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農民工的2008_風聞
山外白云生-资深农民工2019-04-07 17:25
2008年是不平凡的一年,註定要被後世時不時地提起。作為一個在時代大潮中隨波逐流的“資深農民工”,2008也是我人生的一個轉折點。 2008年之前,我所在的工廠由於是八小時三班倒工作制,薪資還不錯,而且工資能按時發放,所以從不為招工發愁。那時招工,25歲以下的優先考慮,進廠還要交500元“工具押金”,以後在工資里扣滿1000元。如果是熟人介紹進廠的,出了什麼事,介紹人要負連帶責任。即便如此嚴苛的招工條件,每次招工從沒有在外面招過,都是寫個小黑板在門崗一放,通過工友介紹,一兩天就招滿了。 我在進這個廠的時候,由於自身條件有限——像我這樣的條件,去工地上幹倒是沒人嫌棄——我找的朋友的朋友,請負責招工的吃了一頓飯,才勉強把我收了。介紹我的那個人屬於中層管理幹部,他特地囑咐我不要到處張揚是他把我介紹來的。 2008年發生的國際國內大事使我這個看電視只看連續劇、很少看報紙、進網吧只打遊戲的農民工也開始關注時事。那段時間發生的“雷曼兄弟”倒閉、東莞樟木頭鎮“全球最大玩具代工廠”老闆跑路,至今仍記憶猶新。我們這種朝不保夕端着泥飯碗的農民工,就像無根的浮萍,再來一波洪水漫灌,想想對我們的衝擊力有多大。次貸危機成了熱點,悲觀情緒在蔓延,前景不明朗,即使沒有受到波及的行業也在觀望。我們廠的訂單開始減少,廠裏決定裁人,只是保留了三個班的一線管理人員。當時廠裏的考慮是萬一訂單恢復了,工人好找,管理人員一時半會找不到合適的,所以一線管理人員沒有受到影響。 2008年之後,隨着“四萬億”落地,工作不但不難找,反而就業更加多元了。同在這個廠打工的老鄉有的回老家發展了,有的利用積蓄買了車跑貨運,有的去做點小生意。在新聞報道中破天荒地出現了“用工荒”這個詞。我們廠由於行業回暖,決定擴大規模。但是2008年之後招工就比較難了。廠裏放寬了招工的條件限制,年齡35歲以下,直至放寬到現在的50歲以下,個別工種甚至55歲以下都可以。 挑三揀四的小年青不再受青睞,要養家餬口的中年已婚人士成了優先考慮的對象。廠裏開始到中介去打廣告,甚至有一年副總親自帶隊,春節後到車站碼頭去“拉人頭”。為了鼓勵老員工介紹親朋好友,新員工工作到一定年限,介紹人可以領取一筆介紹費,老員工傳幫帶新員工也有補助。同時廠裏為了留住人,除了漲工資以外,也開始增加福利待遇。比如買社保,增加工齡工資,年節禮品,各種補貼,節假日加班工資等等。這些在08年之前是想都別想的。 即便是廠裏想了很多辦法,但是來的來走的走,始終不能全員開工。有些訂單由於不能及時交貨,只好放棄。 2008年之前,招工容易,用工成本低,導致廠裏缺乏技改的動力。大多數都是老式設備,一個操作工在流水線上只能加工一兩道工序。那個時候加工中心也有,但是少,只有關鍵工序才使用加工中心。2008年之後,工人不好招了,廠裏只好搞技改。不能用加工中心的工序,實行數控改造。能用加工中心的工序,都改成了加工中心。以前一副模具,直到用到做出來的工件超重了才修模,現在為了節約成本,模具也修得勤了。 2008年之前,租住在城中村的我,深深地感受到我只不過是這個城市的匆匆過客,我們從哪裏來,終究要回到哪裏去。所以我用打工攢下的積蓄在老家修了一棟磚混結構的樓房,打算老了回去養老。那時廠子旁邊新開了一個樓盤,2680一個平方,按揭一套的話完全負擔得起。如果那時買一套,到現在房貸還得差不多了。但是那時沒有社保,子女的教育也不像現在沒有那麼多限制。那時的普遍想法是,你一個農民,房子買在這裏,將來老了,不能打工了,吃什麼喝什麼?也就沒有敢奢望。 2010年左右,由於城市擴張,當地實行“退二進三”,我們廠搬遷了。趁着搬入地的房價還能接受,果斷按揭了一套房。然後把子女也接到了身邊。 2008年之後的那幾年,隨着四萬億,家電下鄉等政策的實施,各種耐用消費品、快消品加快了進入尋常百姓家的步伐。互聯網開始普及到千家萬户,共享網絡——網吧業漸漸衰落了。地處川東北山區的我的故鄉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詳情參見我的上一篇文章https://user.guancha.cn/main/content?id=95417)
想當年正是次貸危機話題大熱的時候,有一天我正在網吧上網,突然蹦出來一個彈窗,説是百度知道有個問題“需要我”去回答(那時最有影響的問答網站是新浪愛問,其次是百度知道,知乎不知道有沒有?),我就一時興起註冊了個百度賬號,點開問題一看,説是題主要寫一篇關於次貸危機對我國的影響的論文,求幫助。當時也不怕自己墨水喝得少丟人現眼啊,操起鍵盤就開始作答。具體怎麼回答的我忘了,只記得大概意思: 我沒有寫過論文,不能直接給你代筆,只能給你提供一個思路。次貸危機是個框,啥都能往裏裝。現在新聞報道無論什麼行業不景氣,首先都要説一句“受次貸危機影響”。次貸危機對我國有影響嗎?有影響。影響大嗎?不大!剛解放的時候那麼困難都挺過來了,改開這麼多年好歹也積攢了一些家底,現在的條件不知比剛解放的時候強到哪裏去了,現在的抗風險能力已是今非昔比了,放心吧,同學,沒有過不去的坎。 也不知道後來那個題主的論文是怎麼寫的。 總之,2008年是我人生的一個轉折點。時評欄裏那篇關於2008的文章,部分網友對當年的“四萬億”頗有微詞,這又是另外一個話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