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越來越能買房之後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271535-2019-04-10 20:13
來源:微信公號“每日人物”
女生買房的理由有很多種。
可能是因為無法忍受租房不穩定而造成的流浪感,也可能是戀情失敗之後的獨立覺醒。當然,也可能是聽説了他人的財富增值故事後,受到了投資啓發。
一個可見的事實是,女人正在成為買房的主力。有平台調研了北京、深圳、上海、杭州等12個城市的二手房交易數據之後發現,單身女性購房者比例逐年增加。2018年,女性購房者比例整體達到近7年來的最高值46.7%,比4年前上漲了16%以上,即將追平男性。
過去,是女人在助推男人買房,而現在,她們已經成為這個經濟行為的獨立參與者。
作為一個“直男”,採訪了身邊幾個女生的買房故事後,我對她們有了新的認識。
**文 |**易方興
**編輯 |**楚明
社會教育了我
葉萌是從中國最好的大學裏畢業的那羣人中的一個。那是2012年,新單位裏一個28歲的同事買了北京東城區一個老破小,她“打心眼兒裏嘲笑他”,買個“破房子”有什麼用?
那時候買房離她格外遙遠。她24歲剛過,而觀念還受着上一輩人的影響。她心裏的順序是,工作、家人、愛情、朋友。買房的重要程度連號都排不上。
她與同事合租在東四環外50平米的兩居室裏,房租分攤下來是1500塊。離單位不算遠,跟室友處得也其樂融融。從沒覺得買房子是當下要考慮的事兒,直到看着同事買的那個老破小越來越值錢。
“後來我媽也受到了刺激。”她老家在湖北的一個小城市,家境尚可。1990年代的下崗潮中,她母親找了新工作,而那些下崗後在當地無更好出路的同事被迫到北京闖蕩,“闖蕩完了就在北京、武漢買了房,而且都是好幾套,但我家還只有當地的一套福利房”。
母親很難在這種強烈的對比下保持鎮定。做會計工作的她決定資助葉萌在北京買套房——直覺告訴她,這可能是當下最保值的投資方式。
“你趕緊在北京看房子。”葉萌的媽媽催促她。她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看房,又趕上經常出差,這事就擱置了。大半年過去了,還沒決定好買什麼房子。
“當時我的壓力也很大,覺得自己一個姑娘,實在沒辦法扛起買房這個重任。全家人的積蓄,都投入到房子裏?”葉萌心裏也怯怯的, “再説,大多數人觀念裏,沒有認為女生是需要買房的”。
轉折發生在和母親同事吃過一頓飯以後。飯桌前,她親耳聽説了一個階層跨越的故事——“他們給我講了最初是如何在北京漂着,靠着一套小房子,來回倒騰,以房換房,最後到現在有了幾套房子。”
那頓飯直擊“靈魂”。第二天,她就把買房列為自己人生的“頭等大事”,“像對待高考一樣認真”。
此時,房價已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上漲。去年她看過的一個43平米、總價130萬的房子,在短短5個月裏已經漲到180萬,“社會教育了我”。
北京二手房市場火熱到把葉萌從出租屋中趕走。房東趁着行情好,打算賣掉租給她的房子,再換套更大的。她馬上就要失去這個落腳之處。
租客的尊嚴也丟失了。她找房東哭訴,説按照合同應該賠償2個月房租,但房東不賠。她又找學過法律的同事幫忙,搬出了合同法,房東才勉強賠了1個月房租。她於是下狠心:“我一定要買房。”
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多了——當一個女人發自內心要辦成一件事的時候。葉萌看房、砍價、跑流程、辦貸款……“辦完這一系列事之後,我很有成就感,好歹自己也是個談過百萬生意的女人了。”
一名女性來到某商業銀行個人住房貸款中心。圖/ 視覺中國
喜歡這種自主的感覺
2013年這一年,25歲的葉萌在北京買下第一套房,而上海的張巧被迫第二次搬家。
張巧租住在浦東新區,房東“不太好”。剛住進去的時候,她就發現花灑在滴水。“24小時都在滴水,既浪費水,又很吵。”張巧跟房東説了很多次,房東就是不修。最後又找來中介協調,修好的時候已經好幾個星期過去了。
她決定忍。房東是個總擔心自己房子受損的上海女人,隔三差五就要來房裏巡視一番,有時候敲門,有時候直接拿鑰匙開門。有一次房東進來的時候張巧正在上洗手間。她繼續忍,還得賠笑臉。
又過了一年,她生了一場大病。母親來照顧她,陪她看病,也陪她搬家。 “真的很想要個屬於自己的家。”張巧説,尤其是在人脆弱的時候。
從普通女孩一躍成名的楊超越曾在節目中表示自己出道後最想做的事情是“買房買車娶個男人”。 圖/ 搜狐視頻
95後蘇玉的脆弱則在被男朋友從房中趕出時達到峯值。房子是男友的,吵完架之後,似乎要離開這個“災難現場”的,就應該是她。
剛剛畢業的蘇玉,談過2個男朋友,“儘管我説自己不在乎男生有沒有房子,但我談的男朋友確實都在北京有房子”。
其中一個男朋友,住在家裏多出來的一套房子裏,140多平米,不用還房貸。“我就感覺到他的精神狀態是很鬆弛的,這樣的狀態讓我着迷。”
但那這種自由是屬於對方的,反倒還他成為壓倒女性的某種心理優勢。相比而言,蘇玉感覺到自己心裏的侷促。
