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帶一路”對西方意味着什麼?_風聞
海国图智研究院-海国图智研究院官方账号-海国图智研究院,新型、独立的国际关系社会智库2019-04-16 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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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Misdiagnosing the Chinese Infrastructure Push?
來源:The American Inter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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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博拉·布羅蒂加姆(Deborah Brautigam)**是伯納德·L.施瓦茨(Bernard L. Schwartz)國際政治經濟學教授,約翰·霍普金斯大學高級國際研究學院中非研究計劃的主任。
編譯摘選
內容摘要:隨着“一帶一路”倡議的推進,西方國家對該倡議的安全影響表示擔憂。然而以漢班託塔港和吉布提為例,中國的港口和基礎設施建設投資實質上是商業行為,符合低收入國家的發展願景,並不具有軍事或戰略威脅。西方可以通過更緊密地參與,幫助塑造“一帶一路”。
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與其説是對西方的軍事或戰略威脅,不如説是對西方的經濟威脅。
在過去的五年裏,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引起了廣泛的關注和警惕。對於中國向外發展的新階段,西方在多大程度上應感到擔心呢?
中國政府將“一帶一路”描繪成一個“雙贏”的跨境經濟刺激計劃:中國的向外發展將刺激中國和新絲綢之路沿線其他國家的經濟增長。中國承諾為基礎設施提供資金和投資,打造橫跨中亞、延伸至印度-太平洋海域的經濟走廊,此舉被比作新馬歇爾計劃。
但也有人認為,中國主要關心的是“一帶一路”的戰略收益:利用其經濟實力發揮政治影響力,改變西方制定的商業規則和現狀,甚至進行軍事擴張。
中國對海外港口的興趣是引發這些觀點的主要因素。中國企業對希臘和南歐其它國家的港口進行投資,這被視為為通過歐洲“軟肋”進入的“特洛伊木馬”。儘管港口投資具有商業和軍事雙重用途的潛力,但中國可能正試圖沿着古老的貿易路線和重要的航道“悄悄擴張”其軍事實力。
2017年,負債累累的斯里蘭卡將虧損的漢班託塔港的運營控制權移交給一家由中國主導的合資企業,以換取中國招商局港口控股公司11億美元的投資。此事過後,一名印度安全分析師提出了一個如今廣為流傳的概念:“中國的債務陷阱外交”。
美國政府也加入了這一言論攻擊。高層官員多次警告稱,中國有意將其他發展中國家捲入債務網絡,然後利用這一策略來獲得不公平的或戰略上的讓步。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研究所、中國非洲研究計劃,以及波士頓大學和威廉瑪麗學院的其他機構都在關注中國的海外借貸。在中國銀行資助的3000多個各類項目中,漢班託塔是唯一一個被用作“債務陷阱外交”證據的項目。
人們有充分的理由對中國的行動表示高度關切。其中最緊迫的事件是,中國於2017年7月在埃及蘇伊士運河的門户——曼德海峽戰略要地吉布提——開設了第一個海外軍事基地,這一海軍基地距離美軍基地萊蒙尼爾營僅7英里,此舉使人們開始懷疑中國能否保持和平崛起。
另外,一些“一帶一路”國家的債務可持續性也令人擔憂。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總裁克里斯蒂娜•拉加德(Christine Lagarde)在中國舉行的“一帶一路”會議上發表講話時警告稱,“一帶一路”的龐大規模帶來了“潛在的項目失敗和資金濫用”的風險。她指出,儘管基礎設施建設能夠提振增長,但“一帶一路”基礎設施借貸的低門檻可能導致國際收支問題。目前向中國借款的大多數國家都有接受IMF救助的歷史,而且幾乎所有國家(包括中國)的金融、經濟機構都很薄弱。
