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季冰與火:一場遊戲的結語_風聞
已注销用户-中国政经第一刊2019-04-14 18:12
這不是貴族間的權力遊戲,這是生者和逝者的戰爭,並且只有這場戰爭才有意義——我們生而為人,須面對生命在最豐饒時刻的一次漫長告別。
2011年4月17日,《權力的遊戲》首季開播。
九大家族,七國爭雄,五王之戰,異鬼出沒,We know nothing。
持續八年,喬治·馬丁這個名字篡奪了人心,維斯特洛大陸的命運之繩成為我們文藝生活的頭等大事。
“Winter is coming”,一句台詞橫跨全劇,既是山河破碎的起點,也是展開萬象一新的終點。
而今,4月14日,終季開播。5月19日,冰火終結,Winter is truly coming。
在暴風中成長
四季依然輪迴,雖然在冰與火的世界,但四季的長度和更迭的頻率卻充滿變數。
冰與火之歌吹響,維斯特洛大陸已度過十年長夏,人們對異鬼基本淡忘,只剩對權力的爭奪。
大國合縱,大城連橫,貴族互相吞併爭鬥。唯有階梯真實存在,攀爬才是生活的全部。
長夏之後,一片雪花飄落臨冬城上,以冰原狼為族徽的史塔克家族開始接受命運殺伐,縱貫“凡人皆有一死”的箴言。
北境之王奈德被扣上叛國罪而被砍頭。所向披靡的少狼主夫婦和母親葬身“血色婚禮”。兩個女兒被迫勘透人生,一個經歷黑化,一個顛沛流離。剩下三個兒子,一個高位截癱,一個被箭射穿,另一個只是長城上無人關心的私生子。
聚了又散,散了有聚,人生離合,亦復如斯。
我們不斷安慰自己。抱怨之際,草蛇灰線,伏脈千里。我們還沒想明白,史塔克家族的兒女正是因為如此方能暴風成長。
殺死心中的小孩。這是每個男人都應該經歷的,但是並非每個男人都做到了。
幸運的是,瓊恩·雪諾做到了。不幸的是,在短短的三年內,他失去了一個男孩所能失去的所有。
臨冬城公爵的次子,北境之王的繼承人,瓊恩·史塔克,聽起來多麼悦耳。但他卻叫瓊恩·雪諾,只是血管裏流淌着不夠純潔血液的私生子,默默生活在臨冬城,在宴請國王的宴會上,也只能坐在僕人桌上。
略顯賭氣的瓊恩·雪諾義無反顧地衝向長城。而長城會一口吞下男孩。
在這裏,他失去了一切,家人,愛人,摯友,導師。但是他依然力挽狂瀾,救下野人,率領守夜人,抵抗異鬼軍團,經歷因不被理解被捅死的悲劇,又蜕化為起死回生的王者。
雖千萬人吾往矣,瓊恩·雪諾做到了。
如果瓊恩·雪諾被視為傳統的傳奇主角,那麼,“二丫”艾莉婭·史塔克就是馬丁在我們身上植入浪漫主義的同時,開出的青少年修養課。
這個史塔克家族的“野性”的女兒對淑女説不,對謊言説不。她的首次登場,火氣大,脾氣暴,率真倔強的個性就令觀眾在不知不覺之中愛上了她。
就在我們與二丫牢固情感紐帶的時候,命運卻將二丫投入了磨難,遭遇父親死亡,目睹血色婚禮,痛失光明之劫,一切都猝不及防,一切都順理成章。
當二丫拿起她的“繡花針”,像騎士一樣揮舞Needle,這一刻,我們看到是二丫的進化,也是自己的進化。
因為這一刻,誰都感受到了悲劇的力量和恐懼的決絕。
二丫的對面,是“三傻”淑女珊莎·史塔克。
這個最初的懷春少女,就像多數貴族女孩一樣,穿漂亮裙子,做精緻刺繡,一切言行舉止都按照Lady的要求,夢想着公主王子的幸福生活。
珊莎也一度離她的夢想很近,直到她直視了人間慘絕人寰的懲罰後,用不斷的隱忍,從權力鬥爭的新手,成長為了久經劫波的高級玩家,成為全劇最令人憐憫的人物。
身處殘酷的權力遊戲之中,任誰都別想與世無爭,任誰也不可能始終是個瑪麗蘇,就像我們始終不能確定頭號情報販子、八爪蜘蛛太監瓦力斯到底圖謀何方。
珊莎和我們終究明白,你以為自己無辜,卻總有人憎恨你。
冰火世界就這樣把我們置於古希臘悲劇的審美中,激發卻悲痛,振奮卻無力,深切體味個體渺小,命運無常,當權力的遊戲裹挾着人們身不由己地向前,犧牲或者喪命,其實都不值一提。
漫天的雪無情
“那個少年,從小想當拂曉神劍亞瑟·戴恩,但不知怎地,生命拐了個彎,最後成了微笑騎士。”這個少年就是詹姆·蘭尼斯特。