為什麼長久以來覺得男方有房就是優質婚戀對象?“説得深層次一點,還是女性對男性的一種依附。”第二次從男友家倉皇而出之後,蘇玉想明白了一件事, “沒有自主的愛情不是愛情”。
《婚姻法》司法解釋三更願意保護有產者。第十一條規定,婚前誰首付的房子,房子就歸誰。而如果是婚前男方全款買的房子,倘若房本上也只有男方的名字,則更是屬於男方的個人財產。這樣一來,按照中國傳統的男方買房的觀念,一旦離婚,女方在財產分割上處於弱勢。
病後重生的張巧,也徹底想通,能靠自己就靠自己。她迅速將買房從想法變為現實。工作7年,外加父母資助,她湊出100萬首付在上海浦東買了一套小房子。“很肉疼,我從一個縣級市出來,一下子花這麼多錢,又趕上房價的高點。”
但她轉念開導自己,“反正都是我自己住,漲跌與我無關”。
裝修時,她跑到傢俱市場,一口氣試了十幾個牀墊——她的腰不好,要選一個睡得舒適的牀墊很難。但如今她終於有資格選自己喜歡的牀墊了。
她喜歡這種自主的感覺。
買房改變了一些女人的生活方式
住進新家後,張巧四仰八叉地躺在牀上,心裏冒出來一個意念:“工作不開心,再也不能説走就走了,因為我已買了房子,得供養它。”
買房這件事改變了一些女人的生活方式。在北京工作12年的周沫今年終於下定決心,找哥哥借錢,加上自己多年攢下的積蓄,湊夠100萬首付,在通州買了套小房子。
周沫把自己稱之為“啃哥族”,接下來幾年的大事,就是把借哥哥的錢還了。
在過去,她是個經常出去旅旅遊、吃飯喜歡請客買單的豪爽女生。如今,她轉讓了健身卡,轉賣了在泰國買的按摩精油,吃飯的時候再也不能搶着買單了。與此同時,絕對不能做的事情還有,不認真工作和裸辭。
那些失去的東西,很快就被躺在自家牀上的幸福感彌補。她有一隻養到10歲的貓,名叫yoyo。買房那天,她跟它説,“yoyo啊,你看,我給你買了個家”。
葉萌買房後,多了一個興趣點,就是關注M2(廣義貨幣供應量)、經濟政策、股市行情。 “想了解資本如何在流動,經濟是如何運行的。女性買不買房不重要,重要是可以自覺加入財富增值的進程中去。”
過去,她是個文藝女青年,覺得談錢非常俗氣。當她感受到財富的升值後,金錢觀有了轉變:談錢不可恥,尤其還是自己掙的。
她辭掉了體制內的穩定工作,進入市場化公司工作。為了有足夠薪水支付房貸,當然還為內心的那點獨立感。
北京房價在2017年再次上漲時, 葉萌把一居室換成了小兩居,“能力範圍內,能夠就夠一下”。
她再次坐在談判桌前,一週之內完成賣房和買房。為他服務的中介叫陳強,是個東北人。陳強説,“一開始在電話裏跟葉萌談,她提的問題太專業,以至於我一度認為她是同行,過來套取我們房子信息的”。
陳強在北京做了5年房產經紀人,見證了女性買房者越來越多的事實,而且他接待的客户中,單身女性的數量已經超過了單身男性。
“這些買房的單身女性大多是受過高等教育的,她們的經濟實力、買房眼光,都很不錯。”他説。
室內設計師張小寒的客户,其中一部分也是單身女性。她們願意為自己喜歡的設計買單。有一次,一個單身女性客户買了一套兩居室,一間用來當自己的卧室,另一間就特地囑咐他,“改造成衣帽間”。
她還要多重組合燈光,頂燈、壁燈、枱燈;換衣區裏要配置舒服的沙發,和“大大的全身鏡”;還要有化妝區,要有專門的化妝燈。最後當客户看到3D的設計圖,“感覺她笑得特別幸福” 。
一名女性在即將買下的房產中向外張望。圖/ 視覺中國
**她不要求男生有房,**但他們反倒在乎
葉萌換完第二套房時28歲,到了一個可以被社會稱為“剩女”的年紀。
自備婚房之後,葉萌的婚戀心態已經發生變化,“變得更純粹了,想找一個真正對自己好的人”。
她不急着結婚,而是想嘗試感情的多種可能。她交往過一個比她年長8歲的男士。這名男士開一輛寶馬車,一年掙100多萬,在北京有一套140平米的複式房子。坐在他的寶馬車上,或者待在寬敞在三居室裏,“不能説心裏一點波瀾都沒有,起碼説明這個男人有能力”。但她已經淡然許多了,最終因為“覺得倆人感情濃度不夠”, 提出分手。
她還交往過在北京沒有房子的男生,但男生時常提起覺得條件不如她,心裏不安。
“我無所謂對方有房沒房,關鍵是他自己要有信心啊,總覺得肯定成不了,那這戀愛還怎麼談?”葉萌還調侃説,女生有房,有時反倒成了感情路上自帶的門檻,尤其會讓傳統思想重的中國男生犯難。
有調查顯示,近九成職場女性不在乎男生婚前有沒有房子,願與男方一起出錢買房。圖/ 視覺中國
張巧覺得自己不再需要“用愛情換房子”,但跟葉萌一樣,也感覺感情這件事不是那麼容易。
她不要求男人有房子,但發現有的男人反倒在乎這個,甚至還有男士試探性地問她有沒有房子。
他們的詢問通常帶着技巧性,層層推進。先問,住在哪裏?再問,租的還是買的?
葉萌也遇到過這種“靈魂追問”。她能理解那些男士或現實或複雜的考慮,在大城市生活,無論男女,都不容易。有的男生是怕女生有房“心氣兒高”,有的是想找個有房的將來更輕鬆。
曾經凌晨2點被前男友驅趕到大街上的蘇玉,正在努力攢錢,準備以後買房。不管能否如願,24歲的她已經放棄了靠別人得輕鬆的念頭。
(應採訪對象要求,文中人物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