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貿易戰“短期四點”及中美關係“長線研判”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536389-2019-04-08 19:30
中美貿易戰“短期四點”及中美關係“長線研判”
在研判未來幾十年中美關係之前,應首先對中美貿易戰的短期結果作出明確預測。筆者認為,今年三四月間中美達成框架性協議,但正式協議要拖延到六七月才簽署;孟晚舟5月將被釋放回中國;美國2020年將再度爆發金融危機;特朗普2020年將成功連任總統。
未來40年中美關係,以10年為計算單位,時而在一個10年以競爭為主,時而在別的10年甚至20年又以合作為主,競爭與合作交替而行。
一、對中美貿易戰短期結果的四點預測
第一,中美雙方從去年12月初開始的90天的貿易談判,在談滿90天並延長後,在三四月間將有成果。雙方談判的過程是艱苦而拉鋸的,但結果總體是良好的,並將達成一致性意見。具體而言,中美貿易談判在三四月將解決大部分問題,達成大部分成果,理想的話將達致百分之六七十甚至七、八十,很大可能是百分之七十,剩餘的小部分即剩下的百分之三十將在今年夏天六七月間達成。也就是説中美貿易談判將在三四月與六七月分兩次達成結果,三四月達成大頭,剩下的小頭在六七月達成。正式協議也要延到六七月簽字。
美國之前對中國分兩次加徵的2500億美元關税,從最理想的結果來看,在4月將大部分取消,但卻不太可能全部取消。因為美國對談判結果不是全然滿意,心有不甘,一定會留有尾巴作為此後的制約,所以剩下的部分還要接着再談。全部取消則需要再追加90天的談判,即到6月近乎全部取消。4月很可能是先取消去年9月加徵的2000億美元中的全部或大部,而六七月則取消最早加徵的涉及高科技的500億美元,這是最理想的結果。第二種相對差的結果是這500億美元不取消,但第二次加徵的2000億美元在4月大部分被減免後,剩餘的小部分則將全部取消。第三種相對好的結果則是將這五百億美元由之前的百分之二十五的税率減少至百分之十。
以上三種取消加徵關税的結果總體都是理想的,而且看來4月就能在眼前達成,但更大的可能是失之交臂。
第二,美國對中國發起貿易戰,不是簡單的平衡貿易逆差問題,而是由貿易而遏制中國高科技的趕超,孟晚舟事件正是如此。
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對孟晚舟個人的綁架,是指向着中國在高科技上對於美國的趕超,是指向着5G的競爭。普遍的看法對於孟晚舟事件的結果都是不樂觀的,或者認為孟晚舟將會被引渡到美國,美國以此為砝碼逼中國、逼華為作出巨大的妥協、讓步,或者認為即使不被引渡到美國,但孟晚舟及其律師與加拿大的官司將是曠日持久的,至少要拖上一年、兩年。
筆者則完全不同於以上兩種看法,而預測孟晚舟將在今年5月會被釋放回國。
第三,美國總統特朗普在2020年的總統大選中,雖然一開始會面臨包括民主黨掌握的眾議院對特朗普“通俄門”等多項罪行的指控,特朗普可能會各種官司加身,還有其他各種挑戰、危險,但特朗普最終的結果是先兇後吉,將成功連任,這是筆者的第三點預測。
第四,明年即2020年,美國將在2008年金融危機12年後,再度爆發一場新的金融危機。中國那時要考慮的是,是否仍然像2008年一樣再一次幫助、拯救美國呢?

接下來是以上研判的理據分析。
第一點研判是,中美貿易戰從現在開始,尤其到夏天,中美貿易戰將休戰。從中美雙方來看,針對美國提出了平衡貿易逆差的要求,中國作出合理的讓步,並在堅持底線的前提下,獲得了寶貴的戰略緩衝時間。
就美國而言,休戰主要是來自美國總統特朗普的要求。一方面,他後院失火,民主黨控制的眾議院在調查特朗普的通俄門等各項問題,他不能再戀戰,而要儘快處理這些問題,不能因此而被彈劾,更不能被送進監獄,這樣他必須要爭取連任,而現在就要開始為總統連任、為選舉做集中準備。若連任失敗,下場將會很慘,會因通俄門等種種罪行而被定罪。
當然,也要充分意識到中美達成協議之後,美國也一定會有反覆,事後可能後悔要的價碼還不夠。
中美貿易戰久拖不決,將持續打擊特朗普的包括美國農業州在內的選民,他們在特朗普的安撫之下,可以一時忍受貿易戰的損失,但卻不能長久,這是選舉政治先天的軟肋所在。貿易戰再拖下去,就到了農業州選民們的忍受極限了,這將會是對於特朗普選舉的直接打擊。再就是中美貿易戰的激化對於美國股市的重大打擊,去年10月美國股市就已發生了重挫,股市對於美國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去年10月的股市重挫已極大打擊了美國人的信心。除了影響美國幾乎每一個百姓的股市之外,在更深層、更為全面的意義上來看,貿易戰對於美國經濟的重大負面影響將在下半年凸顯。
