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殺死了知更鳥？死的是哪種知更鳥？_風聞

文：南川木菠蘿  轉自：物種日曆

 我有一隻春鳥，為我高歌長嘯，誘來一片春光。

 夏天姍姍地來了，玫瑰慢慢地開了。

 旅鶇不知去向。

——[美國] 艾米莉·狄金森

這首小詩寫於1854年，當時作者的好友即將遠赴他鄉謀生，在那個交通和通訊尚不發達的年代，此去一別，不知何時再見。作者在給好友的告別信中附上一首小詩，以示思念和祝福。

這一段的最後一句原文是：“Robin is gone.”咦？Robin不是我們熟悉的知更鳥，歐亞鴝（Erithacus rubecula）嗎？怎麼給翻譯成了旅鶇(Turdus migratorius) 呢？

旅鶇[dōng]與歐亞鴝[qú]。圖片：Pixabay

英國版 VS 美國版

紅胸脯的歐亞鴝作為“最受英國人民喜愛的鳥”，在英國文化中佔有重要的地位，可謂是家喻户曉，在引進的外國文學作品中，它的中文名稱長期以來被翻譯成“知更鳥”。美洲被發現之後，一些英國人移居北美，他們在新的大陸上見到一種同樣有着紅胸脯的鳥兒，也許是出於對故鄉的懷念，也許是新移民們根本就沒細究這到底是不是家鄉的知更鳥，總之人們將“Robin”的名字也用在了這種鳥身上，這就是如今“American Robin”的由來。

旅鶇。圖片：Pixabay

據記載，移居北美的歐洲人至少自1703年起就開始將旅鶇叫做“Robin”了。如今北美人民對旅鶇的熟悉程度不亞於英國人對於歐亞鴝，觀鳥前輩 Roger Tory Peterson 在《A FIELD GUIDE TO THE BIRDS》一書中描述旅鶇是“The one bird that everybody knows”。鑑於詩人艾米莉•狄金森常年生活在美國的馬薩諸塞州，她所見到的“知更鳥”應該是被叫做“American Robin”的旅鶇，而不是分佈在歐洲和亞洲的歐亞鴝。這兩種“知更鳥”實際上並沒有很近的親緣關係，歐亞鴝屬於鶲[wēng]科，而旅鶇則屬於鶇科。

遍佈北美的旅行家

1766年，現代物種分類學的開山鼻祖卡爾•林奈在他的著作《自然系統》第12版中首次描述了旅鶇這個物種，他將旅鶇的學名定為 Turdus migratorius。這個學名的兩部分都來自拉丁語，其中屬名 Turdus 是“鶇”的意思，而種本名 migratorius 意為“移動、遷徙、旅行”（PS：著名的已滅絕物種旅鴿學名的種本名也是這個詞），合起來正是旅鶇。

著名鳥類學家、美術家奧杜邦繪製的旅鶇。圖片：John James Audubon / Wikimedia Commons

從阿拉斯加到墨西哥，整個北美洲都能見到旅鶇的身影，它們的分佈範圍廣達1600萬平方公里。為了躲避冬季的嚴寒和食物短缺，在加拿大和美國北部繁殖的旅鶇，在繁殖結束後的八月底就開始南下，次年的二月到三月間再次北上。而在美國的大部分地區全年都可以見到旅鶇，這其中不僅有本地的常駐居民，也有遷徙路過的遠方來客。

冬天，在加拿大冬青（Ilex verticillata）上取食果實的旅鶇。圖片：Marie Read / Minden Picture

據統計，目前整個北美大約有3.2億隻旅鶇，是北美大陸上數量僅次於紅翅黑鸝( Agelaius phoeniceus）的野生鳥類。雖然人們曾經為了獲取肉食獵殺過旅鶇，但現在它們受到法律保護，整個北美都是它們的地盤，“鳥口”數量大陸第二，毫無爭議地被人們列入了無危物種。

