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丨搭訕1000位北京老人,他救出了那些50年前的失落童趣_風聞
那一座城-那一座城官方账号-城市塑造了我们,我们一起探秘城市。2019-04-11 16:06
北京前門西打磨廠街,一個翻修過的四合院裏。
大貝斯、手風琴、鋼片琴,樂手們都已就位。幾十名觀眾拿着歌詞單等待開場。場地中間的竹椅上坐着一位年逾七旬的老人。
這裏即將開始一場北京童謠音樂會。演唱者是在首都生活了過半個世紀的老人。他們帶來的歌曲,很多在網上搜不着,是老人與這座城市的共同回憶。
屋頂上開火車,你每天的生活都不是重複的。
去年,音樂人小河發起了“衚衕童謠”項目。在北京生活20多年的他,想要挖掘隱藏的北京童謠,教年輕人學唱,最終呈現在一連5期的音樂會里。
為了找會唱童謠的老人,小河和志願者跑遍北京三環內的大公園。他們搭訕了上千位老人,才找到最初的10首童謠。
民謠小河(右)跟公園的老人攀談。小河勇於嘗試音樂實驗,甚至圈粉陳坤。最”迷妹“的時候,陳坤甚至把自己的微博頭像換成了小河的照片。
“童謠只是一個線索,更重要的是童謠裏的記憶。我們感受到的不僅是一首老歌,還有一個老人的記憶。”小河介紹説。
每一期音樂結束後,小河都會回訪演唱的老人。我們在這裏精選了5首童謠,跟隨老人的歌聲,鑽進他們生活過的衚衕,聆聽普通老北京的城市回憶。
邰大爺的《冬天》,是跟母親學的。小時候母親在牀邊織毛衣的時候,經常會哼這首歌,他纏着母親唱,就學會了。
問邰大爺兒時住處,他揚手一指,向着人民大會堂。
邰大爺跟志願者講過去的衚衕。Pony Boy攝
邰大爺的父親是東北吉林的一名地下黨。一次行動暴露後,舉家搬到北京,住進司法部街。
這條街曾是清政府大理院衙署所在地。到1950年代,興建人民大會堂,整條街的居民都得搬走,邰大爺的家也不例外。
1958年,未修建人民大會堂前的衚衕民居。
邰大爺的家以前是一個四合院,帶花園。夜晚最刺激的遊戲,是拿着電棒到天安門廣場去捉蛐蛐。
以前住過的衚衕早拆沒了,邰大爺卻依然惦記着街口的早點鋪。那裏的五香火燒和炸油條,仍是他心中的北京No.1。
陽光灑在灰牆灰瓦灰地面的衚衕裏,樹影婆娑,院裏的滴水觀音和虎皮蘆薈精氣神十足。
王阿姨坐在小凳子上,手裏搖着老蒲扇,哼唱着這首兒歌。在她年幼時,衚衕裏的奶奶們常用這首歌哄孩子睡覺。
王阿姨今年70多歲,住在天壇公園的衚衕深處。
水牛兒是北京土話裏的蝸牛,歌詞裏很多都是北京地道的兒化音,特別有京味兒。
雨過天晴,蝸牛趴在牆上,先露出犄角,後鑽出頭來。以前的孩子們在衚衕裏玩跳房子時,看到了小蝸牛就情不自禁地哼唱起來。
只要衚衕存在一天,它便是個有機體,有生命、有感情。季羨林説過:“我愛北京的小衚衕,北京的小衚衕也愛我,我們已經結下了永恆的緣分。”
不論走到哪裏,在夢境裏,老一輩北京人的靈魂總縈繞着那幾條小衚衕轉悠。衚衕裏的一草一木,一個醬缸一對石獅子,都是最鮮活的共同回憶
李阿姨,72歲, 小時候住在門頭溝,父親在山上當礦工。一千多年以前,門頭溝已是北京地區重要的煤炭供應地,源源不斷地為北京輸送熱量。
李阿姨。
煙囱、井架、鐵路和電線,構成了建國初期工業現代化的圖景。直到2007年前,北京每年用的煤炭仍有6成來自門頭溝。
1951年,李阿姨四五歲,父親請了一位年輕老師上山,給孩子們上課,類似私塾課堂。
解放初期,中國除了紡織和輕工機械,根本沒有值得一提的工業基礎,甚至連點煤油燈的燈油都要進口。
在“科學建國”的背景下,私塾老師一句一句地教小朋友,唱會了《小小科學家》。這是李阿姨人生中第一首能唱全的歌曲。
過去70年裏,中國由一農業國發展成為從飛機、火箭到潛艇無所不能造的工業大國。
現在,門頭溝不用再吭哧吭哧產煤,只要安安靜靜做一片青山。20多年來,採石場裸露的巖壁重新披上綠樹森林,到明年將徹底告別千年採煤史。
