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在富士康月入4K，晚上在快手年入百萬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244166-2019-04-13 22:34
作者：波力克
“富士康的年輕人正在急劇減少，廠區裏進進出出一年又一年的，依舊是那羣 80 後打工仔。好不容易招到幾個 95 後，罵幾句加幾天班就全跑了。”
畢竟做網紅，開直播打遊戲，甚至做個外賣小哥，都比做流水線好。那個要交中介費託關係才能進富士康的年代，早已過去了。
也因為這樣，他們，白天在富士康月入 4K，晚上在快手年入百萬。
（圖片來自 youtube，非文中人物）
早上 7 點半，富士康普工李雷起牀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快手，跑到食堂拍了一段素材。
配上“這裏的伙食比哪都好，一碗白粥只要 2 毛錢”這樣的話。
簡單剪輯加個濾鏡後，這就是他今天的第一條快手短視頻。
不到 1 天，就有幾千的播放，下面刷着一條又一條的“李哥帶我進富士康”。
這是他每天的固定動作，風雨無阻，彷彿發快手短視頻才是正職，流水線工人只是副業。
2009 年進廠的李雷也是富士康裏最早玩快手的人，看着各種社會搖，鄉村生活都能得到上百萬播放量。
聽説快手上有流量廣告分成，他沒忍住拍視頻賺外快的誘惑，用存了 3 個月的工資，買下了人生第一台 iPhone，“這個拍照拍視頻好”。
開始他熱衷於週末出城市周邊拍“心裏覺得好厲害的燈紅酒綠”，甚至為了吸引粉絲，還花錢去看了蹦極和空中飛人表演。
但事實是，根本沒有人看，他把自己捂在被子裏好多次都沒想明白為什麼。
擁有 iPhone 的喜悦瞬間成了白花幾個月加班費的懊惱。
後來有一次，他覺得同在一條線上的女孩小靜長得很可愛，那天就把她拍進了短視頻裏，起名“富士康可愛女工的一天”。
説是一天，其實也就是尾隨她上班的那段路，隨手拍的女工，員工潮和富士康大樓。
但那天下班後他終於有機會打開手機，發現竟然有幾萬的播放，還登上了快手官方的熱門榜，他驚喜若狂。
從那次之後，李雷就頓悟了，鏡頭對準了富士康廠內的一切：
大家節奏極快的上下班步調可以拍；
今天早餐午餐吃什麼可以拍；
領導來訓話打雞血可以拍；
只用了幾個月的時間，他的賬號就在富士康成了幾萬粉絲的小 V。
甚至有一次放假回了老家，一個自稱是快手平台運營的人找到了他，質問為什麼這幾天斷更了？
但讓李雷大失所望的是，説好的視頻廣告分成遠遠沒有那麼多，
一個月千把塊，還不如回廠裏多加幾次班，還不用費那麼多流量上傳視頻。
偶然一次，他發現了一條新的致富路：
看視頻的粉絲多了以後，評論區經常有人問李雷能不能推薦進廠。
他推薦了幾個人進廠，過了 3 個月試用期後，拿到了富士康的兩千多塊推薦費。
在富士康，每年都會階段性地出現用工荒。
在深圳富士康園區門口，常年擺着遮陽傘和小地攤，只要有懵懂害羞的年輕人走過喵一眼園區，中介就會立馬圍上去。
這些都是流水線普工中介，李雷在 2009 年就是通過這樣的方式進的廠，那時他聽説只要推薦一個普工做滿 3 個月試用期，中介就能得到 200 元/人。
李雷發現的財路，就是在快手上做富士康招聘中介。
到了 2019 年，用工荒比以往一年都要嚴重，而富士康又接下了華為手機的生產線，所以儘管蘋果生產線的人力需求小了，但流水線普工的窟窿越來越大。
“現在是招聘的淡季，推薦一個人可以拿到 1000 塊，最多的時候去到過 1500，旺季只有 600 塊。”
富士康給的錢多了，正是因為連中介都很難找到願意在廠裏待滿一個月的年輕人。
（圖片來自人民日報）
李雷在初次嚐到快手“帶貨”的好處後，他也遇到了，招人難。
但他和傳統線下中介相反，他的煩惱是，想經他介紹進富士康的粉絲太多了。