​與時俱進的城市居民

旅鶇是北美最早開始繁殖的鳥類之一，春天它們回到繁殖地之後很快就開始繁殖，整個繁殖期從四月持續到七月，一對旅鶇在此期間可以養大兩到三窩雛鳥。為了鳥巢的安全，旅鶇在北方地區每年開始繁殖時，做的第一個窩往往會在常綠的針葉樹上，而後再次繁殖時，就會挪到枝葉已經茂盛起來的闊葉樹上。

旅鶇的蛋和雛鳥。圖片：Sumio Harada / Minden Picture

旅鶇每窩生三到五個蛋，蛋殼是一種特殊的藍色，這種藍色被人們稱為“知更鳥藍（Robin’s egg blue）”。像杜鵑一樣營巢寄生的褐頭牛鸝（Molothrus ater）有時會把蛋偷偷下到旅鶇窩裏試圖矇混過關，但是旅鶇能夠認出褐頭牛鸝的蛋，很少上當受騙，即使牛鸝幼鳥僥倖出殼也很難活到離巢。經過雌鳥兩週的孵化後雛鳥出殼，再過兩週它們就能離巢，跟着父母學習覓食和飛行，爸爸媽媽會繼續餵養並保護它們。但據統計，只有四分之一的旅鶇幼鳥能夠活過出生後的頭一年。

雄性褐頭牛鸝。圖片：Trisha Shears / Wikimedia Commons

旅鶇的生活習性和它們在亞歐大陸的親戚烏鶇（Turdus merula）非常相似，近年來許多烏鶇越來越適應城市生活，它們在公園和小區的草坪上覓食，在窗台或陽台上築巢繁殖。而在大洋彼岸，旅鶇早就適應了城市裏的生活。雖然它們通常在樹上築巢，但如果人類的建築物能為它們提供庇護，它們也很樂意在屋檐、雨棚、門廊等地方做窩。比起茂密的森林，旅鶇更喜歡開闊的環境，城市裏的綠地和花園正適合它們，人們經常可以看到旅鶇在房前屋後的草坪上走來走去，捕捉昆蟲和蚯蚓，而到了冬天昆蟲難覓，旅鶇會更多地以植物果實充飢。

出現在花園裏的未成年旅鶇。圖片：S and D and K Maslowski / Minden Picture帶來好運的英雄之鳥

旅鶇是每天清晨最先開始歌唱的鳥兒之一，它羽色鮮豔容易辨認，膽子大不怕人，又常出沒於城市社區，令人印象深刻。

在美洲原住民的傳説中，旅鶇的胸脯是它為了拯救被野火困住的兩個人時奮力撲火被燒紅的，所以旅鶇也被看作是英雄的象徵。許多地方的人們相信，春天裏來到的第一隻知更鳥，會給第一個看到它的人帶來好運，文章開頭小詩的作者艾米莉•狄金森，就這個話題也寫過一首詩，題為《I Dreaded That First Robin So》。

在水池中洗澡的旅鶇。圖片：Donald M. Jones / Minden Picture

美國DC漫畫旗下超級英雄、蝙蝠俠的搭檔羅賓（Robin）名字的由來就是因為他出生在春季的第一天，如同春天裏到來的第一隻知更鳥。漫畫中的羅賓總是穿着紅色上衣，如同旅鶇紅色的胸脯。

蝙蝠俠與羅賓。圖片：漫畫《蝙蝠俠》

作為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鄰居、春天的標誌、帶來好運的使者和英雄的象徵，旅鶇廣受北美人民歡迎，被美國人民選為康涅狄格州、密歇根州和威斯康星州的州鳥。

年復一年，旅鶇去了又回，為人們帶來春天和希望。艾米莉•狄金森筆下的“Robin”不僅是那隻在她窗外歌唱的旅鶇，她真正盼望的，是好友在異鄉平安順利，並終有一天會如旅鶇一樣再次回到家鄉與她相會。就用這首詩的最後一段結尾吧：

那時我將不會苦惱，

因為我知道我的鳥

縱然已經飛去

但在遠方的樹上

為我盡情歡唱

必回無疑。

拗一個造型~梳理羽毛的旅鶇。圖片：Donald M. Jones / Minden Pictu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