有人説,詹姆的前半生,像莎士比亞的《凱撒之死》。後半段,像諾蘭的《蝙蝠俠:黑暗騎士》。
詹姆為瑟曦做事,為性和愛做事,卻又常常遊離於權力的核心之外。他在無人見的角落被砍掉右手,鋭氣一度被磨成了千尺潭水,不起波瀾;後又長歌一騎,以肉身作玉碎,衝向龍媽和她的火龍。
詹姆是我心中一個特別的人,以至於我期待他在第八季裏大殺四方,猜想他與美人布蕾妮情歸何處。
然而,就像瓊恩·雪諾和耶哥蕊特、羅柏和簡妮,卓戈·卡奧和龍媽,這些始終是瓊瑤故事的橋段。冰火世界中沒有人能夠逃脱現實,去紅塵做伴,活得瀟瀟灑灑。
就是這樣一部沒有愛情主線的美劇,成為了最受全球政要青睞的一部史詩劇,刺激着來自五湖四海的粉絲的荷爾蒙,令其粉絲被評為是最忠誠的粉絲,程度超過了《星球大戰》和《指環王》。
一切皆因所有人物的“不顧一切”。
兩個女王,龍媽和瑟曦最佳解釋了這“一切”。
如果龍媽代表正義,那麼瑟曦就是邪惡。即使兩人開端不同,龍媽正義美麗,瑟曦好色、貪婪、愚蠢、憤怒、妒忌、傲慢,但她們兩人在後期卻平分了我的喜愛。
當瑟曦用暴力的野火燒死“政治正確”的大麻雀,然後拋棄了母親的身份,拋棄了王后的身份。當我們“恨”邪惡的瑟曦,當我們享受她被預言的恐懼支配,瑟曦依然用暴力成為一代女王。
當我們面對聲勢浩大的龍媽,我們對龍媽的狂歡,顯然不是那些聲稱解放奴隸、拯救蒼生的理想主義情懷。而是她騎着龍從天而降的時刻,還有她那一連串的頭銜——
風暴降生的丹妮莉斯,不焚者,彌林的女王,安達達爾人,羅伊那人和先民的女王,七國君王,疆域守護者,多斯克拉大草原的卡麗熙,打碎鐐銬者,龍之母丹妮莉斯·坦格麗安。

兩個女王站在了瘋狂的兩端。但和所有人一樣,在冰火世界裏誰也不可能退出。
所有人都要為自己的命運奮鬥。
就像小惡魔侏儒提利昂,即使經歷侮辱、背叛,他也曾對瓊恩·雪諾説:
“我父親幹了二十年的御前首相,結果我哥把國王宰了。
人生就是這樣變幻無常。
我姐嫁給新國王,我那可惡的外甥有朝一日會繼任王位,擔着家族名譽。
我總得盡點心力。
我哥有他的寶劍,我則有我的腦袋瓜。
好腦筋需要書本,就如同寶劍需要磨刀石。這就是我不停看書的原因。”
所以,茨威格説,在塵世的生活中,命運降臨的偉大瞬間是很少的。當它無意之中降臨,一切美德,小心、順從、勤勉、謹慎,都無濟於事,它始終只要求天才人物,並且將他造就成不朽的形象。命運——世上唯一的一位神,只願意用熱烈的雙臂把勇敢者高高舉起,送上英雄們的天堂。
在權力的遊戲中,角色成長、轉變還是死亡,都在提醒我們,沒有一個當事人能分辨結局,沒有一個人説得出誰好誰壞,別存僥倖之心,凡人皆有一死。
但死和生是不一樣的,活着總是痛苦,痛苦就要折騰、成長。
不是所有人都需要一個不尋常的傳説與美人左擁右抱,才算是合格的“英雄圖騰”。當我們與不可戰勝的佔絕對優勢的厄運搏鬥時,即使毀滅了自己,我們的心卻無比高尚。

Be no one
馬丁對史塔克家族是狠心的。他擊碎我們心中的主角光環。
馬丁對史塔克家族是偏心的。他在冰火世界裏,殺了我們心中的主角,殺了冰火世界裏所有人心中的小孩。
寒光鋒刃地逼迫他們快速成長,做一個不動聲色的大人。這些生者讓我們牽腸掛肚,因為,我們需要親眼看到他們走出舒適區,學習和恐慌,成為No One,重踏命運的峯頂。
至此,我們明白了,為什麼坦格利安家族的族語是“血火同源”,蘭尼斯特家族是“聽我怒吼”,拜拉席恩家族是“怒火燎原”,史塔克家族卻是奇怪的一句“凜冬將至”。
這不是貴族間的權力遊戲,這是生者和逝者的戰爭,並且只有這場戰爭才有意義——我們生而為人,須面對生命在最豐饒時刻的一次漫長告別。
長夜將至,我從今開始守望,至死方休。
我將不戴寶冠,不爭榮寵。
我將盡忠職守,生死於斯。
我是黑暗中的利劍,長城上的守衞,抵禦寒冷的烈焰,破曉時分的光線,喚醒眠者的號角,守護生者的堅盾。
我將生命與榮耀獻給生者。
今夜如此,夜夜皆然。
權力的遊戲,我們苦苦等待了八年。
Winter is here, hold the do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