣温暖的人情,從舌尖一直蔓延到腳尖。
驚心動魄的旅程之後,他陪伴我們聊天,聽我們講一天內發生的種種不可思議的事情。萍水相逢,心中頓時千千結。有多久,沒有和陌路人談笑風生。有多久,可以不畏懼自己的張皇失措、狼狽不堪,把它當成一個故事,按捺不住內心的衝動,想和一個人講。於是,我也變成了他口中的有趣的人。如同交換故事一般,他將他在核電站工作的經歷和我分享。腦海裏浮現出電影中的畫面,永不停息的流水線,沉重壓抑的白色防護衣,還有,你看不見的極具殺傷力的核能。
我害怕與生死沾邊的一切,害怕與我擦身而過或者深交的人會發生任何意外。卻對他的經歷感到格外地好奇。他生長在這片被大海環繞着的地方,有着一份普通的工作,我們翹首以盼的景點是他爛熟於心的路線。和他的妹妹合開了這家民宿,僅有五個精緻的小房間。和每個客人聊天,請我們吃好吃的東西,不到我們離開的那一刻,不跟我們要房費。
光着腳走在民宿裏,任意地打開一間房間。彷彿回到了自己家。
離開墾丁莫名其妙地下了好大的一場雨。坐在後座的朋友顧不上自個兒,第一時間將手中的單反護緊,這裏頭是我們幾天來的全記憶。倘若丟失或毀壞,將是無可彌補的遺憾。而這場太陽雨和我們做了最後的深情道別。恰巧老闆在街頭遇到我們,把又一次在鎮上迷路的我們領回了“家”裏。他們總是如此及時地出現,把即將囧途末路的我們撿回來。
手掌心,沒錯,手掌心的感覺。很小的時候,我總覺得自己就在父母的手掌心上。我撒的一個小謊,我的一點點小動作,他們總能敏鋭地察覺。而作為兒女,我的感覺略顯遲鈍,除卻辨別他們進門的轉鑰匙聲和汽車發動聲,似乎就沒有什麼心有靈犀的特異功能。剛剛學會和母親“分房”時,我總是很難入睡。睡不着的時候就會不停地咽口水,試圖緩解緊張。而每一晚母親都會在她睡覺前來一趟我的房間,除了給我添被子,她會親吻我的臉。很奇怪的是,每次她親吻我,我都會裝睡。甜蜜的一吻之後,我便能夠安然地入睡。或許是我於黑暗之中感到了平安,或許知道無論如何都有一個人守護着我。很多時候,我也想過調皮搗蛋地突然醒來,給她一個尷尬的驚喜。然後再以熱情的回吻給她。但一直沒有這麼做。我想,這是母親的秘密。她在白天難以講出口的愛,於晚上有一個恰當的缺口讓她表達,何嘗不為她保留着這個空間呢。保持着這樣的默契過了許多年,每晚她悄悄地來,我假寐。兩人從未提及這其實可以輕易被戳穿的一夜夜。直到成長讓我們被迫分離兩地。
喚起了我童年記憶的墾丁,就此別過。我知道終有一天我會再來過,重走我來時的路,遇見我想念的人,哪怕再度波折。
你有沒有一種感覺,覺得上輩子你來過這兒。或者有一天你終將回來這?
我有。在花蓮,林田山場長館,糖廠,還有瑞穗。我不相信宿命,卻又在這些命定的時刻不得不服氣。花蓮的種種舊物,蒙着塵,泛着光,張着執意的殘留的慾望,和我相逢。驚異於花蓮的一切竟然都帶着日本的影子。連帶我們的老爺爺都説,花蓮的老人感念日本人。日本統治下的安居樂業,夜夜家不閉户,乃至今天,至世界,很難再有。
揪心於國民不齊心之時,聽聞那些曾經施恩於我們的國人並得到了長久敬重的異鄉人,五味雜陳。之所以説似曾相識,猶如夢中相會過。而此趟便是探訪故人,探訪它被遺忘的寂靜和漠然。
一直不敢想象回程的時候。而事實上,我一直拒絕想起,我還要返回大陸這件事兒。在台灣的十幾天,每天揹着簡易的小包行走,不知道下一站是哪兒,也不知道下一秒遇見誰。難得一趟素顏地暴走,不打防曬不打傘,因為沒有什麼特別的人會在意你的面容。稍稍瞥一眼,注重的也是你合適的表情。自在,我中意的一直是自在和純粹的東西。唯有真實的自在和純粹,方能在大波大浪之後泛着一葉扁舟,緩緩駛入人心。
台灣有一款飲料,叫“純萃”。待其純正又柔軟衝入你的喉嚨口,忽覺何謂純粹。純粹的東西,永遠沿用的是最古老的姿態,最簡約的包裝。在台灣的每一天,其實都是極其疲累的。於是很愛喝這一口,搭配上世新大學門口阿姨煮的茶葉蛋,一天好心情呼之欲出。回到大陸之後再難喝到純萃,淺淺的一道海峽,阻隔的不單是血脈親情,還有漸漸甦醒卻又不得不被強迫失真的味覺。
飛機滑翔之時,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十幾天,尚未滿足我的幻想和期待。還沒來得及去清境農場趕趕綿羊,沒來得及去劍潭山在李大仁和程又青談心的地方喝一杯台啤,沒來得及去苗栗、台東走一走。太多的“來不及”,變幻為內心最深沉的想念。時隔多日,我都很難從離開那片土地的沉悶中走出來。不想和任何人談論關於台灣的一切。旁人看來我玩得很盡興,卻不曾想我是多麼想回去。十三天,我給自己放了一個夢想假,卻也留下了終生難忘的念想。帖子在騰訊貼吧火了之後,很多朋友問我,下一站會是哪兒。我也在問自己這個問題。我想,隨時出發或許是最好的答案。將我在台灣的攻略和他們分享,那一刻的我是幸福的。因為我知道,將會有人因為我的分享,去走過我去時的路,將會有人和我分享他們的故事,台灣的老歌,台灣人的微笑。感念在台灣遇到的每一個人,那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踏實感,豐盈了我22歲的人生旅程。暗暗地許下諾言,來日再會。擁有和一個地方再相逢的自信和勇氣,我如此幸運。
作者:郭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