基於上面種種原因,特朗普必須在三四月與中國達成框架性協議,解決中美貿易戰大部分的問題,而只遺留下小部分的問題到夏天得以最終的解決,則他可以在六七月對所有美國人,尤其是對支持他的選民宣佈。這正是出於選舉效果的需要。
拖到六七月才簽署協議的另一個原因是,美國出於被動,急於達成協議,但美國對協議不是絕對滿意,而協議對中國沒有不利。美國因此存在矛盾心理,既想籤,又想往後拖,猶豫不決,所以協議看似馬上要簽字但就是沒簽成,而要拖到六七月。不過三四五月間不斷有進展,雙方也都會不斷釋放對於自己有利的消息,以鼓舞各自國民的信心。
特朗普在面臨內部困局的情況下,還能堅持要高的價碼,不能不承認是談判高手,所以絕對不能低估其談判能力,當然也不必對此過於高估,因為這也與中國不為已甚、沒有窮追猛打有關。中國這一方知道適時收兵,窮寇莫追,這正是中國文明一貫的戰略思維以及談判智慧所在。
中美貿易談判協議最終的達成,應該是在兩國最高領導人會面的場合上,這並非形式,而是具有實質性的。因為兩國最高領導人,才分別是兩國談判方案的最終決定者,更是談判戰略的真正制定者,這是超越或軟、或硬立場的具體的技術談判人員所在。除了之前去年12月1日的習特會,接下來有可能看到4月的習特會,也很大可能推遲到6月。確實中美貿易戰的緩和與解決,兩國最高領導人的意志力與決斷力起了重大的作用,兩人都是不同形式的談判高手,最終也以顯示雙方個人友誼的形式,為各自國家爭取到相對理想的結果。
對雙方都相對理想的結果也才是合理的談判。談判的結果評估不外乎上、中、下,上、下都是有一方大賺,另一方必大虧,“中”才是合理的談判。但合理的談判對於各自國家國民而言恰恰不像雙贏,而是雙方的每一方都覺得吃虧。就是説,合理的談判一定是雙方的國民都不滿,而要各自的政府對自己的國民做種種解釋工作。從這點上來看,這次談判的結果將正是如此,完全不同於之前美國與歐洲、日本的談判。這是真正的世紀談判,從文明史的意義來説,兩國及其領導人的談判,背後是兩大文明的世紀談判。以後的幾十年才能回過頭來真正理解其深刻意義,但今天就要做事後的覆盤工作。
3月底中美貿易談判協議的達成,可以預見的是,中國在購買美國農產品、天然氣等商品方面的數字看起來是驚人的,但這是長期的貿易,是為了平衡美國方面的貿易逆差,這是中美貿易談判的第一大塊。在第二大塊,關於市場準入的範圍、深度以及時間表上,中國會向美國做出大的讓步,但在第三塊,美國要求中國做所謂結構性改革方面,尤其是涉及體制、產業政策等涉及底線方面,中國堅持底線絕不讓步。而美國在一次次談判中終於測試到中國的底線的不可動搖性後,也不得不讓步。最終的結果是美國在利益上得到中國的讓步,但美國在關於中國的政策、體制等方面也不得不極不情願地作讓步,最終還是回到最初的平衡貿易逆差上。而中國在面對美國發起的前所未有的貿易戰中扛住了,爭取到了5到10年的寶貴的戰略緩衝時間,對於目前在貿易中處於順差,而在國力上處於相對弱勢的中國,這樣的結果則不能不説“不是勝利的勝利”,當然美國也沒有失敗。
關於第二點研判孟晚舟事件。全世界都知道這是美、加兩國實施的公然綁架。加拿大作為美國的小弟、走狗,完全是要聽大哥的使喚。筆者研判孟晚舟將會在5月被釋放回國內,並不是因為美國與加拿大會忽然良心發現而大發善心,而是因為孟晚舟事件不是孤立的,而是全盤解決中美貿易戰的一部分。
5月正處在4月、6月中美達成協議的兩個節點上。孟晚舟事件雖然不一定在明面上談,不一定如特朗普在2月23日表態的,他將在未來數週決定同美國司法部長、律師團一起商量是否免除對於孟晚舟的刑事指控。
美國出面免除對孟晚舟的刑事指控,當然直接就解決了問題,但更大的可能是美國會私下暗示小弟放人,而加拿大也心領神會,作出因為有美國政治干預或者因為不屬於雙重犯罪而釋放孟晚舟的判決,時間會是在5月。這樣也是在形式上表示加拿大是按照法律來,美國也是一樣。
中國的各種完全合理、合法的不是反制的反制,如對於加拿大毒販、情報人員的完全合法的處置,還有在經濟領域的合法處置,都是完全站得住腳的,完全是加拿大的公民、企業自找的。
如孟晚舟遲遲不被釋放,在3月、4月這兩個月的時間窗口,加拿大的問題將層出不窮,加拿大將疲於應付,表面看來好像是中國的後手源源不斷,其實確實是加拿大自身各種問題不斷在中國被暴露。只是以往中國基於兩國友好關係,不加以暴露而已。
