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聖母院大火之際,你會想到什麼?_風聞
九鸦人物-求态度温度有趣有用,一只以人物为主的人文写作乌鸦2019-04-16 22:25
由於7小時時差的緣故,巴黎聖母院當地時間15日下午發生的火災,正在我們的深夜。大火凌晨三點還在燃燒,只有部分中國夜貓子早早看到了火災視頻。
濃煙翻滾於塞納河上空的畫面,預示了一場浩劫,實際上這場火災的圖片與視頻,早在我們昨夜的酣夢中,就已經迅速推向全網,傳遍世界。它們與法國全國教堂敲起的祈禱鐘聲,一起牽動了人們的心。

(公眾號:九鴉人物)
這是一座工程期達180多年,歷史約800年的人類文明古蹟,也是亨利六世、拿破崙大帝的加冕之地,聖女貞德平反訴訟會的召開之地,它更是維克多·雨果筆下那無人不知的“命運”敍説,所以它的意義早就超出了一般建築、歷史、宗教、文化、藝術、美學的表達,它早不再僅是巴黎的地標,早不再只屬於法國。
它甚至早不再僅僅是屬於法國人的情感。
沒燃燒的巴黎聖母院,其實也早不是早先的巴黎聖母院,重修之後的巴黎聖母院,更不會是早先的巴黎聖母院,無數的歷史文明古蹟都已消失,或正在消失,巴黎聖母院終有一天也會在地球上消失嗎?這一刻你會想起什麼?

我首先想起的是那個牽着山羊,走在巴黎街道,走在白天黑夜,走在善惡之間,走在美醜之間,最終把自己交付於命運的吉普賽女郎,埃斯梅拉達。
“我的父親是雄鳥,
我的母親是雌鳥,
我過河不用小舟,
我過河不用大船,
我的母親是雌鳥,
我的父親是雄鳥。”
雨果世界裏,這位美麗、善良、純真,充滿了無限魅惑的自由女神,當年就是在這座教堂的慾火中折斷原生的翅膀的。
“愛情,那是兩個人卻又只有一個人,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融合成為一個天使,那就是天堂!”埃斯梅拉達是死於宗教與人性的黑暗,也是死於對愛情的忠貞,巴黎聖母院多年來就因此成了愛情的聖地。

然後,我又想起了卡莫西多,那個長在教堂,睡在教堂,嵌在教堂的“醜八怪”。他用他極端的醜陋,反襯了美的假象,也用他慘烈的復活和憤怒,讓我們看到了人之所以為人的那種力量。
當然,因為事件本身,我想到最多的,還是雨果對於巴黎聖母院的描寫,和其中一些令人傾倒的觀點。這讓我不禁又去重温了《巴黎聖母院》的第三卷。

雨果和巴爾扎克,一個是浪漫現實主義,一個是批判現實主義,但都是百科全書式的偉大作家,雨果作品中呈現出的豐富性同樣令人驚歎、迷醉,而我對他關於巴黎聖母院建築的描寫,最印象深刻的卻是這幾處:
“建築物的偉大,如同巍峨的山巒,是需要多少世紀的時間才形成的……多種不同的藝術以多種不同的高度先後焊接在同一建築物上面,其中肯定有許多材料可供寫出一部部鉅著,甚至可供寫出一部人類的通史。
人類、藝術家,個人,在這一座座龐然大物上沒有作者姓名的都消失了,唯有人類的智慧概括在其中,總結在其中。
時間是建築師,人民是泥水匠。”
偉大的建築來源於知名與不知名的人類全體,它們是時間的結晶,歷史的結晶,藝術的結晶,文化的結晶,科學的結晶,集體的結晶,它們就因此而珍貴,因此在毀滅時會為人惋惜。所以雨果在作品中也曾非常遺憾地,指出了造成璀璨建築毀壞的三個因素。

第一個是光陰。
“歲月不知不覺地侵蝕着它的外表,留下了稀稀疏疏的缺口和斑斑鏽跡。”
第二個是事件。
各種“盲目的,狂暴的”歷史事件,“不分青紅皂白”,一味向藝術發起衝擊,造成了各種各樣的毀滅。
第三個是時髦風尚。
“各種時興樣式,肆無忌憚地對這建築藝術進行閹割,攻擊它的骨架,砍的砍,削的削,瓦解的瓦解,從形式到象徵,從邏輯直至美貌,活生生的整座建築只有任其肢解了。”
他認為這種破壞,甚至比“革命”都大,很多建築藝術就因此而“嚥氣”。總而言之,時間與人為,尤其是各種自以為是的人為,便是其根本。

有幸的是,我們在這部享譽全世界的輝煌鉅著裏,也能找到雨果對那種無法抗拒的,自然的天災人禍的觀感,儘管它並不那麼具體、清晰。
巴黎司法宮當年那場大火,真相不明,雨果提到了政治、自然、詩歌三種解釋。政治的,是現實的,陰謀論的,自然的,是離奇的,荒誕的,詩歌的,毋寧説是一種遊戲,一種慰藉。
“有顆熊熊燃燒的大星,一尺寬,一肘高,如眾所周知的,三月七日半夜後從天上墜落,恰好落在司法宮。”
這種“自然”,在我們的歷史中也比比皆是,古人或許信,或許不信,總之我們是很需要一個答案的。
“誠然,那是悲慘的遊戲,
正義女神在巴黎,
吃了太多香料,
自把宮殿焚為平地。”
這是詩歌的、詩化的解釋,它從來不是為了現實的圓滿,從來只為了心靈、情感的填補。
或許,藝術消失的遺憾,對那些眷戀於歷史、文化、藝術豐碑的人來説,有時候也只能用此來消解,便如巴黎聖母院現在這場大火。有誰能夠與自然,與不可抗力,與命運之手相抗衡?
“想當初,聖路易在樞密院完婚,洞房今安在?他在御苑審理案件……御苑今安在?西吉斯蒙皇帝的寢房今何在?查理四世的呢?無采邑王約翰的呢?查理六世站在樓梯上頒佈大赦令,那座樓梯今何在?馬塞爾在太子的面前,殺害羅貝爾·德·克萊蒙和香帕尼元帥,那現場的石板今在哪裏?……還有那一扇扇絢麗的門扉呢?那一扇扇斑斕的彩色玻璃窗户呢?還有那叫比斯科內特望而生畏的房門上鏤花金屬包皮呢?還有德·昂錫製造的精緻木器呢?……時光流逝,人事更替,這些稀世之寶終於成了什麼呢?”
一切的一切都在消失,或許終將消失,包括它們賦予的情感,甚至情感本身,這種惆悵、不安與不甘,對雨果這樣的人來説,當然並非是一種矯情。
“上千年的歷史被抹去了,巴黎就像死去了一部分一樣。”這也是雨果的命運敍説之一,記憶、追尋與世界,於他們,從來是不一樣的。所以,這世上便有了文字的巴黎聖母院,不滅的巴黎聖母院。
文 | 九鴉
圖 | 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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