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潛在“仿恐”者!_風聞
大牧_43077-2019-04-06 22:59
警惕潛在“仿恐”者!作者:範明強
來源:環球
新西蘭克賴斯特徹奇的槍聲震驚世界,餘波未平之際,荷蘭烏得勒支市的槍聲又起。這兩個向來被認為是治安良好的國家,如今也不幸遭遇暴恐事件,讓世人不得不面對一個事實——在恐怖主義、極端主義的嚴峻挑戰下,任何國家都難以置身事外。
大部分人在片刻冷靜後,往往對以下問題進行追問:恐怖主義因何產生?恐怖分子從何而來?防恐、反恐漏洞何在?
大量專家、學者已從歷史、社會、環境和個體原因等方面對這些問題進行了分析和解答。但是,在絕大部分人聆聽分析和解答並進行反思的時候,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卻在醖釀着“仿恐”,它們“寄生”在人類“防恐”的漏洞和失誤之上,正在悄然壯大着自己。此種現象,尤其值得警惕。
恐怖分子熱衷模仿
在恐怖主義行為的歷史中,“模仿”這一特點尤為鮮明。先不論極端思想的模仿,僅就行為模式的模仿而言,就包括古代的刺客暗殺、中世紀的投毒、上世紀中期以後的劫機和人質綁架、中東地區恐怖組織的汽車炸彈、路邊炸彈和人體炸彈,等等。近年來的槍擊事件也是如此,此次新西蘭槍擊事件就是典型的行為模式模仿。
克賴斯特徹奇槍擊案的犯罪嫌疑人布倫頓·哈里森·塔蘭特,在其“宣言書”中承認他讀過狄倫·魯夫和其他人的一些文章,而真正激發他罪惡念頭的是安德斯·貝林·佈雷維克。2015年6月17日,狄倫·魯夫在美國南卡羅來納州教堂槍殺9人;佈雷維克則是2011年7月22日挪威奧斯陸爆炸和於特島槍擊事件的元兇,共造成77人死亡,80多人受傷。
佈雷維克當年的攻擊目標同樣是移民,同樣藉助互聯網拼湊了他反對移民的所謂“思想體系”,發泄其不滿情緒,同樣在襲擊前數小時在互聯網發佈了一份準備了3年、長達1508頁的宣言,還通過社交媒體臉書上傳了一段12分鐘時長的恐怖煽動視頻,闡述自己的所謂“思想”、動機和行動計劃。塔蘭特的行為模式與佈雷維克如出一轍。
3月22日,在新西蘭克賴斯特徹奇海格里公園,人們參加默哀儀式
恐怖犯罪熱衷模仿的理論根據是犯罪模仿理論,這一理論的代表人物是法國心理學家、犯罪學家塔爾德以及美國犯罪學家E.H.薩瑟蘭。根據這一理論,人天生具有學習性和模仿性,良好的行為源於學習和模仿,不良行為和犯罪行為同理。
模仿的對象一般是犯罪個人或羣體的犯罪“樣板”,模仿的內容包括犯罪的動機、目的、方法、手段以及犯罪的所謂“合理化思想”和犯罪的價值觀,等等。模仿過程包括尋找和關注“樣板”,形成與“樣板”相同的需要和動機,產生犯罪的衝動,模仿“樣板”的犯罪方式方法,付諸實踐,再現犯罪行為,最後通過犯罪行為得到滿足和愉悦,使犯罪行為得到強化。
模仿也有規律可循。塔爾德提出模仿過程的三大法則:一是距離法則,人與人之間的情感距離越近,模仿的強度就越大,同夥之間、同輩之間、相同處境的人之間容易相互模仿;二是自上而下法則,下層人模仿上層人,青少年模仿成年人,窮人模仿富人;三是取代法則,新的流行的模式取代舊的老套的模式。
恐怖分子之所以熱衷模仿,第一是因為模仿有現成的思路、模式和經驗,簡單易行,智力成本低而成功率相對高;第二,以同樣的方式製造連環恐怖事件對社會更有衝擊力和轟動效應,更容易吸引眼球,引起關注,而這正是恐怖主義要達到的目的;第三,從心理層面而言,一個在生活中遭遇挫折和打擊的人,如果採取具有相同處境的他人的相同行為,可以減輕自己的壓力、痛苦和罪責感。
被“仿恐”者利用的工具
模仿產生新的恐怖分子,模仿擴大恐怖效應。那麼,是什麼激發了他們相互效仿的慾望?又是誰為他們的模仿提供了條件和平台?