這樣的結果不難想見,就是加拿大公民因為販毒可能被處於死刑,這完全是拜加拿大特魯多政府所賜,特魯多很快面臨選舉,而他將不得不承受選民對其的壓力。加拿大的經濟若受重擊,波及更為廣大的金主以及選舉的基礎,這更遠不是加拿大特魯多政府所能承受的。孟晚舟事件久拖不決,對於加拿大而言將承受更為直接而又長期的打擊,中國早有勝算在身,從容不迫。
孟晚舟事件最終很大可能是在表面走法律的形式來解決問題。釋放孟晚舟,這樣也就保全了美、加兩國的面子。
第三點研判,特朗普在爭取連任過程中,會遇到來自民主黨眾議院的包括通俄門在內的各種罪狀的調查與指控,但這不足以坐實,更不足以彈劾特朗普,也不足以動搖特朗普的中下層選民對於他的支持。
相反,特朗普上台後的一樁樁做法,反而顯示其“言必行,行必果”的特點而區別於一般美國政客,從而獲得其固有選民的支持。此外,在2020年的選舉年,美國很可能將再度爆發金融危機。特朗普給自己製造了神話,他要維持自己製造的神話,就要有替罪羊,他可以將美國的金融危機怪罪到美聯儲,是美聯儲把經濟搞壞了,當然更少不了華爾街跨國資本無所節制的貪婪,還可以找到種種替罪羊。
但正是在美國的金融危機中,特朗普會讓美國中下層百姓相信,此時最需要特朗普來挽救危機。特朗普既會像去年一樣,將美國經濟的繁榮歸為其功勞,而當金融危機出現時,也會充分利用危機,説服其選民,只有他的領導能力才能克服危機,端在他的話術為其選民所相信。特朗普知道一般選民或者他的選民不懂經濟,也不想懂經濟,選民不會有真正的判斷力,而會相信特朗普的邏輯與話術,重要的是邏輯不能穿幫,要能不斷給説圓了。
接下來就説到第四點預測,美國經濟在今年下半年將出現問題,並會一直持續到2020年,很大可能在2008年美國金融危機12年之後,美國再度爆發一場金融危機。
原因由近而及遠、由淺而入深來看。第一,特朗普的減税、去監管等刺激經濟的政策已達到邊際效應,效果開始快速遞減;相反,美國政府舉債增加而帶來的財政赤字增加,將給美國政府帶來極大風險。第二,特朗普向全世界尤其是向中國挑起的貿易戰的負面效應開始在下半年顯現。
上述兩方面是特朗普上台後出現的,較之更為深層次的是第三點,拉長十年往前來看,2008年金融危機之後,美國採用量化寬鬆政策,十年來美國股市達到歷史峯值,但這一峯值是金融資本無節制地過度擴張的結果,因而造成不可持續的巨大泡沫性。美國的跨國資本全球逐利的本性,使得它要逃避這一風險,而在逃頂之前,它還會一定程度拉高、維持美國的股市從而掩護其分階段性的出逃。這一進程從去年10月,甚至更早就已經悄然開始,今年下半年到年底,將是其出逃的最後時機,時機也是在中美貿易戰休戰之後。
第四點則是比2008年金融危機後的10年又更長的時段,美國債務高企,由二戰後的最大債權國變為最大債務國,與此並行的是美國的極低儲蓄率。而在整個經濟結構上,美國靠的是龐大的金融業與高科技。就高科技而言,美國只有科技,卻沒有科技製造業,製造業空心化問題嚴重。這對於工業大國而言是不正常的,走向這條歧路,出現問題是遲早的,是必然的。
最後一點,作為美國經濟危機表徵的金融危機帶有不可避免的週期性,這與資本主義下的人性偏執、扭曲有關:資本之為資本,尤其是跨國資本具有天生的逐利性,無所不用其極地追求資本的利益最大化。美國的跨國金融資本無限制的過度擴張,不可避免地帶來最大的風險與不可持續的泡沫化,最後泡沫自覺或不自覺地被刺破,從而爆發危機。
大火燒燬大片森林之後再重新長出樹木來,由此再開始新的一輪的經濟的復甦,週而復始,這正是馬克思《資本論》的洞見所在,今天美國的情形不過是資本與數字化新技術相結合,是《資本論》在21世紀的升級版。
在資本主義週期性危機的脈絡下,再來看美聯儲的加息,其實是不得已的,它並非故意要與特朗普為難,而是因為之前美元超發太多,如果美元不能迴流,美元的基礎就會垮掉。所以之前的超發與現在的加息是一個邏輯,之前的量化寬鬆政策到去年的緊縮政策是一個邏輯。美聯儲正是想選擇在美國經濟大盤還相對健康的時候來做,而這又造成美國股市的下行,這是難以克服的兩難,也是資本主義的兩難所在。
面對2020年美國可能出現的金融危機,中國怎麼辦?置身於經濟全球化中的中國經濟自然也會受到波及而不能獨善其身,但是否還像12年前一樣繼續幫美國一把呢?
當年美國財長保爾森專門到中國來請求中國購買美國國債、兩房債,中國答應了,帶頭大量增持美國國債,而美國的通用、蘋果等公司都是有賴於中國的巨大市場才得以獲救的。2008年金融危機之後,美國經濟、股市連着10年的繁榮,美國會記得當年中國的善意幫助嗎?會感恩嗎?感恩節是幾乎消滅了印第安人之後才有的,如果印地安人像今天中國一樣沒有被打趴下,美國還會感恩嗎?
