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中華(41)大秦帝國的興起與坍塌_風聞
槐荫之子-无法感动他人 惟愿能感动自己2019-04-11 14:20
如果把7000年前伏羲氏部族從遼西南下中原,作為“中華民族——中國”這個民族型國家的起始,那麼,伏羲氏時代,就是一個“霸主型部族性奴隸制”時代;神農氏時代,就是一個“共和型部族性奴隸制”時代;五帝時代,就是一個“貴族兄弟型奴隸制中央集權”時代;夏商周時代,就是一個“貴族君臣型奴隸制中央集權”時代。
到了秦漢時代,奴隸社會就結束了,封建社會就形成了。
那麼,大秦帝國,實際上就是處在奴隸社會到封建社會的轉折階段。
由此,我們來看一看,大秦帝國,為什麼能夠快速崛起呢?又為什麼會迅速坍塌呢?
首先,我們來看一看,為什麼是秦國——秦始皇統一中華,而不是別的什麼國、別的什麼人統一中華?
中國的奴隸社會,是一個農業性的社會。
在農業社會的起初,由於農業生產的辛苦,以及農業生產所產生的消費品相對剩餘,使得部族或部落之間的戰爭,不再僅僅是為了佔領地盤,求得一時之生存;而是為了佔領對方的土地,擄掠對方的人口,榨取對方的勞動價值,求得自己部族或部落更好的生活與發展。
這樣,就有了伏羲氏的“霸主型部族性奴隸制”時代。
由於霸主性部族與部落的殘酷壓榨,導致被征服部族或部落的堅決反抗,以及其它未被征服之部族或部落的恐懼與抵制,於是,伏羲氏的“霸主型部族性奴隸制”垮台,神農氏的“共和型部族性奴隸制”時代興起。
但是,部族或部落的共和,使得各方部族與部落、在制度設計上形成了勢均力敵。
這樣造成的權力分散,就使社會的公共權力機構,難以形成意志的統一,缺乏快速反應的管理效率。
於是,部族或部落之間,在缺乏公權力制約的情況下,就又是強者為王;天下,就又在失去公權制約的狀態下,越來越走向混亂。
黃帝打敗炎帝,戰勝蚩尤,等於是消滅了部族隔閡,形成了文化統一和政治機構的集權化。
這對於抑制天下紛爭,提高公共權力機構的工作效率,是一個大的促進。
但是,生產力水平的制約,導致這時的生產關係、生產製度,仍然是需要奴隸主的武裝,強行壓制奴隸們進行生產。
而奴隸主們的武裝,在完成壓迫奴隸進行生產的同時,就意外地又起到了另一個作用——幫助奴隸主部落,與代表公權力的帝王族系分庭抗禮。
代表中央集權的帝王族系,也是私人武裝。與帝王族系意志相左的奴隸主部落,也是私人武裝。
這要是打起仗來,誰勝誰負,還不一定。
所以,五帝時代的中央集權,名義上是帝王具有管制天下的權力,實際上,這個帝王當得也很窩囊,是吃力不討好。
大禹制訂《洪範九疇》,正是對五帝時代代表公權力的帝王族系之名不副實的總結與矯正。
要想帝王族系的武裝,能夠對具有異心的部落武裝形成壓倒性優勢,從而鞏固中央集權,就必須實行納貢制度,使帝王族系的經濟實力,能夠在制度機制上,形成對其它族系的壓倒性優勢。
但是,僅僅從經濟的層面着手,並不能夠防止意外;並不能夠防止一些具有異心的部落,仍然能夠在實力上,超過帝王族系。
特別是一些共同對帝王族系不滿的強勢部落,形成了聯合;或者,是他們勾結外邦,引狼入室。這些情況,都能夠對帝王族系所代表的中央集權,形成致命威脅。
所以,帝王族系的保障自己權力鞏固之終極手段,還是要回到自己作為中央集權的核心價值上,就是鋤強扶弱,維護天下太平。
所以,“周初大封建”,就提出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口號。
但是,還是由於諸侯貴族具有自己私人武裝的原因,即便是提出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口號,實際上並不能夠落到實處。
諸侯的實力,仍然能夠超過帝王族系的實力。大小諸侯之間,仍然能夠無視帝王的存在,而大打出手、相互兼併。
總而言之,生產力水平,是制約生產關係、制約社會形態發展的決定性因素。
而到了春秋戰國時代,生產力水平,就恰好發生了大的改觀,導致奴隸制的大生產,越來越沒落,農奴制的小生產,越來越當道。
於是,隨着奴隸制大生產的沒落,壓迫奴隸們進行大生產的奴隸主武裝,也沒落了。
這,才是大秦帝國能夠快速崛起的背景性因素,也是這一社會現象能夠產生的根本性因素。
在東方那些老牌諸侯國的眼中,西方的秦國,當時還是一個被人蔑視的“蠻夷”之邦。然而,正是那些老牌諸侯國眼中的所謂“蠻夷”,正是她的“落後”,才是那些老牌諸侯國的催命符,才是大秦帝國能夠後來居上,一統中華的“運氣”所在。
我們都知道,變法與改革,是秦國由一個落後的“蠻夷”之國,一躍而成為天下霸主的根本原因。
但是,其他的諸侯國,也都進行過改革,卻都不成功;只有秦國的變法,最後成功了,這是為什麼呢?