然而,迄今為止的證據表明,我們幾乎沒有必要對中國企業進軍“一帶一路”沿線的海上及基礎設施項目的安全影響感到擔憂。除了極少數例外,中國在該領域日益增長的影響力邏輯上主要可以解釋為商業活動。
中國提出“一帶一路”倡議的原因
2013年,中國超過美國成為世界上最大的貿易國。“一帶一路”倡議於當年啓動,此舉是中國領導人對“走出去”戰略的推廣。中國正在走出低端製造業,面臨着建築業產能過剩,外匯儲備仍在3萬億美元左右。
起初,“一帶一路”計劃建立以歷史貿易路線為基礎的新型經濟走廊網絡。絲綢之路經濟帶將通過中國西部和中亞從陸路連接中國和歐洲。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沿着古老的海上貿易路線,經由印度洋和蘇伊士運河將中國的東部和南部連接到歐洲和中東。
然而,在成為標誌性項目5年後,“一帶一路”似乎已無處不在。這個標籤已經貼在非洲各地的項目上。2018年,拉美和加勒比地區受邀加入“一帶一路”建設,現在意大利也加入其中。
這主要由於**“一帶一路”恰好符合低收入國家的發展願景****。**中國擁有過剩的外匯、產能和中等水平的製造業,需要將其全部轉移到海外。據亞洲開發銀行稱,僅亞洲發展中國家每年就需要約1.7萬億美元的基礎設施投資,以維持經濟增長、減少貧困和減緩氣候變化。據非洲開發銀行估計,在“一帶一路”外圍的非洲,每年的基礎設施需求為1300億至1700億美元。在經歷了數十年的衰退之後,世界銀行和富裕國家的捐贈機構只是暫時重啓了對發展中國家基礎設施的資助。
**基礎設施具有重要的乘數效應。**它通過在建設過程中對商品和服務的需求,創造了一種臨時的經濟刺激。如果投資合理,基礎設施的改善可以對經濟發展產生強有力的影響,這主要是通過降低成本實現。世界銀行經濟學家的初步分析發現,“一帶一路”投資確實顯著降低了成本。 如果配合提高效率的政策改革,一些“一帶一路”國家的運輸成本可能下降四分之一。一些中國製造企業正在遷往成本更低的地點,而世界各地的許多國家都渴望抓住這個機會。
港口與經濟增長
為什麼中國對建設和購買港口如此感興趣?中國自身的歷史提供了一些啓示。
1980年至2000年間,中國新建了184多個港口,以支持其快速增長的經濟。其中大多數港口附近都建立了工業園區和經濟特區,以便製造商聚集、出口。但由於新港口通常是資本密集型的,加之啓動期較長,回報率較低,中國優先考慮與外國公司建立合資企業,以期獲得資本和提高運營效率。
自那以後,中國港口接待了大量外國投資者,早在加入WTO的2001年,中國就有25個由跨國公司共同擁有、管理或運營的集裝箱碼頭。
在過去的幾十年裏,許多國家的港口都實現了私有化和全球化,因此中國的港口企業在當前的國際環境中根本算不上異類。在美國,大多數集裝箱碼頭也由外國公司經營,全球航運日益集中。
隨着國內港口增長放緩,中國航運和港口管理公司正將目光投向海外。其中最大的港口企業之一招商港口控股有限公司目前在15個國家擁有港口投資。該公司在2015年表示“我們的增長引擎將而且必須來自海外”。
正如中國需要向外國公司學習一樣,其他國家現在也渴望得到中國的資本和運營訣竅。倫敦海事研究諮詢公司Drewry的高級分析師尼爾戴維森(Neil Davidson)對記者表示,“中國企業收購海外港口資產具有良好的商業意義。我不認為歐洲國家會感到威脅,因為在幾乎所有情況下,地主的職能仍然掌握在當地國家手中。”
投資漢班託塔港並非債務陷阱外交
根據中國交通部的數據,中國企業參與了“一帶一路”沿線34個國家至少42個港口的建設或運營。有關中國“一帶一路”計劃的討論中有一種觀點:中國的銀行和企業正在引誘各國為無利可圖的項目借款,以便中國能夠利用這些債務獲得讓步。批評人士總是用中國收購漢班託塔港的例子來證明這一觀點。然而,這種説法證據並不充分。
**位於斯里蘭卡欠發達地區的漢班託塔港幾十年來一直是該國官方發展計劃的一部分。**在2005年長期內戰結束後,斯里蘭卡開始計劃將本國打造為在印度洋的貿易、投資和服務中心。該國唯一的主要港口科倫坡擁擠不堪,擠滿了集裝箱。對斯里蘭卡來説,建造一個新的大型港口有助於提升信心。
2007年,在中國港灣工程有限責任公司和斯里蘭卡政府的大力遊説下,中國進出口銀行同意為該港口一期工程提供3.07億美元的商業買家信貸,中國港灣工程有限責任公司負責該項目。2010年,斯里蘭卡啓動了項目的第二階段,獲得了中國進出口銀行優惠貸款計劃,貸款的固定利率為2%。該港口的通行能力從2012年的32艘增加到2014年的335艘,當年港口吞吐量超過10萬輛。