今天美國乾的所有事,尤其是在這場美國對於中國發動的無所不用其極的貿易戰,讓中國人牢牢記住一件事:“絕對不要相信對手”,美國不是朋友,幫不幫美國,絕不是心好、心不好的問題,而是中國如幫了美國,美國瞭解自己的問題後,反轉過來會對中國反戈一擊。前車之鑑不可忘。
當然中國對於美國的金融危機,不會像美國對付二戰後的英國一樣落井下石,中國不能獨善其身,還是可能再一次帶頭救助美國,但這一次卻要記住,救助不能再是單方面的、無前提的,而必須是有選擇性的,需要設置一些合理的前提條件。這當然也完全不同於當歐洲一些國家發生債務危機而求助美國時,美國向這些國家提出苛刻的條件,壓根不是想着對方,而完全想的是自己的資本利益最大化。中國人的善良本性不會變,只是“君子可欺以其方”的情況不可能再重演了。

二、中美關係的“變革”:美對華的兩面性以及中國相對的被動性
從美國向中國發動史無前例的貿易戰開始,中美關係就發生了大變革,再也回不到從前。一方面是中美之間存在的結構性矛盾,中國GDP躍居世界第二,達到美國的三分之二。這引起了美國的恐懼,至於2015年的“中國製造2025”,原本不過是國家發改委這一政府部門牽頭做的計劃,就像德國政府做的“德國2020高技術戰略”以及其中的工業4.0,也像美國軍方做的各種計劃一樣,但卻引起美國的恐懼,草木皆兵。
更重要的還不止是簡單的實力靜態對比,而是將短期與長期結合來看,看大趨勢,看動態的陰陽消長的大勢:中國處於上升、美國處於下降之趨勢,這就是《周易》復卦“一陽來複”、姤卦“一陰來姤”在性質上的根本性區別。兩國之間的競爭往往還要比雙方誰犯的錯少,就像比賽,失誤難以避免,可重要的是做好自己,儘量減少無謂失誤而帶來的失分,尤其要避免重大失誤而一着不慎,滿盤皆輸。
作為美國一流戰略家的基辛格看到了中美消長的大勢,他認為特朗普可能無意中終結一個時代,他以猶太人特有的超然、客觀的冷靜判斷而預言美國無法遏制中國。當特朗普意外終結了一個時代之後,當歐洲不再依賴美國時,中國將恢復其歷史地位,成為全人類的的導師,歐洲將受中國的擺佈。歐洲與美國必須聯合起來對抗中國。大家未必讀懂了基辛格的話,這一戰略預言其實是對於中國的最大誇獎,是美國當世最出色的戰略家對於中國未來地位的一流判斷。
基辛格提出那一天到來時,依其均衡理論,美國需要聯合同為基督教文明的歐洲來對抗中國,這可謂是作為美國一流戰略家的新隆中對,所謂身處不同國家而各為其主、各謀其政。基辛格提前看到幾十年後的世界,西方的戰略思維能看到幾十年,以中國歷史文明為支撐的戰略思維着眼更長,至少百年。
中美關係發生變革的另一方面的原因是中國製度的穩定性進一步增加,打破了美國一直以來的不切實際的幻想。我們看到變革中最顯顯著的就是美國戰略界對中國從過去幾十年的接觸加遏制,幻想和平演變,轉向全面遏制,而且是“無所不用其極”的遏制。原來的經貿合作自然也不像從前,這是事情的一方面。
但事情的另一方面,中美關係又不會走向以往美、蘇之間的冷戰關係,還會在經貿上維持很大程度上的合作關係。經貿合作作為壓艙石的作用雖然大大減弱,但卻依然尚存,只是會由以往的九分合作,變成五六分合作,這就是未來10年、20年中美關係的變革以及中美關係的兩面性所在,並具有長期性。所以我們要看到中美關係變革本身所包含的兩面性,以下就這兩面性做具體的分析。
1、美國對中國無所不用其極的遏制:意願與能力之間的落差
全面遏制中國是美國政經精英、美國戰略界的共識,其顯性的體現是美國兩黨在遏制中國上的高度共識。
兩黨之外遏制中國最為活躍的,還有整合着政經的美國智庫。千萬不要低估美國智庫界的長久積累,雖然黨派輪替帶來美國政策的連貫性不夠,但智庫旋轉門的機制,使得美國政治中智庫較之政黨選舉更有連續性之處。不要低估美國智庫界所具有的政治的本能,背後還有更深層的經濟的本能,對美國智庫不能有半點的政治浪漫主義。
更為隱性的遏制中國者,是超越兩黨之上實質掌握整個美國的經濟精英集團,包括美國的軍工、鋼鐵等一些傳統企業。藏在兩黨背後的鋼鐵、石油、軍工等老的經濟精英集團具有老辣的國內政治與國際政治經驗,並已形成雖不長但也有百年的傳統,美國的經濟世家與政治世家結成一體。美國曆史只有幾百年,一方面它是沒有歷史的大國,但另一方面,其經濟政治精英卻有百年的傳統。
枱面上遏制中國的萊特希澤、納瓦羅、博爾頓,以及曾經在台面上現在活躍在歐洲的謀士班農,認為有機會打垮中國就要全力一擊來徹底擊垮中國。他們雖然服從於特朗普的角色分工,但內心卻是希望中美貿易談判破局,希望中美全面脱鈎。
不要以為中美經貿的相互依存度高就不會脱鈎,這還是不理解萊特希澤、班農等所執持的政治之為政治是區分敵我的觀念,更不理解貿易與戰爭在西方文明中所具有的一體兩面性。對於西方,尤其西方商業帝國來説,戰爭與貿易不必是對立的,當自己佔據經貿優勢時是推廣全球貿易,而當自己經貿不行時就用戰爭來改變,鴉片戰爭就是如此。西方歷史上海盜與貿易就是在一起的,像海上大大小小武裝的商船,還有英國東印度公司的高度武裝。戰爭與貿易就像森林大火與之後還會再長出的新的森林,對西方的商業帝國要有深刻的理解。
美國在對中國發起貿易戰的同時,也以輿論戰、意識形態戰加以配合,無所不用其極地對於中國體制加以攻擊、污衊、造謠,並通過網絡自媒體等更直接地影響中國內部,試圖讓中國內部自我否定自己的體制。