並不是窮則思變,而是因為,窮與落後,就使得秦國喜歡“共和”的貴族集團,相對地勢力單薄,喜歡“專制”的百姓和君主之間的聯合勢力,就相對地勢力強大。這就使得秦國上下,能夠説改革,便改革。
這在今天,也是一樣。
儘管馬克思主義學説,是產生於西方的資本主義世界。但是,社會主義的運動,卻是成功於東方的封建主義國家。
不是因為,東方的封建主義勢力支持社會主義運動,而是因為,東方的資本主義實體不發達,沒有足夠的實力,對抗社會主義運動。而西方國家,因為資本主義實體發達,導致其勢力強大,所以,他們那裏的社會主義運動,就難以成功。
在春秋戰國時代,變法圖強的主要內容與途徑,是什麼呢?
就是先進的生產力要取代落後的生產力,新生的農奴制,要取代固有的奴隸制。
農奴制,就是勞動者租種地主的土地,向地主交租。
這樣,勞動者具有了人身自由和發展的希望,也就具有了勞動積極性以及主觀能動性。
而另一方面,地主,也因此不必承擔因為荒年歉收,而白白養活奴隸的風險;也不必因為管制奴隸,而和奴隸們發生面對面的對抗。
這就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奴隸制,就是勞動者沒有人身自由,只管勞動,也不必關心勞動效果的好壞。
因為沒有出頭之日,也受人管制,勞動者的勞動積極性,當然就不會很高。
至於他們的主觀能動性,那就是是集中精力思考,怎樣才能夠既破壞了主人的勞動工具,又不會讓主人發覺到,是自己有意破壞的。
另一方面,對於大地主來説,許多奴隸集體勞動,他好管理;而農奴制的小生產,太分散了,不好管理,還要他提供先進的生產工具給農奴,萬一農奴帶着生產工具逃走了,他就虧得大。
最關鍵的還是,我不對奴隸進行直接的管理,怎麼顯示我是主人,他是奴隸啊;怎麼能夠顯示我和他不是一個等級啊;能夠讓那些奴隸,顯得和我是平等的,是沒有什麼區別的嗎?
所以,越是大地主,越是大貴族,就越喜歡落後的奴隸制生產;越是小地主,越是小貴族,就越喜歡先進的農奴制生產。
但是,小地主的農奴制生產,效率比大地主要高得多,這就必然地會將經濟優勢,累積成政治優勢,對大地主的貴族特權地位,構成威脅。
所以,大地主就要壓制小地主的農奴制生產,要千方百計地限制這種生產方式的發展。就像今天的資本主義必須壓制社會主義;自由經濟,必須反對宏觀調控一樣。
而秦國由於底子薄,小地主多,貴族階級少,所以,改革,就沒有多少阻力。
商鞅之所以被車裂,不是由於貴族集團的強大,而是由於當時的君主一時糊塗,站錯了隊。
商鞅雖然死了,但是,他開創的變法路線,並沒有停止,而是繼續向前發展。這就顯示了,新興的地主階級,力量是強大的。
這是秦始皇所在的秦國,能夠成功崛起,最終統一中國的根本原因。
然而,秦始皇統一了中國,為什麼統一了中國的秦王朝,又迅速垮台了呢?