恐怖主義思想的形成、技能的獲得和行為的實施,首先來自恐怖組織內部的宣傳招募、培養訓練和相互模仿。但國際社會特別是一些大國的反恐雙重標準、部分社會輿論和社會心理的失控、一些社交媒體的推波助瀾等,都是背後的無形推手。
恐怖主義是人類社會共同面臨的問題,對世界各國而言都是一大威脅。表面看來,每個國家都聲稱要反對和打擊恐怖主義,但直至今日,各國對什麼是恐怖主義都還沒有形成統一的認知。根本原因在於,許多國家特別是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並沒把恐怖主義作為一個學理概念,而是將其作為一個政治利益概念,從自身的利益出發堅持雙重標準。
3月19日,在荷蘭烏得勒支市,悼念花束被放置在電車槍擊事件發生現場
歷史上,美國政府曾暗中支持多國反政府武裝,同時又將一些宗教武裝組織打上“恐怖組織”的標籤。類似本·拉丹在美國政府眼中由“反蘇英雄”變為“頭號恐怖分子”的案例,不勝枚舉。在這樣的大環境下,一些反人類、反社會的行徑,在某些時段卻得到某些西方大國的所謂“理解”“同情”甚至是暗中支持。這樣的反恐雙重標準,成為反恐防恐的一大軟肋與漏洞,為恐怖主義製造了地理空間,為其生存發展增添了騰挪的餘地。
從社會輿情觀之,“9·11”事件之後,痛恨恐怖分子、譴責恐怖行徑,已成為主流輿論,讓人欣慰,但是,其中也存在一些令人擔憂的聲音。
“理解”者有之,即認為恐怖分子有自己的政治主張和政治理想,只是極端的手段錯了;“同情”者有之,即認為恐怖分子是弱者,而恐怖行為是“弱者的武器”,不得已而為之;“讚賞”者有之,即把亡命之徒當作“英雄”,甚至還有人和恐怖分子產生了移情反應,對其頂禮膜拜。
凡此種種,都為滋生和助長恐怖主義提供了輿論和心理空間。社會心理學有個“他人在場”理論,即觀眾越多,行為者就越亢奮。這種心理場和輿論場雖不是主流,但暗流湧動,無論是對恐怖分子還是對潛在的恐怖分子,都是一種巨大的暗示和慫恿。
印度尼西亞國會2018年通過反恐法修訂案,授予印尼警方在打擊恐怖主義行動中更大權限。圖為2018年6月1日,在印度尼西亞爪哇省井裏汶,警方人員在行動現場警戒
從媒體觀之,總體而言世界各國主流媒體在反對、抵制和打擊恐怖主義上,旗幟鮮明、立場堅定,但也有一些無意中的不當報道產生了負面效應。比如,對恐怖主義的政治主張和理論形態批駁不力,反而導致擴散了這些主張和理論;對恐怖事件鋪天蓋地的過度報道和大肆渲染,反而讓一些恐怖分子達到了社會傳播、提高影響力的目的;一些所謂反思性的報道,將事件歸因於恐怖分子個人的境遇和社會的不公,使部分受眾對恐怖分子產生同情;對恐怖活動策劃、實施過程的過細報道,在滿足人們知情權、好奇心的同時,也無意間成為了一些潛在“仿恐”者的“教材”。
互聯網在信息傳播中的優越性使它在應對恐怖主義問題上的雙向作用表現得淋漓盡致:用於反恐時,它是利器,是“天使”;被“仿恐”者利用時,它又可能是“教材”,是“惡魔”。特別是一些監管不力的互聯網社交媒體,已被恐怖組織用來作為傳播極端思想、招募恐怖分子、傳授技能經驗、組織實施恐怖活動的平台。一些潛在的恐怖分子通過這些社交媒體平台進行學習、交流和模仿,使其成為培訓“獨狼”式恐怖分子的工具。
在此次新西蘭槍擊事件中,兇手塔蘭特通過臉書進行了現場直播並擴大影響。
如何亡羊補牢?
要避免恐怖事件造成的悲劇,首先要加強反恐的國際合作,壓縮恐怖主義的空間。多年來國際社會在這方面已經取得了許多積極的進展。但其中最關鍵也是亟待突破的一點,是拋開狹隘的利益藩籬,統一判定恐怖主義的標準,增強合作的誠意。
世界各國都要真正認識到恐怖主義是個全球性的問題,將其納入全球治理範圍。以此為基礎,其他如機制、法律和力量的合作便可迎刃而解。各國加強共識、行動一致、全方位奮力進行反恐防恐,恐怖主義生存發展的空間將大大縮小,很多蠢蠢欲動想步其後塵的“仿恐”者也就知難而退了。
爭奪社會輿論和社會心理一直是恐怖主義的重要策略。對此,要加強對社會輿論和社會心理的引導,佔據輿論和道義的制高點,形成打擊恐怖主義的高壓氛圍。
這其中的核心工作就是要通過教育引導,使全體社會成員都充分認識到恐怖主義是全人類的公敵和文明社會的毒瘤,所謂的弱小和抗爭絕不應該是濫殺無辜、滅絕人性的理由,和恐怖主義的鬥爭是文明與野蠻的殊死搏鬥,不僅關係到社會穩定和諧,也關係到每個人的幸福安寧。應該對恐怖主義時刻保持警惕,而非理解、同情、模稜兩可、心慈手軟。全體社會成員的同仇敵愾必然使恐怖分子陷入孤立,使潛在的“仿恐”者望而卻步。
法國總理愛德華·菲利普2018年年初公佈了一項包含60條措施的新計劃,旨在通過在監獄、社交媒體和學校等多個領域採取措施,加強預防極端思想蔓延。圖為法國士兵在巴黎埃菲爾鐵塔下巡邏
無論出於對社會責任、義務的履行還是對新聞價值的追求,媒體對恐怖主義事件都應當報道。但恐怖主義事件是特殊而敏感的新聞報道內容,稍有不慎就會產生負面效應,甚至正中恐怖主義下懷。
具體而言,媒體需增強社會責任感,把握好傳播尺度;抵制獵奇的衝動和誘惑,確保新聞的真實有據;避免過分報道,一哄而上,製造轟動效應,更要避免過細報道,無意中成為“仿恐”工具;特別是要謹慎對待事件歸因報道中的價值判斷,避免簡單將責任歸咎於社會,以免誤導受眾;社交媒體的自律機制和自律能力有待增強。
樹立法治理念,依靠法治手段,無疑是必要和有效的路徑。對於宣傳、煽動、慫恿、教唆恐怖主義的行為,不少國家都有專門的法律規定。新西蘭已有3人因上傳暴力恐怖視頻而被逮捕。有規矩便可成方圓,法網恢恢疏而不漏,依靠法律這個強力武器阻斷“仿恐”,值得期待。(作者系國防大學政治學院軍隊保衞工作系教授)
來源:2019年4月3日出版的《環球》雜誌 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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