美國還在台灣、新疆、西藏、香港以及南海等各個方向四處對中國搞種種小動作,以擾亂中國,讓中國分心勞神。特朗普上台後從出台鼓勵美、台官方交往的《台灣旅行法》到對台軍售,小動作一連串,甚至想邀請蔡英文高規格正式訪美,只是因為韓國瑜的勝選打亂了美國原來的安排。美國在與中國進行貿易談判時,談照談,但動手腳絲毫不耽誤。這既是要價,也是試水,如果中國沒有反制就想做成事實,真是虛虛實實,充滿兇險,這也將是一種新常態。
對於中國的一帶一路,美國不會樂見其成,要做好它明裏暗裏的破壞的最壞準備,諸如利用NGO,影響沿線一些國家的選舉,甚至製造各種混亂(正是美國的強項),讓中國的投資面臨風險,實在是無所不用其極。對於商業帝國的各種手段千萬不要低估,對於一帶一路的難度不要低估。一帶一路的大方向是對的,而且中國也會量入為出,投資也會變得更精細化。美國也開始想在非洲與中國爭奪,如計劃往非洲投資600億美元。
在台灣問題上,美國自己出頭。南海沒有了菲律賓作為苦主,越南權衡之下也不願被當槍使,美國只好主要由自己出頭,時不時地派軍艦出現在南海,但還想拉着英國等國家。又出台印太戰略,拉攏印度對抗中國,但印度只是想圖利,實質是虛以委蛇。
西方文明素有軍事結盟的傳統,我們看到美國組織的五眼聯盟對於華為合謀圍剿。構成五眼聯盟的美國與英國、加拿大、澳大利亞、新西蘭都是英語國家,美國與英國尤其有特殊的關係。
五眼聯盟加上歐陸的北約是美國的盟國體系的核心。
由於法國從戴高樂開始的相對獨立性,德國則是二戰的戰敗國,所以美國對於北約的法國、德國兩國並不放心,稜鏡計劃就有專門針對它們,他們作為盟國與美國也存在矛盾。在美國對歐洲發動的貿易戰中,由於美國控制着歐洲的國防,所以歐洲不得不屈服。
對於美國的盟友體系既不要小覷,也不用驚慌,但也不要心存可以拆散他們之間聯盟關係的幻想。歐洲總體上不太會強出頭,一方面是因為對美國有不滿,與美國存在競爭,另一方面也是想坐山觀虎鬥。
至於美國在東亞的盟國日、韓,一方面因為美國的駐軍而受制於美國,內心有不滿,但也止限於不滿,短期也不要指望他們與美國盟國關係的破裂、瓦解。美國威脅他們要增加保護費,他們在經濟上需要中國的大市場,他們與中國的關係會增進,但基於他們軍事與政治上受制於美國的軟肋,又因此天生具有搖擺、反覆性。日本尤其如此,“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對於他們,也不是一味地爭取與合作,當他們站在美國一邊與中國對抗時,又要通過鬥爭來改變他們。
中國不會搞西方式的軍事結盟體系,還將持守不結盟的原則。中國與俄羅斯、朝鮮兩國的緊密關係將變得更為牢固,這既有地緣政治,也更有現代史與文明史的因素。伊朗在地緣政治上受到美國的孤立而需要得到中國的支持,身處歐亞大陸之間的土耳其作為歐盟一員,又與美國有矛盾,但它是想在美歐與俄羅斯、中國之間得利,它有反覆無常的一面,所以並不足以深信。
中國自己在經濟上發展起來以後,會領着廣大發展中國家一起發展,雖然中國這些窮兄弟與美國的一幫富兄弟比較起來,實力的強弱對比明顯,但實質上是對於美國軍事結盟體系的一種平衡,中國也會清醒意識到中國的朋友與美國軍事盟國體系之間的相對弱勢,中國也絕不是拉一幫兄弟來對付另一個幫派,而是出於道義,得道則多助。
中國清醒地看到美國之前為了擊垮前蘇聯而作的長時間的精心謀劃,還有八九十年代對於美國的競爭者日本的打擊,現在輪到了中國,中國不會有幻想。但歷史不會簡單地重複,中國在受到美國的全面遏制下,不會成為下一個蘇聯、下一個日本。中國對於美國的遏制不會有畏懼,當年國力如此懸殊的時候,中國都敢與美國一戰,何況今日。
所以美國對於中國的全面遏制,在意願與能力之間存在巨大落差。面對美國的遏制,中國有能力做出反制。中國的反制讓美國的圖謀無法得逞,中國的反制同時也會對於美國內部造成壓力。並形成對於美國遏制中國因素的部分對沖。
2、美國對於中國製約性的合作
美國戰略界對於中國持長期的全面遏制的態勢,但還要看到中美兩國關係同時存在的鬥而不破的一面。
中美經貿之間已經形成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高度的相互依存度,並不是想脱鈎就能脱鈎的,這是無論如何估計都不為過的,這點還遠未被人們充分意識到,這就是中美關係錯綜複雜之所在。就顯性層次而言,美國的商品以及技術都需要中國的大市場,美國國內廣大民眾還需要中國提供物美價廉的各種產品。
當特朗普對於中國發起貿易戰,採用極限施壓時,與中國做生意的美國工商界、高科技與華爾街金融界一時禁聲而不敢發聲。但當特朗普的力量用到極端而導致亢龍有悔,出現力量消減之時,這些比特朗普還老練的生意人就會在內部出聲,提出保持與中國在經貿上的合作。
只是經過了貿易戰,經貿作為壓艙石的作用會有所減輕,中美經貿合作將由過去的九分合作變為五六分合作。美國各類資本與特朗普、與美國戰略界的利益並非矛盾,恰恰也希望通過貿易戰,讓中國給他們更好的商業合作條件,這也依然是出於商業帝國的本性,是軍事與貿易的一體兩面性。生意就是生意,仗要打,生意也要照做,或者説打仗是為了更好地做生意,所以他們希望控制中美貿易戰的度。他們希望在與中國做生意時,自己的利益能最大化,所以他們在與中國合作中又想控制、制約中國。