這就是因為,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主要矛盾,而當人們一心一意地關注前面一個主要矛盾時,不提防以前的次要矛盾,這時候,就突然地轉變為了主要矛盾,以致於搞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秦王朝被推翻的表面原因,是陳勝吳廣所發動的大澤鄉“農民起義”,導致天下諸侯蜂起,秦王朝應變不及。
而其背後真正的原因,則是宦官趙高陰謀奪權,粉粹了秦國君臣之間的政治關係,導致了秦王朝的名存實亡。
天下諸侯,只不過是在和一個死了的、沒有魂靈的秦王朝之屍體作戰,焉有戰之不勝的道理。
必須説明的是,陳勝吳廣所領導的大澤鄉起義,並不是所謂的“農民起義”,只不過是一種換了形式、顯示了一些政治手腕的諸侯復辟行動而已。
《史記·成涉世家》記載:
【陳勝者,陽城人也,字涉。吳廣者,陽夏人也,字叔。陳涉少時,嘗與人傭耕,輟耕之壟上,悵恨久之,曰:“苟富貴,無相忘。”傭者笑而應曰:“若為傭耕,何富貴也?”陳涉太息曰:“嗟乎!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二世元年七月,發閭左謫戍漁陽,九百人屯大澤鄉。陳勝﹑吳廣皆次當行,為屯長。會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失期,法皆斬。陳勝﹑吳廣乃謀曰:“今亡亦死,舉大計亦死;等死,死國可乎?”陳勝曰:“天下苦秦久矣。吾聞二世少子也,不當立,當立者乃公子扶蘇。扶蘇以數諫故,上使外將兵。今或聞無罪,二世殺之。百姓多聞其賢,未知其死也。項燕為楚將,數有功,愛士卒,楚人憐之。或以為死,或以為亡。今誠以吾眾詐自稱公子扶蘇﹑項燕,為天下唱,宜多應者。”吳廣以為然。】
陳勝吳廣,是兩個所謂的“農民起義”之“領袖”嗎?
“陳勝者,陽城人也,字涉。吳廣者,陽夏人也,字叔”。
《禮記·曲禮上》:“男子二十,冠而字”。
這就是説,人之“字”,源於“禮”。
而“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民”。
一般庶民,是不講“禮”的,是不會有“字”的。
所以,有“字”的,就不會是庶民,而是貴族。
陳勝吳廣兩個人,都有“字”。
這説明,他們的出身,絕對不會是什麼庶民甚至於農民;而應該,是屬於或大或小的、某一個階層的貴族。
那麼,為什麼又“陳涉少時,嘗與人傭耕”呢?
這就正是陳勝吳廣,之所以仇恨秦王朝,要煽動大澤鄉起義,反抗秦王朝“暴政”的根本原因。
他們,原本是被秦王朝滅亡的、某個諸侯國的“遺少”,是某一個諸侯國之貴族的後代。
他們先前所在的諸侯國,被秦始皇的秦王朝消滅了,他們就因此而失去了貴族的地位,淪落為了庶民,就“嘗與人傭耕”。
所以,他們的心中,就充滿了對秦始皇,對秦王朝的刻骨仇恨。他們就時刻都在想着復辟——“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
那麼,他們復辟的手段,又是什麼呢?
那就是——無所不用其極。
“吾聞二世少子也,不當立,當立者乃公子扶蘇。扶蘇以數諫故,上使外將兵。今或聞無罪,二世殺之。百姓多聞其賢,未知其死也。項燕為楚將,數有功,愛士卒,楚人憐之。或以為死,或以為亡。今誠以吾眾詐自稱公子扶蘇﹑項燕,為天下唱,宜多應者”。
這還有“立場規則”嗎?這還有“禮義廉恥”嗎?
只要能煽動造反,那是——什麼都顧不得了。
至於“會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失期,法皆斬”,這就——只能是秦王朝的“暴政”了。
然而,我們今天發現,從湖北雲夢睡虎地出土的秦簡中,清楚地寫着:
“御中發徵,乏弗行,貲二甲。失期三日到五日,誶;六日到旬,貲一盾;過旬,貲一甲。其得(也),及詣。水雨,除興”。
翻譯一下:
“為朝廷徵發徭役,如耽擱不加徵發,應罰二甲。遲到三天到五天,斥責;六天到十天,罰一盾;超過十天,罰一甲。所徵發人數已足,應儘速送抵服役處所。降雨不能動工,可免除本次徵發”。
一切的“懲”與“罰”,都是針對官僚與官府的,並不關老百姓什麼事啊。
至於要——“法皆斬”嗎?