快手 App 的角標永遠都是 99+，每個人都解釋一遍，就算有些答案可以直接複製，還是太累了。
一個富士康流水線普工，他每天的上班時間高達 10 小時，除去拍快手小視頻活躍賬號的時間外，可以用來做快手中介的時間寥寥無幾。
後來李雷在老鄉 QQ 羣裏得到了答案，所有找他進廠的粉絲們，都統一拉到自己創的“富士康招聘 QQ 羣裏”，每滿 200 人就開新羣。
在羣裏只要固定把進廠規定發一遍，有問題的可以自由交流解答，沒問題的馬上填資料過來面試上班。
在富士康十年後，他用快手把招聘也做成了流水線。
（有人入羣就會發一次的招聘基本信息）
李雷雖然是富士康最早做快手招聘的人，卻不是最賺錢的。
他目前的快手賬號“富士康總部@面試官”已經有 9.1w 粉絲，1024 個作品總播放量達到了 2400 萬，也就是説平均每個都有 2.4 萬。
用他自己的話説，如果一個視頻能爆 10W+，最高試過一晚有 200 多個粉絲私信他想進富士康。
而李雷不願透露賺了多少錢，只説通過富士康-快手做中介招聘拿了還不到 50 萬。
目前在快手上粉絲最多的富士康系賬號是“富士康電子廠@衝刺30萬”，他在評論區跟網友們透露過，自己已經推薦過 1200 多人進廠，一年賺到的錢不止 100 萬。
李雷也很想知道對方的真實身份，@衝刺30萬是他的目標，以這一年多的行情來看：
“這個大號在快手做富士康中介賺了絕對不止 100 萬”。
（點一個@衝刺30萬的視頻，播放量多在 20W 左右）
但繁重的招聘工作，已經讓李雷打算把家裏的妹妹接來工廠附近，專門幫他打點快手招聘事業。
要拿到富士康的 1000 塊沒那麼簡單。
富士康明文規定，內推員工只有滿 3 個月轉正後，推薦人才能拿到全額獎金。
這就意味着，他必須花很多時間做“售後服務”，尤其是安慰經常有辭職念頭的 90、95 後。
（很多製造業的工人們，寧願轉職做外賣騎手/快遞員，時間和生活更自由）
通過快手進入富士康的人多了，這一行的玩法也在被快速複製。
在快手上搜索“富士康”，除了李雷的面試官外，還有 5.5 萬粉絲的“富士康招聘（內部推薦）”，和 4.7 萬粉絲的“富士康面試官李成潔”。
他們是李雷的最早一批模仿者之一，賬號做了不到一年，不僅模仿他的頭像，名字，連每天拍攝的內容都大同小異。
曾經他和競爭者們也在快手上鬥過法，開始是潛入對方的羣裏拉客，甚至自費充值快手幣在直播間給自己刷禮物刷存在感。
後來李雷以頭部大 V 的身份，主動找到了其它“同行工友”，協商大家不以惡意競爭的方式做下去。
快手副總裁@富濤曾發過一條微博：快手上的富士康員工已經超過了一萬人。
其實不只是在富士康內部，“快手招聘”成了整個製造業新的招聘流水線。傳統的工廠招聘中介在廣州、深圳、東莞的人才市場擺桌子，貼 A4 紙，運氣好一天也只能撈到 10 來個年輕人。
在快手等短視頻裏，這裏沒有文縐縐的“招聘要求”，沒有在“智聯”、“拉勾”上要看簡介投簡歷的煩惱，只要在評論區刷個“我想進”就有人拉你進羣。
快手招聘之所以吃香，也是因為年輕人們的流量喜好傾斜。這裏有的是工廠裏真實的畫面，和聊得來的網友，他們對博主、網紅的信任感超過了任何人。
“95 後就吃這一套”。
鐵打的富士康，流水的員工。
通過快手招聘進來的年輕人經常會問他們問題：
你視頻裏穿着高跟鞋和連衣裙的女工去哪了，為什麼一眼看過去全是穿着深藍色制服的男人？
李雷説不出口，這才是富士康的真相。
富士康-快手招聘的出現不是偶然，是下滑的製造業遇上了急劇上升的網紅經濟碰出的新火花，所有人都認為它能燎原，像是抓住瞭解決製造業缺人的救命稻草。
但這團火能燒多久，李雷能不能靠着它賺到夢想中的百萬推薦費，卻沒有人能告訴他們。
注：為保護隱私，本文中所出現名字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