美國的高科技與中國的大市場,作為各自優勢的兩端,也是各自的利器。美國的技術若沒有中國的市場,技術的高研發成本無法分攤,也更沒法獲得更大的利益。美國只想着利用自己的高科技這一重器的優勢而獲得利益最大化,並想着完全廢除對方的市場優勢這一利器。在這方面,中國要看到他們與遏制中國的那部分的交集,只是有個分寸、尺度的問題。中國是可以對他們做工作的,包括與此相關的一些美國智庫。但中國在合作中也依然不要忘記其對於中國的控制、制約的一面,需要適度的鬥爭,需要靈活發展出反控制、反制約。
中美關係的變革的上述兩方面,尤其是後一方面,顯示雙方將會是雙贏嗎?中國出於善良的本性,願意如此,但美國卻不會接受,作為帝國的美國的帝國字典裏絕對沒有“雙贏”這個詞。
雙贏的基本前提,是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可以凌駕於別的國家之上的。也就是説,如果美國要維持二戰以後他的超強地位,它和任何國家都不會是雙贏的,它都是美國優先的。所以美國有一天,雖然痛苦,雖然不情願,也必須接受別人跟它分享這個世界的時候,美國才有辦法跟別的國家建立互利共榮的關係,這個不是由中國所能決定的。中國絕對沒有成為下一個霸權的潛在的野心。
這也就意味着中美經貿關係有限合作和部分脱鈎尤其是高科技的部分脱鈎的並行不悖。之所以説部分,是基於美國的矛盾、兩難心理:一方面需要在戰略上遏制中國,另一方面也就是剛説到的,作為美國壓箱底的高科技,需要獲得超額的壟斷利益,另一方面,高技術也需要市場,這既是資本最大獲利的需要,也是降低研發高成本的需要。
美國對於中國華為這樣的高科技,既想打壓、排斥,但又擔心由於自己技術落後於華為,排斥華為也就斷了自己的5G的路,這是它的兩難所在。所以美國與中國的合作將是制約式的合作、競爭式合作,也可謂是約瑟夫· 奈説的“合作式競爭”。

三、執兩用中:中國文明的戰略思維
1、執兩用中:以被動作為主動
對於美國挑起的貿易戰,作為相對被動的弱勢一方的中國是不想打,但也不怕打,更不怕持久戰,就像當年上甘嶺,看誰熬得過誰。中國文明具有世界史上最為深遠的歷史憂患意識,從不懼怕憂患、壓力,中國共產黨及其建立的新中國恰恰是在憂患、在外力的壓力下成長、壯大起來的。對於美國下的一手手無理棋,中國是該反制則堅決反制,美國只尊重強者與對手。中國在反制中顯示出自己的意志力,國與國的競爭不止是單純實力的競爭,而是兩個國家的意志力乘於實力的競爭。
中國的反制是有理、有利、有節的,中國始終保持戰略的定力,既不會與對方激烈對抗而導致雙方大打出手,也更不會如日、歐一樣屈服、投降,而是採取“執兩用中”之中道,“執兩用中”之道往往對於國內或激進與或消極沒信心的兩邊都不易理解。
“執兩用中”建立在對於形勢的洞察、權衡從而做出正確的戰略判斷的基礎上。對於中國而言,大的戰略判斷絕不能出錯。中國雖然在躍升,但總體而言,中美之間的博弈,尤其是未來十年之內,美國由於其在二戰以後累積的全球霸權的實力,而居於戰略的主動地位,中國則相對被動,中國、美國分別為一靜、一動。中國要由被動轉為主動,不只需要發揮最大的主觀能動性,還需要10年、20年的持續累積,所以未來的10年、15年、20年對於中國非常非常關鍵。中國總體以被動為主動,絕不主動出擊,這是對於大的時勢的把握,但這並非意味着不能在局部、某一時間點的策略上可以而且必須主動地尋求化被動為主動。
對於中國來説,可以讓步則不憚於讓步,但涉及底線、不能讓則堅決不可能退讓。中國一定要有底線,如果中國也非像美國一樣非要談成的話,那就危險了。美國會緊緊抓住你的軟肋,會毫不留情地一步比一步更凶地逼你、打倒你,這是由美國商業帝國的殘忍性所決定的。中美談判時,美國同時在大打台灣牌,不到黃河心不死,到了黃河心也不死。只是韓國瑜的選舉翻盤打亂了美國原本的邀請蔡英文的計劃。
對於美國來説,沒棋還是要生出棋來,而且下的是一手手的無理棋。對於圍棋中的無理棋必須痛擊,棋藝不行、膽識不行,就會被嚇住了而步步退讓受損。這次貿易戰,中國並沒有被美國的無理棋嚇住,而亂了陣腳敗下陣來。反而是美國無理棋下過了、下多了,而反噬其身。對於追隨美國、幫着美國打中國的爪牙,必須把它打痛、打服了,毫不留情,這與對美在策略上還是不一樣的。
中國的底線特別體現在自己的制度上,中國製度若變成美國就完了,在這點上美國沒安好心。美國竟然説是中國採用的制度,所以才競爭不過中國,這恰恰表明中國製度的有效性。美國對於中國要超過美國的恐懼,對於中國製造2025的恐懼卻變成了,美國到今天為止是,對於中國體制、中國現況以及中國未來的最大的質疑者。所以挑戰美國的其實是中國的特殊的方式。美國現在把戰略上的憂慮、經濟的問題以及它在國防戰略上面對到的霸權受中國挑戰的狀況,都會把它意識形態化。也就是,唯有瓦解中國過去40年建構的政治思維,以及這種政治思維的一種統合的意識形態。如果不能夠瓦解這一點,中國的崛起對於美國來講是一個夢魘。這個夢魘並不是像美國人所宣稱的,中國會成為世界造成區域不可預測的或者是不穩定的因素,而是它會使美國喪失了在多數地區裏的一種不合理的霸權。所謂不合理的霸權,是指美國不是典型的帝國主義,可是它想要享受過去幾百年所有資本帝國主義的霸權。