有那麼嚴苛嗎?
當然,不論復辟者們採用什麼欺瞞哄騙的手段,秦王朝,總算是垮台了,滅亡了。
這就説明,秦王朝,還是確實是不行。
然而,秦王朝雖然是不行,可她,真的是被這些復辟者們打垮的嗎?
如果復辟者們真的能夠打垮秦王朝,那麼,他們又為什麼不能夠推翻秦王朝所建立的各項制度呢?
為什麼楚霸王項羽,會被十分弱雞的劉邦給打敗呢?
為什麼劉邦所建立的漢朝,會沿襲秦王朝的各項制度呢?
這一切都説明,秦王朝,不是敗於復辟者之手,而是敗於她自身的制度不夠完善。
秦始皇統一中國之後,就取消分封制,實行郡縣制,將地方上的軍政分開,從而強化中央集權。
這也就是總結歷史經驗,吸取歷史教訓的結果。
這就是為了阻斷諸侯雄立之路,防止中央權力被再次架空,從而導致天下紛爭,戰亂不斷的歷史悲劇再次重演。
另外,在阻斷外部勢力架空及奪取中央權力之路的同時,秦始皇也在探索,阻止王族內部成員,利用機會非正常地篡奪權力的路子。
所以,對於接班人的問題,他就沒有提前宣佈。
而這,也就造成了一個制度上的隱患,製造了一個因為帝王的一時不能行使權力,而形成權力真空的的情形。
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宦官,帝王的身邊之人,就能夠假帝王之名義,而發出非帝王之本意的命令,使得天下,不得不服從一個篡權者的命令。
這個問題的產生,本質上還是一個“人治”與“法制”的矛盾,是一個“情感”與“理性”的矛盾。
人類社會之內部的根本矛盾,就是強者與弱者之間的矛盾,是少數強者與多數弱者之間的矛盾。
多數的弱者,為了對抗少數的強者,就必然地要組織起來,就要形成一個統一。
而這個統一,就必然地要有一箇中心。
這個處在中心之人,他就必然地要取得大家的信賴。
這就是一個感情的問題。
它就形成一個“人治”的政治氛圍。
但是,感情並不能包辦一切。
人們的生活,特別是政治生活,還是必須要有理性,必須要由理性指導。
這就導致,在“人治”的基礎上,人們,又不得不引入“法制”。
而且,隨着社會的發展,人們的理性,是越來越強;“法制”的氛圍,也就越來越濃厚。
但是——又一個但是,“法制”,雖然是更有利於人們的政治生活,它的本質,卻又是理性。
而理性的本質,又是什麼呢?
理性的本質,就是人們的知識,就是人們對於客觀世界的真切認識。
理性是知識——可人們,又有多少知識?
理性是人們對於客觀世界的真切認識——可人們對於客觀世界的真切認識,又有多少?
秦始皇所制訂的皇帝與官僚系統之間的關係,當然是屬於一個“法制”系統。
但是,這個“法制”系統,是完善的嗎?
當趙高利用秦始皇的突然去世,而竊取王朝大權之時,恰恰是這個“法制”系統,阻止了王朝大臣們,因為感情因素而能夠起到的作用,扼制了“人治”因素,所能夠發揮出的對於這個王朝的挽救能力。
人類是高級的,但是,一個人的頭腦,一旦遭到襲擊,這個人,就必然是嗚呼哀哉。
螞蟥是低級的,但是,即使你把螞蟥切成了兩段,螞蟥不是死了,而是一隻變成了兩隻。
這就是高級與低級的辯證法。
大秦王朝的覆滅,不是因為她太“低級”,而是因為她太“高級”。
是她高級的“法制”,搞死了她自己。
所以,信奉“法制”,信奉“理性”,往往是失敗的肇始;而講究人情,講究世故,恰恰是成功的開端。
人啊,不能夠見風就是雨,總還是得悠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