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戰爭中走出來的老父親_風聞
薾夏-2019-04-12 17:01
如果説,總有一個地方讓人留戀,總有一種情愫讓人珍藏,那麼,家鄉往往就是人們最終留戀和珍藏的永恆記憶;如果説,總有一段歷程值得人去追憶,總有一種行為值得人去思考,那麼,流血犧牲的戰爭無疑是永遠説不完的話題。
聽父親講,他這輩子最留戀的地方就是家,最得意的事情就是一次次的死裏逃生。一九四七年,我的老父親十七歲,那時正是個動盪的年代,人民正遭受着戰爭的摧殘,過着衣不裹體的生活。在那個特殊的年代,年僅十七歲的父親就扛起了槍走進了革命隊伍。
我是趴在父親腿上聽着戰爭故事長大的,這些故事都是父親的親身經歷,直到今天父親那激情澎湃的語音還縈繞在耳際,尤其是這幾個關鍵詞“打錦州……遼瀋戰役……平津戰役……杭美援朝……”
四八年,父親剛滿十八歲就參加中國近代史中第二次國共內戰的三大戰役之一的遼瀋戰役,十月十三日父親所在東北野戰軍進攻錦州。錦州之戰是國共戰爭中一場決定性戰役。所以錦州是個必爭之地,蔣介石為了保住錦州,在原有四個師的基礎上又調集四個師從葫蘆島登陸做增援,想拿下錦州談何容易,但再硬的骨頭我們還是要把它啃掉。為了保障戰爭的勝利使用波浪式衝擊戰法,輕重機槍集中使用,掩護步兵前進。第一撥受挫,第二撥接着上,炮火轟鳴濃煙四起。父親是步兵,奮勇殺敵更是首當其衝。耳朵被炮彈的轟鳴聲震得嗡嗡做響,什麼都聽不見。還以為自己的耳朵被炸丟了,用手摸摸還在,也顧不得其它,只知道一個勁地往前衝。
前面的人倒下,越過死人堆接着往上衝。國民黨哪裏見過這樣的部隊,身後揹着刺刀,身前綁着手榴彈,一個個奮不顧身,到眼前就拼刺刀,稍遠一點就用步槍和手榴彈進攻,簡直就把生命置之度外。雙方的傷亡人數成倍的增長,最後東北野戰軍的將士們以少勝多,取得了決定性勝利。等戰爭結束後,父親才發現身後揹着的水壺早被炸開了花,父親説肯定是飛過來的子彈碎片剛好落在後背的水壺上,雖受點傷,但保住了一條命,是這個水壺救了他。
遼西反擊戰中父親的部隊行軍長達八天八夜才抵達瀋陽,據説站着都能睡着。一邊行軍一邊打仗也是常有的事,揹着行李還要同敵人周旋。可想而知那段歲月對於這些革命戰士來説,需要付出怎樣的艱辛。他們用普通不能再普通的一雙腳,走出的卻是不平凡的路。由東北到華南,走遍了大半個中國,成千上萬和父親一樣的人,他們萬眾一心,眾志成城,終於奪取了全面勝利。
一九五零年十月十九日,父親成為第一批支援朝鮮的中國人民志願軍,跨過鴨綠江入朝參戰。在一次戰役中我軍為了保住一個高地死守不放,敵軍一再反撲,子彈像雨點一樣紛紛往下落,守陣地的將士們一個一個倒下去。最後只剩下十多個人,眼看就要守不住的時候,父親想,決不能投降,誓死也要保住陣地,所以吹響了衝鋒號,拼命往前衝。號聲一響,敵軍以為我軍的增援部隊打上來了,把敵人給嚇得抱頭鼠竄。因當時敵軍也被消滅了不少,實力非常薄弱。父親沒有想到抱着犧牲的念頭誓死一拼,卻取得了意外的勝利。這次如果守不住陣地的話,身後的指揮所也就跟着丟失,損失會非常慘重。父親也因此立了一等功。直到一九五三年七月,援朝戰爭勝利結束後,父親才隨部隊班師回朝。
每次談起戰爭,父親總是神采飛揚,天真好奇的我,經常問父親打仗時怕不怕,想不想家,父親説也顧不上怕呀,但真的很想家,更想我爸媽。我的太爺爺為了保父親平安,經常邁着蹣跚的腳步走到離家好幾裏地的廟裏,為自己的孫子燒香祈福。其實太爺爺明明知道上了戰場就是與國家簽了生死狀。臨走時,他握着父親的手説“孩子,我不求你能建什麼豐功偉績,只求你能平安回家。”是啊,十七歲還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孩子,就肩負起保家衞國的重擔。不要以為英雄都是鐵石心腸,不要以為革命戰士就沒有柔軟的一面,其實他們也想家。父母是思念,故鄉是牽掛。不為敵人的槍炮所妥協,沒有為死亡而害怕,只為想家流過淚花。
父親的大半生見證了祖國從動盪的戰爭年代走向和平,從貧困走向富強的過程。他從不抱怨,容易滿足,性格豁達,一直保持着艱苦樸素的精神。如果不提起戰爭他向來不炫耀,但當我問起他的時候,我能深切地感受到老父親心中奔湧的熱情和那顆赤紅的中國心。他的故事讓我的心靈一次次淨化、一次次澄清。
戰爭給這個世界留下了無以言表的傷痕,給這些老兵留下了刻骨銘心的記憶,也留下了為正義和平而獻身的英雄。我們無法忘記戰爭,更無法忘記戰爭給我們帶來的死亡與毀滅,更不能忘記戰爭中的英雄們,他們用愛前行,他們邁出的是和平的腳步。他們用對勝利的執着,堅定的信念和不懈的努力為我們打出一片嶄新的未來,是他們用生命換來了我們今天的幸福和一片錦繡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