美國對於中國一直以來的和平演變的幻想破滅了,但在更深層的文明意義上,雙方認清制度背後的文明的差異,才能避免所謂修昔底德陷阱。世界秩序變得更為複雜,其複雜性將超過當年的美蘇,卻不會是當年的冷戰與不相往來。但美國基於其全面遏制中國的大戰略,會對中國無所不用其極地實施花樣百出的遏制手段,中國要不憚以任何惡意來對此作出預估與研判。對此稍存幻想,稍有閃失,都將可能釀成大錯。如此,中美關係將變成前所未有的錯綜複雜,考驗着中國的智慧。該硬的地方、該硬的時候必須硬,同樣該合作的地方、該合作的時候也要合作,只是合作時也要意識到,合作不是對方恩賜的,不是求來的,更多的可能是在鬥爭中得來的。
現在的中國人都注意重温毛澤東的《論持久戰》,但不能是葉公好龍式的,《論持久戰》貫穿的也是中國文明最精微的戰略思維。中國文明的“執兩用中”的戰略思維是打贏這場貿易戰的文明底藴。
總結一下“執兩用中”,執兩用中的“兩”是兩面性,而不是片面、極端,需要克服兩種偏向:一種是輕視對手、敵人,一種是為對手、敵人所嚇倒。就鬥爭與合作而言,也要結合兩方面來看,根據形勢與雙方實力的變化,而隨時變化。有時是合作多些,有時是鬥爭多些,有時是鬥爭中求和平、求合作。既在鬥爭時不要過,在合作時也不要過。妥協、合作往往是鬥爭得來的。中國對於貿易戰的態度是一天也不願打,但美國若要打,那隻能奉陪,只能打到底。
就中美關係來説,我們千萬不要忘記兩場戰爭,那就是抗美援朝與對越自衞反擊戰,沒有這兩場戰爭,都不會出現中美關係在1979年後的根本性變化。戰爭與和平真是人類永恆的重大命題。我們同時還不要忘記,就像前面已提到的,在西方歷史文明的脈絡裏,貿易與戰爭也往往不是對立的兩面,很多時候是一體的兩面,要跳出簡單的商業思維。
“執兩用中”的戰略思維是全局性,而非一局部,所以是全局在胸的貫通。以深遠的歷史文明為支撐的中國的戰略思維對於戰略的時間與空間的計算,都是小國、都是歷史斷裂而沒有連續性的國家所不能比擬的。中國的戰略思維可以不計一時得失,而做極長遠的百年甚至數百年計。戰略思維以幾十年,還是百年計,得失的計算、承受力與最終的結果就完全不一樣。以深遠的歷史文明為支撐而作長遠計的戰略思維,相信決定性的是道義,是人民。中國戰略思維強調義利並行並具有高度的靈活性,美國則純在利益,二者的格局、思想不一樣,中國雖然一時在利益上吃虧、受制,但從長久而言,中國則將取得超越。
中國人深刻地體會到,大國政治,如果沒有歷史,終是不可能持久的。年輕的美國沒有經過起落,不會明白這點。
2、做好自己的事,提早注意美國與當年英國的教訓:高科技與金融服務業的虛擬化
中國要感謝美國發起的貿易戰打醒了自己——“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既更加深入、全面地認清了美國及其對於我們的遏制,也更好地重新認識自己,做好自己的事,意識到中國在核心技術、基礎研究方面的差距以及在制度、產業政策、市場之優長。正如《孫子兵法》所説“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未戰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多算勝,少算不勝,而況於無算乎”。
對於對手美國的認識,中國則要辨析美國做的與説的,學習美國做得好的地方,而不是説得好的,如美國的美國國防高級研究計劃局(DARPA)做的何嘗不是變相的產業政策,美國的高科技多是由軍事外溢到民用。
中國未來在跨越中等收入的階段後,要注意英國、美國的教訓,不能重蹈他們的覆轍。美國走了英國的路,英國製造業不行,而靠金融。今天的美國有龐大的金融業,美國作為世界金融中心,掌握着金融霸權,它操縱國際金融幾十年,這比什麼都賺錢快。中國必須瞭解這點,不要只賺金融投資的錢,更不要放任資本沒有節制的橫行,中國要時刻警惕金融的風險。中國的錢不能亂花,要花在刀刃上,個人、企業家暴發户心態要不得,錢太容易賺,就什麼都買,但個人、企業、國家若沒有經過起落,就會不知艱難。
美國較之英國,還有高科技,但只有科技,卻基本沒有多少科技製造業,主要只剩軍工為主,尤其是軍民一體的波音公司。波音飛機有 800萬種零部件,美國如果包括飛機工業在內的軍工垮了,美國就完了,像汽車是無法支撐美國的。特朗普雖然意識到製造業空心化的弊病,但美國哪有能力把製造業帶回美國,就像蘋果公司主要在於其集成能力,但蘋果供應商分散在好多國家,它的供應鏈也不能回到美國。美國的工人既沒訓練,也過慣了好日子而吃不得苦。對於工業國來講,這是不正常的。走向了這條路,美國最終出現問題是必然的。
相反,中國的華為從技術到製造,要麼自己做,要麼主要是在國內的合作伙伴製造。美國對於中興的掐脖子,繼而對於華為圍剿,讓中國人這次徹底明白,必須掌握核心技術,必須掌握各種供應鏈,高、中、低都要有完整產業鏈,而不能單靠全球分工,也不能簡單外移。貿易戰也讓中國對於自己前三十年的經驗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前三十年建立了完整的工業體系,這都是拜賜於美國,建國後美國對於中國施加了全面的封鎖。這一次的貿易戰,又會給中國帶來怎樣的升級呢?