備註:我們沒有找到1950版的《小小科學家》,只找到一首80年代的,歡迎讀者留言補充。
在小學音樂課上,何大爺跟着老師一句句地,學會了童謠《盧溝橋》。如今,跟何大爺一起學歌的同學們很多都已經不在了,而這首歌卻陪伴了何大爺60多年。
小時候,何大爺家住在盧溝橋邊上,每次走過他總忍不住唱這首童謠。他還記得,當年橋上真有駱駝,從門頭溝來拉着煤往城裏送。
何大爺站在盧溝橋上。
無論在什麼地方唱起《盧溝橋》,橋上的獅子,河上的落日,還有水中的樹影,都又清晰地浮現到眼前來。
退休前,何大爺是一名機關單位的司機,見證了北京交通的變遷。七八十年代,菜市口和廣安門那一帶,上下班自行車閃亮一片,開着小三輪都走不動路。狹窄的衚衕兩邊,牆壁被車輛的反光鏡,刮出特定的凹槽。
80年代的長安街。
漫長的堵車時間靠什麼來打發?何大爺的秘訣就是唱歌。每天只要一出車,馬達一響就開始唱,一唱起歌,人就不覺得累了。
童謠《小姑姑》是吳阿姨小學時學唱的。60多年過去,心境變了,歌也變了。吳阿姨説,現在一張口,整段的人生經歷,都在歌裏了。
十八歲時,文革來了,同學們上山下鄉,散在了四面八方。《小姑姑》寫的正是當年下鄉的情景,從孩子發現家裏新來了個勤勞的姑娘,白天搞生產,晚上學文化。
從北京去內蒙插隊的知青。
吳阿姨雖然不用下鄉,但也不能繼續上學。她被分配到了北京的自行車鏈條廠,每天一邊串着鏈條片兒,一邊嘆着氣:“自己多好的孩子,怎麼幹這個啊?”
那時候,天壇中學的老師經常帶學生去工廠實踐。好學的吳阿姨每週六就去找這位老師補高中數學。
沒有老師督促着刷題,全靠自律自覺,以及生活另一種可能的執着。
吳阿姨一生堅持學習。
高考中斷11年,直到1977年才恢復。那一年,參加高考有13屆學生,實際報名人數突破 1000萬。全國考生年齡從15歲到36歲不等。
歲月蹉跎志猶存。素有準備的吳阿姨和愛人,雙雙考上了大學。當時工廠不允許夫妻倆一起脱產學習,所以,吳阿姨等愛人畢業後又考了一次,如願上大學念機械專業。
1977年北京高考。
計劃的人生,應朝着理科生的方向前進。畢業後,她獲得區裏推薦,到茶食衚衕的小學當英語老師。
現在的我們擔心畢業即失業,羨慕以前的畢業包分配。但不由分説的無奈,只有走過的人才能真正明白。
年幼的孩子就像一張白紙,耳朵裏聽見什麼歌,就會唱什麼歌。
在尋找唱童謠的老人時,小河和志願發現老一輩至今仍記住的童謠,帶着明顯的政治烙印。
現在七八十歲的老人,大多參加過兒童團,童謠大多是從兒童團裏學的,歌詞內容往往又紅又專。
六一兒童節上能好好唱首歌,真不容易。
比起老人們生活的年代,我們現在光是收快遞都收到手軟。但給小朋友唱的童謠,更豐富多彩嗎?沒這回事!
“小孩在出生前後聽的音樂差距很大,在媽媽肚子裏聽的音樂是莫扎特、G大調、小夜曲,特別高端,但一出生,只能聽‘爸爸的爸爸叫爺爺’……”《脱口秀大會》節目中,對中國兒歌的吐槽引發了不少人的共鳴。
毀童年的搖搖車。
在學校,老師們最頭疼編六一節目。除了用《讓我們蕩起雙槳》《小白船》《外婆的澎湖灣》等老歌外,不知該給孩子們選什麼歌。
在家裏,小小孩動不動“學土撥鼠叫”,三四歲就在唱“一人我飲酒醉”。
每當聽見孩子唱流行歌,你會突然覺得搖搖車上傳來的“喜羊羊美羊羊”,格外悠揚動聽。
何大爺(右)在四合院裏演出。
小河篩選童謠,有一個隱形標準,那就是詩意和美。他認為,一首歌承載的,是人類最美妙的情感,被翻出來再度體驗。
當何大爺照顧患病妻子的12年裏,唱起一首《盧溝橋》,就彷彿回到無憂無慮的童年,摸摸橋欄杆上的獅子,看看永定河的倒影。
美好的童謠,有一種魔法,能讓人的心重回年輕。哼起兒時的歌,想起童年的光陰,彷彿又做了一回小男孩或者小女孩。
衚衕童謠的演唱會最後一期,何大爺再次獻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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