**吉布提:**非洲的新加坡?
除此以外,美國政府對中國在吉布提港口的投資也表示了擔憂。2015年,在支持索馬里沿海貿易航線的反海盜行動近7年後,中國在吉布提設立了首個海外軍事設施,成為第7個在該重要區域設有軍事前哨的國家。
雖然吉布提利用其地理位置吸引軍事駐紮,但中國是唯一將吉布提視為重要經濟夥伴的國家。與漢班託塔一樣,吉布提希望利用其地理位置成為“非洲的新加坡”,這也是中國在吉布提港口和自貿區項目貸款和投資的核心。
中國招商局港口控股有限公司在2013年投資了吉布提港,並幫助吉布提獲得了中國的貸款,用於修建連接吉布提至埃塞俄比亞鐵路終點站的多拉雷多用途港。2018年,中國企業啓動了佔地240公頃的試點項目,計劃將其打造成一個18平方英里的工業和自由貿易區,重點發展貿易物流、出口加工和免税零售業務。 到2018年年中,中國已成為該國最大的債權國,貸款額約為13億美元。
**真正的挑戰:**東亞模式和裙帶資本主義
如今,在基礎設施建設方面,中國推動的真正挑戰既不是軍事上的,也不是戰略上的。對美國來説,挑戰在於,中國投資基礎設施的模式對許多低收入國傢俱有相當的吸引力,而美國也沒有提供更好的方法。但對於向中國借款的發展中國家來説,挑戰在於克服尋租和任人唯親——這是東亞經濟史重要的一部分。
東亞各國政府將征服新市場視為一個重要的戰略目標**。**在全球航運和建築市場,中國政府和企業都認為自己在趕超歐洲企業的領先優勢。中國的政策性銀行融資使中國企業能夠在建設經濟基礎設施方面獲得商業優勢,如港口、公路、電信和發電廠的建設。截至2018年年中,中國國家開發銀行表示已承諾向“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項目提供至少1100億美元資金,中國進出口銀行則宣佈提供了900億美元資金。儘管美國資金相對充裕,僅2017年就承諾提供近350億美元的經濟援助,但這些援助很少用於經濟基礎設施建設。
美國無法輕易對抗中國的商業外交。儘管特朗普政府已經提議成立一個新的機構來與中國競爭,但具體細節尚不明確,推出過程也將十分緩慢。
另一方面,中國對銀行業的控制,以及東亞模式所推崇的政府與資本之間的緊密聯繫,都有其自身的明顯弱點。該制度可以鼓勵投資;但它可以而且通常也會導致尋租和任人唯親。但在2018年,中國領導人警告稱,中國的資金不允許用於“面子工程”,這意味着銀行將更嚴格地審查提案,將是件好事。
中國在港口和基礎設施投資方面確實對西方提出了挑戰,但這不是一個新的挑戰。正如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總裁拉加德所指出的,對重大新基礎設施的投資總是需要謹慎管理。西方可以通過更緊密地參與,幫助塑造“一帶一路”。