四、從未來四十年中、美兩國國運回看2018年的文明史意義
筆者最後對於美國未來40年國運做一預測。以10年為一週期,2020年美國很可能再度爆發一場金融危機,這之後的10年,美國經濟將出現停滯,需要花10年的時間來克服內外各種問題之後,再度迎來第二個10年的經濟增長。只是這一勢頭終究難以再維持,在那之後的第三、第四個10年則不再有後勁,無法克服經濟、國力下行的衰退的趨勢,而習慣性地增長停滯,美國作為帝國的衰落的頹勢將愈發顯着而不可挽回。40年後回看,2018的貿易戰以及2018年10月美國股市的重挫,將是頹勢的先兆,這就是察幾知微。
反觀中國,在下一個10年,中國同樣也會遇到各種問題的考驗,面臨各種風險,貿易戰已暴露出中國的很多缺陷,但這是好的,這些恰恰激發中國在進入改革深水區的全面深化改革中,在經濟的持續高質量並保持一定速度的經濟發展過程中,逐步克服這些問題。中國首先考慮的是辦好自己的事,對中國而言,這是比貿易戰更為重要的。就這點而言,美國也同樣未必這麼重視貿易戰,醉翁之意不在酒,它的重心其實也是在國內,所以雙方都在國內,只是做法不一樣而已。
當然,如果中國經濟不能高質量發展,不能保持一定增速的發展,則種種問題就會暴露甚至引爆,但中國絕不會讓這樣的情況發生。中國未來的10年、15年將是關鍵。未來10年內,中國會抓住寶貴的戰略緩衝時間,在中高端通用芯片、操作系統等關鍵的核心技術上不再被美國掐脖子,到第15年,美國徹底無法制約中國,到第20年則更發生根本性的變化,中國與美國真正平起平坐。這樣的結果不是中國要與美國競爭,中國只是在埋頭做好自己的事,君子返求諸己而已。
未來40年中美關係,以10年為計算單位,兩國之間時而在一個10年以競爭為主,時而在另外10年甚至20年又以合作為主,競爭與合作交替而行。
從往後的15、20、40年來看2018年,才能深刻把握2018年所具有的文明史的意義。美國絕沒有想到,在它歡迎中國進入世界經濟自由體系以後,中國從全球化的經濟裏,所獲得的經濟的動能,加上中國特殊體制,充分地運用整個國家的所有的資源跟條件,居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威脅到了美國。所以站在40年往前看跟往後看的根本關鍵,就在2018年。
2018年的美國貿易戰,成功地喚醒了所有的國人,美國的作為世界的超強、唯一的強權的地位會受到挑戰,這個才是美國的深層的危機。所以在這個時間點上,中國跟美國,回頭看過去的40年,跟往後看未來的40年,大家所思考的問題根本不是同一個問題。中國的問題是:中國的進步是不能停止的,中國的改革是不能鬆懈的,否則以中國這麼大的一個政治的實體,局部性的繁榮,跟功能性的發達,它所會製造出來的新的困難,以及這種困難糾結在一起所引發的危機,是你不敢想象、不敢預期的。
所以對於中國來講,如何在未來的15年不被美國擠垮,是中國生存之道。如果這15年,中國被美國擊垮了,美國依然保有美國説了算的世界秩序,中國在面對美國以及美國所能運用的盟友的擠壓之下,中國的政治只有舉步維艱,他所面臨到的問題絕對比現在我們看得見的嚴重。以前我們認為只要中國稍作讓步,中國就能夠緩和的那種估計,都不是你這種估計能夠想象到的。
中國如果成功了,15年、20年後,世界不再有今天我們看到的過去幾十年的美國霸權,可是美國依然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具有世界最穩定力量的大國,就像大英帝國沒落了,英國仍然是值得尊敬的國家。可是中國決不會做下一個西方式的帝國。不但中國人不會這麼想,不會這麼做,中國也做不成功,而中國的方式會成為很多在現代化的、世界化的邏輯裏面,很難發展的地區和國家的人的一個最值得合作的對象,時間會證明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